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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那只是个梦

    ?初中毕业了,子秋很庆幸考上了一所中等师范学校。因为这意味着,可以快快乐乐的每天在学校读书,高高兴兴的在学校里生活。就算是到了假期,也可以随便找个理由,可以不回家了。他们是不会多问的。
    子秋刚出生不久,因为比她大三岁的姐姐身体不好,父亲又是一名地质工作者,常年在外,母亲也要忙于工作,照顾不了她吧!就把送给了一对老夫妇来抚养。大概是子秋快三岁的时侯吧,父亲好像稍稍安定了下来,便把她接到身边。但还是苦于无力照顾,只好又将她寄养在一个四十来岁,还带着一个儿子的寡妇家里了,子秋叫她婆婆。这些事,都是后来子秋从家人、亲戚的谈话中,慢慢拼凑起来的。
    在此期间,父母好像还是两地分居。因为子秋那时很小,苐一次分离,子秋没有任何的印象。子秋在婆婆那里,生活的很快乐。偶尔,有个男的会来,有一次居然想要抱抱她,不过她笑着跑开了。
    那个人其实就是子秋的父亲。次数不多,而且来一小会就走。子秋对他没什么印象,母亲那就更不认识了。说来也怪,怎么就没人教教她喊他一声:“爸爸呢?”。
    可是子秋满五岁那年,有一天她被婆婆、那个男人和隔壁的几个大人带到了火车站,他们总站在那里说话,就是不回家。
    子秋记得当时肚子很饿,腿也酸了,对着婆婆嚷嚷过几次,可她今天就是不理,还一个劲地攥紧她的手,而另一只手却开始在抹眼泪,她有些害怕了,不敢再吵了。
    因为平时在家,婆婆对她确实很好,但只要那个哥哥一回来,婆婆就会示意她小声点。婆婆也立刻和她讲起了悄悄话。子秋发现就连走路也要很小心,要不然,那个哥哥就会拿眼睛瞪她,甚至会大声的骂她。渐渐地,子秋只要看到哥哥回来,就会马上很安静。要是发现哥哥不高兴,她就会尽量离他远远地,并紧紧地跟在婆婆身边。子秋好像有点明白了,婆婆爱她,但怕哥哥。
    今天,子秋站在那,有一句没一句的听大人们说话,好像那男的说什么:舍不得、不放心、还有什么贼娃子、什么什么的……婆婆像是在认错?又像是在做保证?反正在子秋看来,像自己有一次乱跑,被街坊爷爷、奶奶、叔叔、阿姨们找回,大家围着她,七嘴八舌的批评着,婆婆还叫她罚站,腿脚都站疼了,她哭起来,婆婆也不准动,小朋友来喊,也不准去玩.最后还是隔壁的奶奶抱着她,去给婆婆认了错,做了保证,婆婆看她哭的很可怜,才原谅了她。在子秋看来,此时的婆婆和她当时是一样的。
    那个男人很瘦、很高,记得当时子秋脖子都仰酸了,他还不上车。子秋有点烦他。心想:他怎么还不走?他若走了,我就可以和婆婆回家吃饭了啊。
    火车鸣笛了,子秋用银铃般稚嫩的嗓音大声喊道:“火车要开喽!”。婆婆哇地哭出了声,蹲下身子,想把子秋抱住,可那个男人一下冲了过来,一把抓住子秋的一只胳膊,拎了起来,再把她往胳膊下一夹,还没等子秋反应过来,他一转身,另一只手拉了把列车门前的栏杆,一下就跃上了车门口的第二级台阶。等子秋反应过来,拼了命的想要挣脱,可勒着她的那只手臂是那样的有力,以至于婆婆敢上前来,伸手来扯,也没能将她拉下车。
