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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小说

    黑沉沉的夜色,天空漆黑一片。
    苏**二人离开后,剩下三人彼此沉默着。
    雨水顺着他们的脖颈流下,淌过全身,天空中电闪雷鸣,风雨凄迷,大地一片昏暗。
    墨白默然片刻,目光转到旁边的两人身上看了几眼,迟疑了一下后,终于还是紧了紧手中的三生刀,朝着悬崖方向走去,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到底是谁害了苏浅。
    而武阳和苏飞也没有说话,只是彼此对视了一眼,眼中异芒闪动,目送他离开。
    墨白一路走在漆黑的樱花林中,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他一个人。
    雨水冲刷着他的脸庞,几乎让他的眼睛都睁不开了,就这样,大概走了五分钟左右,他突然看见,在他前方不远处的樱花树边,出现了一个身影,只是天色太黑,雨太大,看不清楚。
    他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吃力的向那边望着,天空中惊雷轰轰作响,一道闪电划过,借着那道微光,他突然看清了前面那道凄婉的身影。
    墨白一瞬间呆住了。
    只见苑雪站在不远处一棵樱花树的旁边,她穿着一身白衣,面色憔悴,摇摇晃晃地朝着自己走过来,然后她缓缓伸出双手,那双手十指上血肉模糊,整个手臂呈现出可怖的血紫色,让人不忍直视。
    她的声音很低沉,微微带着嘶哑,道:“墨白,你是来杀我的么!”
    ……
    这画面,跟他在幻象中看到的一模一样,虽然他早就料到这一幕会出现,可是当他真真切切见到的时候,还是会脊背生凉,身体微微颤抖着。然后,他的心,沉了下去……
    原来这世上的一切,早已是命中注定!
    父母会死,姐姐会死,是命中注定……
    苏浅会死,是命中注定……
    自己所承受的一切痛苦,和将要承受的痛苦,都是命中注定……
    那么,我到底算什么?
    “哈哈哈哈……”
    墨白突然仰天长笑,声音凄厉:“若是这世间一切都早已注定,那么我到底算什么啊?”
    他这一生惨笑,倒是让走过来的苑雪突然怔在了原地,她皱了皱眉头,沉声道:“墨白,你在做什么?疯了吗?”
    墨白没有理她,因为他知道,且不说苏浅是不是她们杀的,即便真的是,若命运早已注定,她们也只是按照别人的指令在行动、思考而已,她们只是那人的刀,或者说,万物皆为那人的棋子。
    墨白仰首望天,仿佛忘却了周围的一切,只是呆呆的盯着那天,过了片刻,他忽地长刀指天,双目通红,朝着苍天呐喊道:“创造了这一切的人,你到底是谁!”
    “轰隆!”
    随着墨白的话音落下,一道惊雷突然炸响天际。
    “轰隆隆……轰隆隆……”
    接着无数的闪电撕裂天空,雷电轰鸣,久久不散,一道闪电刚刚消失,另一道闪电便接着刚才的轨迹再次闪现,此刻的黑夜,亮如白昼。
    苑雪也是怔怔的抬起头,看着这苍穹奇观,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天……也不止是她,但凡是乐土大陆此刻还未睡的人,都是抬头望着天。
    没有人见过不会消逝的闪电,更没有人见过可以将黑夜映成白天的闪电……
    可是就在此时,那天空中,突然传来了一道威严的声音,缥缈而又有些令人……不可置信:
    “我是你爹!”
