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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章

    百里洛川伸手握住林清越的手,林清越的手只剩冰凉,但是百里洛川的手却仍然带着暖意。
    林清越已经无力再将自己的手抽出来。
    死亡而已,她似乎已经习惯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次的死亡不一样。
    天空被露珠占据。
    突然间,天空上的一滴大露珠朝着南越坠落!
    这是许多人第一次亲眼看到这样残酷的景象。
    真正的毁灭都是无声的。
    就像一滴露珠滴入水中,很轻很轻的“哒”一声,然后,水面的波纹微微荡开,然后所有的一切都归于平静。
    这片土地也是,在那无声的波纹荡开的时候,所到之处,任何东西都化为齑粉。
    土地上所有的生命都消失不见。
    鲜花,青草,飞禽,走兽,人。
    原来毁灭的如此简单。
    但是接下来,露珠并没有停下脚步,那颗露珠随着南越的毁灭也消失的一干二净,天空上,第二颗露珠,顿时朝着楚国这边坠落!
    它滴落向林清越和百里洛川所在的方向。
    人们连惊恐的叫喊声都发不出来。
    面临死亡的时候,在极致的惊恐下,人们的喉咙是发不出声音的。
    温润的光褪去,红色的光芒压下来,刚刚被南越毁灭的白光刺得现在都睁不开眼的人们,什么都看不到,但是仍然能够感觉到有一道更加刺目的光芒当头罩下。
    死亡降临。
    林清越想,这样的死亡应该不会有任何的痛苦。
    在临死之际,她反握住百里洛川的手。
    百里洛川的手一抖,然后紧紧的握住她。
    然而,意料之中的死亡却没有降临,林清越睁开眼,用神识代替被白光刺的看不见的眼,看向高空。
    它们这面,出现了一个凸起的屏障,在阳光下交织着金光!
    这是——防护网!
    远方,林青则咬着牙,全身都是冷汗,近乎虚脱。
    这面的防护网升了起来,那滴巨大的露珠就像是水一样从这面防护网中滚落。
    林青则大喊道:“合拢!”
    合拢!
    楚国八个方向,一面面的防护网升了起来,而在防护网升起来的时候,天空上的那些大露珠一滴滴的坠落!
    “哒——”
    “哒——”
    “哒——”
    它们落在一面面升起来的防护网上,然后像是雨滴落到伞上,发出轻轻的滴答声,然后就悄无声息的滚落,消失的无影无踪。
    保住了!
    在最后关头——新的防护网终于再次建立,像是一个巨大的罩子一样将楚国给罩了起来。
    天空上那些大的露珠一滴滴的滚落,防护网在它们滴落的地方砸出一个个小小的凹陷,但是瞬间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当白光的侵袭过去,人们睁开眼看到的第一眼,便是头顶那交织的淡淡光芒,像是一道道阳光将整个楚国都包裹起来,露珠滴落,然而,一切安宁。
    无数人当场便捂住脸蹲在地上,无声哽咽。
    林清越抬起头,心里那口气,慢慢的,吐了出来。
    一场“露珠雨”后,大地又慢慢的恢复了安宁。
    人们在庆幸着,也在担心着。
    虽然现在天空空无一物,但是谁知道,是否等他们一醒来,天上又密布了新的露珠。
    当防护网成功,将露珠全部挡在外面以后,林青则才像虚脱一样倒了过去,她太累了,站着也能睡着,靠的不过是心里那一根绷紧的弦来支撑着自己。
    罗院士已经长眠,她不能倒下,不能让老师去也去的不够安心。
    林清越和林倾城照顾着林青则。
    新的南越百姓加入的,又需要新的东西,这个时候,在国库之外,更多的人开始自救。
    人的生命里总是这么顽强,不管经历多少的苦难和折磨,然而再次踏在这片土地上,又是对活着的重新定义。
    林青则睡了两天两夜,又在睡梦中惊醒。
    楚孤鸿握着她的手,告诉她:“楚国好好的。”
    林青则这才松了一口气,然后沉沉的往后面倒去,她又眯了一会儿眼,睁开眼的时候,全是楚孤鸿那焦急心疼的眼,一种莫名的感觉涌入心里,楚孤鸿端着清粥道:“先吃点东西,你看你,都瘦成这个样子了。”
    这段时间,心神和体力都消耗极大,林青则几乎都快瘦脱相了。
    但是实际上,不管是林清越百里洛川还是其他人,都通通瘦了一大圈。
    林青则喝了点小粥,略微将独自里的饥饿感给压下去,便从床上爬了起来,然后走出去,抬头看着朗阔的天空。
    防护网依然密布在整个楚国,守护着这片土地唯一的生命栖息地。