    火车启动了,车门咣当一下关上了。子秋无助的、撕心裂肺地喊着:“婆婆,我再也不乱跑了,我听话……”没用了,没用了。婆婆渐渐、渐渐地看不见了。
    子秋一路上一个劲地哭。看看周围很吵、很乱,子秋觉得很陌生、很害怕。除了哭,她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嗓子都哑了。那个男的,刚开始还死劲抱着她,让她坐在他的腿上,恐怕是怕她乱跑吧,后来索性将她往凳子上一放,不理她了。后来,子秋任凭那男的怎么哄,依旧断断续续、抽抽搭搭的,连饭都不吃,也许是她根本就没觉得饿吧,还是一个劲的在哭。不知道哭了多久,车窗外黑了,列车上也有了昏暗的灯光。子秋开始打瞌睡。她坐在那,摇摇晃晃、抽抽搭搭的。突然,那个男一把将子秋提着衣领揪了起来,再将她头朝下,按在了凳子上,重重的巴掌一下一下的打在子秋的屁股上,子秋当时惊得大叫大喊,以至于刚开始都忘记了哭。就这样,子秋懵懵懂懂的进了那个家。记忆中,那便是子秋的第一次挨打。
    以后,他们常常说她像个呆子、哑巴。她站在哪里,他们都觉得碍眼一样,子秋也很怕他们,特别是那个在家里说了算的男人——父亲,因为他掌管着全家人的情绪。动不动就会发火,摔东西。发火时声音很大,脸色很恐怖。每当这个时候,母亲就会把姐姐拉到身边,甚至是抱到怀里。其实,爸爸是不会打姐姐的。因为他不止一次在别人面前说:“这个女儿很像我,聪明!”说这话的时候,满脸都是笑容,看着姐姐的那双眼睛很慈祥、很温暖!可是一见到子秋,笑容立刻就会收回去了,子秋觉得眼观也变得很凶。每当这个时候,子秋都会木木的看着他们,还站在那发抖。他们也总是会皱着眉,叹口气!想想自己那会,一定样子很傻……
    子秋总觉得自己不受欢迎,他们总是用眼睛瞪着自己,就算是偶尔看见他们笑,子秋也会觉得流露出的是鄙夷、或是可怜自己的眼神和表情。
    一年冬天,天气很冷。子秋卷着袖子,站在放在风炉上的锅旁正在洗碗,这时家里只有他和父亲,他在离子秋不远的床上,用毛毯盖着腿,靠在床头看书,屋里很安静。
    “我不相信,这辈子恨都恨不死你!”
    是在和我说话吗?子秋怔怔的抬起了头,往声音那边望去。她看到的是父亲铁青的脸和阴冷的目光,手中的碗顿时滑落到了锅里,水溅到了子秋的衣服上。子秋当时就这么望着,一动不动。
    父亲也没有再说什么了,低下头开始继续看书。子秋那会在想:我又做错什么了吗?为什么要恨我?还要恨死呢?为什么?子秋就站在原地,开始哭了。一向不准她在再自己面前哭的父亲,那次却没阻止她,只是起身进了另一个房间,关上了门。子秋记得那天她痛痛快快地哭了好久,好久,……
    在家里,子秋自己也觉得自己很笨,因为就连最最简单的动作:该怎么站?该站在哪里?好像都不知道。因为她做的好像都不对,站的也好像都不是地方。所以那个男的,子秋的爸爸,经过她身边时,总会时不时的给她一巴掌,推她一掌,或是踢她一脚。有一次推重了,子秋的头撞到了门上,一下晕了过去。还有一次,子秋的嘴磕到了凳子上,门牙也掉了两颗。子秋那时也总想能做得好点,让他们别再打自己,也对着自己笑笑,可就是做不好!