    下一刻,整个人间界一片哗然……
    ※※※
    上海市,浦东新区,碧海小区。
    此时是下午三点。
    黑色的乌云笼罩整个天空,天幕阴暗的压向一座座高耸的建筑楼,苍穹飘落的雨丝,在凛冽的寒风中,席卷整个世界。片刻之后,阵阵雷声轰然巨响,天地间的雨势又大了几分。
    天地肃杀,城市一片寂静,碧海小区的某一栋别墅内,亮着微弱的灯光,透过窗户隐约可以看见一道模糊的身影。
    模糊身影的主人是一个少女,她看起来约莫二十来岁出头。此刻,她正穿着一套浅粉色兔宝宝睡衣,蜷坐在电脑前打着英雄联盟,手中操纵着兔女郎瑞雯,拎着大刀左右冲杀,无人可挡。正当她杀的兴起时,突然一道突兀的声音打断了他。
    “陈萱大美女,您订阅的《异花坠》更新啦,请及时收看……”电脑发出死板而又尖锐的提示音。陈萱心中一惊,也不顾正在奋战的四名队友,毅然的退出了游戏。
    回到桌面之后,她点开网站,输入起点中文网,搜索“异花坠”三个字,整个动作一气呵成,用了不到三秒钟。然后她跑到冰箱里拿出一罐可乐,一包薯条,瞄了一眼屏幕上“继续阅读”四个红字,噘了噘嘴,手指微动,点了下去。
    网页一闪,屏幕上出现了一段密密麻麻的文字,她目不转睛的盯着每一个字,缓缓下拉着鼠标,同时她的心也微微颤抖着……
    每次看到这部小说,她总是莫名的激动,不是因为这部小说多有名,事实上作为一部新书,在大神众多的起点中文网来说,连个水漂都溅不起来,可是她就是喜欢,因为这部小说的作者,是她的初恋男友。
    她的初恋男友跟《异花坠》中男主角的名字一样,也叫墨白。
    他们两个人是初一的时候在一起的,那个时候两个人在一起仅仅一年,就被男方家长强行介入拆散了,原因是墨白那时候学习非常好,他的家长怕被耽误,所以背着墨白直接找陈萱谈了谈。而陈萱也很懂事,接受了他家长的意见,跟墨白分手之后没告诉他真相,只说自己变了心。
    就这样,墨白带着对她的恨意,这一恨,就从初二恨到了高一。
    最终,墨白也没有上重点大学,甚至于他连高考都没参加,高一的时候就辍学离开上海,去外地创业了。这一走就是很多年,当他再次回来的时候,已然变成了一个写小说的作者,并开始写《异花坠》这本小说。
    而陈萱也通过两个人初恋的关系,走了一次后门,让墨白为她写了一个很厉害的角色……
    时光静静的流逝,四周仿佛很安静。
    陈萱不断下拉着网页,最近这几天,小说更新到了很悬疑的剧情,她总是很好奇七夜阁中,苏浅到底是被谁杀的。以她上帝视角来看,苏**虽然为了苏怜影黑化了,杀了不少人,可是书中明确说过,他没有杀苏浅;而柳菲儿和苑雪两人似乎一直都是被冤枉,被诬陷的受害者;至于邪妃宝蓝,陈萱是绝对不会相信一个神会被苏**给毒死的。
    这么说的话,难道杀害苏浅的真凶是宝蓝?或者是九幽的那个孟舒?
    陈萱带着疑惑,飞速的阅读着,很快就看到了墨白和苑雪在樱花林中碰面,而接下来的情节发展,很可能是墨白质问苑雪或是柳菲儿,而那对话中,一定会有线索……
    “要开始了!”陈萱激动的呢喃了一声。
    她心中忐忑的缓缓拖动着鼠标……不过接下来,出乎她意料的是,书上的内容跟她想的完全不一样。
    墨白并没有质问苑雪,而是抬头质问着苍天,那场景描绘的也实在是太过真实,有那么一瞬间,陈萱恍惚的以为,书中的墨白是在质问自己。
    她晃了晃头,自嘲了一声,感觉自己是不是看的有点走火入魔了,然后继续拉着鼠标。
    书中讲到一道惊雷划过,老天震怒,整个人间界异象纷起,似是在回应着墨白不敬。
    可是当她拉倒最下面,却惊讶的看到老天说了这样四个字……
    我是你爹!!!
    “这特么写的是什么东西?”陈萱惊呼一声,脸上带着一丝怒气。
    其实《异花坠》这本小说并不是小白文,也不是爽文,用词、架构、描述都是很严谨的,可是此时竟然用了这种写法。她十分不满,拿起桌边的手机,找到墨白的电话,拨了过去。
    “嘟……”
    电话仅仅响了一声,就被接起,仿佛对面的人此刻手中就拿着手机,在等待接电话一样。
    “喂……”低沉而隐隐有些颤抖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了过来。
    陈萱此时心思全在小说上,也没有在意墨白的声音,而是直接切入主题,大声道:“喂,墨白吗,你那小说更的是什么东西,改走爽文路线了?”顿了一下,似是觉得自己这么说太过分了,心中一软,压低声音,柔声道:“墨白,我知道你现在这种文不好卖钱,没有爽文销量高,可是你不是说写这种文是你的梦想吗?现在……”
    “那不是我写的啊……”电话另一头,传来一道颤抖的声音,到了后面,音调一下子拔高很多,像是大喊的一样,一瞬间便将陈萱将要说的话给憋了回去。她心中有些纳闷,这家伙凶什么凶,我也没说什么?不对!他刚才说书不是他写的……这是怎么回事?
