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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笙歌尽处千行泪

    审讯一直没有开始。这件事虽表面之上似乎对公主与驸马并没有进行什么处决,但事实上,长孙无忌已经下令将他们幽禁,素日卖不出府苑一步。

    高阳公主,这高贵的公主,太宗挚宠得女儿;从来都是别人仰视她的骄傲,这一次,却要她拜倒在别人的脚下仰视别人。这份委屈,她怎么能受得了?

    她近乎疯狂的撕扯着自己那一头秀美的长发,摔打着屋里目所能及的一切物品。她疯了、她狂了、她崩溃了。。。。。。高傲的她不明白人心不古的含义;任性的她不知道,在这世上,那个唯一可以纵容她任性的父皇已经去了;此时的她,就如同一根野草,任凭风吹、任凭雨打、任凭万般外力的摧残。

    一切一切,致使她顷刻间就憔悴了那彩虹般艳美的身庞!

    一个如此浮躁,一个却安静异常。

    面对着高阳的疯狂,房遗爱却一反常规的竟显熟视无睹。他静静落座于一张香木椅上,静静看着眼前一袭白衣的高阳,如此细腻的目光,宛如欣赏一枝枯萎了的白牡丹。

    一朵素荷压灼桃,牡丹斜拟淡疏芳;瓣飞一落轻入韵,点点幽情画夕阳;酒酣国色宜三月,衣染天香冠百花;问信何须劳蝶使,寻芳莫漫闹蜂衙;枯枝不朽真奇绝,翻胜杨家与李家。

    遗爱不明白,真的不明白。怎么昨天还是身份高贵的驸马、公主,只消一夜,却变成了待定的死刑囚犯?真的,那是一种。。。。。。恍若笙歌。

    “驸马,驸马?”洞穿层层天幕的暗青幽深,兀有声音穿过,苍老而不失锐气。

    遗爱寻声探去,见长孙无忌已经穿过殿外进深,直走到自己身前。

    “呵”遗爱鼻腔不由轻叹一声,“这么快啊!”几近自嘲一句过后,眼神投向高阳,有了不羁:“这么快,生命便到头了。高阳,你放心,到了阴曹地府,我们还是一对儿!老子就是过了奈何桥,也不会喝下孟婆汤,不会把你给忘了;我们夫妻缘分未尽,下辈子,下下辈子,我赖定你了!你永远都会是我的妻子,我的挚爱,你跑不了!”此时的遗爱,显然心绪波动极大,竟说起了粗话。这个男人,穷尽一生无怨无悔来爱她,真的爱她。是她的人她的魂,不是她公主的至贵地位。

    高阳不闹了,突然间就不闹了。她回过头,依是那般绝美眸光,只隔过丈夫,怒视着眼前无忌,她真想猛地轮给他一个耳光;事实上,她也这样做了,但却被遗爱拦住。

    “你让我杀了他,杀了这狗畜生!”高阳语声近乎嘶哑,不住挣脱着丈夫一双有力的手掌。

    “公主!长孙大人是你舅舅,你不可对他不敬!”遗爱面上青筋暴起阵阵,语气高阔。

    “他不是我舅舅!我不是皇后的女儿,他不是我舅舅,不是!”高阳已经疯狂,强烈的仇恨冲毁了她的意志。

    “只要他是你舅舅他便不会杀你!”遗爱猛地一吼,只这一句,苦心丝丝可见,便把高阳定住,瞬时醒悟,颓然摊于床榻。

    “长孙大人!”遗爱一见高阳稳住,急忙上得前去侧垮一步,将妻子实实护在身后,恳挚而语,甚至有着企求,不见丝毫气焰:“长孙大人,我知道您一定不会为难公主,因为您是公主的舅舅。自古以来,‘舅舅’这个称谓,便那般的不同寻常;舅舅,是娘家最直系的亲人。这舅甥之情,是世上最真、最纯的亲情;除了父母双亲,便是舅甥之间呀!”言此,眉头几皱,却是真心:“臣知道,高阳公主并非皇后娘娘亲生女儿,可却自小认娘娘为母,承欢膝下。大人,亦是将公主自小看大。高阳公主不同于其她公主,她是先皇最为宠爱的女儿,固常常可见她伴于先皇左右;而大人,是先皇最为信赖的臣子,亦是时时左右伴驾。大人与高阳公主相处时间,可谓众公主之中最多者。固此,大人与公主之间舅甥情缘,亦是所有公主与大人之舅甥情缘中最为深厚者。眼下出现此等素乱,我知道,大人亦是最为不忍的呀!大人,您要清障,便来杀我好了!何须冒犯公主?这件事彻头彻尾都是我一个人的错,不关公主殿下的事!我把自己交给您了,要杀要劀,悉听尊便!”

