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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怀湘幽居的古树下,沈德宏眯起眼睛,盯着风若尘,突然道:“若尘,你为眉儿动心了,是不是?”
    风若尘一愕,随即爽快地点点头“是的。我知道不应该,但请您原谅我的情不自禁。”
    沈德宏微笑了,他赞许地拍拍风若尘的肩“眉儿这孩子是该把担子放下,好好歇歇了,你能得她青睐,我很高兴。至信都跟我说了,我原先还担心她会因为娘亲而排斥男子,现在我就放心了。”他上下打量了风若尘几眼“你要好好待眉儿,她是值得珍惜的好孩子。”又掀须笑道:“也许过不了两三年,我就有外孙可抱了呢,哈哈哈”坐在璇玑阁内,沈帼眉审核着账目,在沈天赐这初出商界的小斑手的全力冲刺下,朱家简直不堪一击,溃不成军,各处生意纷纷转归沈家,只剩两三家酒楼还在苟延残喘,但已是日薄西山,再也无力与沈家抗衡了,至此,沈家一统江南商界!
    沈帼眉唇边浮现一个赞许的笑容,这个十三岁的小弟,的确继承了沈家无与伦比的精明头脑,可以想见他日后必定又是一代商业霸才。沈家后继有人,是不是也意味着她终于可以交卸重担,恢复自由?她蓦然打了个寒战,这么多年来,她已经习惯了作为沈家掌门人的生活,只有在这里,她才清楚地知道自己是谁,要做什么,一旦离开这个位置,她是否还是沈帼眉?她是否还能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
    她不由自主想起风若尘,能把自己全部的幸福依托在他身上吗?应该相信他的爱情吗?
    没有答案。
    沈帼眉是以一个典型的生意人的思想来看待这个问题的,她信奉未知即危险的至理名言,爱情对她来说是一片空白的未知领域,因而是危险的。也许是她本能地不相信爱情,或者说,不相信天长地久的爱情,这些对一个需要理智与冷静的头脑是绝对有害的,就像现在。
    门开了,沈天赐拎着一本账册跳进来“姐,朱家的总账都在这儿了,要把他们是宰是割,是清蒸是红烧,全等你一句话。”
    “很好,”沈帼眉拍拍身旁的椅子,示意沈天赐坐下“你做得很成功,不过,现在是我们收手的时候了。”
    “什么?”沈天赐睁大眼睛,不敢相信地望着他那一本正经的姐姐“你在开玩笑吗?眼看我们就能让朱家输得一十二净了,在这个时候放弃?”
    “我们与朱家决战的目的是什么?”沈帼眉淡淡地问。
    “争夺江南的霸业呀。”沈天赐不假思索地回答,突然他的眼眸一亮“我明白了!”
    “说下去。”沈帼眉鼓励弟弟说出想法,若是沈天赐在一言提醒下便能想到错误所在,便可证明他的确是有能力的。
    “我们的目标是建立江南的霸业,朱家不过是挡路的石头,要前进只要把石头踢开就行了,用不着花力气把它打碎。任何不必要的行动和无意义的浪费都是愚蠢的,既然朱家已无力与我们争霸,就不需要为他们浪费精力了。”沈天赐周到地分析他的领悟。
    “说得对,孺子可教。”沈帼眉奖励地拍拍沈天赐的肩“不过你还是未考虑周全:朱家虽不似我们沈家在江南根深蒂固,到底也有数十年苦心经营,在商界的影响力很大,若我们一味赶尽杀绝的话,恐怕会损害我们的声誉与形象,予人以强横霸道的恶感。若是引起江南其他商家的不满与恐慌,联合起来对付我们,岂非适得其反。”她顿了一下,淡淡道:“何况以朱家现任当家朱旭辉的愚蠢与刚愎自用,不需我们动手,两年之内他也必将使朱家走上败亡之路,再说其他见风使舵,专打落水狗的大有人在,尽被让他去头疼了,现在收手,既达到我们的既定目的,又能落得宽仁的名声,何乐而不为呢?”
