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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到日仙尘俱寂寂—坐来云我共悠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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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部{一梦}]:第三十九章到日仙尘俱寂寂·坐来云我共悠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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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昏宫宇,菁芷怔怔抬头,在那琉璃质地的华美宫阙前定下身子、入神的看,仿佛想要极力追溯着些什么。

    时候过晌,终于还是进去。

    暖风平地掠起,一阵冉袅酥醉卷席,恢宏、肃穆的气息拂面而来。

    哥哥已经前去朝见高宗,武后便先召了菁芷觐见。

    杂花生树、群莺乱飞、花坞春晓、百鸟竞鸣......春日就是这样,美好的简直近乎一种迫近的狂热。

    “孩子,回来了?”袅曼恰如三月莺歌般层次婉约的嗓音,合一派贵贵然生机的明黄凤裙倩影,一并幽亭自甬廊、落英缤纷无限大好处款款挪挪而来。

    圣美的女神、慈悯的国母;最是那么一垂眸间,眼底已生万千跌宕温柔情愫,很像一位母亲,像人性最初、鸿蒙开端时期的大地之母。

    “金安武后千岁千千岁!”忽一转身,菁芷努力平息了下因为突兀、而显起伏不定的芳胸急促,莞尔伏身,沉稳落落一敛襟额首。

    浮光跃影,趁得武后浅施艳粉额妆的娇面,如火殷红:“快快免礼。”柔音曼曼,躬身扶了一把,妙目落定、氤氲徐缓:“孩子,你受苦了......”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菁芷缓声,因为伏首、辨不得面目表情,但那声音很冷,似要突破九天万重之上、高高坠下,低悬着的逆水寒冰。

    武后怔,失神半晌,言语也并缄默,不知该作何从。

    “这种苦,还得拜谢娘娘所赐。”盈盈喉嗓清潭幽涧般噙一抹语调、流转贝齿红唇:“父王功高盖主,新朝自当无可觅得安身之处......固而利用国舅权势顺手加以冤害父王;如今又过河拆桥般的如法炮制国舅......还猫哭耗子假慈悲......这便是你们所谓的帝王心术吧!”

    熏草浓郁谷物、酥土香气,陶陶然微醉入薄面,再入空气、又入云端。百川东到海去,无日复西归来......

    “婧儿,不是你想象的那个样子......”略略缓神的媚娘,心绪极端波动的兀兀起伏着;这样一席话句,显然大大出得了她原本构造万般相逢画面之中的那个温馨意料;只是惊诧、还有颓颓伤心,却不知何故的,委实动不起气来。甚至更令她后怕、固而不敢作想了这么些年......

    她从来没有问过治,也没有问过自己,在那心灵的最幽深处,可否当真如同菁芷所言、所想那样,隐隐有些盼望着吴王的死去呢?

    他是那样近乎完美、那样优秀如斯,徒活于世,受得了那样一份寄人篱下、屈就而跻的苦么?唯有一死对他来说,想必才是最好的选择......而正是长孙无忌,帮他们下定了这个决心。或许,菁芷是有些偏执的;可平心而论,事实总也被我们自己那样自以为是的推向着崇高的巅峰,自以为是善良、深爱......可事实、已经随风片片香灰散去的、迷茫无知的事实,当真只是这样一个单纯不过的样子么!

    不,不可能,不是的......假若这个世上没有吴王,亦或吴王注定可以无虑生命、安好活着。那么自己也断然不会怀揣莫大激昂企盼、甚至有意寻找机会的背着十恶不赦、千夫所指的骂名,重入永徽后宫,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这个对于一个女人来讲,望似到了极点的权利巅峰,来履行自己昔日许下的誓言。

    她回来,是因为牵念他,因为知道他处境的危险......追溯回去,其实,她只愿闭目在香殿的烟霭中,听听那诵经的箴言。

    可权力,那诱人的权力......

    一个瞬息,武后心绪很乱,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每走一步路、每做一件事,究竟是为了吴王,还是为了自己......看不清过去、更回不到原点,只有一路走下去,无需诘问、覆水难收。

    只要知道,这一切开始的缘起、只是最最单纯、真挚不过的“爱”之一字,这、便够了。

    含笑微殇的幽冷少女,明知自己已经说得造次;又见武后随口安抚间、绝丽眉梢闪闪氤氲出的点点急促、虑心;清波一转起伏,含带歉意几许的错落开眼下挑出的这样一个颇赋尴尬、窘抑的话题。

    毕竟这个站在自己身前、垂眉款款而语的女人,是大唐所有女人之中、最尊贵的国母;一个于无意识间,已经置身政治漩涡,嗜咬、撕裂中的骄傲女人。只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武后所构画间、那个甜蜜的重逢场景:“我给娘娘,讲一个我孩提时期,在岭南荒郊之时所发生的小小故事吧!”

