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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星之火-4.4

    意识到敌人放火,地窖里哭声做一团。
    愤怒的男人把牙齿咬的咯咯响,女人抱着彼此,入目是同伴满是泪痕绝望的脸。
    “畜生!畜生啊!”周老爷跺着拐杖,口鼻被热气氤氲的燥尘激的连连咳嗽。他望着漆黑的顶,第一次如此渴望自己还是年轻力壮的丁健。
    他老了,老了。
    周红握紧了手里的枪,内心不是不懊恼的。她太天真了,低估了敌人的恶毒,或许,也高估了自己的能力。
    可现在,她站起来,环视过一张张看着她的面孔。
    “还记得我教的吗?”
    男人们点点头,女人们擦干了眼泪。
    “走!试试去!”
    还没到最后一刻。那就不能认输。
    于凤娘已经是个全瘫子了,周红做主,让她和周老爷还有一些小脚的婆子们留在地窖里。
    她抱着成希,脚边摆满了储满水的瓶瓶罐罐。
    仰头,侄女攀吊梯的背影渐渐模糊了,视线最后,那一双大脚踩在梯绳上,稳当当的。
    “掌柜的,那刀也给俺一把吧!”
    火光点亮平静夜空,周庄蒙上血色,远远近近是哭声和怒吼,有人两股战战,有人握紧手里的枪。
    周红深吸了一口气,遗光站在她身边。
    红色血夜,两个女人对视,彼此眼中都是破釜沉舟的毅然。
    “第一小队听我指挥!小赵做队长,遗光副队,目标大门口并前门围墙,侦查敌情,每隔15分钟向我报告。
    第二小队由我带队,李保田做副,以中线厨房为原点,囤积一切可燃烧物品,供给第一和第叁小队武器。检查工事,及时补修。”
    第叁小队莱生队长,周庄户副队,配合第一小队,目标后门,方圆50米,敌人马上诛杀,村里人带回来。及时收缴武器,补充弹药。”
    说到弹药,李保田忍不住看了眼遗光手里的驳壳枪,那还是从他手里扒出来的呢。他双枪的威名,现在可就只剩下单枪啦!
    他摸摸后腰,与被拆散的两个手下对视一眼,眼里俱是
    ……吾命休矣
    时间宝贵,一得令叁队人马便箭头般冲向目标地点。
    越靠近大门,便觉得门口灼热。小赵脚步一顿,提醒众人:“
    小鬼子估计都在门口啦!俺听见那胶皮鞋子的声音了。”
    遗光因为会日语,主动要去最前面,看能不能获取点情报来!
    “我和你一起,小方,小赖去东边,李大去西边。数七百下小方找李大汇合,来前门跟俺汇报情况。”
    命令一下,就连保安队李保田的手下小方也没吭哧,小赖一马当先,跑的飞快,活像日本鬼子在他后面追似的。
    大门的铜锁已经烫得变形,白烟从门缝里冒出。
    看来这门也坚持不了多久。
    小赵一个箭步,蹭的抓着围墙往外探,只见村口人影晃动,人的喊叫声仿佛从地狱里漏出来一样。
    他跳下来,同遗光摇摇头,
    “俺真想冲出去,把小鬼子们都干了。”
    “不能冲动,咱们人少,这样做除了白白牺牲没有任何意义。”遗光见他还是不豫,拍拍他的肩膀
    “小赵,忍住。敌人在明我们在暗,多杀一个鬼子就是赚了。”
    话音刚落,风声里便裹挟着哒哒哒的脚步声近了。
    这不是村里人布鞋的声音。
    遗光和小赵对视一眼,鬼子来了!
    大门绕柱后靠了几块大青石板,是周红特意从厅堂前卸的,和一堆木材累一块,不引人注目,就是方便侦查埋在里面。
    遗光和小赵个子不大,一人一边藏着,两双眼睛从暗处漏出来,在黑夜里闪闪发光。
    砰!
    热浪随门破开,遗光只觉得耳边的发丝都好像要被灼烧起来。
    来人共六个,其中两个着昭五式制服,是在沪上军署最常见的款式。而另外四个,军装立翻领,右胸似有一个类似倒写W的符号一闪而过。
    她此时并不知道那是为纪念日本皇纪2598年而在陆军中推行的新式九八制服。只从那四人稚嫩的神情和缀后恭敬的神态推断那是新兵。
    她马上将自己的见闻告诉小赵,
    “分成两队,没说话的那个穿昭五的士官叫尾田,将带领两个手下去后路。说话的这个负责前路。”
    “这前路中路也不知道是怎么分的?”小赵嘟囔一句,突然面色一变,
    “现在数到几百下了?”
    “230下!”遗光回复。
    这时候还能一心二用,小赵佩服,竖起个大拇指。
    “嘘!他们看过来了。”
    老昭五刚和同伴分开,将叁八大盖托在左手,又扫视了一遍全景,突然将目光停在了青石板上。
    遗光和小赵顿时屏住了呼吸。
    不过一瞬,还没等反应,他突然提枪,啪啪啪一顿扫射。
    遗光下意识应激弹跳,被小赵眼疾手快的死死抱住。
    子弹溅落,木屑飞扬,褪尽火药的弹壳弹射在两人的手臂,腿上,炙热痛辣,他们死死的抿住嘴巴,没发出一点声音。
    老昭五突然开枪,两个新兵也吓了一跳,他们如临大敌,询问是否要搜查。
    “やめろ(不用)。”他一挥手,带着手下匆匆往宅子里跑去。
    两人死里逃生,还没等松一口气。
    东方便噼啪响起声弹响。
    土枪,是李大!