    六岁那年,爸爸一个朋友的女儿到家里小住。子秋太高兴了。那个姐姐很勤快,很爱笑,爸爸很喜欢她。爸爸妈妈上班去以后,她总是边帮着子秋干点家务,还陪着子秋说说话。子秋太喜欢这个姐姐了。一天中午吃过饭,爸妈照旧上班去了。一贯胆小、又笨拙的她,居然搭了几个凳子,想去将屋檐下挂着的向日葵扯一个下来。因为姐姐对她说,有点想吃。但子秋失败了,凳子倒了,子秋从高高的凳子上摔了下来,腿磕到了屋前的台阶上,她的小腿骨折了。
    不过,子秋总算是幸运的,没落下什么残疾。但受伤的腿,关键时会还是会有些使不上劲。这还是,在上中学的一次跳远课上,子秋那只脚一踏上踏板的瞬间,便一软,跪了下来,整个人便毫无防备的摔倒了。肯定那样子一定很狼狈,周围的同学哄然大笑。甚至有几个同学,事后几天都还在笑她。不过,从此她知道该如何避免用那只受伤的腿了。走路快一点的话,还是会有一点跛,但对于子秋来说,这些都很好掩饰!那只腿没劲,凡是在做需要单脚起跳的动作时,她都会算好步子用另外一只,错了就再来,也决不再让自己出丑!走路有点跛,就慢点走。总之这一切,子秋做的都很好。
    最可怕的是,一到晚上,子秋就不敢睡觉,因为只要一睡着,她就会梦见自己会被很多很多线包裹起来,越缠越紧,线盘越绞越大。周围除了线,什么都没有。就是那种干干的,细细的,灰灰的,而且却又是非常结实的线。任凭子秋怎么扳、怎么扯,它就是不会断。更让子秋恐惧的是,线还会追着她,侥幸逃脱也会被慢慢伸过来的线头粘住、重新裹住,缠上。而往往这个时候,子秋总是无论如何也醒不了,摆脱不了,每次都是要到筋疲力尽,满身大汗淋漓,连头发都被汗水打湿了,才能在挣扎中醒来。有几次恐怕是子秋弄出不小的动静吧,他们会用巴掌,或小棍子将子秋打醒,并外加上一句地方话:“装疯迷呛的!”。不过此时的子秋,只要能从这可怕的“线涡”中醒来,不但不会怪他们,心里反倒充满了感激。因为比起那个梦,子秋觉得这都不算什么。
    子秋大概缺乏营养,长得很瘦小。满五岁的时候,还没有婆婆家养的鹅高。这都是八岁那年,婆婆太想她了,捎信来,子秋的父母,这才在子秋放暑假时,让一个刚好去出差的叔叔,捎带着送她回去看看。街坊的伯伯、叔叔、阿姨们围着她,热热闹闹的说了很多话,子秋大多都没注意听,但其中有几句他们的对话,引起了子秋的注意,她记住了!
    记得婆婆当时抱着她,坐在一把小竹子的靠背椅子上,子秋头靠者婆婆的肩膀,脚尖来来回回的戳着地,只听婆婆说道:“是啊,五岁的孩子了,竟然还没有我家的那鹅高!”边说还边用手比了个高度,然后接着说道:“现在么,倒是长高点了!我那会还真有些担心,这个娃儿会不会是个侏儒啊?”
    子秋现在的家,门口有一条铁路,每逢赶集的日子,附近的有些村民就会顺着这条铁路去赶集。其中就有一个得侏儒症的母亲,还经常背个几乎脱到地的背篓,牵着两个年幼,却已长得和她一般高了的孩子,总从子秋家门口经过,子秋印象太深了,觉得那女人不好看、很可怜。所以当听到婆婆说,以为自己也会长成那样时,子秋先是一愣,看看周围,反问道:“嗯?侏儒?”后来尽也跟着,咯咯咯的笑了!
    可是,从那次回来后,子秋就再也没有见到过婆婆了。甚至是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听道过婆婆的任何消息了。
    现在子秋打算,一毕业,领到第一个月的工资,就去看看她夜思梦想的婆婆。可就在中师毕业那一年,子秋从爸爸嘴里知道,婆婆早已经走了。婆婆永远的住在子秋心里了……
    说来也奇怪,子秋上到初中时,那个可怕的梦渐渐地做的少了,中师的第二年,这个梦就再也没有做过了,子秋差点都把它给忘了。
    中师的男孩子,基本上来源于农村,他们对于这个,外表清秀,性格温和、又十分勤快、对他们没有偏见的城市小女孩,非常喜欢。
    一进学校不久,子秋就有了三个哥哥。他们来自同一个郊县的同一所学校,就邀约换到了同一个寝室,关系特别好。就因为其中一个处处照顾子秋,其余两个也都对子秋很好。
    这个处处关心、爱护子秋的男孩叫李翰源。他是子秋中师四年的班长。他学习成绩一般,这一点子秋觉得没法和林皓比。不过体育好,特别擅长打篮球。除了和本班的打以外,还经常和其他班的、甚至是体师班的一道打。每到这个时候,子秋都会在旁边观战,有时也给他们记记分。子秋很喜欢看他们打球。他们有时也会让子秋也上上场,放子秋投上几个球,子秋只要进球,他们都会使劲地鼓掌,有时下来还会给子秋点奖励。一个甜甜香香的油渣馅的包子,有时也会是一瓶汽水什么的。糖包子是子秋的最爱。那包子必须趁热吃,不然糖冷却后,香味就几乎没有了。子秋每次都是在他们的一再提醒声:“别烫着、别烫着啊!”中,再活着笑着、闹着吃完这香香甜甜的包子的。每当想起这些,子秋都会想念他们。
    成年后的子秋,再不吃带馅的东西了。因为她发现再吃到嘴里时,她的心会莫名的痛。
    总之,他们把子秋当亲妹妹一样看待。在他们面前、在这里,子秋没有一次因为吃相不好、表情木讷、行动迟缓而招来打骂,就连嘲笑都不曾有过。这让从小备受欺凌和冷落的子秋,有些飘飘然了。她竟然麻木到,没有用心去体会,那:阳光、温暖和爱!兴许她只是在回忆,那更纯洁、更善良、更亲切、更温暖的,十五岁少年的微笑!不过子秋却觉得,缺少了点什么?好像有人说过:知道自己被人惦记是幸福的!可子秋觉得,心中有个惦记的人,也很温暖、很幸福!
