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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间,那些乞丐会就地休息,好在此时气温并不低,晚上睡觉也不怕着凉了。一群乞丐睡在那儿,也没人会招惹他们。海棠就跟着他们,离得稍微远些,随便睡下。以天为盖地为庐对海棠来说是个挑战,她忍不住想起在船上的温暖舒适的舱室,可为了自己的光明未来,她还是忍住了,就当这是一场条件简陋的野营,她知道,只要坚持个几天,她就能得救了。
    第二天,搜寻照旧。没有人知道,他们要找的人,就躲在不远处,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端木夜一夜未睡。搜寻连夜间也并未停止,甚至因此惊动了本地的官员,不过在端木夜亮出身份之后,当地官员哪里敢有任何怨言,甚至还封锁了全城的进出,安排人手帮端木夜寻找丢失的宠爱丫鬟。
    李长顺看着端木夜那略显憔悴的模样,关切地说:“爷,您这都一宿未合眼了,海棠姑娘若晓得了,也必定不忍您如此的。您不如先去歇息会儿,说不定等您醒来,海棠姑娘就找着了。”
    经过了一夜的搜寻却音讯全无,李长顺也已经不敢抱希望了。这个地方就这么大,人能跑哪儿去了呢?海棠想必已经遭遇不测了。可他却不敢在世子面前照实说,只怕说了,海棠姑娘不知还能不能活着回来,他这颗项上人头,恐怕是不保了。
    无论李长顺怎么劝说,端木夜都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听他说得烦了,他才会给李长顺一个眼神,送他冷冰冰的一个字:“滚!”
    李长顺不敢滚,他怕自己滚了,世子连杯茶水都不肯喝。他只好闭嘴,心里却在想,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如果海棠真已遭遇不测,他还是希望能找到她的尸体,也算是明明白白。
    城里的动静越来越大,扰得民不聊生,怨声载道。可端木夜不管,当地官员也不管,甚至在第二天的搜寻也无果之后,还下达了新的命令,第三天要求全城百姓都必须来到港口接受检查,所有留在街道和房子里的,都将被抓走。
    海棠没想到端木夜会闹得这么大,而这两天当乞丐的安静思索,也让她冷静下来。前两天她是冲动了,因为端木夜的设计,因为害怕端木夜随时会杀死自己,她选择了出逃。然而她一个普通丫鬟,又怎么斗得过权大势大的世子呢?她被困在这座城镇之中,如同瓮中之鳖,无处可逃。
    睁着眼睛一夜,天还黑着的时候,海棠悄悄离开了她原先待着的地方,按照她记忆中的位置,摸索着向之前那两个男人绑架她的小平房走去。
    海棠明白,在这样的搜索攻势之下,她根本逃不了,所以,与其以乞丐的模样被逮住,从而让端木夜意识到自己是主动逃走的,还不如想方设法让端木夜认为她不是不出现,而是不能出现。所以,她要在自己被找到之前主动出现在端木夜面前,并且还要有个非常充分的,在全城搜捕之下都没有被找到的理由。
    海棠小心地回到那两个男人绑架她的地方,四周一片寂静,等她来到门口,才发现门虚掩着,而门内一阵恶臭。她眉头一皱,推开门看到的是两具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胃里一阵翻滚,差点吐出来。那两具尸体,从穿着上她认出来,是属于那两个绑匪的,致命伤似乎都是脖子上的一剑封喉,想来端木夜找到了他们,将他们都杀了。只不过因为这里偏僻,端木夜杀了人之后只怕也没处理尸体的习惯,因此他们的尸体便一直留在了这儿。
    海棠捂着嘴走进门内,别开视线扫视了一圈,心中已经有了成算。她先换下了身上的衣服,利用房间角落里的一盆已经脏兮兮的水,将脸上稍作擦洗,然后走出小平房,将那身乞丐装彻底撕成碎片,东一块西一块的乱丢,确认没人会将这些破布跟它原来的模样联想在一起。
    处理好她的那身伪装之后,海棠回到了小平房之内,房间里有一个关得严严实实的衣橱,想来当时端木夜他们来到这儿后应该是得到了绑匪的证词,所以不会认为她还在这里,也没有检查过衣橱。她将衣橱打开,走进去关上衣橱,抱着膝盖闭着眼感受了会儿黑暗的幽静。好一会儿她才推开衣橱走出来,看了那两具腐烂的尸体一眼,越过它们走出小平房,在清晨的微光之中,跌跌撞撞地向港口走去。
    端木夜昨夜睡得并不安稳,又一次醒来之后他再无法入睡,烦躁不安地踱步到了船头。
