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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估堆

    “腾腾腾...”
    柴油机发动机的声音由远到近,再到清晰可闻。
    唐北风不用出门就知道,是他姨夫苗应忠到家了。
    他丢下手里的书转身出了门。
    果然,一个瘦高的大汉刚从一辆三轮车上跳下来。
    络腮胡子、面容消瘦。
    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唐北风喊道。
    “姨夫回来了。今个咋样。”
    “还行。”
    毫无营养的对话后,两人一起进了屋里。
    该开饭了。
    很简单的午饭。
    土豆炒番茄外加青菜的大杂烩。
    没有肉。
    主食一大碗面条。
    管饱。
    唐北风拿着一个不知道该叫碗还是该叫喷子的碗盆,满满当当盛了一大碗面条。
    纯面条,不要面汤。
    放冷水里过上一分钟。
    捞出。
    拌上王冬菊调制的香油芝麻蒜汁一泼。
    搅均匀。
    再将盆子里的菜一拌。
    一大盆蒜汁凉面就好了。
    “呼噜噜...”
    没有食不语和细嚼慢咽。
    唐北风像是饿了很久的猪一样狼吞虎咽着。
    苗应忠不吃凉面。
    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往地上一蹲,也吃了起来。
    家里有凳子。
    不过苗应忠这种当年在工地养成的吃饭习惯却再也难以改过来。
    对此,屋里的另外两人已经见怪不怪。
    “小风你今天咋样。”
    吃着饭的苗应忠随口问着。
    “还行。赚了一百多点,落了十几斤铜和两个轮胎。”
    “那中啊。我还你要是生意不好的话,明天跟我一起去拉碾子。看来不用了啊!”
    苗应忠笑着说道。
    任谁都能看出来苗应忠是在开玩笑。
    但饭桌上独自占了三分之二位置的王冬菊不干了。
    她将手里的碗往桌子上一放。
    也许是因为动作惯性太大的缘故,三层下巴也跟着颤了颤。
    “恁些货呢,咱们一个车也拉不下,让小风跟着一起去。”
    无需质疑的语气和口吻。
    面容严肃。
    严肃到就像是一个女王在发号施令。
    如果是一般男人,被女人这么说话估计是会发飙的。
    但苗应忠却陪着笑说道。
    “我就是开个玩笑。”
    这个答案,王冬菊满意了。
    她端起碗用跟她身材极不匹配的姿势继续吃饭。
    唐北风扫了一眼屋里的两口子。
    感慨万千。
    在他半年前来灵宝的时候,王冬菊把自家开的三轮车作价一千八给了他。
    而事实上,那辆车卖三千五一点问题都没有。
    让苗应忠带着他出去收货。
    教他如何分拣废品,教他如何跟人打交道。
    甚至有时候唐北风收不来货,王冬菊会急的跟着唐北风一起出去颠簸收货。
    哪怕她身体其实很不好,哪怕她走几步路都会脸色苍白的没有什么血色。
    但在唐北风连续放上几天空车的时候,王冬菊就是连骂带呵斥非要跟着一起去帮唐北风吆喝收货。
    每次有大生意,也都会让苗应忠带着唐北风一起去。
    一辆车拉不完...
    都是借口罢了。
    雇一辆车,最多就是五十块钱。
    可让唐北风去,却都是一家一半利润。
    碾子这东西,一套下来可都是不少钱啊!
    唐北风端着的碗顿了下。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有些事。
    是去做而不是说的。
    .......
    秦村,是程村镇上一个不算很大的村子。
    不过由于地形的缘故,被分成了南秦和北秦。
    南秦村的人,大多都比较富裕。
    北秦村的人,则相对比较贫穷。
    原因,是一条沟壑。
    一条几百米深的沟壑。
    沟壑的南边,有山,山下埋藏着大量的金矿。
    开采了近二十年的金矿,让南秦村不少家庭都跟着一起发了家。
    “腾腾腾...”
    天色刚灰蒙蒙亮,两辆卓立牌三轮车就奔走在南秦村的乡村小道上。
    正是唐北风和他姨夫苗应忠。
    南秦错的乡村小道,没有其它一些村里的坑坑洼洼。
    都是水泥修成的平坦小道。
    这放在其他一些地方,简直不可想象。
    但在整个南秦村,却都是现代化的水泥路面。
    路边,也几乎家家户户都是楼房或者平房。
    路面很平。
    不过小路的周边很不平。
    用眼望不到底的悬崖,起伏连绵的巍峨高山。
    轻轻绿绿、或者寸草不生。
    这里,属于伏牛山山脉中的一段。
    八百里伏牛山,形态不一。
    灵山头、华山尾。
    而灵宝,则是对应伏牛的肺部。
    也就是金位。
    “突突突...”