    高阳望着丈夫,这是她嫁入房家十几年来,第一次认真地端详遗爱,她的丈夫,撑天的丈夫。

    突然间,她觉得这个男人好高大,她从未想象过,这个一向绵软的男人,竟然可以这般的硬气、这般的伟岸、这般的高大。。。。。。

    世界是颠倒的,颠倒的世界不为人知。。。。。。我眼中的你,就像他们眼中的我;而我终究,变成了另一个你。

    无忌眉头紧紧纠结一处,微显痛苦神思,是的,高阳自小于他身边长大,虽非血缘,但如何能得以对她无情?更何况,高阳一介女子,此事将她扯进,实实无辜,他本也没有伤害高阳之意。

    “哎呀,驸马驸马,你看你这是做什么;谁让你死来着?哎谁让公主死来着?”片刻后,无忌深意眸子复又睁开,全然没了方才转瞬即逝的失神,微笑一开口,素日的威信,也已然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献媚卑微,“驸马,可否借一步说话?”

    遗爱愣怔半晌,左左右右步履迟疑;看看高阳,又看看无忌,反复拿捏不定。

    “驸马适才一袭豪气冲冠去了哪里?一个连死都不怕的人,又有什么可顾虑的!”无忌冷不丁缓缓吐露,纵是凉薄,也不全见无理。

    “房遗爱,这一辈子,你总被人瞧不起,连你的妻子也算上一个!如今,该是你硬气的时候了!”遗爱将心横下,目光定格高阳一张绝色美面,充斥着他男儿一生梦想的绝色美面,深情奔涌、少见豪气跌宕:“公主殿下,臣这一去,若再回还不得,您且不要为臣伤心半分,就像从前那样。。。。。那样陌路。”言此,喉结一涩,满满微殇,“更不要流泪哭泣。先皇已经不在,我们夫妻虽微小,也不要让别人看笑话、瞧不起!”语尽,猛一转身,随无忌出得厅门,消失隐逸于无尽漆黑、混沌中。

    高阳美丽、空洞的眸子望那背影几近发呆;忽而,夺门上前,却被侍卫拦下。

    “遗爱,你放心吧!”高阳只得将身倚住门边,努力前探,娇美婉转嗓音竭力提起,失了人声:“我不会流一滴眼泪,我们夫妻,不能让人瞧不起!”

    。

    安洲的夜空,向来都是如此,似水潋滟双睑,又纯净的宛若一块洗过的翡翠。

    “殿下,真要回去么?”府苑深深,凛心娟秀双颊也是点点含愁,不无担忧。

    朝中局势,不必言明也能体察清楚。高阳一个女子,又是盛贵的公主,她谋反作甚?明摆是庄冤案。而这冤案主审者,却是那一向精明老城的国舅,长孙无忌。

    既然他为主审,便委实不会犯纹丝糊涂,何况还是如此荒唐的大糊涂。

    可是,无忌却给出了“谋反”这个近乎无语的结果。其主旨清障心思,明晃晃摆在面儿上。

    若恪这时回还,只怕无忌会打着彻查口号将其拿下审理。时至那刻,怕只怕纵有冤情、问心无愧,也说不清!