    一席话说得沈天赐钦佩不已,到底姜是老的辣,他总算见识到自己这个纵横江南商界百战不殆的姐姐的厉害之处了,所谓“谈笑用兵”也不过如此。
    “天赐,快些长大吧,待你满十五岁,我就将家业传给你。”沈帼眉低声却充满感情地道。
    仿佛被烫到了一样,沈天赐倏地跳起来“姐,你不会当真吧?我怎么能继承”
    沈帼眉挥手打断他未说完的话“少拿长幼有序、孔融让梨什么的借口来搪塞我,我不需要你在这方面发扬手足之情,何况你的能力足可担当,即使欠缺经验。有两年的磨练也足可弥补,只说你有没有兴趣吧。”沈帼眉一口气堵死了他所有可以推托的理由,令沈天赐愣在当场。
    老实说,开始时他不愿接掌家业,一方面是不想与大姐冲突,另一方面则是怕家业的枯燥无味,束缚了他爱玩乐冒险的天性,自从帮姐姐处理朱家后,才知道原来做生意也需智勇双全,其中的惊险刺激绝不输于在江湖上闯荡,他的心思也曾因此而跃跃欲试,但他真的可以吗?
    “不说话就表示默认,那么就这样说定了。”沈帼眉抓住时机、板上钉钉,不容他迟疑。然后她放缓了语气“你一直以为我会因你母亲而不喜欢你,是不是?你怕别人会认为你在跟我争家业,是不是?”她叹息了一声“其实我从来没有介意过这件事,更没有留恋过这份家业。我不是爱钻牛角尖的人,只要能力够,即使不是嫡亲手足我也一样爱护,何况你又是这么好的孩子。我几乎可以说是看着你长大的,你怎么会以为我不喜欢你呢?”
    沈天赐眼圈一红,低声道:“我明白了。”他虽天姿聪颖,但到底还是一个十三岁的孩子。
    见小弟解开了久郁的心结,沈帼眉宽慰地笑了“明白就好,这份家业,就要靠你挑起来了。”
    沈天赐也放松地笑了,他恢复本相,吊儿啷当,半真半假地嬉笑:“姐,你这么信任我,不怕我三下两下把家业给败光吗?”
    沈帼眉“狡狯”地睨着他,不疾不徐地道:“你以为我放任你去组织‘大圣帮’是为了什么?若非有相当的头脑与能力岂可将一帮不人流的小混混变成一个颇具规模的帮派?你的表现足以说明问题,何况第一次实战就旗开得胜,这样我还担心什么。”她脸色一整,冷道:“掌门之位,有德能者居之,你若不够资格,即使是我弟弟,也休想坐上这个位子。家族兴衰,系于掌门人一身,岂可以个人喜好与手足之情来胡乱选择。”
    沈天赐目中异彩连闪,显然这番话教他悟出了什么。
    良久,他眨眨眼。“姐,你要让位,恐怕还有别的原因吧?譬如说为了某位救命恩人”这几天府里的传言如火如荼,都说沈帼眉对那个江湖郎中另眼相待,亲密得什么似的,他忙于朱家的事,一直没空来掺和,今日不问,更待何时?
    沈帼眉没有回答,眼眸中笑意冻结如冰,她站起身,慢慢走到窗边,秋意已深,楼外枫叶如火,燃烧着天地,而绵绵秋雨如纱如幕,笼罩着一切。久久,她语气冰冷。一字一句地道:“这个风若尘是戴着假面具而来,企图不明,恐怕他会是我们最可怕最难对付的敌人。”
    沈天赐惊异莫名,张口结舌地望着她的背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倚着寥花紫淑的纱窗,沈帼眉可以清楚地看到窗外的情景。
    她看见珍珠“恰巧”遇到风若尘’,很“自然”地停下来打招呼,她甚至能看清风若尘脸上关怀的表情,那平凡却让她为之心动的脸极近,感觉上却又那么遥远。闭上眼睛,她拒看、拒听、拒想,多希望时间能就此凝固
    再次睁开双眸,眼前人影已渺,惟有黄菊凋零、红枫纷坠。
    轻轻地,门外传来脚步与叩门声“进来。”她头也不回地淡淡道。
    珍珠推门而人,平静地报告:“婢子已照小姐吩咐,‘无意中’将往来密函收藏于璇玑阁的情报‘透露’给他了。”
    “你做得很好,他没有起疑心吧?”
    “据婢子观察。他并未有所怀疑。”
    沈帼眉挥了挥手,珍珠会意地退走了。
    望着萧杀的秋色,她在心胸中无声地喊着:“风若尘,风若尘,不要让我失望!”
