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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血染

    日落月升,火光照的城内外一片血红,像是一个巨大的铜炉在熔炼人世阴阳。
    被留后备兵的,是临时征集来三千余名丁壮,仓促间虽只调集了五百也足以夺回城门,因此人人信心十足,脚步迈得飞快。片刻之后,就与城门隋军迎面撞在了一起。
    锵!锵!锵!照面之际,刀光闪烁,血花迸溅噗嗤洒落。数十颗头颅滚落地下,半数官军半数义军,或惊恐或麻木,死不甘心。
    “啊!——杀——!”惨叫乍起,不绝于耳。第一轮交锋,青巾义军就倒下一片,仓促上阵竟然不敌。隋军刀盾齐齐施展,横冲直撞,从尸体中踏过,继续进攻。盾,像一片铁墙,蹦蹦蹦凶猛前推。刀,似丛林突起,一柄又一柄,寒光闪闪,步步紧逼。
    两军相逢的瞬间,刘泗就察觉不妙。立时传下命令,将投枪营和仁勇营披甲人马一齐派上前去。
    三百尖兵打头阵,誓要报仇。然而隋军的气势正盛,大黄莫字旗下一队队黑狼营刀盾兵像是草原上的灰狼一样,凶猛撕咬,不但抵住义军反扑,反而朝两侧义军兵马薄弱地方杀去,每冲到一个地方就是一片杀戮,义军败退的竟然站不住脚。
    “擂鼓,左右两营一起上去,磨死官军!”刘泗看得火起,拔刀挥兵就冲,投入了第二轮的预备队。
    “是!”左营司马张桂和右营司马徐七答应一声,立刻带领麾下人马填上。
    又是七百余人,与官军厮杀在一处。那群忽然法力,他们仰头发出一阵咆哮,然后以更加迅猛之态势聚集成一个陈列,互为依靠,继续向前进攻。
    “冲过去,杀散他们!”莫猴子纵兵大战,龇着牙凶相毕露,抽出腰刀,喝令督战。
    紧跟着,城外的隋军后续兵力也快速移动,一边往城内冲,一边喊着号子,并且高叫着:“入城,入城,金钱美女,谁抢到就是谁的。必胜,必胜,必胜!”那一个个口水直流,对城内的财富垂涎三尺。
    “投枪营,准备,一二三,杀!“贺磊的声音骤然拔高,两百投枪营将士列成三排,猛地从背后拔出一支短标枪,奋力投掷向正前方。
    嗤嗤嗤,仿若流星坠地,标枪呼啸,两百根短枪映着火光,带着死亡之力瞬间没入进击的隋军阵中。
    最前面的一队隋军有的被两根,有的被三根射中,当时就扑倒在地,气绝身亡。嗬嗬嗬,有受重伤者惨叫,捂住受伤部位,大哭大笑,却挽不回即将逝去的生命。
    “杀隋狗,守住城门!”刘泗从随从手里夺过将旗,奋力前冲。
    被隋军镇住了的义军重新恢复了士气,纷纷举着大刀长矛,迈过同伴们的尸体,前仆后继冲向官兵。
    城破则死,刀山火海,唯有向前。
    风向逆转,莫猴子亲自上阵厮杀,不甘心就此失败,试图挽回大局。火光中,有血肉之躯体被点燃,焦臭之味四溢。厮杀中,一个接着一个义军士卒倒下。
    一队队义军将士上前,流血而亡。又一队头扎青巾的将士补上,热血染红了黑盾,在夜空下变得灼热无比。然后是下一队,再下一队,宛如蚍蜉撼树,却无一后退。
    热血,与火焰一样燃烧起来,在城门口逐渐扩大,烧到哪里,就将地狱的烈焰,带到哪里。带走一个个鲜活的生命,留下生者在炉火中挣扎。
    官军的黑狼营精兵将刀盾配合的天衣无缝,冲进了义军队伍中,疯狂抢占城门。他们手中的刀都是百炼精钢打造,每一轮挥动,都能坎倒一大片的义军。他们手中的盾牌坚硬厚实,不但能挡住义军将士的攻击,还能兼作兵器使用。每一轮前推,都将对面的义军儿郎推得阵型混乱,脚步难稳,接连后退。
    而义军将士则在田立三,贺磊等带领下勇猛冲锋,殊死抵抗。鱼鳞甲防不住,就不妨,纯粹以大刀长矛刺击反攻。盾牌破不开,就用身体撞,用人命堆,亡命攻击。双方在狭小的城门口,近距离挥舞兵器拼杀,试图打败对方。每一刻,都有人丧命。
    赵元奴冷酷的下令全军抢城,大旗催战,宛若怪蟒出动,狰狞而凶恶。
    弓箭营五队射手大步上前,依照号令拉开角弓,搭上羽箭,不分敌我攒射。
    嗖嗖嗖,羽箭乌压压地飞上半空,又猛然扑下来,射倒大片士卒。很快,又是一片黑沉沉的箭雨,遮蔽城头。
    一片是黑灰,一片赤红,另外一边则是黄色,还有一边是耀眼的神青。这就是战场,血火滚滚,浪花淘尽英雄。
    望着眼前烟火蒸腾翻滚的箭雨血雾,刘泗的眼睛,不知不觉间圆睁。此时,他也成了敌我将领中,唯一一个可以观看到战场全貌的人。
    他看到官兵举着腰刃和盾牌,像捕猎一样,将义军军将士成队地猎杀。他看到后面官军弓箭手从外面杀入战场,手中弓箭乱射,将城头的周大牛,城下的田立三等人,打得节节后退,狼狈不堪。他看到义军将士伤亡惨重,兀自死战不退,用血肉守卫最后的城门。他看张桂从断手里抄起横刀,猛地重新举着,呼喝酣战,随后殁在人群里。