    正在陈萱疑惑之际,话筒中又是传来了墨白那几乎带着哭腔的声音:
    “我的笔记本,它自己会打字啊……”
    这声音尖利而又颤抖着,陈萱也顾不上他说的是多么的匪夷所思,大声喊道:“墨白,你别急,我现在去找你。”
    说着穿好衣服,挂掉电话,跑出了门。
    墨白和陈萱住的并不远,两个人在一个小区里,所以她只用五分钟就跑到了墨白家门口。
    轻轻敲了敲门,没有人应,用力拉了一下门把手,却发现门竟然开了,也不知道这门是本来就没锁,还是跟墨白打完电话之后开的。
    穿过大厅,直接走到他的卧室门前,门是虚掩着的,透过门缝只能看见一台开着笔记本电脑,电脑上此刻是起点中文网的界面,墨白并不在电脑前,她皱了皱眉头,推开了卧室门。
    走进屋中,在一侧墙角,陈萱发现了他,此刻他穿着灰色睡衣,双手抱头,蜷缩在角落之中瑟瑟发抖。
    陈萱想也不想,赶忙冲过去,跑到墨白身边,用力抓了抓他的肩膀,涩声道:“墨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了?笔记本会自己打字是什么意思?”
    墨白听到陈萱的一叠追问之后,似有所觉,缓缓抬起头看着面前的美丽女子。
    陈萱只是看了他的面容一眼,登时脸色一变,只见那苍白的脸庞上,双目通红,眼神中尽是恐惧迷茫之色,她心中焦急,又是催问了一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墨白看着她那焦急的模样,仍是一言不发,蹙了蹙眉,仿佛是在思考着什么?
    过了一会,墨白似是镇定下来,他站起身,目光死气沉沉的道:“跟我来吧。”
    说着,走到了笔记本前,坐下身,食指微动,点开了一个文件夹。
    陈萱好奇的走到他的身边,目光疑惑的望着电脑屏幕,那上面显示的是一排密密麻麻的小字:
    「黑沉沉的夜色,天空漆黑一片。」
    「苏**二人离开后,剩下三人彼此沉默着。」
    「雨水顺着他们的脖颈流下,淌过全身,天空中电闪雷鸣,风雨凄迷,大地一片昏暗。」
    「……」
    只是看了个开头,陈萱就知道这是今天下午三点时,刚刚更新过的内容,她皱着眉头,正欲问这怎么了,却突然看到了下面的文章:
    「只见苑雪站在不远处一棵樱花树的旁边,她穿着一身白衣,面色憔悴,摇摇晃晃地朝着自己走过来,然后她缓缓伸出双手,那双手十指上血肉模糊,整个手臂呈现出可怖的血紫色,让人不忍直视。」
    「她的声音很低沉,微微带着嘶哑,道:“墨白,你是来杀我的么!”」
    「这画面,跟他在幻象中看到的一模一样,虽然他早就料到这一幕会出现,可是当他真真切切见到的时候,还是会脊背生凉,身体微微颤抖着。然后,他的心,沉了下去……」
    「原来这世上的一切,早已是命中注定!」
    「墨白的脑袋轰的一声大响,身体登时一软,整个人瘫坐在地上。他突然感觉自己的人生就是一个笑话,是虚假的,他垂着头,心中一阵绝望。」
    「苍天大雨,倾盆而下,狠狠的拍打在他的身上,墨白就那般心若丧死的呆坐在地上。」
    「他前方不远处,苑雪怔怔的望着他出神,蹙眉思索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也不知过了多久,墨白突然想到他这一生的经历,脸色渐渐从阴沉、痛苦、挣扎中平息下来,他缓缓抬起头,对着苑雪道:“如果你所知道的一切,包括周围的人、事、景都是虚假的,你会怎样?”」
    「苑雪怔了一下,不知道墨白问这个古怪的问题有什么意义,不过看他脸上那认真的表情,知道对方不是在开玩笑,当下迟疑了一下,片刻后,缓缓道:“虚假的又怎样?有时候世界虽然是假的,但并不缺少真心对待我们的人,至少我们的感情是真实的。”」
    「墨白恍然一惊,是这样?是自己太想理解这个世界,而忽略了身边本来重要的东西吗?」
    「他抬起头怔怔的看着整个世界,在这暴风雨之夜,他的心中蕴含着难言的复杂。」
    「又是过了一会,他缓缓站起身,心中终于放下了对于世界的奢念,而是眼神紧紧的盯着苑雪,半晌,忽地道:“苏浅是你们三个人杀的吗?”」
    「苑雪的脸色登时阴沉下来,她自然知道墨白说的三个人是谁,冷道:“墨白,我们为什么要杀苏浅?”顿了一下,她又厉声反问道:“倒是我想问问你,苏氏兄妹袭杀雪峰的事,你有没有参与?”」
    「“胡雪峰死了?”墨白脸上一呆,一时说不出话来,好像他连胡雪峰死了的事都不知道。苑雪看了他两眼,回想起刚进入王子岛的时候,两人结伴同行时的日子,脸上的阴沉也舒缓了许多,她压低声音道:“这一切都是苏**做的,而我们,都被他算计了……”」
    「……」
    小说到这里这一章就结束了,陈萱看完之后,怔怔出着神,脑袋有些转不过来弯,下意识道:“所以,这个才是原本你打算更新的文章?”