    一到假期,他们总会陪着子秋,在学校练上几天手风琴或钢琴,他们爱好美术和体育。所以最后一年,都不会去选修音乐。按学校规定,假期除了全省班的可以留下,其余学生,两周后都必须要离开学校。到那时,他们就会轮流带着子秋到家里去玩。因为子秋跟翰源说过:不想回家,记得说的那天,子秋说完这话,以为他们会吃惊地追问原因,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什么都没有说,什么也都没有问,子秋当时还很意外。细心的翰源,每次子秋跟着他们去家里玩的时候,总会再喊上班上的几个女同学一道。子秋在他身边,觉得很安全。
    四年里,子秋总会情不自禁的在想,林皓好吗?成绩还那么优秀吗?长高了没有。他们班上,好几个男生,刚进来时,一丁点大,第二年都长高了,长壮了。林皓,你呢?第三年,子秋每天晚上都会默默祈祷:保佑林皓!一定要考取个了不起的大学。因为在子秋心里,永远相信:林皓,你真的很优秀!
    中师那会,几乎每天晚上关灯后的十几分钟,室友们都会躺在床上聊聊天,有时也会扯点八卦。大概是临毕业那一年的一个晚上,一个室友提议,顺床位说出自己的心动男生,那天子秋是最后轮到的。
    子秋有些犹豫。翰源人很好,但以后是个小学老师,子秋有点不喜欢。突然,几乎是同时,七个室友一起喊道:林皓!接着还大声的笑了起来。
    子秋当时吓了一大跳。怎么会?子秋就在她们面前提起过一次林皓的名字啊?本来躺得好好的子秋,一下子坐了起来。不高兴的大声说道:“你们不懂就不许乱说!”几个室友还是在不停的笑着。门口突然传来了大声呵斥的声音:“熄灯那么久了,还吵什么?睡觉!”寝室立刻安静了下来,大家收住笑声。可不一会,睡在子秋下床的小胖,轻轻说了句:“这叫此地无银三百两。”刚刚安静下来的宿舍发出了窃笑。谁都没有料到,子秋却一下子哭了起来。
    结果那一晚,她们宿舍集体被罚了,操场上跑了十圈。筋疲力尽的子秋回到宿舍,却久久不能入睡。快天亮时,子秋迷迷糊糊的睡着了,还做了个美丽的梦。她梦见林皓突然推开她们宿舍的门,笑着冲了进来,看着自己大声说:“子秋,我考取北京大学了!”那时的子秋就是觉得,“北大”是全国最好的学校。“哇!”自己原地一下绷得老高,拍着手大叫:“林皓,你太棒了!我就说:你是最优秀的!”接着,她和林皓面对面的站着,哈哈哈的笑了。
    子秋是被自己的笑声吵醒的。那个梦就像真的一样,子秋相信,林皓早已经到很远的地方上学去了,将来毕了业也不会再回来了,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那天下午正好没课。子秋独自从学校走到五公里以外的一个公园。因为那个公园里,有个子秋最爱去的角落。
    那是个不大的小四合院旧址,看情形曾经做过学校。一进门,首先看到的就是,倒扣在一个不高的水泥台子上,锈迹斑斑的大铁钟。正对院门是堂屋,顺着院墙,有大概四五间很小的教室。玻璃全没了,教室里还有斑驳的黑板,甚至有几块黑板上,还留有几个粉笔字。随意散落着一些木棍、木条之类。院内,虽然杂草长得很高,但还能分辨得出小径。子秋每次来,都会每个教室看一遍,再顺着小径走一走。她总觉得这里曾经上演过动人的故事,但留下了悲伤的结局。
