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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挚暴躁地说:他带人来了。
    白砚愕然翻身下床,到窗口往楼下一瞧,果然,有辆熟悉的黑色轿车停在那,裴明远下车,身后还跟着几个男人。
    裴挚问:你跟我一块儿躲吗
    白砚也说不清当时的自己是怎么跟着裴挚走的,分明,他的小男友已经走在背离他的路上,可他还是跟着裴挚走了,或许因为,裴挚的变化再让他无奈无力,这个人也是他跟这个世界唯一仅存的牵连,真的爱过,哪有那么容易放手?
    于是他们踏上了一条更加茫然的路,不对,那时的他好像也不那么茫然,他还有最后一丝希望,裴挚只剩下他,他们只剩下彼此,或许他们还能回到最初的时候。
    他们躲开裴明远带来的一帮子人,从安全楼梯下楼,出门,打车,到了临市。接着汽车火车,几番颠沛流离,又到了东南沿海。
    像是潜逃,又像是旅行,他们最后到了厦门。
    裴明远一定会找裴挚,但出于安全考虑,又不敢太大张旗鼓地找。在这道夹缝中,裴挚租了一登山队队友家的闲置房,他们在那住了一周。
    九月中,白砚返校的日子到了。裴挚去英国求学的签证一直闲置在手上。
    有天,白砚下楼买烟,楼下老板问:你是大学生吧,现在还没返校上课?
    白砚没说话。
    老板又问:不对啊?你在这附近上班吗?我看你跟你弟成天都在家,你们是做什么的?
    不知道,白砚不知道,他不知道他们是做什么的,他不知道他们最后要去哪儿,又能去哪儿。
    当时正是中午,对面小学放学,穿着整齐校服的孩子们结队走出校门,有序而又充满希望。
    白砚之前的二十多年也是这么过来的,可是,当时两相对比,这些对他跟裴挚来说已然成为过去,他跟裴挚成了彻头彻尾的边缘人。
    没有彻底置身人群之外,就不会知道那种畸零的游离感有多可怕。
    回家,他问裴挚: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裴挚深吸一口烟,钱什么的不用愁,也饿不死。先这样过着呗。哥,你要回去吗?
    白砚摇摇头,没有。
    是的,他回去干嘛?演戏吗?他对那个圈子已经完全厌恶。
    留在这儿,他至少还有裴挚,他们的感情已经算不得完美,可是,却是他唯一能拥有的美好,他活在这个世上,能抓在手中的最后一根浮木。
    可他忍不住想知道,被他抛在身后的那些,又变成了什么样。
    这天晚上,白砚换上了他原先那张手机卡。
    手机一打开,裴明远的电话来了。
    裴明远告诉他,裴挚带走他是别有用心。
    他质问之下,得知自己的母亲跟裴明远有染,而裴挚一早知道,这就是裴挚跟裴明远父子成仇的症结所在。
    裴明远先是被他问得无言以对,接着又劝他:白砚,人心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可靠的东西,为了一时的冲动放弃学业,你自己想想,明智吗?你是个成年人。
    裴明远说:裴挚也只是一时冲动,他就是为了跟我对着来。按我们原先的安排,他今年秋天就要去英国念书。他这时候出走应该吗?他的前途怎么办?
    裴明远反复说:你仔细考虑,裴挚恨你妈,也恨我,怎么可能好好跟你在一起?他对你的企图未必简单,他做事一向没有分寸。
    裴明远这一番真相陈词,让白砚心头凉意顿生,可是依然不能让他完全相信。
    真正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还是裴挚本人。
    这一晚,裴挚那位登山队队友上门。
    裴挚跟朋友在天台喝酒,白砚则早早入睡,没有加入。
    白砚心里挂着事也没睡实,一直半梦半醒,彻底清醒时也还是深夜。
    裴挚还没回房间,他起床出屋,缓步踏上台阶,朝着天台走去。
    天台门没关,夜风清凉。
    风里飘来男人的声音:你回去吧,总这么在外边飘着也不是一回事。你爸到处找你,找登山队这些人都打听遍了,看得出他是真担心你。
    接着是裴挚醉意酩酊的回答,裴挚似乎还不屑的笑了声,他担心我?他是在意我带走了谁的儿子吧?
    倏忽间,白砚全身僵硬,他没想到,最后,在裴挚嘴里,他成了轻蔑一笑之后的,谁的儿子。
    他不敢相信,裴挚真拿他当工具跟裴明远作对,可好像也由不得他不信了。
    知道那种感受吗?
    我看透世间虚无缥缈事,依旧错信你是真实。
    所以,他们的分手注定在平静中惨烈。
    第二天清晨,在裴挚醒来前,白砚收拾好了自己的全部行李。
    待裴挚睁眼后,他站在床边,一句话道出自己的决定:我要回去了。
    裴挚迷糊了一会儿,突然从床上弹起来,你想回去上学,继续演戏?
    他没说话。
    裴挚看他一会儿,踉跄到一边开始收拾行李:行,那咱们就回去,你去哪我就去哪,烦心事回去再说。
    裴挚,你弄错了。我说我,不是我们。白砚说。
    全部的怨恨和无奈都掖进了一句话里。
    他说:裴挚,我们分手吧。
    那时候,他想着,无论怨还是恨,都不重要了。
    他被欺骗被玩弄他都认了。
    他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一个不可期的孩子身上,愚蠢到可笑,他认了。
    裴挚好像依然不能相信,你开玩笑吧?我知道我不好,以后我改成不成?为什么要分手?
    白砚说:我们不合适。
    够了,真的够了,当时的他就是这样想的。
    他实在不需要声泪俱下地声讨裴挚一次,再摊开说一次自己有多失败。
    声泪俱下,从来不是他的风格。就算离开,他也要像个赢家似的离开,挺直腰杆抬着头,人总是应该有些骄傲的。
    裴挚用了两分钟计较他们哪不合适,也烦了。
    白砚拖着行李下楼,等着他约好的车,当时,榕树绿荫下的那条路,他只看了七天,却能笃定自己会一辈子记得,原来,他跟裴挚的终点在这儿。
    几乎前后脚,裴挚也晃荡下楼,却没多看他一眼,就像往常一样吊儿郎当地晃向楼下的小店。
    白砚收回眼神,下一秒他身子从后边被抱住。刚才还不肯看他的裴挚死死箍住他的腰,头埋在他肩膀,哥,我哪不好,你要打要骂都成,你怎么能开口就是分手我不同意!
    他气急败坏地挣扎,一股酸楚几乎冲破鼻腔,在一起需要两厢情愿,分手一个人说就够了!
    裴挚是被几个高大男人拖开的。
    看见裴明远本人,裴挚似乎还不可置信,冲着他嘶吼,哥,你叫他们来的?
    是我,就是我
    可看着如受伤野兽般疯狂挣扎的裴挚,他那一声是没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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