    “涵儿是我自小最亲最近的妹妹。”恪眉心一横,心思聪敏的他当然知道此次回还意味着什么。只是涉险便罢,偏偏不是,一种说不上来的情绪感知;甚至,潜意识里总也抱着一种自投罗网的隐隐宿命感,“我不能不管她的死活;更何况,母妃还远在长安。”言此,目光清波坚定,映一昆仑无奈与沧桑:“如若无忌要我回,我不回,他便会去折磨我的母亲、我的兄弟友人,威胁我回还;予其那般,还不如我自己回还。如若无忌不要我回,纵我回去,也定不会有难。此般想来,又有何可犯难?回与不回,全然握于无忌一人之手,结果定然相似,只是宿命。”

    “回与不回”为何?“死,与不死”。无忌若要恪死,恪无论怎么挣,都也是死。生与死、宿命与轮回,恪自从十几年前下定决心离开长安的那一刻起,便已然看得分外贯彻通透;已然,看穿了会是今天的结局。

    凛心妙目含泪,虽心下也是明了,却没有尝试着阻拦丈夫的选择。这么些年磨洗,她深知恪的性情、恪的坚韧,固不曾尝试阻拦,那是徒然。正如项羽自刎垓下乌江,虞姬没有尝试阻拦分毫一样。

    “殿下在想什么?”凛心勉强掩住纤心悲苦万千,目光错落于恪孤冷痴望冷月背影之上,对那绝尘丰姿,轻柔问出。

    恪转身,对着凛心微笑半晌:“夫人莫怪,我想起了绫妹妹。”

    凛心面上温婉不减,只是有些落寞,仍旧谦和还之一笑,微微将面额首。

    恪感知到妻子一份丝缕落寞,只是摇摇头,行至凛心近前,月光清辉和了美发纷乱,卓尔俊绝:“我只是偶然想到,曾与绫儿为了一曲‘霸王别姬’闹气;往事如烟,如今自己真的做了霸王,果真,她成不了虞姬。”

    “臣妾愿做王爷的虞姬。”凛心兀一抬头,急急唤出,泪水随风四散而去,凄然成美。

    “哎”恪摆手于她唇前作了个“嘘”的姿势,又接了方才话尾道:“可是时至今日,我才理解了绫妹妹当时心下的那一番百感交集的断肠清苦。她何尝不识我性、不识项羽虞姬之间无言而和的默契?可为了我的前景,她又不得不说出那些‘不做虞姬’的违心苦涩话语,正如她日后离开我那般。。。。。。如若大难得来、历史重演,她定也会同虞姬一样,不加劝阻项羽,与子同死。”言此,喉结微哽,“只是如今呵!重来的项羽就要走了,却要劝阻他的妻子,不是虞姬的妻子;夫人,不要做虞姬,千万不要。虞姬,只有一个;活着的人,还得好好活着。”

    “迦绫公主,想来也是位善良可人的女子。”凛心唇畔嗫嚅,明白了恪话中意寓:“难怪殿下忘不了。”

    “岂止善良可人,简直仙子临浊世得近乎完美。”恪情不自禁接过口去,眸中一往情深与幸福跌宕并存,“她在我心目中的位置,再没有人可以取代分毫。”情到深处终无悔,情到深处无怨尤。

    凛心抿住小口,苦涩一笑,睫毛垂过。温婉谦和的语调,一如素日里淡泊无争性情:“一生一世,想必王爷就只爱过她一个人吧!”

    轮回转瞬,命盘游移。似在哪里,有过这样一段对话。

    “鹤女命中有一劫,只因飞升前身为秦王爱女,本应袭承秦王朝大统,却终因个中差错未果。固此,后日飞升,也必再度下世走完一世帝王业绩,方可回还,再度位列仙班。”

    “若要散尽尘世未了缘素种种,并非易事,需得推劫之人啊!”

    “只这推劫之人可觅,安知新劫又生?鹤女渡劫归还,留得王子尘缘未了,又将如何是好?”

    “莫愁、莫愁。只效仿佛祖引渡蛇魔那般便是。佛祖剔除蛇骨,将其蛇骨幻化而成女子面貌入尘世续缘;我们便将这鹤女体内付于王子之痴、嗔、爱、恋、眷等提炼抽取,幻化为一位于王子来讲,极近完美的女子,再与王子人间双宿,续得仙阁未了缘。”

    “好之却好,只是幻化女子终非实体,三界之中,皆未有记载入册;纵与王子双宿双飞一世,也因此女自身本为虚无之缘故,王子仙阁尘缘也还是了结不得啊!”