    子秋自从发现了这里,她每个学期都会抽空来看看,但她却从未让别人知道,翰源他们也不例外。每次她都会进去转一圈,再站在外面吹吹风,当清风拂面的那一刻,她总是会默默祈祷:让风带走我所有的悲伤,但要把梦留下,……
    今天她又来了,她按往常的方式走了一遍。不同的是,当她走出院门口后,慢慢转过身,往里面注视了很久、很久,她此刻已经下定了决心,这地方以后永远不会再来了。因为,她已经把梦,留在这里了……
    子秋的中师生活结束了。她十分幸运地被学校推荐上了一所艺术学院的声乐系。在那里,子秋接受了四年正规的专业训练。每天很忙碌,也很充实,但子秋的性格变了。她喜欢独来独往,从不和同学们嬉戏,更不和任何一个男同学交往。她也觉得,这四年中,她并不悲伤,但她也从不快乐。
    同学们都说她太清高,太不好相处了。确实,大学四年,她就没有一个走得近的朋友,更别说是好朋友了。子秋的心仿佛是静下来了,平平凡凡的她,应该过平静的生活。
    毕业后,她放弃了留校的机会,同时也没按学校推荐,去市乐团做一个合唱队员。她选择回户口所在地,当了一名中学教师,而且放弃了专业,改教数学,这一干就是三十年。
    子秋的生活本以为就这样,在平平静静中渡过。可一次同学聚会,随着林皓的出现,把子秋坚守的这三十年的平静打破了。可这也都是后话了。
    林皓以十分优异的成绩升入了高中,踌躇满志的他,决心考取心中最中意的大学——北京航空学院。
    家境不错的他,很小的时侯就有令人羡慕的玩具。其中小飞机是他,最爱不释手的。直到现在,课余时间,他都会很认真的,制作各种航模飞机。爸爸、妈妈对他很放心。因为从小学到初中,他都一直是班上的学习委员,就算是现在进高中才一年,每次家长座谈会上,这个乖巧、聪明、懂事的儿子得到的都是一片赞扬声。所以,他在父母面前,无论提任何要求、做任何事情,他们都毫不犹豫的立刻支持,因为他们太了解自己的这个儿子了。他提过一次非分的要求吗?好像没有!他做过一件让他们生气的事情吗?好像也没有过。他们还担心什么呢?
    记得林皓刚上高中吧。有一天,吃过晚饭,宏超约林皓出去了一会。他的妈妈坐在沙发上,手里编织着一件快要完工的毛衣,那是他为心爱的儿子林皓,今年冬天准备的。
    电视里正在播放,日本电视连续剧《血疑》。他的妈妈很喜欢那个女主人翁的扮演者——山口百惠。因此,每晚都会准时收看。她突然想起了子秋,只听他妈妈说道:“听林皓说,子秋去上什么师范学校了?”正在帮林皓用沙子打磨一块模型飞机部件的父亲,回应道:“哦!子秋,是吗?”他们对那个可爱、又有点可怜的小女生,印象太深了。
    记得小时候,林皓虽然很爱和小朋友、同学们玩,但却基本不带到家里来。就算是偶尔有小朋友、同学到家里来,他们也只是在客厅里呆会。林皓从小很爱干净,做事很有条理,玩具哪里拿的,放在哪里,不用大人说,最后他都会收的整整齐齐的。他的妈妈还很自豪的对爸爸、亲戚们夸耀说:“林皓生活上遗传了我,会收拾、爱干净!学习上遗传了他的爸爸,聪明!”
    不知从何时开始,就连他的房间、小床都是他自己收拾了。上小学了,这个聪明懂事的儿子,几乎是一进学校,就深受老师和同学们的喜爱。还被选为班上的学习委员呢!