    走在秋意深重的林中,一种沉重的茫然涌塞心底,如果风若尘真是有所图谋的话,是绝不会放过这个重要情报的,但是证实了又怎么样呢?她有的是办法将风若尘置于死地不留一丝痕迹,然而她真的狠得下心吗?她能吗?
    血红的枫叶飘飞风中,美得教人心碎,也仿佛是她的情怀,炽热又无奈
    缓步踏入怀湘幽居的客厅,意外地发现何碧丽也在座。沈帼眉先向沈德宏行礼,然后随便地对何碧丽点点头“三姨。”
    何碧丽心中闪过一丝怒意与嫉妒,她知道在沈帼眉眼中,她这个“三姨”压根轻如鸿毛,小如草芥,如果不是碍于沈德宏,沈帼眉根本不会正眼看她。但谁教沈帼眉有这个特权呢?身为掌门人,她可以不受任何人的管束,甚至包括沈德宏,更不用说她这个名义上的“母亲”了。心中想归心中想,何碧丽脸上可没有露出半点不高兴的样子,她摆出一个最慈蔼的笑容,柔声道:“眉儿,好久没见到你,近来事情很忙吗?”
    沈帼眉冷淡地看她一眼“是很忙,所以没有来向父亲请安。三姨不是也很‘忙’吗?”
    何碧丽笑容一僵,她自然听得出沈帼眉话中的讥讽,近来她正四处游说各宗族长辈支持沈天赐继任掌门,想不到沈帼眉竟知道了。
    沈德宏看出两人间潜流汹涌,也知道两人一向不和。打断话题道:“眉儿,事情忙就不要专门来看我了,多抽点时间休息。你看你近来又瘦了,刚生过重病还要好好调养才是。”何碧丽打蛇随棍上地道:“是啊,大小姐身负重担,太劳累了。老爷,不若叫天赐去帮帮忙吧,这孩子也大了,该懂点事儿了,让他跟着大小姐学学正经本事吧。”
    沈帼眉如何不知道何碧丽的用心,冷冷道:“三姨,记住你的本份。”
    沈家家规中有外姓不得干预家族事务这一条,以何碧丽的身份,是不应多言的。沈帼眉出语是如此不留情面,饶是何碧丽演技再好,也不由变了颜色。
    沈德宏皱了皱眉:“碧丽你先回去吧,我跟眉儿有事要谈。”
    何碧丽得了个台阶,不敢再停留,起身道:“老爷多注意身体,明天我再来服侍。”说完,狠狠瞪了沈帼眉一眼,转身出去,当脚踏出怀湘幽居时,何碧丽粉面骤然笼罩上一层严霜。
    望着没什么表情的女儿,沈德宏突然问道:“眉儿,你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
    沈帼眉虽一向不轻易假人以辞色,却以风度绝佳而著称,在一定距离内礼貌得无懈可击,从不会当面给人以难堪,今天的反常,说明她内心一定颇不平静。
    沈帼眉冷冷地摇摇头“我没什么,爹爹不必担心。”
    沈德宏一声长叹“眉儿不要瞒着爹了,你是否为风若尘而动了心呢?”
    沈帼眉一怔,随即垂下头,低声道:“我不知道。”她这么说,无异于承认了对风若尘有不寻常的情愫。
    沈德宏拍了拍她的肩膀,叹道:“是爹不好,不该让你一个女孩家来挑这份重担,可是”
    “爹,你放心,女儿会记住自己的责任,不会让私情影响了公事的。”沈帼眉决然打断沈德宏的话,语气冷漠而坚定。
    “那就好,爹不多提醒你了。”沈德宏松了口气,旋即道:“唉,若非是家业的负累,以你的年纪早该出嫁了,现在却还累你独守空闺我真对不起你早逝的娘。”
    沈帼眉淡淡一笑,若非自己成为沈家掌门,只怕早在父亲安排下嫁个金龟婿,去做豪门中的金丝雀了,只要一想到要去过那种索然无味的婚姻生活,她便冷汗直冒,虽说因此不能像普通女子一般嫁人,但至少不必再担心成为婚姻的牺牲品,沦为男人的附属物,这未尝不是件好事,当初会答应继承家业,这也是原因之一。
    “爹休息吧,女儿告退了。”沈帼眉不想再谈下去,行礼后翩然告退。
    望着女儿的背影,沈德宏嘴角掠过一丝古怪的笑。
    惜抱轩里。
    何碧丽眼中冒火,将手中的茶杯重重掼到地上“铛啷”一声碎成片片,吓得端茶的小丫环跪倒在地不敢抬头。
    沈天赐一皱眉头,过去揽住何碧丽的腰,撒赖似的道:“我年轻美丽的娘,又为什么发这么大的脾气?不怕额头多长皱纹吗?”
