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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九五章 收复秦安

    “候将军,崔某虽辗转于州郡,久不于京中任职。但依旧予将军‘质直’之名如雷灌耳,故而将军才得以授先帝赐名为‘刚’!
    广平王(元怀)秉孝文先皇之遗志,行匡扶社稷之宏愿。闻将军之忠贤,故而托以重镇并数万子民之安危,寄将军拒敌于外。
    而如今大敌犹在百里之外,将军手握万余重兵,且有坚城可倚,却畏敌如虎,不敢一战?若广平王、于县公(于忠)回返,将军何以面对,又如何以慰江阳王(元继)泉下之灵?”
    这老贼好一张利嘴?
    崔祖螭口若悬河,字若连珠,说的侯刚哑口无言,辩无可辩。一张脸青一阵红一阵,似是便秘一般。
    憋了好一阵,他才无奈道:“崔刺史有所不知:李氏小儿诡计多端,诸般火器利如天罚,锐不可挡。但凡有半丝可战之力,伏罗何以不战而逃?
    且再看江阳王殿下,接战之初可谓殚精竭虑、费尽心机,但到头来,仅仅只守了半日?正是侯某不愿这一万余儿郎白白折损,故而才欲随伏罗东进,与济阴王并南军汇合。
    再者,伏罗一退,秦安便成孤城,崔刺史且以为,便是你我有死战之念,又能挺的过几日?”
    “放屁,无耻之尤……侯刚,你怕死就说怕死,不敢战就不敢战,何苦如此狡辩?
    以为崔某当真就只会理政,不懂军事?某随先父僧渊公(崔僧渊,已故青州刺史)于泾州与齐军(南齐)恶战之时,你尚在北镇牧牛(侯刚家贫,为平城牧户)……
    如今清水已破,只余秦安可牵制西线之魏军。若你不战而逃,魏军便能兵不刃血的拿下秦安。至此秦州全境、并陇山诸关城要冲尽归官兵之手。李承志便可尽撤西线之兵,与李韶兵合一处……
    到那时,便是南军足有十万之众,便是伏罗有两万余精骑,便是再加上你与元丽之四万余步卒,就能一定胜得过李承志?
    我若是你,便是将这万余步卒耗尽,也要从他李承志身上咬几口肉下来……”
    侯刚出生低贱,最恨的便是有人以此取笑予他。此时气的七窍生烟,恨不得抽出刀来将崔祖螭砍成两段。
    “狗贼,安敢羞辱于我……”
    口中吼着,侯刚提起拳头就冲了上去。
    崔祖螭冷声笑道,顺手就抄起了案几上的砚台:“崔某还能怕了你?”
    侯刚武艺高艺,但崔祖螭却也不差。正如他方才所言,当年真是与南齐打过无数恶仗的。
    而其予史书中只留有寥寥数语,但着墨最多的,就是“粗壮勇武有力气……”
    这仗都还没打,顶头上官却先内讧了起来。几个军将和官吏见情势不对,手忙脚乱的将二人抱住。
    “将军息怒……”
    “崔祖史万万不可……”
    “竖子不足与谋!”
    崔祖螭狠狠的砚台往地上一掼,当即就摔成了一堆石渣。而后一甩官袖,怒气冲冲的往堂外走去。
    “你若念生怕死,自逃便是。但崔某堂堂男儿,誓与郡城共存亡……”
    一只脚都迈过了门槛,崔祖螭猛的一顿,转过头时,满脸都是杀气:“某知人各有志,尔等吏员若意欲随候刚逃命,崔某也不阻拦。但那个敢予逃贼一颗粮食,一个民夫,就莫怪崔某人的刀不认人……”
    看他扬长而去,侯刚隐隐冷笑:爷爷这是逃命,又非迎敌,要那般多的民夫有鸟毛用?
    至于粮草……出了秦安便是梁州地界,先派快马予元丽通秉,每至一县,临时征调便可,何需提前携带?
    正好可以轻装上路,更省了不少时间……
    侯刚身后站着不少人,有军将也有吏员。看着崔祖螭毅然决然,却又形单影只的背影,不少人面露敬佩之色,但却无人挪动一下脚步。
    这世上,不怕死的人终究只是极少数,所以他们才佩服。
    “某自从随将军来了秦州,观这崔刺史终日酒醉,鲜有清醒之时,不想却如此刚烈?”
    侯刚禁不住的冷笑了一声。
    刚烈?
    是读书读傻了才对……
    正讥笑着,堂外一声急报:“将军,斥候来报,称一个时辰前,魏军尽数出城,自清水往我秦安而来……”
    一个时辰前?
    侯刚瞅了瞅案几上已点亮的灯烛,又看了看堂外昏暗的天色,脸色悚然一变。
    李承志这是要夜行军?
    怪不得伏罗会跑那么快,怕是已然料到再不跑,就会被李承志堵到陇山以西。
    “传令,即刻整军,连夜拔营!”
    ……
    夜空繁星万点,四野却如泼漆染墨,不见一丝光亮。
    万余叛军尽数出城,在城外结成长阵,只待一声令下便会全军起程。
    伏罗留给侯刚的一旅胡骑极为得力,半刻一报,将魏军的动向探的极是清楚。
    此时,李承志的前军已至成纪,距秦安已不足五十里。侯刚急的心头冒火,恨不得插上翅膀飞走。
    堪堪等全军集结,他便迫不及待的命令兵敲响了战鼓。大军徐徐开动,夜幕之中,看不见首尾的灯火有如长龙。
    崔祖螭站在城头,目光悠然。
    “使君方才予堂中激将侯刚之时,差点惊出职下一身冷汗!”