    小赵飞快出青石板,又转身小心恢复好掩体,快速交代遗光。
    “我去支援,你在这留守,遇到同志告诉他们情况。”
    遗光一点头,他便射了出去。
    李大从前清就跟着周老爷天南海北的走商,一把土枪使了几十年,五十步内是弹无虚发。因此不要驳壳枪,觉得这洋玩意使不惯。
    他刚在西围墙巡视,耳听一阵不寻常的响动,因为是走商惯的,对各种脚步声格外敏锐。
    蔡家屯杨树沟他在,上次小鬼子屠村他也在,这声音听过一次,那一辈子绝忘不了。新仇旧恨齐涌上心头,他一咬牙,躲进了隐蔽点。
    小日本一进门便是往疑似的隐蔽体一通扫射。
    尾田看着手下的新兵练枪法,打了十几发就让他们收手,示意去下一个地方。
    李大正犹豫要不要出手,他的土枪射程不够,这几个小鬼子个子不高,却敦实灵活。他没有把握,不敢暴露。
    一个错眼,让他们跑脱。
    目标正是东围墙方向。
    他一矮身,小心坠了上去。
    小赖是孤儿,虽然年纪小,却机灵大胆,突击班里,才上手两天,他准头十发能中九发。周红都惊叹,这是个神枪手的好苗子。
    东边距离前门近些,枪一响,他们就听见了。
    小方是民兵队的,战斗经验丰富,第一时间就溜进了隐蔽点。眼看小赖儿还探头往前门方向瞅,跃跃欲试似的。
    他急了:“傻瓜蛋子,杵着挨枪子呐,还不快进来。”
    小赖儿见他一米八的大个儿缩在角落里,珍贵的步枪被他抱在怀里,黑洞洞的枪管正对着他因为紧张而翕动的鼻孔。
    小赖儿鄙视的吐了口唾沫,
    “呸,一听见枪响就跑路,民兵队都这样,难怪打不过鬼子。”
    这话真臊耷,小方把枪换个方向,正想辩辩,
    砰砰砰……
    西方又连续爆出几声枪响。
    “好家伙,这是赶尽杀绝来了!”小方喃喃自语,一个起身,捂住扭动的小赖儿,连拖带拽的就把他往隐蔽点扯。
    “听你老哥哥的吧,先别出声……”
    尾田带着放了几枪有了点状态的新兵  往正堂走,刚过天井,下属新兵一木突然提枪对着角落一顿扫射。
    “混蛋,那只是棵树。”
    尾田突然面色一正,迅速抬枪,以一个斜对角刁钻的角度朝树旁的阶梯差砖围射出一枪。
    蹦!
    子弹没入人体和打在死物上的声音是不一样的。更沉闷。
    尾田是1935年入关的关东军,不是老关东,可也身经百战。经验锻炼出来的直觉和敏锐的眼力,让他打出了这一枪。
    被打懵的新兵扶了扶厚重的眼镜,和同伴对视,互相都有些迷惑。
    掩蔽点里的小赖儿抱着脚,黑色的鞋面正涓涓的流出血液,他死死的捂住伤口,面色痛苦,没发出一点呻吟。
    小方面色煞白,小赖儿正堵在出口,现在脚又受伤,难道他俩今天得死在这了?
    天爷啊!早知道就不陪李队长来这了。
    尾田得意的笑了起来,一挥手,命令下属做进攻状态,端着叁大大盖,一步一步朝砖围逼近。
    这一切,都落入了李大的眼里。
    他估了估射击距离,不在土枪的射程范围之内,要是再进一步,就得暴露自己。可是不出手,小赖儿那小孩儿,小方那怂蛋……
    李大狠狠的嚼了嚼嘴里的烟叶丝。拉开枪栓,冲了上去。
    叁个鬼子,呈叁角形队列。
    首先转头的是两个新兵,一瞬间的慌乱,他下意识扣动扳机,可李大已经先人一步射了出来,一个跳跃,躲过了子弹。
    哇呀!
    土枪铅弹飞散,小日本捂着脖子发出痛苦的嘶叫。
    小赖儿心下一横,一个翻滚钻出来,顺手给尾田还击了一枪。
    可惜,他训练的时间太短,准头不够,那子弹擦过了尾田的手臂,只划了条血口。
    痛苦激起凶气。
    李大的土枪刚射击过还需要几秒的散热时间,否则容易炸膛。
    就这死亡的几秒钟,
    尾田双手握抢,对准了小赖儿的脑门。
    砰!
    小赖儿猴子一样轻盈的落地。
    李大眼睁睁看着这十叁岁的小孩儿脸上绽开血花,瞬间淹没了那双阖不上的双眼。
    “小赖儿!”
    他心如刀绞。
    而不等伤感,尾田已经狞笑着转过头,和厚眼镜军官齐齐补发了两射。
    小方从掩蔽点看去,正对着小赖儿躺在地上的尸体。
    这小孩是不想自己困在里面才跑出去的,不然,他躲在隐蔽点可不是更安全。
    他吸了吸鼻子,擦干眼眶的泪星。
    撑着抖抖嗖嗖的双腿,将长枪端了起来。
    黄雀在后!
    尾田临死前,脑海中划过这句。
    不过一分钟时间,他们的小队就一死一伤,厚眼镜新兵看了眼捂着脖子失血过多不知死活的同伴。
    抱着枪飞快的跑进了大厅。
    “狗日的小鬼子!”小方追出来补来一枪。可弹花没入黄土地,小鬼子已经跑的没影了。
    他转身想将李大魁梧的身体扶起来,李大摆摆手,失血过多蜡黄的脸仰起,费力的扯起个笑容
    “恁狗日的,不孬!”
    话音刚落,那双大手就垂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