    可是有一天,爸爸和妈妈下班回家,却听到他正在自己的小房间和一个小女孩说话的声音,走到房间门口,看到林皓趴在床上,撅着屁股,两只小手杵着脸,头对头的和一个跪在地上,趴在床沿边的一个小女生,嘻嘻哈哈的看着小人书呢。他们当时很专注、很开心,连他们进来,又站在了门口都不知道。那一幕,他们觉得可爱极了。就是现在想起来,也觉得那个画面很美!
    这之后,林皓隔三差五的就带她回来,他们知道了,那女孩叫月子秋,名字很好听,想必家长文化层次不低吧!和他家林皓是一个班的。每次林皓带子秋来,他们都会到林皓的房间里去玩,有时林皓还会把零食都拿进去一道吃。这在以前不曾有过。好像除了那女孩子,至今林皓也没对谁再这样做过。就算是宏超,经常到家里来玩,时不时会去他的房间里坐坐,聊聊天,或一起做做功课什么的。还经常一起吃点东西,但从未在过房间里。想起这些,林皓的妈妈总会轻轻地笑笑,心里念叨一句:这两孩子,和脾气、很投缘!
    上了中学之后,他两尽然成了同桌,这他们到没想到。可三年中,林皓却一次都没把子秋带到过家里,好像林皓和几个同学出去玩,也从来没叫上过子秋吧?这还是林皓无意间自己说的:“现在的子秋,一点都不好玩,话不说也就算了,整天还绷着个脸,像是谁都欠她的一样!”
    记得当时他妈妈还说了句:“小时候挺可爱的呀?”
    可林皓突然用忿忿的语气说道:“就是嘛!可是现在,话也不爱讲,上课又不专心,下课又坐在那里发呆。有时,连动都不动一下。同学们都不爱搭理她!”
    妈妈很关切的问道:“林皓,那你呢?”
    林皓马上答道:“一样啊!谁稀罕和她一起玩!”从儿子的语气里。他的妈妈感到,他的儿子真的生气了,也长大了。
    本来还想再问点什么,但细心的妈妈发现,儿子好像不想再说了。
    子秋那孩子太特别了。记得当时身材很瘦弱,但衣服却穿得很大、很长,很不合身。甚至有的衣服上,还打着非常显眼的补丁。以至于背着林皓,她和林皓的爸爸不止一次的议论过:这是个什么样的家庭,走出来的孩子啊?林皓怎么会喜欢和她一道玩耍呢?不过,渐渐地,他们发现小女孩,其实很活泼,特别是说起话来,样子非常天真,声音还特别甜,还有就是那双眼睛,很独特,长在她那张尖尖的小脸上非常漂亮。现在想起来,还真有点“山口百惠”的味道。
    上中学,去给儿子开家长座谈会时,见过一次,样子基本没变,应该说更漂亮了!个子高挑,皮肤也比以前更白了。怎么性格会变得如此呢?林皓的妈妈真的很纳闷:这孩子,到底经历了些什么?甚至还会隐隐的有点心痛的感觉。
    因为和初中上的是同一所学校,所以同学大多都很熟。高二时,开始文、理分班。高三又再在理科班的基础上挑出了一个尖子班。林皓和宏超这对铁哥们,却从未分开过。
    他们几乎和初中时候一样,形影不离。宏超做事很认真,学习非常刻苦,为人还十分的仗义。林皓每次参加航模训练,或是去参加比赛,只要一回来,宏超立刻就会将自己一丝不苟做的课堂笔记,借给林皓。有时还会把老师这些天发的资料或他们做的试卷等,细心的一一收好,一并交给他。林皓很为有这样的朋友感到高兴。
    可林皓进了尖子班之后,突然感觉有点失落。以前一贯前几名的自己,现在仅仅只能排在个中上。是他不够聪明吗?还是学习方法出了问题?他有些着急了。
    晚上开始延长学习时间,数、理、化也开始拼命的做题,可上课总也打不起精神,有时甚至还直犯困。航模放在墙角,还积了厚厚的一层灰,他都顾不了。他太想找回原来名列前茅的感觉和地位了。
    一转眼,高考临近了,他觉得自己简直情绪低落到了极点,一点信心都没有。但他不忍心和父母们说,怕他们担心和失望。他整整半个月都没睡好过一个安稳觉了。硬着头皮,走进高考考场,他脑袋蒙蒙的,有些题总想不起来,有些题做了,公然是对是错,他竟然没感觉,他只感觉太疲惫了。
    高考一结束,他知道自己没戏,只好鼓足勇气向自己的父母摊牌了。记得那一晚,爸爸什么话都没有说,只一个劲的抽烟,妈妈则心痛的搂着他,还时不时的拿手绢擦擦眼角的泪水。也是一句埋怨的话都没有。
    第二天晚上,爸爸、妈妈下班回到家,依然和平时一样,说说笑笑的,林皓明白,善良的父母,是怕他太难过,这是在安慰他,也是在等他自己拿主意。
    晚饭后,林皓对父母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想复读一年,来年再战。妈妈很高兴,没想到爸爸却说:“林皓!这样吧,这阵子你好好的休息,啥也别想,一切等分数出来了以后,我们再做决定也不迟,行吗?”