    幕僚心有余悸道,“若侯刚恼羞成怒,果真依使郡之言,留予城内坚守,我等岂不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侯般若有这份骨气,他也就不是侯刚了!”
    崔祖螭勾着嘴角,脸上尺显鄙夷之色,“世人都称,李承志骤然得贵,皆因媚幸元恪。但要与侯刚相比,他提鞋都不配。
    李承志起家之初,至少有平定泾州之战功。入京之后,又是制冰、又是熬盐、又是做豆腐。余者不论,便是这份生财有道的手段,也非常人企及。何况他本身长于军事,堪称擅战之才……
    再看侯刚,除了做的一手好菜、溜的一手好须,再可有半分能耐?自元恪将他征召入京,起家进饪(御厨),而后步步高升,直至官居右中郎将、领刀剑左右,莫说领军征战了,侯刚竟连京城都未迈不出过半步,堪称滑天下之大稽!
    也就元恪这等喜听馋言的昏君,但凡换个皇帝,安有他的出头之日?故而尽管放心,侯刚会羞恼、会发怒,但绝生不出胆气和血性……只因他这半生,连一仗都未打过……”
    幕僚听的目瞪口呆。
    他久于州郡,焉知这等秘辛?
    一个厨子,一辈子没打过一仗,竟能升任至正四品的将军、手握重兵的宫禁大将,堪称前无古人了……
    心中生出一丝念头,但随即又被幕僚压了下去。
    候刚虽非军事之才,但副将元暐却是经过阵战的。而如今崔使君就只有数千民夫,安敢冒此之险?
    罢了,等那李承志率军来后,再行定计也不迟……
    一想到李承志,幕僚又担心了起来。
    “使郡,听闻那李郡公性情古怪、刁钻奸滑。也不知这举城投附之功,能不能抵的过我等先前之附逆之罪?”
    抵罪?
    崔祖螭狂声笑道:“若是怕死,我当初也就不会反了……只要那李承志能让崔某说出肺腑之言,便是这颗项上人头予他为进阶之资又如何?”
    幕僚看着大笑不止的崔祖螭,蠕动了一下嘴唇,却不知如何劝解。
    一众心腹皆知使君早就存了死志。但就如随侯刚逃走的那些官吏,一众心腹佩服至极。但要说苟同之人,怕是一个都无……
    “何苦杞人忧天?等那李承志来了,自然就知道了……”
    崔祖螭大袖一挥,“速遣快马,与其传讯,就称侯刚不战先溃,崔某已大开城门,恭迎其大驾……嗯,稍等片刻,我修书一封,且记当面呈于李郡公。”
    几声呼喝,要来纸笔,崔祖螭便在城头就着灯笼写了起来。只见笔走龙蛇,十数息便已写就。
    但幕僚却被骇的满头冷汗。
    使郡啊使君,你这是生怕死的不够快?
    ……
    李承志启行之时,已然日头偏西。等胡骑斥候探知官兵欲连夜行军的动向报予侯刚,再到候刚不战先溃,率军而逃,已然是近两个时辰以后了。
    清水距秦安堪堪百余里,李承志麾下有近半皆为骑兵,且车驾不少,故而行军速度极快。两个时辰,足足行近了近八十里。
    等崔祖螭的心腹携崔祖螭之亲笔收信见到李承志的时候,已然是子夜时分。而元鸷的前军距秦安县城已不足三十里。
    如果李承志原意冒险,完全可以派出近卫骑兵,将候刚的一万余步卒拉了梁州以西。
    但恰恰相反,李承志不但未派兵,接到秦安的信报后,反令全军驻营。
    中帐之中灯火通明,领军之将尽数聚至于此,皆是满脸喜色。
    都以为便是不会如清水一般,需苦战一番,但至少也该在秦安耽搁几日。
    而局势瞬息万变,谁也不敢保证就是这一耽误,会不会发生无法预料的后果。
    但谁想,侯刚直接就逃了?
    如此一来,秦州全境尽复,再不须两地作战,也更不须分兵近三万,驻守陇山诸关城要冲。
    但就差临门一脚,李承志却不走了?
    便是怕候刚在欲擒故纵,诱敌深入,故而不敢追击。但崔祖螭已然大开城门,至少也该尽快占了秦安才对。
    但接连数战,连战连胜,李承志之威已深入人心。众将心中狐疑,却无人敢问。
    李承志也懒的解释,直接下令道:“再进十里,予秦安以东二十里扎营。另知会元鸷,令其率前军之步卒入城,接管秦安。嗯,将崔祖螭带来见我……”
    众将轰然应诺,接连退下。
    等帐中再无外人,李始贤才不解的问道道,“可是怕秦安有诈?”
    李承志稍一沉吟,微一摇头。
    若说前日,见到崔祖螭的第一封信的时候,李承志有此怀疑不足为奇。
    但如今伏罗已退,侯刚已逃,秦安城中就只余数千民夫及民户,崔祖螭如何使诈?
    故而这位崔刺史,应是真心投附。
    李承志之所以不入城是觉的没必要:敌军尽退,如今的秦安垂手可得,只需遣一偏将,率一两千实兵卒接管。
    也无必要令大军多行这二十里。与其如此,还不如让大军省此力气和时间,多休息休息,待天明后全军东进。
    如果按常理,他这个主帅应该是要去一趟,至少也该见一见崔祖螭,礼贤下士一番。
    但他委实被崔祖螭给气的不轻……
    李承志叹了一口气,将崔祖螭的亲笔书信递了过去。
    只扫了一眼,李始贤的双眼便猛的往外一突:君乃汉家男儿,举天下之豪杰,无出李郡公之右者。为何安为东胡蛮夷之守家之犬……
    “这个老匹夫!”
    李始贤气的胡子直抖,双手猛的一攥,信纸便被揉成了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