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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四九章 判断

    简单的旋律,不需要华丽的演绎,钢琴家弹奏的很从容,女孩们的歌声,则充盈着青春年少的活跃气息,没有繁复的技巧,却犹如天籁。
    想起来了,这一首歌曲,也是在旧时代的那些光辉岁月里,
    被无数民众口口流传的颂歌。
    这样的歌曲,无疑,在浩如烟海的文艺作品里,并算不得出众,既没有古典音乐的富丽堂皇,也没有后现代音乐的绚烂技巧,但,也正因为这样的简洁、明了,而朗朗上口,让所有沐浴在共生主义光辉下的净土民众,
    都能发自内心的颂唱。
    音乐,文艺作品,乃至人类创造的一切精神成果,归根结底,
    总要有其生长与繁茂的土壤。
    时移世易,在西历1733年的今天,文明2.0时代正在大步迈向未来,那些旧时代的靡靡之音,光怪陆离而不知所谓的作品,几乎无人问津。
    简单的旋律,容易理解的歌词,对音乐不甚了了的方然也能轻松驾驭,她和在座的一些同伴,跟着钢琴的旋律哼唱着,众人的歌声,透过玻璃穹顶,在列车穿行其间的广阔大地上播散开来,远远回荡。
    一曲演唱完毕,大家为女孩们鼓掌,方然端着餐盒走到车厢另一边,和解散休息的女孩们闲聊起来。
    交谈中,她得知这些身穿校服的女生,来自于西大陆“处暑”封闭城的女子学校——原来净土世界也有这种场所,她还是头一次注意到,现在,正搭乘列车横贯北大陆,并探访曾经的东北太平洋大区之遗迹。
    游学,大致如此,旧时代只有极少数富裕家庭子女才有的经历,
    在这时代已变得十分寻常。
    而游历与见闻,其含义,也完全脱离了“镀金”、“填充简历”的形式主义泛滥,而完全成为学生时代的常规操作。
    当今时代,净土世界里的民众,不论男女老幼,都没有严格意义上的“家”,不仅难得长期在某地居留,彼此间的关系纽带也十分松散,传统的婚姻概念,已经消亡,由此而一环环扣起来的家族亲缘也不复存在。
    譬如自己,方然这样想到,在三十八岁的人生里,一共也只和父母相处过一千多天。
    但这并不妨碍人类的心理成长与成熟,当传统的亲缘纽带,日渐消亡,建立在社会中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不论男女之间,还是长辈与孩童之间,都比以往更密切。
    正因如此,身为净土世界的民众,才可以随意与刚结识,彼此几乎一无所知的同类友善相处,甚而在规则允许的范围内,发展亲密关系,而无需担心任何风险与威胁,只需集中注意力在生活本身。
    午后时分,离开餐车的方然,没有急于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很主动的向一位男子示好,并邀请他到列车前半段观光。
    “啊,我搭乘的就是二号车厢,不过没关系,
    就一起走走吧。”
    阿金托尔,一个挺少见的名字,当然在净土这并不重要,也无须在意对方在此之前的人生经历。
    两千六百万民众中,大概,也只有方然等极少数人,会多少引起对方的注意,但也只是某种“见到了历史亲历者”的好奇,而不会有崇拜,更不会有旧时代名人必然遭遇的褒贬不一之复杂评价。
    当然即便如此,没人提起,方然也不会自己说明身份,
    她还是更想当一个普通人。
    列车的前半段,正如介绍资料里所提及的,每一节都有自己的风格,总体上讲,越往前就越现代化,有机械时代的钢铁风格,也有电气时代的光芒闪烁,乃至于it时代的抽象与简约、极简等,不一而足。
    直到列车最前端,有着最开阔视野的一号车厢,风格才“返璞归真”,
    呈现净土世界的本来面貌。
    列车车厢里,地面,是青翠欲滴的草坪,俯身触摸才知道这是一层装饰,一棵树木从地板上穿出,树冠探出车厢天花板,投下浓密的树荫。
    对时速几十公里的慢速列车,敞篷,也不会有多大影响,但现在玻璃穹顶并没有开启。
    “你要去田纳西的巨山?
    哦,想起来了,那儿是‘新时代的源头’。”
    还有这种说法吗,也许,方然记得在很久之前,阅读净土文明的历史记录时,见到过与之相关的一切,虽然明知那些文字、图片与影像,记述的正是自己的亲身经历,但在浏览时,他却觉得这些都是历史,
    而和自己没有多大的关系。
    一个人,如何才能决定自己,乃至整个世界的命运,这种事或许多见于幻想小说,
    却并不会发生于现实。
    歪着头想了想,方然对阿金托尔说明身份,和自己的来意:
    “其实也没有什么,就是,想回到自己很久以前生活过的地方,走一走,看一看,寻找些或许已经模糊的记忆。”
    “可是,旧时代的城市,或者说任何人类活动地,现在都已经成为废墟了。
    除非是保护地,——巨山是吗?”
    “哦,当然不。”
    特殊待遇吗,至少方然并不需要这些,虽然在一手掌控盖亚净土时,只要动动嘴皮,“盘古”自然会将自己人生中的所有落脚点都保护起来,有朝一日,当自己想要故地重游时,就能派上些用场。
    但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呢:
    不论对净土世界,还是自己,其实也都是白费力气。
    往事,一旦成为历史,就永远尘封在逝去的时间线上,哪怕回忆千万次,也终究无法重来。
    不论巨山市,还是后来的伯克利,乃至在战争中化为废墟的“天堂镇”,站在全人类的高度审视,都一概没有保护、发掘乃至大做文章的价值。
    这,既是方然,也是“盘古”的判断。
    那么对自己呢,内心深处,是否想要保留那曾生活、经历过的一切;
    和刚结识的男人坐在长椅上,眺望列车前方的蜿蜒轨道,乃至天边的云堤,方然就若有所思的摇了摇头:
    “其实,我一点也不想回到过去,哪怕只是故地重游,哪怕只是回忆;
    可有时候,就像现在,
    我却迫不及待的,想要再踏足那片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