    何碧丽重重地怒哼一声“还不是为了你这个孽障!”
    沈天赐挥手让小丫环退下,搂着何碧丽的肩柔声道:“娘真冤枉你的乖儿子,今天我可什么也没干哪。”
    何碧丽甩开他的手,咬牙道:“不成器的东西,娘为了你在各房长辈面前说了多少好话,想了多少计策,为得就是让你能坐上沈家掌门的宝座,你却成天斗鸡走狗不务正业,照这样下去怎么指望你继承家业!”
    沈天赐耸耸肩,不在意地道:“娘,家业是姐姐的,你就别再操那份无用的闲心了。再说,现在你不是也过得挺好吗?”
    何碧丽怒瞪他一眼“很好?家里什么事都轮不到我说话,天天要看人脸色过日子,好个屁!若是你争气一点,早成了一家之主,到那时教沈帼眉那小贱蹄子跪到我跟前讨饶才叫很好呢!”
    沈天赐脸色冷了下来“娘,请你以后不要这么说姐姐。”
    何碧丽一怔,没想到亲生儿子竟会为沈帼眉而和自己顶嘴,还没等她说话,沈天赐已推门而去,望着沈天赐离去的那扇门,何碧丽喃喃道:“沈帼眉,你已经抢走了一切,我决不允许你连我惟一的儿子也要抢走!”她在屋里转了两圈,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走出惜抱轩,向玉含花舍而去。
    沈清无精打采地呆坐在椅子上,沈玉则倚在窗前,以十分不耐烦的口气问道:“你到底是怎么了?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虽然梁至信走了,你也不必郁卒成这样吧?既然喜欢他就去求爹把你许配给他呀,再不然追到京城去赖住他也行,最好想办法把生米做成熟饭,叫他乖乖娶你哈,要是梁至信真娶你,我才要为他一掬同情之泪呢。”沈玉话里充满冷嘲热讽。
    “他他不会娶我的,他根本看不上我,在他心里只有大姐一个人!”沈清掩住脸开始痛哭。
    又是沈帼眉!沈玉脸上闪过一丝至深的怨毒之色,淡淡道:“你怎么知道梁至信喜欢大姐?”
    沈清从掌中逸出破碎的字句:“那天我看见他在竹林他他亲了大姐”
    沈玉冷笑道:“就是嘛,梁至信怎么可能看得上你,只有大姐才配得上他,我劝你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也不看看自己长得什么样,麻雀还想变凤凰”
    “够了!”沈清倏地抬起脸尖叫一声“你不用来挖苦我,其实你比我更嫉妒大姐!”
    “胡说!我又没有心上人被她抢,嫉妒她什么!”沈玉矢口否认。
    “不!你恨大姐比你长得美,比你聪明、比你能干,你恨爹娘都那么疼爱她,你恨她成为掌门人,其实你恨自己不是大娘的孩子而是小妾生的!”
    “住口!”沈玉怒喝一声,把沈清未尽之言堵了回去,她的眼中闪着凶光,仿佛是要择人而噬的狼。良久,她阴冷地道:“不错,我是恨她,恨不得能亲手杀了她从小到大,她都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所有人都去讨好她,都受她管,甚至连我们亲生的娘都疼她多过疼我们我不甘心,为什么她能大权独揽。而我却只能乖乖听命”她越说声音越低,但脸上的怨毒之色却越深,让人不敢相信她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女。
    “你恨有什么用,斗得过大姐吗?”沈清难得说出句聪明的话,这次却正问到了要害。
    沈玉烦躁地一甩头“我早晚会想出办法来的,你等着看好了。”
    她的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何必再费脑筋,现在就有个千金难买的好主意,就看你肯不肯干了。”
    沈清沈玉猛吃一惊,门被推开了,何碧丽笑盈盈地走了进来,好整似暇地道:“放心,除了我,没有别人听到三小姐的雄心抱负。”
    沈玉的脸沉了下来“三姨在说什么,我完全听不懂。”
    何碧丽看了看沈清惊惶发白的脸和沈玉若无其事的表情,不由“扑嗤”笑出来“三小姐,你那点小把戏还想瞒过我?我吃的盐比你吃的米都多。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现在有个能对付沈帼眉的绝好办法,想找你入伙,怎么样?”