    别看平时爸爸话不多,但每到关键的时候,总是很有主见,林皓很佩服他,也从小就信任他!
    不久,高考分数出来了。林皓没能上重点分数线,超出普通本科线二十多分。林皓有些意外,这比他预料的结果,还好很多。想道,“北航”是没指望了,就是再战一年,自己也未必能够考取,他选择放弃。因为他想到,自己不笨,各科基础也不差,倘若进了大学,学习压力也就没那么大了,这对自己,也许是件好事。自己可以放宽心、轻轻松松的去学,这样氛围会更适合自己一些。只要能学得进去,将来再继续深造,不也一样了吗?
    结果,他把自己的想法,与父母一说,不用担心,他们从不勉强他去做任何事,他们相信他。结果,他选择了省内的一所高校,自己感兴趣的专业,高高兴兴的进去读书了。
    事实证明,林皓的决定是正确的,一进大学,他认真的开始学习,基本上除了教室,就是图书馆才看得到他的身影。偶尔也会出去找同学玩一会,可基本上都是去找同样留在省内读书的宏超一块。
    曾有一次,大概是大一下学期吧,他和宏超又聚在了一块,本打算去看一场电影的,可到那,时间不合适。他们在街上随便逛了逛,也觉得没啥意思。林皓突然想到,子秋应该快毕业了吧?听说,从她们这一批中师开始,就由原来的三年,改成了四年,子秋刚好赶上。算算,今年不就是最后一年了吗?不知道子秋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长高了吗?性格还那么孤僻吗?想到这,他向宏超提议,去找子秋玩。宏超很随和,再说是去看看初中同学,二话不说也就同意了。
    就这样他们来到了子秋的学校。两个聪明的人,巴掌大的学校找个人,根本就不费劲。可遗憾的是,没见着子秋。但还好,见到了当初和子秋一道考取这个学校的另一个同班的同学谭静姝,他们便一起去附近的公园玩了一天。临走时,细心的林皓拿张纸,写下了自己大学的详细地址,并嘱托静姝一定要交给子秋。其实,打心里林皓还是想见一见子秋的。但回去后,几个星期子秋都没有过来找他,他有些失望了。想想,也许她也很忙吧!毕竟是要毕业了,将来再找机会,一定会再见面的。慢慢的,这件事情林皓也就淡忘了,他确实是太忙了,子秋也就在他的心中模糊了。
    四年大学生活很快结束了,他也按自己的规划,考取了研究生。最后由于成绩各方面都十分优秀,顺理成章的留校,成为了一名大学老师。
    子秋大一时,中师同学中,来自农村的女同学相继都结婚了。在去参加室友兼闺蜜小胖的婚礼时,小胖看着镜子中的子秋说道:“子秋!有件事情我们有些对不起你。”子秋一边帮小胖梳着头,一边漫不经心的问道:“什么事?那么严重?”小胖犹豫了一下,再看看子秋才说道:“其实,你一直想着的那个林皓,毕业前到宿舍来找过你。你不知道?到现在也不知道吗?…真的?”子秋愣住了。
    “他就在本地读大学,那天大概是星期天。他和你另一个同学一道来的,我知道你在哪,但没说。现在想想,挺后悔的。觉得有点对不住你,……”子秋只是静静地听着,一句话都没说,也没问,她脑子里一片空白,梳子悬在了半空。
    子秋表现得太安静了,小胖有些不安。于是转过身,拉过子秋的手说道:“我不想告诉他们,后来也没有告诉你,是因为嫉妒。”
    子秋轻轻地重复着“嫉妒?”