    当地官员知道他的身份之后请他去官府小住,然而却被他拒绝了。他想,海棠回来的时候,他该在这儿的。
    地平线处,太阳一点点跃出水面,为这个清晨带来了些许金黄色的暖意。这几天,端木夜不愿去想,也不愿入睡,梦里的那些血腥画面,让他愤怒而无法承受。他杀了很多人,亲手染上的鲜血也不少,这一刻竟无法接受他曾熟悉的那些红色液体,从海棠身上流出来。已经三天,海棠依然毫无音讯,焦躁一天天累积,绝不该有的恐慌在心底蔓延,他已经快忍不住了,如果再找不着人,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来。
    端木夜收回望向那刺痛了他双眼的阳光的视线,眼睛里有些恍惚,新的一天开始了,他要去寻找他的海棠了。然而就在那一恍惚间,他似乎看到远处跌跌撞撞地走来个熟悉的身影。原本就要转开的视线猛然转回,他定定地看向那个方向,瞳孔一缩,竟不顾仪态,从连接船和陆地的木板上一跃而下,飞快地向那身影的方向掠去。
    跌跌撞撞地走来的人,正是海棠。她的身体,自然不像她所表现出来的那么虚弱,因此当船上有人一跃而下向自己跑来时,她知道,那人正是端木夜。她心中一紧,也不知他是想继续演戏,还是觉得厌烦了想杀了她。
    两人的距离渐渐靠近,海棠抬起头,似是刚看到端木夜,脸上露出一丝欣喜的表情,开口道:“爷……”
    她脸上欣喜的表情才做到一半,便眼睛一闭,向地上倒去。她特意选择离端木夜有点远的距离倒下,免得刚巧倒在他怀里,让他不得不因演戏而接住她。若果真若此,他绝对会因为她身上难闻的气味而对她更为厌恶。
    倒地的时候,为了像模像样,海棠并未刻意控制什么,因此当她的身体砸到地面上时,她不得不忍着剧痛。
    “海棠!”她听到端木夜叫了她一声,紧接着,她的身体就被端木夜抱了起来。他在短暂的停顿之后,带着她飞快地向船上跑去。
    感觉到自己在端木夜有力的臂弯之中,海棠想,她完了,没有倒入端木夜的怀里,他却还是要演个情深意重的模样,甚至来抱她,她这罪过,可比倒在他怀里严重多了。
    此刻海棠颇有种虱子多了不怕痒的感觉,她想,端木夜要演,她也阻止不了。
    上了船后,端木夜立刻吩咐船上的护卫去找个大夫来,而他直接将海棠抱到了自己的船舱,轻轻将她放在床上。
    李长顺已经闻讯而来,见海棠还活得好好的,顿时就长舒了口气,他赶紧去找荷花石榴两人,让她们打水过来替海棠梳洗。
    端木夜也不避嫌,就站在一旁,看着荷花和石榴两人替海棠擦洗着脸上,脖子上和胳膊上的污迹,至于别的地方,她们也不好意思在端木夜还在的时候擦洗,只好作罢。
    没一会儿,当海棠感觉差不多睁开眼睛的时候,大夫也急急忙忙地提着药箱赶了过来。
    见海棠睁开双眼,端木夜上前了一步,却又立刻退后,让大夫去给海棠诊治。大夫看了会儿,见海棠只是休息不够累着了,其他并没有什么毛病,便松了口气,照实说了。
    听了大夫的话,端木夜面上的神情缓了些,李长顺赶紧送大夫出去,让他顺便开些安神养气的药。
    荷花和石榴两个丫鬟也是极有眼色的,不用端木夜吩咐就退了出去。
    当房间里只剩海棠和端木夜两人之时,她忍不住有些紧张。
    端木夜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儿,在床边坐下,抓着她的手,微凉的手却似乎传递了一种类似温暖的讯息。
    海棠微怔,抬头望去,只见端木夜神情专注地望着她,他的眼里此刻只有她一人。她的心里忽然觉得有些难过,端木夜的戏真的演得太好了,好得她都快相信这是真的了。
    眼里微微有些湿润,连海棠自己也分不清那是真的还是假的,她看着端木夜,没等他问就说道:“劳爷费心了,奴婢……”
    海棠尽心编织的谎话才起了个头,端木夜就用一种蛮横的方式打断了她。
    他狠狠地吻住了她。
    海棠微怔,随即就闭上了双眼,不想让端木夜看到她眼底汹涌的复杂情绪。
    许久,端木夜才放过了她略显红肿的双唇,却还抱着她,没让她离开他触手可及的范围。
    “说吧,这几日你在哪儿?”他的声音低沉又暗哑。
    海棠顿了几秒,才将刚才编织好的谎言找回来,她道:“奴婢一直在那两个绑匪关押奴婢的地方。那时奴婢趁一人离开,另一人不备时打伤了他,想要逃时听到外头有声音,以为是那离开的匪徒回来了,便躲进了衣柜之中,没想到奴婢后来却昏了过去,这一昏迷,便到了方才……”海棠顿了顿,小心翼翼地问道,“爷,奴婢这是昏迷了好几日?”
