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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近在指尖 远在江陵

    月亏如钩。
    点上一盏安神香,烟缕袅袅,晕上眉梢,客栈添了静,某人上下楼的声音也能听的十分清楚。
    这时已是过了三更天。
    师父问我为什么老是往外跑还不回来。待我表明事情缘由,她十分稀奇得看着我叹气一番。
    “世间情情爱爱总会有个亏有个欠,难分得明了……”
    “你虽是一个道姑,毕竟还是个情窦初开的孩子。”
    我使劲点头,表面上力赞她的言语,实质上我还是觉得自己已经过了情窦初开的年纪了。
    我同席瑜,应该算是黄昏之恋。
    席瑜背上的皮肉已经用了最好的膏药涂着,却不见好转愈合,每日拆布然后裹上新布,此时他必会疼得缩在我怀里。
    抚上他紧皱的眉头,他的呼吸吃力又浓重,整个上身就只有白布裹着,脖颈纤细脉理分明,白皙细腻的肌肤大半都露在外面。
    我想到他昨日同我细说的,可以找来救他的东西。
    自是不忍心看他再受苦楚,他说有一盏可以复原魂灵的灯就在珺氏一族手中。
    他说得应该是不假,不过阿落断然没有提及过此物的存在,甚至直言席瑜已是无救。
    以我对阿落的了解,没有什么必要,他断然不会插手救人。
    而且这么久以来,他好像越来越讨厌我了。
    席瑜醒来之后,喂他喝完汤药,给他调了个舒服的趴姿,他的背实在碰不得。
    “你去哪?”
    我刚要起身他拽着我的手,被他压了下来。
    “药有些苦,我拿些糖给你吃。”
    我解释道,继而将他的手紧紧握着。他突然起了身来,憋着扯动身子带来的酸痛,这一下子换了个舒适的姿势靠在我肩上。
    话本子说美女香肩攀之,可感何为柔情似水、软弱如绵。
    此时却是美男香肩硬要攀着我这个不甚香的肩膀。
    我伸出胳膊不好意思又兴奋,揽上他的香肩。捏起手指来给他拨开挡眼的鬓发。
    席瑜舒心呼着气:“小裳,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不那么疼了。”他抬头对上我的眼睛,木棕色的瞳子如化不开的墨,滴落在我心中。
    “其实我知道,珺潋他喜欢你。”
    此言转折之快,叫我招架不住。我品味着他言中之意,莫不是他怪我同珺潋走太近了,他吃起醋来。
    “他喜欢的姑娘不是我这种的,你放宽心。”
    他忽而轻笑,坐起身子直起手臂,将我宽在他怀中,手指触着我的脸颊,掌心的温暖叫我痴迷起来。
    我以为他要做那档子事,便乖巧得闭上了自己的双眼。哪知他只是摸了会我的脸,不知有没有搓下来泥,他道:“你长得那样好看。”
    “他早就心悦于你了,我看得出来。”
    不知是不是他自知自己活不久,要上演一场把我交付给他人,同我分手的戏码。我心酸不已。
    继而他又说:“你同他走近些,等他真的爱你,他什么都会给你的。”
    他掰正我的脸,我眼中他的面容无限放大,他喷薄的热息让我脸皮子十分痒。
    想了好久才想明白他的话。
    “什么...什么叫我同他走近些。”我别扭不安,虽要不来阿落的东西,倒也不至于骗他的感情让他爱上我。
    “骗人的感情,实在是罪大恶极的。”
    听此罪大恶极四字,他一怔,低头不语一阵子。
    他往我心口上瞧着,仿佛是要窥破什么,莫不是他也同阿落一样有什么窥心之法。没有容我想多久,他心急上来呕出了血渍。
    此刻我的心口疼痛至极。
    我又急又无措,此刻真是觉得自己是无用的,见他如此日日煎熬,我倒是想着能同他一起受苦。
    不久后我收到父亲的答复,提道:安魂瓷骨灯。
    席瑜越来越疼,我的心口也是难忍。
    我将他的魂息封印沉睡,置在我的无名指尖上。我答应过要救好他。
    我同师父请了个长假,也不管以后要补多少的课业。她摇摇头,念叨着不如早些安家不受奔来踏去之苦。
    我无奈笑了笑。
    “此去江陵,我好久以后才会回来。”
    上了马车,颠簸之中听见路上摊贩的叫卖声。翻帘而望,果然丰富至极的瓜果糕点皆明明朗朗摊在眼前。
    垂涎之际,却又想着以后带上席瑜一起来吃。
    昏昏要睡着时,便会想到席瑜的叮嘱。
    “安魂瓷骨灯,只由珺家嫡传心血供奉,故而世代相传以来,听命于珺家的召令。”
    “你只要取来他的心血,便得以召令瓷骨灯。”
    “我就可以活下去了,小裳。”
    “只要他的心血。”
    好不容易停马,乌云却毫无兆头的裹了日,怕没有了好天气。
    果不其然,我还没去到珺家,雨丝就下来了,不出意外我将要成为一只落汤猫。
    我变化出一把伞来,这才遮住了身子避了雨。
    好巧不巧,待我走到一处小巷时,见到一个男子盯着一只猫。
    星星雨滴已经将他的衣衫和发丝打湿了一半。
    仔细瞧了瞧,眉眼如画,唇红齿白。是阿落那厮。
    “不是这只......”