    一缕柳丝淘巧垂低了梢头,黄鹂争相鸣翠柳。

    慵慵容繁花似锦的美兮悲悯武后,侧目回神,接受了这个掷脚的台阶,娓娓下来,欣然点头,说好。

    皓齿幽动,少女星辰闪闪的灵韵眼波上下转流,依稀见有点点温柔泪渍残喘在眶里;她说,岭南虽荒凉,可到底一方水土、便有一方人;有一方人的地方,便有炊烟袅袅缭绕。走在不太平整、也不算太过杂石丛生的羊肠石街道上,便常常可以看见当地小贩或呼喊、或摆摊不动的卖着很多很多孩子们喜欢的小食、花饰......彩带、铜簪、步摇、云吞、红豆糕、桂花茶;其中,糖葫芦,最为普及、固而也是最为平常者。

    可是,身为获罪、流徙过去的囚犯的我,那一段宝贵却艰苦的童年时期里,却连这种小食都无缘吃到。

    每每见有同龄的孩子在吃,我却只能躲在一旁偷偷的咽着口水、偷偷的看着......

    哥哥,面着了我这个小小的心愿,可他又能怎么样?也只能陪着我一同看着、一同难过着......毕竟,他凭靠给当地富绅劳役赚来的钱养活着我,也只能够紧巴巴的维持那最普通不过的柴、米、油、盐生计。

    终于有一天,哥哥无意间看到路边石缝里,不知被谁遗落、掉入的两个铜版;眼睛一亮,便悄悄将身凑了过去,好像生怕被谁发现、抢走似的,一点一点、费力的将它们够出来;石棱边角磨破了哥哥修长、纤白的手指。然后站起身子,昂首阔步、稳稳走到小贩面前,挺胸抬头、嗓音极为辽阔的说了一个“给”字;既而,又将钱递过,拿着一串颗粒红润、滚圆沾糖衣的糖葫芦,小鸟似的欢快奔跑到我的面前,伸手将整个都递到我的手里,抬眼一笑,说妹妹快吃吧,甜着呢!

    小时候不懂事......那串糖葫芦,若放到现在,无论如何我都是咽不下去的。因为那一次,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察到哥哥的伟岸、高大;他一直都在竭尽全力的保护着他的妹妹,他在我心里的位置,就像我们的父王一样,他就是我的天!

    “婧儿,别再说了,说的我心都颤了......”凤目垂挂晶泪,一席不加乞怜、最是淡淡基调的辞赋,唤起了媚娘对往事悠悠的追怀。

    不觉间,联想起那只因前来为吴王送行,而惨遭抄家后、露宿街头、饥寒交迫间企图偷包子果腹,而被追打,脚下牵绊、头部磕墙凄凉而死的长吏,续长青......他搂过醉酒之后,红颜独憔悴、卧笑桃花间的安平公主;对饮于抑郁难平的英武吴王。

    安平曾说,“不喜欢同其他兄弟姐妹们,一起出现在父皇面前,哪怕是承乾哥哥;因为这除了提醒我姓杨之外,百害无用!”他理解,所以他是公主的知己;吴王将死,仰天蹉叹、笑曰:“呵,真想不到,最后前来为我送行的,竟会是这曾经受过我举手之劳的人......”所以他是吴王的死士......

    可当日,饥寒交迫、身无分文的长青,当再也顾不得管那曾发誓以生命来维护的祖传玉佩了吧!当人已不在,身份、名头、承认、情感.....又有何用?除了活着的人许会于无意间阐述几句不疼不痒的微话之外,什么都不会留下、更无从谈及什么由衷敬佩甚至仰视,以及来生业障的纹丝改变......

    来生,既是鸿蒙;鸿蒙,便为九九归一、一切修行因果的从头开始......