    小胖连忙摇着手说道:“哦,不是那意思!是因为你被保送上大学的事。再有就是为了翰源!你对他太不公平了。你虽然只跟我们提过一次林皓,但你那天把他描述的那么详细,再看着当时你脸上的表情,傻子都应该知道,翰源根本不合适!尽管你当时没再多说什么,后来你也不曾再提起他,但我们都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子秋,别只生活在回忆里。我几个朋友其实早就想对你说了:‘你自己对他的感情,其实早就不是什么感激了!’你自己都没察觉吗?以前我们小,不懂!也也许是不好意思说,你……”
    此时子秋已经回过了神来,她立刻打断了胖妞的话:
    “好了!别再说了。我知道该怎么做!还和以前一样,你们不懂,别瞎想!更别瞎说!”
    胖妞看着子秋,轻轻叹了口气,本来还想再劝几句,但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她不知道,她们当初那么做,是不是会害子秋一辈子?要是那样的话,她们大概会遭报应的。不过很快,她就又想到,那不过是子秋,一厢情愿的单相思而已。那个什么林皓,说不定对子秋一点意思都没有。要不然,会从此再也没有来过?而且,看这样子,直到现在,子秋都没见到他。那还说什么?子秋也真的是可怜,怎么就会在乎一个,根本不在意自己的人,到如此程度?一个微笑,真有那么大魅力吗?不理解,真的是不懂!
    表面平静的子秋,此刻有种说不出的失落。林皓原来没有走,还离她那么近。他来过,但却不曾再见。看来,他并不是真的想见她,他对她没太多的好感,否则不会再也不来了。想见你的人,二十四小时都有时间;再不方便,也会有办法,这难道不是吗?
    落花有意而流水无情。初中毕业后的子秋,总是多愁善感,比实际年龄要成熟许多,不需要有人告诉她,她都知道。
    每年秋天,无论在哪,她总会对着慢慢下坠的叶子凝视很久。她感叹:叶子总会在秋天一片一片地坠落,并且永远都没有在春天复苏的可能。她那时就在想:人生不过是醒着的一场梦。人和人之间,讨了相聚的快乐,就会留下分离的痛苦。上帝真的是打开一扇门,就必须关上一道窗吗?上帝为我月子秋开什么样的门?又会关上哪扇窗呢?要是关门,开窗的那一瞬间,错过了门边走过、窗边飘过,期待已久的最美丽的风景,而自己却全然不知,还在静静的守候,那会是何等的情形呢?子秋总是爱生活在回忆里,也许正是这样,许多事情、许多人和人之间的感情,已悄悄发生了变化!
    参加完婚礼,子秋骑自行车独自回到学校。拿出珍藏的,初中全班同学的毕业照,看了好一会,子秋将它撕碎了。埋藏在心里的东西,早就该放下了,但她真的是怕自己放不下。这会她想到的是,让最后的一点点,也是唯一能再看到他的东西,都消失的话,自己就一定能放下!此刻,她又要用自认为最简单、最有效的方式解决问题了。
    那就是:子秋曾在一本书上看到这样的一句话:别离墙太近!这样,发现错的时候,你才能从容的转身!可子秋尽逆向思维,从此找到了自己解决问题的方法:一步跨上前去,别给自己转身的机会!也许就是这种这么偏激的想法和做法,才使子秋以后尝尽了苦头!
    又过了几天,再想到林皓,子秋尽然觉得他还能来找自己一趟,已经很不错了;他还记得有过这样的同学——子秋,我还奢望什么呢?他能给我的,十五岁那年不经意之间,不都已经给了吗?尽管他不知道,永远都不会知道。就是以后真有机会见到他,再告诉他,他会相信?他会懂吗?
    但她现在真的想知道:林皓高中时,到底发生了什么?林皓怎么会才考取这样的大学?他那么聪明,上课又是那样的专注,学习也从没费多大的劲,上高中应该是很有潜力的啊?有时侯,子秋又真的想去问问。
    不过每一次,子秋都是淡淡的笑了笑,再摇摇头,然后双手合十,放到嘴边吹口气,抬起头,闭上眼睛,在心里默默地念道:林皓!你一定要好!一定要幸福、快乐!因为在我子秋心里,无论你在哪,无论什么时候,你永远是——那么的优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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