    沈玉眼中光芒一闪“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答应?毕竟她是我姐姐,还有手足之情在。”
    何碧丽收起笑容,一字一句地道:“除非你愿意被她安排远嫁他乡,再也休想染指家产。”
    “什么?”饶是沈玉再深沉也不由惊呼出声,她最怕被迫出嫁,丧失分家产的权利。
    “你还不知道吗?沈帼眉已向你爹提出要让你们姐妹出阁了。”何碧丽撒谎时脸不红心不跳,其实怂恿沈德宏将沈清沈玉嫁出去的正是她自己。
    沈玉的脸色刷地变白了,良久,她才道:“这件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何碧丽道:“老爷子身边有我安排的人。”
    沈玉点点头,思索道:“你的计划所冒风险如何?万一事情不成”“你担心什么?怕沈帼眉会对付你吗?”
    何碧丽冷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二夫人临终前曾求沈帼眉一生照顾你姐妹,她是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沈玉盯着她,冷道:“那你呢?又凭什么有恃无恐?”
    何碧丽一笑:“你不会不知道天赐是谁的孩子d巴?不管怎么说,我是天赐的娘,沈帼眉绝对不忍让天赐没了娘的。”
    “好,我同意!”沈玉不再犹豫,眼瞳中燃起狂猛的火焰。
    坐在椅上的沈清望着何碧丽与沈玉,她不清楚这两个人要干什么,但她直觉地感到将会有一场灭顶之灾降临。她惊恐地站起来,摇着头道:“我我不干你们你们别拉我下水!”
    何碧丽一怔,望向沈玉。沈玉眼中阴沉一片,慢慢走向沈清,一步一步将她逼人死角,突然,她伸手猛地卡住了沈清的脖子,恶狠狠地道:“你给我听好,要是今天的事,你敢泄露出一个字,我就杀了你!”她的声音低而沙哑,带着说不出的邪恶与威胁,仿佛地狱中的恶魔。沈清吓得两腿筛糠一般脸色白得如同纸一样,脸肌不受控制地抖动,只会一个劲地点头。
    紧盯了她好一会儿,沈玉才慢慢收回手,沈清立即逃也似的冲出门,连头也不敢回。
    “你不怕”
    “放心,她绝不会说出去的。现在,谈谈你的计划吧。”
    仰头喝尽杯中酒,他重重放下酒壶,布满血丝的眼中射出狠一般的凶光。烈酒冲下喉头,在腹中燃起熊熊之火,化作一股恨意与不甘。
    一个月以前,他还是江南第二大豪门朱家的掌门人,还拥有数不尽的各种店铺和百万资财,可是仅仅一个月,他就沦落到只剩两三座酒楼的小生意,而且清淡得门可罗雀。那些曾经挖空心思巴结逢迎的朋友和想方设法引诱他的红粉们哄然作鸟兽散,还纷纷报以冷嘲热讽,更不要说那些趁机来落井下石的小人了。
    这一切,都是拜沈帼眉那个贱人所赐,让他一夜之间从天堂坠人地狱。
    又喝下一杯酒,他紧捏酒杯,仿佛要把它当成沈帼眉脆弱的脖颈而扭断。那个心狠手辣的贱人,夺走了他的财富,尊严以及一切,却还假惺惺地放他一马以收买慈悲好名声,哼!那些有眼无珠的蠢材们居然都真的相信她的鬼话!
    总有一天,他要把一切都夺回来,要让那高高在上的贱人跪着来哀求他,要让那些白痴们知道他朱旭辉才是最后的赢家。他一定会重振雄风,把沈家踩在脚底的!