    端木夜道:“这是第三日。”
    海棠立刻显出吃惊的模样来:“奴婢竟然昏迷了两日?”
    “是。”端木夜低头又亲了亲她的嘴唇才松开她,对她道:“你且先歇息。”
    海棠看到这里是端木夜住的地方,忙要起身:“那奴婢回自个儿的舱室……”
    端木夜压住她的肩膀不让她起身:“你哪儿也不许去。”
    见海棠被迫躺了回去,他才满意地起身,走出舱室。在端木夜走之后,荷花和石榴赶紧进来,帮着海棠换衣服梳洗。
    端木夜踱步走上甲板,当找到海棠的欣喜逐渐平息之后,海棠的那些说辞便在他脑中变得清晰起来。
    她的说辞,乍一听上去天衣无缝,细细琢磨,却又疑点重重。她说听到外头有动静,以为是匪徒去而复返才躲进衣柜之中,之后以姚炳的身后,又如何未发现任何蛛丝马迹?她又如何能在一个衣柜之中,昏迷了整整两日?
    海棠那含泪的雾样双眸在端木夜的眼前不断闪现,他皱着眉,忽然就不愿去深思任何的疑点了。她回来了便好,如此,最好。
    ☆、59|521jjiang
    海棠梳洗过后总算觉得身上舒服多了。虽说她想出的借口已经是她能想到的最好一个,然而她一向不敢小看端木夜,因此已经将他所能提出的疑问都过了一遍,只等他来问了。
    然而从海棠讲过她的那个“经历”后,端木夜再没有就此提过问题,这反而令海棠感到不安,心里怀疑这是暴风雨前的平静。可她转念一想,又或许是端木夜觉得反正她都快死了,问不问清楚都无所谓,因此便问也不问。海棠无法抑制这个想法产生壮大,同时她也在努力寻找突围的办法。
    海棠回到船上的第二天,船就离开了港口。
    之后几天,船继续南下。海棠发觉,周围的人对她的态度,更显得谦卑,她不再对此做些什么,心里却清楚得很,都是端木夜演了一场好戏,才会让所有人产生那样的观感,不敢对她不客气。她想,等端木夜决定要对这场戏来个落幕式的时候,所有的下人一定会震惊的——世子原本捧在手心的宠爱丫鬟,说杀就杀了。
    跟她逃跑前一样,那之后端木夜照旧会将海棠叫到自己的舱室,从前是各干各的,现在,端木夜却会拿着书跟海棠“探讨”一番。
    “海棠,你可喜欢这诗?”端木夜念过一首跟边关从军相关的诗词后,便望向海棠道。
    海棠知道端木夜的喜好,此刻见他目光灼灼,又哪里敢说个不字,便恭敬道:“喜欢。”一般来说,在说出好恶之后,应该主动在后头跟一个理由,可海棠不想玩诗词鉴赏的游戏,说了喜欢之后就逼紧嘴巴不肯说了。
    端木夜等了几秒没等到海棠更多的话,眉头微皱,但他很快就收起了自己的不悦,笑道:“这诗确实不错。”
    他又念了些诗词,见海棠总是一副平淡的模样,他也兴致缺缺地停下了。
    见端木夜合上书,海棠松了口气。从前两人虽然都在书房里,但各干各的,互不打扰,她也不会觉得时间难捱。但今天,端木夜似乎不肯一个人安静下来,连带着也把她折腾得够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