    疾驰着的三轮车速度逐渐减了下来。
    不远处,是一座石头和红砖互相堆砌而成的大院子。
    入口,是两扇生满锈迹的铁质大门。
    大门敞开着。
    唐北风开着车跟在苗应忠的车后缓缓进了院子内。
    入眼,两辆大型铲车、三两后八轮工程车辆。
    还有两辆红色山地三轮车。
    同样是卓立牌的。
    唐北风的眼睛不由自主已经亮了起来。
    哪怕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但还是很眼馋那几辆铲车和工程车。
    每一次,他都会忍不住把那些车都当做废品。
    然后去估算那一辆车收回去能赚多少钱。
    这种思维模式,也不知道是职业病还是神经病。
    “突突突...”
    三轮车在院子里慢慢向前开着。
    经过了那几辆铲车,又经过了两堆像小山头一样的矿石。
    最后,到了一座棚子临时搭建的地方。
    摘档位、熄火。
    唐北风下了车跟在苗应忠背后。
    两人一起到了碾子上。
    没人。
    偌大的院子里静悄悄的。
    苗应忠也没什么意外。
    他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出去。
    片刻后,电话被接通了。
    “华哥,我们到了。嗯,好、好...”
    电话被挂断了。
    苗应忠将手机往兜里一装,朝唐北风开口道。
    “还在吃饭,一会就过来。咱们先看看东西。”
    东西,还是那个东西。
    一套碾子,分为碾子轮、衬板、和衬圈。
    附带一个电机、一个减速机。
    但东西也不是那个东西。
    苗应忠抽了一口烟,皱着眉朝唐北风问道。
    “小风,你说这套碾子能有个多少斤?”
    唐北风没有直接回答,他反问道。
    “估堆?”
    “嗯,估堆!”
    估堆,是函谷关镇的一种方言。
    意思是,不用过秤直接估计价格的意思。
    因为这里地处山区,上下有些地方很不方便。
    所以在这里,遇到大型物件时就非常流行估堆。
    不过,这种估堆利弊皆有。
    估的好,那就大赚特赚。
    估不好,那就可能大亏特亏。
    一切,都要凭眼光和经验。
    在这半年内,唐北风曾经跟着苗应忠拉过几次碾子。
    基本上都是估堆的。
    有的时候一套能赚几千块,有的时候,则可能会赔钱。
    几次下来,唐北风已经知道了赔钱会赔在什么地方。
    碾子这东西,是碾压碎矿石的一种初级加工过程。
    衬圈内装一个生铁铸造的衬板,衬板上撒入破石机粉碎后的矿石。
    再用电带动碾子轮在衬板上围绕圆圈转动。
    以此来达到粉碎矿石的目的。
    一套新的碾子,重量可以高达十吨。
    而退役的碾子,在分量上则有很大差异。
    这是因为磨损程度不同所造成的。
    大的一套,可能高达一万三千斤重量。
    小的,则可能只有六七千斤。
    几千斤的重量,带来的就是几千块的价差。
    所有收废品的从业者,都是凭着眼睛和经验去判断一套碾子有多重的。
    减速机,通常是在180到220斤。
    衬圈,则是四百到八百斤。
    真正难判断的是衬板和碾子轮。
    因为衬板埋在碾子圈里,无法知道它的磨损程度。
    一套新的衬板两吨多重,但会磨损到什么程度谁都不知道。
    可能会变成八百斤,也可能会还有个一千六百斤。
    这个,要取决于衬板是否会出现断裂或者其他损坏。
    不过衬板依然不是真正的大头。
    碾子轮,是一套碾子中最值钱的东西。
    一只大的新碾子轮,重达两三吨。
    至于它在退役的时候还有多少斤重,那如果不过地磅谁都不知道。
    磨损严重的,可能只剩下一千公斤左右。
    磨损轻微一点的,也可能还能有一千六到两千二百公斤。
    想估堆,通常只有通过经验去观察剩下的厚度来大概猜测重量。
    不过,经验这东西不是万能的。
    无论多么丰富的经验也存在看走眼的时候。
    一旦看走眼估计错误,就可能出现很大的亏损。
    三个月之前,苗应忠拉了一套碾子。
    最后看走了眼,亏了一千多。
    赚钱不容易,没人希望累的要死干活还要亏钱。
    那样的话,还不如躺倒床上背床呢。
    苗应忠问完后,皱起眉头沉思了起来。
    他没指望唐北风回答他的问题。
    以他四年收废品的经验都无法真正判断出一套碾子有多重,何况才干了半年的唐北风。
    如果唐北风知道,那他们上次拉的那两套碾子就不会赔钱了。
    不过,苗应忠猜错了。
    过去的唐北风不知道一套碾子有多重,但不代表现在的唐北风不知道。
    这货,已经不知不觉中多了一个外挂。
    一个可以作弊的外挂。
    苗应忠继续猜测着碾子的重量。
    唐北风掏出烟甩了一根过去后问道。
    “姨夫,你觉得这套碾子有多重?”
    “不好说啊!”
    果然不好猜啊。
    唐北风一笑,说道。
    “姨夫,你把尺子给我下。”
    带尺子,那是出来收碾子必须带的工具之一。
    有一个准确的测量,可以帮助判定碾子的总重量。
    唐北风语落,苗应忠从兜里掏出卷尺塞给了唐北风一头。
    唐北风笑着接过卷尺拉住。
    两人没有多言,彼此站对角依着衬圈直径中间量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