    这样想着,他又不知喝了几杯,成功地让自己陶醉在胜利的美梦中。
    门开了,一个七八岁的女孩怯生生地进来,走到他身后,可怜兮兮地道:“哥,别再喝了,你去看看嫂子吧,产婆说过一会儿就该生了。”
    朱旭辉不耐烦地挥挥手“别来烦我,生孩子又不是要死,有什么好担心的。”
    小女孩咬咬下唇,自从家业被沈家夺走之后,哥哥就整日喝酒,什么也不管,再这样下去,家就要垮了。她鼓起勇气伸手按住朱旭辉的酒杯“哥,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咱们家还要靠你撑着”
    朱旭辉睁着满是红丝的眼瞪她:“朱曦彤,这个家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滚远点!”
    朱曦彤痛心地望着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哥哥,摇着头,却坚定地不肯放开按住酒杯的手。
    朱旭辉暴怒起来,抬手给了曦彤一个重重的耳光,将她小小的身子挥到了墙角。“我叫你滚!”
    血顺着嘴角淌了下来,她的心也随着这一耳光碎成片片,慢慢地爬起来,她蹒跚地走出去,同时在心中立下一个复仇的誓言“江南沈家,总有一天,我也要让你们尝尝这种痛苦的滋味!”
    看着妹妹瘦弱的背影,朱旭辉不由一阵沮丧与懊悔,他也不想这样,可为什么总是管不住自己暴躁的脾气。“扑噜噜”一阵鸟儿扑翅的声音传来,一只灰白的鸽子落到了窗台上。朱旭辉神情一变,急步过去抓住半子,从鸽腿上解下一个小竹筒,抽出一张纸条,紧张地读了起来。
    他的脸色忽而紧张,忽而深思,忽而狂喜,终于他仰天长笑“沈帼眉呀沈帼眉,你恐怕做梦都料不到吧!”他的神情兴奋得仿佛即将饱饮鲜血的狼,正要将手上的纸条撕掉,转念一想,又收了回来,脸上闪现一抹诡异的笑。“天赐良机,岂能就这么白白错过”
    怀湘幽居。
    沈德宏来回地踱着步子,忽然站住,问那恭恭敬敬垂手侍立一旁的婢女“三夫人真的已经准备放手一搏了?”婢女肯定地点了点头。沈德宏又接着踱了起来,婢女一动不敢动地等着,对于这看来已退隐多年的老爷,她心里有说不出的畏惧。四年前在他的安排下她成了三夫人的侍女,也是安插在三夫人身边的暗桩,知道内幕越多,就越发感觉到他的恐怖-
    “你回去吧,一有消息就尽快来报告,记住,千万不要露出破绽。”
    婢女松了一口气,急忙告退。
    沈德宏抬起头,嘴角绽出一丝笑意,一切都如他的预料,都在他的控制之下,十多年的明争暗斗,终于要以他的胜利而告终了。
    他想要的,没人能阻拦得了,即使是他的妻子儿女也不能,他——才是沈家的真正的主人。
    夜色浓重,天上没有月,只剩几颗星星在闪烁着寒光,这是一个夜行人活动的绝佳时机。
    沈帼眉伏在冷烟小筑的阁楼上,居高临下地望着竹里馆黯淡的灯火。入冬了,夜风冷如刀,瓦愣上已经结起了一层白霜,她紧了紧披风以抵挡寒气,却怎么也觉不出一丝暖意。
    自从派珍珠将机密有意泄漏给风若尘之后,她就每夜来这里守望。如果风若尘真是有所企图的话,是绝不会放过这样一条好消息的。
    她在做守株待兔的工作。
    原本她可以随便派一个人来监视,但她却不愿假手他人,宁可自己来受这种辛苦,只为了在知道结果以后,彻底斩断心中不该有的软弱与眷恋。
    童年得到的所有教训让她深知把自己一生命运系在一个男人身上是极端愚蠢的,世上没有永恒,爱情是场赌博,往往输多赢少,她不想做一个赌徒,不愿像母亲一样心碎而死,所以她为自己营造了冰的保护壳。但是现在这冰壳已面临崩溃,如果再不让沸腾的情思冷却,她会暴露出心底最最柔软的那一处领地。
    她没有勇气向风若尘敞开心扉,没有勇气让他占据她的领地,因为她没有勇气承受失败的痛苦。
    那么,请给她一个理由,一个足以让她毫不犹豫地除掉风若尘的理由,一个让她永不会因此而后悔的理由。