    墨白点了点头,应了一声:“是,我本来已经写好上传了,可是传上去之后,却发现完全就不是我写的那一章。”说到这里,他忽觉漏了什么,赶忙又补充道:“而且绝对不是有人盗用了我的作者账号,因为我亲眼看见我上传的文字在我眼中变成了另一番模样,就像……玄幻小说一样!”
    陈萱听他说完之后,已经惊讶的说不出来话了,她了解墨白,他虽然是一个温和中带点小幽默的男子,可是大事上却从来不会开玩笑。他知道什么可以娱乐,什么不能,就写作对他而言,等同于生命,他是绝对不会拿这个跟自己开玩笑的。
    一念及此,陈萱身子一软,瘫坐在床上,此刻的她,心乱如麻,已经无法在保持镇定了。
    房间中一时有些安静,谁都没有说话,就那么静静呆坐着。
    窗外隐隐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有节奏的敲打着整个世界,谱写出诡异的旋律。
    半晌过后,在这安静又怪异的气氛中,陈萱首先打破沉默,低声道:“墨白。”
    墨白一怔,道:“怎么了?”
    陈萱若有所思,目光中掠过一抹深意,缓缓道:“你说,我们的世界,是不是也是虚假的,只是别人笔下的世界?”
    此言一出,墨白吃了一惊,他忽地站起身,冷冷道:“不可能,异花坠小说是我写的,对于小说中的整个六界来说,我就是创世神,我甚至可以让普通的你,在里面成为比天级神更厉害的存在。”
    陈萱看着他突然爆发的样子,脑中却是一片迷茫,她声音幽幽道:“那在现实世界中,我不还是一个凡人么,与其说是我穿越进去,倒不如说是你用了我的名字而已。书中的那个陈宣,神秘、妖媚、法术无敌,除了跟我一样是上帝视角之外,我们几乎没有任何相同的地方。”
    “不会的……不会的……”墨白拼命摇头否定着,其实他心中已经隐隐觉得陈萱说的很可能是对的,可是他接受不了,对于一个作者而言,构架一个世界,真实比什么都重要,若是这个世界也是虚假的,那么他所谓的创作,什么也不是。
    墨白的身子微微颤抖着,突然他想到了什么,看向陈萱,冷冷道:“对了,我可以写死书中的墨白,给异花坠来一个烂尾结束,我倒要看看完结的书,他再怎么折腾?”
    陈萱一怔,缓缓抬头,嘴唇微微动了动,轻道:“可是你准备怎么写死他?作为书中的男主角,他是有主角气运的,书中角色很难杀死他吧?”
    墨白却是冷笑了一声,打开作者后台的新建章节,手指微微一动,点了下去,同时口中幽幽道:“不是还有你么?”
    然后,他在新章节的章节名上,输入了两个字:“陈萱!”
    一阵冷风吹过,墨白顿时觉得脊背一凉,浑身上下颤抖起来,仿佛冥冥之中有一双冰冷的眼睛在背后盯着他。
    墨白茫然失措的转过头,想向陈萱求助,可是却惊讶的发现,陈萱竟然从他的身边消失了,就这么不声不响的消失了……他张大了嘴巴,愕然当场。
    诡异的事情仿佛还没有结束,接着他手下突然一空,一股冷风轻轻的吹拂过他的双手,凉飕飕的。
    他缓缓转过头,却震惊的发现,他一直以来打字用的笔记本电脑,也消失了,就和陈萱一样,凭空消失在这个世界。
    墨白已经感觉自己疯了,他不知道现在是在梦中,还是现实世界就是这样。他只知道,他的脑中一片混沌,眼皮越来越重,眼前越来越模糊,黑暗缓缓袭来。
    就在他昏过去的最后时刻,他突然听到他的手机传来了清脆而又死板的提示音:
    “墨白大师,您的作品《异花坠》已经更新了新的章节,请及时复审,修改错别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