    他捏着猫儿的脸墩子,翻了翻它的脚。可怜的猫儿,莫不是这杀千刀的珺潋又想着喝猫汤了。
    “阿落。”
    我过去将他一同避在了伞下。他一袭淡色青衫,长发未绾,因湿了些紧贴着脖子。衣摆拖在地上,不小心就会被人踩到。
    他听声抬头与我对视上,我心中想到席瑜说阿落其实心悦与我,我茫茫然不知真假。
    须臾他便起身离去,中途不带搭理我半分,他这般避我如蛇蝎怎么可能是心悦与我的。
    漠漠轻寒上小楼,晓阴无赖似穷秋。淡烟流水画屏幽。
    伞面只画着点翠绿竹叶,简单淡雅。低垂着这油纸伞,他的背影和去路皆稳稳挡得干净。
    远山淡水,最后只剩下一点残墨,光阴辗转如今将要褪去。雨停歇了后,日团如同一块光泽到发亮的鹅卵石,抛在头上。
    我想要见他,他却不想见我。这般死乞白赖的猫怕是只有我一个。门童见我如此,终不忍心。拉着我耳朵悄声说道,他家公子想必在城西的青楼快活。
    惊讶瞪大双眼,门童如此见怪不怪还十分笃定,阿落肯定日日都去青楼快活。想到此感叹不已。
    青楼果真是个好地方。
    娇艳艳的美人如枝头花瓣一样多,而且柔骨风情,不带打招呼便倾身入怀,甩都甩不开那种。若我是个男子,我也日日宿在这楼中。
    见到他的侍从站在一扇门外,便晓得阿落这厮必是在此中快活。我捏了个咒,悄咪咪化为烟雾进了去。
    果真是阿落这厮左拥右抱,实在快活的很。
    他衣衫不整,不小心可窥到其中肌理分明的皮肤,斜躺在美人榻上,懒懒散散。一个个美人皆在他周身伺候。
    一个美人剥着盘中葡萄给他吃,一个美人给他捏着榻上之脚踝。
    还有一个美人跳了支舞后,停下问他可好看。他执起那美人的细手,眼中宠溺:“美若仙子。”
    我在想我怎么不化成毒烟,直接毒死了这厮。
    他闭目养神,却一瞬挑眉眯起眼来看着前端。
    不知怎的,这才不到一刻,法力解散,从轻烟中现了身出来。以至于此时尴尬站着,同他大眼瞪小眼。
    此番瞪着也不能瞪出感情来,不时暼到他心口处,被薄薄衣衫覆着,我想着若他警惕取他心血十分难。
    我咽了口唾沫。
    “稀客。”给他剥葡萄吃的美人掩面轻笑,“姑娘也来找乐子的?”
    他打量着我,砸吧砸吧嘴中之食,道:“送客。”
    我咳了咳,转头对着他厉声道:“你干这种事,不怕你爹找来骂你。”
    “我爹在楼下。”他道。
    此言叫我吃了个大惊,嘴中被塞了块石头一样,接不下去话。
    “你又不是不知,我以前是干什么的。”漫不经心得坐起身来,稍微束紧身上衣衫,容颜艳丽,神情自若。
    我细细想着,他讲得不虚。没想到这真是他的老本行。
    低眉装作心情低落,我问他:“她们都比我好看?”却又听见他毫不犹豫答:“嗯。”
    我:......
    “你到底想做什么?”他耐不住,拽上我的手将我拖到他跟前。
    许是对于我打扰到他快活惹他不快。
    “你日日都避着我,我在你家门前蹲了几个时辰都瞧不见你。”
    “原来你,早就把我忘了。”
    言罢,感觉到他的手一颤,我不敢对上他细腻之眸子,怕他看出什么端倪来。
    “我以为,你是有些心悦于我的,我自作多情。原来你心悦那么多女子。”
    挣脱了他的手,捏紧了衣角,目露失望。久久不见他回应,抬头却看见他楞楞的。许是他吓得说不出话来。
    想来他果真是讨厌我,听到我这般言论只有惊吓。
    怕不是下一刻,他要抱着美人仓惶而逃。
    须臾我眸子换之冷色,十分不客气道:“我明白了。”
    我拨开帘子,说逃就逃,此番交流必能在他心中激起波澜。
    门外之侍从见跑出一个伤心姑娘,十分不解。实不知这是个有企图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