    又一阵厮杀掠过,义军青色战旗几乎被吞没。当视野重新恢复清晰的时候,他看到城外的赵元奴在不停地挥舞令旗,将一个又一个进兵夺城的指令下达,令旗催战,隋军大举出动,杀向了正在焦灼的北城门。
    当面已是血流成河,尸横遍野。隋军如涨潮的海浪汹涌的铺了上来,即将淹没全城。
    局势危若累卵,战场到了千钧一发的时候。
    “杀上去,杀上去,城破了我们都得死啊!”刘泗大呼,一手擎着劉字青色大旗,一手挥舞大夏龙雀神刀,仿若一头发狂的青龙,于危难之际奋勇向前。
    “向前,向前,杀过去!”他举刀砍翻三名隋兵,带起了其他义军兄弟冲锋。
    一夫拼命,十人足惧。十人奋勇,百人不当。千人被刃,覆军杀将。万人同心,横行天下。古老的兵法格言被刘泗无意间发挥了出来。
    又一名当面敌兵从举盾横推,刘泗挥刀去就砍。后者毫不犹豫地举刀招架。两口刀刃在半空中相遇,对方的黑刀断为两截。刘泗一气呵成,迅速将对方枭首,半点不停的继续向前冲杀。
    咚咚咚,双方战鼓同时作响,催发前方队伍血战。
    弓箭手上前之后,隋军一方的队伍再变。不再从城门口硬攻,而是分成三波,或者十人或是二十余人的小队,在各个小头目的带领下,架起云梯扑向城头那些仍在顽抗的义军将士,将他们一个接一个杀死。然后逐段的占据城墙,接应后队,准备一举拿下城池。
    “头领,咱们赶紧撤吧。赵元奴那孙子,扣下了咱们的本部。再打下去,入城兄弟们都死光啦。”小头目孙轻被义军的疯狂反击势头吓得两股战战,向大哥莫猴子哭喊着祈求。
    最前方的隋兵已经被刘泗亲带的兵马冲乱了套,前进不得,不由自主溃退下来。各不相顾,争先恐后奔向北门外。可惜外面隋军同袍堵路,根本不给他们一点生路。很多兄弟刚转身,就被自己人砍杀,一转眼,就变成了死尸。
    “头领,咱们要不投效红娘子吧!咱们本就是义军,只要真心纳降,总比死在这里强!!”另一个小头目兼堂弟莫牛也凑上前,哆哆嗦嗦地说道。
    “投降,为红娘子效力?”莫猴子忽然回过神来,面容狰狞得就像一头暴猿。拿起刀就要杀人,又无奈的放下。然后劈手砍倒自己的将旗,“跟我喊,红娘子——,我黑狼营愿降!”
    “红娘子,俺们愿意投降啊!”众人纷纷响应。这些黑刀执盾汉子先后停下攻击步伐。
    “你们~放下兵器,降者不杀,敢作乱者死!”刘泗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喜色,分出一队人马绕过他们,追杀溃乱的隋兵,先关上城门,随后亲自带人收拢了他们的兵刃。
    莫猴子也是个狠角色,痛快的放下兵刃,约束住剩下的七八十名部下,仍旧嚷嚷道:“姓刘的,我们降的是红娘子,要是敢动我们,红娘子饶不了你!”
    “放心,某家绝不食言。”刘泗一面安抚他们,一边发兵上城退敌。
    又经历了一番厮杀,隋军仓促用兵攻城不克,就再度退去。
    赵元奴撇了撇嘴,对郑潜安和鹰扬府道:“这可是你们让我先不要破城的,两位都瞧瞧,再有三日,本将不攻,他们也守不住。你们还是想想怎么向宋太守解释吧。”
    他一挥手道:“儿郎们,我们回营。”隋军彻底退却。
    郑潜安和参军石文生气得半死却无可奈何。
    ………………
    怀宁城内,安置完伤兵后,刘泗请来王秀英收纳莫猴子的人马。
    王秀英在义军中名声宽厚,于是上前对他们,说:
    “莫猴子你也是一员勇将,为义军出过不少力。现在再度来投,按理说我必得应承。但既蒙信任,我红娘子接受了,只是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这是我夫君刘英杰,今后我麾下兵马都归他节制。因此与你们约定:日后为我夫君效力,不得有二心。战场用命,刀必见血,人无后退,有弃主将者斩无赦。倘若能做到,就留下。做不到,任尔等离去。”
    “啊,这个条件,这个条件,……”莫猴子听罢大笑起来,像是找到了方向一般。
    “怎么样,猴子?”王秀英用眼睛逼着对方问,有点生气。
    “卯金刀着王,刘氏复为天子。”
    “打我祖父起,这天命传言就在俺家世代相传。今日得见明主,此乃天意啊。”
    “多蒙指路。”
    “我猴子麾下儿郎素惯野战,不惧任何强敌,怕的是,死而无名,不能光宗耀祖。”
    “某,愿为劉将军效犬马之劳。”
    莫猴子上前带领麾下儿郎,单膝跪地,大声说:“愿为主公效死!”
    “好说。”刘泗示意他们起身,望着这些投降人马,顾盼威严道:“尔等既有改过之心,往后从头开始。今日之战,也算不打不相识,谁也不许再提。”
    然后又看了一下隐在人群里的李秀宁,开口说道:“各军宿营,明日拂晓县衙商议军机。”
    “是。”汇聚的人马次第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