    “却又好说,只叫王子推鹤女帝王之劫;幻化女子待鹤女续仙阁未了爱恋;鹤女一世相许的举案齐眉之缘嘛。。。。。。自是有人助的。只消将鹤女轮回之后封印于仙阁之中同王子有关记忆,打入一凡间女子体内,时时提点一二,促成其与王子一世举案齐眉之缘便是。”

    “嗯,如此一来,鹤女因对王子生爱,而以选择延续王子生命与梦想为初衷,从而一步步登上帝王大宝,了却早该了却的帝王业绩。死后,再与人间夫婿合葬,是以了却人间所生新债,此第一庄陈年旧案周成;王子与鹤女体内元素所幻化之女子两两相爱一世,再与承载了鹤女记忆之凡间女子双配夫妻之缘。此九九归一,两庄案子,皆可周成也。”

    “王子以爱推鹤女之劫;鹤女还爱顺登大宝之巅;立无字丰碑,了却仙阁痴恋;以凡身合土,尝清尘世新缘。妙哉、妙哉!”

    “此番旧劫新难,若要化解,必得按上所述,环环相扣,一步都走错不得。化解之法,串事之线,归根结底,原是一个‘爱’字呵!只是一开始,便注定爱会成空,挣不出、逆不得。”

    。

    恪一双俊眉笼了如烟清愁,似怕伤害凛心,又恐违自己真心,更恐亵渎挚爱迦绫往昔情愫......良久辗转过后,终于坚定一点头,真心实意吐露了经久压抑、百般跌宕的痛楚心绪:“一生一世,不是爱过,而是唯一。我唯一爱着的,只有绫妹妹。”其实,还有媚娘,令他自拔不得的媚娘;想爱,却不敢爱、不能爱。固此,除了绫儿,他再不会分出一份爱来、哪怕微薄不已,赠于别人。

    “王爷,谢谢你,让我知道这些;没有,赠我空欢喜,糊里糊涂一世过完。”凛心没有大痛大悲,其实一直都明白的。只是好黯然、好空好空。

    恪轻轻拥了面前妻子入怀,二人双双望那天幕之中昆仑明月,没了话语,却多默契。

    “无论我心中爱的是谁,最重最深的又是谁;你都注定是我这一世的夫人,心甘情愿真心以对的夫人。”恪兀然垂眉开口,语气温存阵阵,伴凛心周身点点茉莉淡香,恍若至了如月中天。

    夫妻之间,不一定要爱得怎般如火如荼、自拔不能;夫妻之情、不同于爱,更多却是一份相依相伴、相濡以沫的从容平凡。

    人生短短几个秋?逝者斯夫,指尖心上,斑驳红颜。瑟瑟风花雪月中,一生时光好梦有几场?好梦共谁圆?身为妻子,一生只将万般心思放在丈夫与子女身上。此志不逾,此情愈坚,才是夫妻间的真情分。

    凛心抬眸,迎了恪的目光,良久静看,身心不由一阵麻麻酥软,慰藉之中,贯有温柔浅笑柔声:“碧宇清秋冷,瑶台寂寞愁;仙缘凡尘降,子与共白头。”

    “仙缘凡尘降,子与共白头。”恪喃喃呓语,俊目荡漾心底深深温暖情愫。

    “殿下。。。。。。殿下。。。。。。”凛心于恪怀中依偎的愈紧了些,凄绝泪花悄悄的淌;温柔唇角微微发颤,再说不出其它。

    “夫人,答应我,好好活下去;好好。。。。。。照顾我们的仁儿和菁芷。”恪一滴万分皎洁之泪顺了秀面滴落、绽放于怀中凛心柳眉弯弯篱落处;只这一滴,比月色晶耀、比月色寂寞。

    。

    月上柳梢,高阳与遗爱双双挽着对方手臂,漫步宫廊甬道。十几年来,唯有如今一刻,他们才俨然像是一对夫妻,相濡以沫的夫妻。

    “遗爱,这是我们之间共度的最后时刻了吧!”高阳觅了一处月影阑珊地,将莲步挪移过去,停住,丹唇轻轻开口,无奈的问出。

    遗爱厚唇开合,想说什么,终是轮换而成另外一番话语:“殿下,臣想知道,殿下,有没有爱过臣,哪怕一点。”语尽,一双深情爱意的眼迎住高阳清眸,那其中,涌动希翼。

    高阳静看他半晌,百媚千红一笑,摇摇头、又点点头:“爱情本是无所谓有,亦无所谓无的。但值得肯定却是,我终究辜负了你一生一世;若万事可以从头来过,我定会好好对你,努力做一位平凡的贤妻良母,不会伤你、伤大家、亦伤了我自己。”