    灯熄灭了,竹里馆陷入一片黑暗之中,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已经睡去?沈帼眉仍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她有着一个好猎手所必需的绝好耐心。
    当报时的更夫敲响三更的钟鼓时。竹里馆的一扇窗子悄无声息地打开了。沈帼眉紧抓住身边的窗棂,眨也不眨地盯着那抹从窗中逸出的淡如轻烟的黑影,虽然在黑夜中难以细看,但那熟悉背影是她绝不会错认的。黑影极小心地观望片刻,便腾身向璇玑阁方向而去。
    一切都清楚了,猜想化成真实,如一条巨大的裂缝隔开了风若尘。沈帼眉的心仿佛沉人无边的水底,冷得毫无感觉。她得到了她所想要的结果,却发现那结果是如此令人痛苦;她有了对付他的理由,才知道其实她一直在盼望着找不到理由。
    慢慢站起来,她如幽灵一般飘回白衣阁,任初冬的寒风寸寸侵蚀她单薄的身躯
    迟疑地仰望着璇玑楼威严的外貌,沈帼眉竟有一种莫名的惧怕。一直以来,她都当这里是最佳的避难所与保护壳,想不到有一天她竟会害怕进自己一手营建的堡垒。
    因为她害怕再有什么能让她痛苦的消息。
    不行,深吸一口气,命令自己收起鸵鸟心态,事实不会因为害怕而改变,减少痛苦的最好方式是——坦然接受,这道理她早在六岁时就明白了。
    璇玑阁一切如旧,什么也没有被移动过。
    检查一番后,证实风若尘没能突破春衣所布置下的防卫机关。这早在她预料之中,春衣的天才头脑是何等厉害,再高明的身手,没有一两天功夫也休想轻松过关。
    但他不会再有机会前来探查了,无论他的目的是什么,她都不能允许他这般任意来去。
    必须把这段没有结果的感情作一个了断!挥慧剑斩情丝,想必要无上的大智慧吧?她不是静坐于莲花之上笑看红尘万丈如镜中幻像的佛陀,又如何逃脱痴男怨女的情结?
    甩甩头,她放弃再去想,拿过案头的金漆火笺。这是沈家行之有效的信息传递方式之一,金漆火笺代表沈家内部的情报,银漆火笺则代表商场镑家族的动态,红漆火笺表示江湖上的各种消息,黄漆火笺意示朝廷的重大举措。一个成功的商人,决不能只局限于商业,而必须注意八方动向,综合分析,选择最有利的时机与投资热点。
    在沈家所有往来机密中,加三道漆的火笺是最高秘函,只有掌门人才能开拆阅览,而她手边的这一封,正有三道金黄的封漆。将秘函放人一个特殊的匣中,轻轻按下匣盖上的机关,秘函自动被打开了。这也是出自萨春衣之手的专用以检验信上是否有毒的装置。
    鼓起全身勇气,沈帼眉打开了信笺,眼光扫过之后,她的脸瞬间消失了血色。笺内的报告叙述得很详细,连何碧丽写给朱旭辉的那封密函也被无孔不入的沈家暗桩以“乾坤大挪移”搬到了她手上。
    阴谋无可辩白地呈现在眼前,却令她不知所措。若不是她们,若换了另外什么人,沈帼眉绝对能用雷霆般的手段将阴谋者击为尘粉,可是父亲和天赐要怎么办呢?她能够冷酷到不顾亲情不顾伦常吗?
    怎么会变成这样?怎么会演变成如此不堪的结局?
    当年父亲是如何处置这种事的?沈帼眉不相信父亲会不知道连湘湘死亡的真相,那种蹩脚的杀人方法连年仅七岁的她都看得出破绽,更何况身为一家之主的沈德宏!父亲之所以沉默至今,也是为了天赐和家族声誉吧?
    那么,她也必须忍,用最和平的方式解决这桩处心积虑的阴谋。
    蓦地,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刹那间闪过心头:这一切难道都如表面上那么简单吗?不知为何,她心头总种模模糊糊的疑虑,如同一个巨大的阴影——却是她不该也不敢追究的。
    或许这就是她的命运吧,注定要在阴谋中扮演悲剧角色。一种深沉的悲哀洪水般自心底泛滥,她再也无法忍受地扑倒在地,自母亲去世后,第一次毫无顾忌地失声痛哭,剧烈颤抖的双肩和勉强压抑的啜泣暴露了她的软弱,毕竟——她还是一个只有二十岁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