    来自上空的未知危险不知道何时再降临,但是至少给了他们一点喘息的时间,林清越和百里洛川便迅速的投入各地的百姓的安置中。
    人不能闲下来,即便在面向死亡的时候握住百里洛川的手,但是一旦平安,她便不知道该对百里洛川说什么。
    百里洛川几次想要张口对她解释什么,但是每次,她感觉到他在她的门外站了一宿,却始终没有踏进来,在快要天明的时候又离开。
    有些话,说不出来。
    林清越总是想起他在迷迷糊糊中喊的那声“阿蓁”,当时她虽然心里介意,但是生命里来来去去这么多回,不论他曾经的生命里有谁曾刻骨铭心的驻足,但是以后他只能和她一起走下去。但是现在,神菩老祖的话像是一根刺,即便两个人都在这样的危难中暂时的不去提,但是那种粉饰太平,总有种无力感。
    因为事情繁忙,林清越和百里洛川都在往其他的方向跑,分开在各地处理事情,一时之间都没有机会见面,反倒是化解了那部分的尴尬。
    这段时间,又有数十颗露珠出现在楚国的上方,然后坠落,开始的人们紧张失措,但是当几次那些露珠触碰到防护网都消失后,便渐渐的放下心来。
    他们是安全的。
    没有什么比安全更重要了。
    当初从浮岛上救起来的那位西凉青年,被叫做的“赫连”的,几乎成了西凉人唯一的生命,他有时候会登上城墙,看着西凉的方向,沉沉思考着什么。
    而他在机甲方面有着和林青则几乎相同的敏感度,所以在之前便一直在林青则的身边帮忙,可以说,防护网的成功和他有着不可或缺的关系。
    林青则成为了机甲院的院长后,他便被提升为她的助手,有时候看着林青则和他彻夜对着防护网谈论,楚孤鸿插不上嘴的时候,楚孤鸿只觉得自己的肚子里的酸水都要泛滥成灾了。
    等这段时间过去,他非得将这个小子拎得离青则要多远有多远。
    赫连又一次站在了城墙上,远眺西凉。
    西凉本是他的国家,但是现在,它已经不在了,一个人的根是从数十年的生活中得来的,赫连没有记忆,也就谈不上什么失去故土的痛感,只是在心里的某个地方,有种失去了一切的错觉,而第一次有这种错觉是恍惚听到那两个字。
    神菩。
    他目光沉沉的看向远方。
    他从旁人的口中听到这个名字,听到所有人对她的崇敬敬畏到后面的唾骂,第一次感觉到茫然。
    可是人已经死了,他想去探寻真相也没有丝毫的办法。
    他从自己的怀里拿出了一个小珠子,这个珠子是留在他身边的唯一一件东西,但是现在,他拿着那颗珠子,满腹伤心孤寂涌上心头。
    但是他却不知道自己这满腹的伤心孤寂是为什么。
    他孤零零站在城墙上,又到了天黑的时候,他收回自己的目光,刚刚准备转身的时候,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
    “你不想出去看看吗?”
    这声音粗嘎,怪异,是他从来没有听过的声音。
    赫连四处一看,周围根本没有人。
    “我在这儿。”那声音又道。
    赫连低下头,才发现那声音是从自己手里的那颗珠子发出来的。
    怎么回事?
    他低下头,问:“你是谁?”
    那声音道:“想知道你的过去吗?”
    “你知道?”赫连心中生出警惕。
    那声音道:“我也不知道,你想知道大概,那么你得出去一趟。”
    “去哪儿?”赫连问。
    “你们那里的西凉。”
    赫连敏锐的抓到“你们那里”四个字,他隐约觉得不对劲,“你到底是什么人?”
    那人并不回答,只是道:“你难道不想知道自己的过去吗?你难道不想知道你的愁苦是为谁,你的伤心是为谁,你到底是什么人,可有喜欢的人,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还有什么牵挂?”
    赫连沉默了下去,道:“可是西凉已经毁了。”
    那声音道:“西凉的土地毁灭了,但是一个东西漂浮在海面上,那个东西是神菩老祖留个你的。你要不要去看看?”
    又是神菩老祖!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赫连听到这个名字,顿时便觉得有种巨大的悲伤涌上心头,一种难以抵抗的力量摧毁着他,他问:“我要怎么去看看?”
    但是,这回,无论他怎么询问,都没有回声了。
    楚国被防护网完美的包裹住,任何的东西侵扰不了它,但是也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出去。
    那么,他要怎么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