    武后执起了菁芷的手,幻目潋抬,流转处、遍是风情:“昔时的一切苦难,都让它们过去吧!就把岭南......漫山遍野种满飘香的桂树,以桂树的芬芳,来祭奠你们往昔、不堪回首的那样一段苦难,以及刻骨铭心的屈辱、心碎、忧伤、无奈、忿恨、哀怜......让岭南恶水,成为你们所期望的那样、蜕变为人间的天堂。”徐语碎尽,媚娘秋眸轻抬,心神驰骋在一派遐思、冥想缔造中的美好大同世界里,兮瞳涌蒸清波,呓喃痴醉,“岭南,也不再是岭南,这个世上从此再也没有这样一处令你伤心的地方;就如同你们所在那里遭遇到的过往,从此之后不复存在一样..........东风一飘,桂树成林......就叫它,‘桂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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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本《礼乐》被弘儿拈在手里反反复复、掉来翻去的摆弄。

    目光游移虑虑,干脆打乱书页,猛掷地表一扔;义阳拾起来。

    弘儿再打乱扔去,义阳再拾起来。

    弘儿干脆不复去碰触,身子一仰,靠在了大红滚金的太子位上。

    “怎么了?”轻语低柔,少女一温存垂眸,几许忐忑、几许嗫嚅:“既然已经少了读书的心情,便把它放怀吧!”尔后,略步额首,缓缓一顾间、万物似也沉醉。

    轩窗雕花之外,几只黄鹂、杜鹃鸣唱嬉戏,点染春日晨曲的活力。

    “母后看我的眼光,很冷。”弘喃喃。

    “是因为我吗?”一阵经久沉寂,音律讷讷徐缓;义阳垂首,带一种惨清的神气。

    “不完全因为你。”水目润光,噙丝缕若幻若真朦胧思虑,“是因为,我,忤逆了她。”瞳眸宛似一潭金秋深水,悠荡绵绵、包藏万物;边作想间,思之所至、一挥而出。

    “就像那夜晚暗青色的天空,那高处,我的头顶上,一条一条星宿、拉长着自己的隽永轨迹;这低处,我的周围,政治交错、汇成一派起伏的涛浪。昂首抬头,透过重重伟岸、浮华的宫琼向外眺望,尘世的渊恶又正在吐露着自己的喜悦,令我无奈忘却了群星的表演......”少年好似青玉啄雕成的精致细眉已经层层漫溯、皱紧,激动的态度昭著在面上;惊着了身边的义阳,慌忙一把搀扶住弘早便昂扬着站起的颤抖身姿。

    “而在政治、全力缔造出的群星天幕,我对天空的眼睛却被动的一无所知!它们盯着我,那目光虽平静,但未免冷淡......生于帝王家,从来都是一件悲哀的事情。那特殊的身份、地位,注定了我们不仅是孩子,更是臣子;平常人家简单非常的父子、母子关系,对于我们,只是非分之想......我们也只有在午夜梦回的迷幻里,才能有幸邂逅这情怀。这本身就是一种异常瑰丽、神话的奇迹。”

    “在唐宫春日晨曦,遥遥想起尘世渊恶、夜幕,确够深远......”女子淡淡谦婉,藕白的指伴青袖盈盈一挥动,拈了那书页被风缭乱、固显零散的《礼乐》,信手整整,再原处放好,看似漫不经心的望着弘,顺口喃喃:“书中说在西域边境,有一种不同于其它常见种类、甚至可称相悖的蟋蟀,它本色素白、形体修长、体格纤弱......这与它素喜夜间活动的习性刚好相符。即使把它轻轻捏在指尖,也担心会挤破;因为它太善良,太善良了......容不得世间的半点恶,却偏偏还要不断穿梭于黑暗之中。每当日落西山,便放喉高昂一曲至仁至善的灵性乐章,哀怜着这世界......”义阳说得动了情,深沉凝望眼前、亦是若有所思的弘的瞳眸中,浮现翩跹着异乎寻常的专注。似乎、已过千年:“我们,也仅仅是尘世泥胎造物的灵魂,渺小颤动的生命。缘故如此,我身檀香樊篱,仅向星宿轨迹投去些许心不在焉的目光吧!既然命运我们无能看得周成,又何故全副精神探索个中玄机......”

    劫难或许可以逃脱,但是劫数......

    在劫,难逃。

    “这种蟋蟀我在师傅那里听说过,你是第二个拿它喻我的人......”弘回神接口,瞬息,淀声想想,又补充道,“我师父是三藏法师。小时候身体弱,母后便在莫高窟为我开洞祈福,还要我认三藏为师傅,是以施入佛门、寻得庇护......”一语将尽,声律款款滑低,恍有点点哽咽青涩。

    念起母亲素日里的种种好处、无微不至,弘儿黑白烁烁的眼眸清波,湿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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