    “殿下,我们可以,我们真的可以!”遗爱瞳孔忽而演映激动万千,一把紧握高阳玉指,语声连连:“我们已经没事了,长孙大人放过我们了!殿下你看,如今我们不是可以自由出入寝宫了吗?不是暂时,是一生,我们没事了,我们会好好过下去。”

    高阳兀然有了一瞬恍悟,旋即便是天昏地旋的颓废;美丽眸光逼向丈夫,语气严厉而迅捷:“遗爱,长孙老狗为什么会放过我们?那天他找你去做什么?他要你怎么样?你跟他说了什么,跟他说了什么?!”

    “没。。。。没什么。。。”遗爱急急掩口,嗫嚅着为方才激动而做竭力遮掩。

    高阳猛一抽身,不依不饶直甩开他,无奈且沧桑:“你是不是听信了他的挑唆,把这子虚乌有的谋反之事全盘嫁祸于了三哥?是不是,是不是!”

    遗爱不语,额头深深伏下,神思极度纠结。

    高阳却笑了,笑得分外娇俏:“房遗爱,”语气不是责备,甚至谈不上愤怒,“你好糊涂!”

    “拿下!”

    高阳话音尚且没能皆数落尽,便是无忌苍老威严声腔漫溯于耳。既而,早有兵卫四面八方涌现,将他们二人死死围在中间。一层一层,直将身段逼过,扭住不放。

    遗爱愣怔了,几近发呆与不可置信。

    长孙无忌何许人也,能君子、亦可小人。

    高阳仍是笑着,只是,那心房之上肆意绽放着的牡丹已被揉成千朵万朵,压满枝头,郁香无穷。

    人不能被打败,永远不能;人,只能被毁灭。

    。

    下雪了,冬末春初交集处的第一场雪。

    在无边的旷野中,在凛冽的天宇下,如粉如尘。闪闪的旋转、升腾着的,是雪的精魂。

    是的,那是孤独的雪,是死掉的雪,是雪的精魂。雪落大地,一切归于无痕。

    所有的轰烈都要恢复平淡,再多的绚烂总要重归单纯;回味无穷的,唯有那刻骨铭心的过程。其实,人的一生,何尝不是如此呵!

    “高阳,别怕,三哥来陪你了。”长安城门近在眼前,亦是,死亡之门。

    恪加紧了马鞭,狠下心来狂策。他知道,此时的妹妹,就如同那飘忽不定的落叶,枯萎不堪的野草,随时随地都有可能一触即碎。泉路之上,兄妹同行,才不寂寞。

    就在恪身下那匹白色骏马,如同天幕一道伶俐的闪电那般洞穿城门的一刻,亦有千百兵将长矛以对;不由分说便将恪围于了其中。

    恪竭力勒住那跑得发狂的马儿,伴随马儿一声长嘶,幽深天幕兀有闪电伴雷鸣而下,“轰隆”一声,震彻九霄。

    “老天爷,你是在可怜我么!”恪额头仰起,心下满满自嘲:“父皇,我究竟该恨命运没有将我生成你的嫡子;还是该恨命运......将我生成了你的儿子!做你的儿子,儿臣感到骄傲,儿臣不后悔!只是,正因为我做了你的儿子,该怎么终结,一早便也定下......”

    漫天碎雪之中,恪利落下马。不需后天强加,凛凛然气焰便是一种天然震慑;竟是没人敢上得前去,动他们英武的吴王分毫。

    恪摇头淡淡一笑,平静而不失素日威严:“怎么,还不动手么?本王可不想同你们无聊的僵持下去!”

    “殿下,得罪了。”层层兵戈相向下,忽而齐刷刷让开一条小道;便见李绩着了战甲,稳步走过恪的近前。

    恪礼貌点头回下礼去,卓尔面目依旧不起波澜,没再言语。

    李绩挥袖,麾下之兵涌上,将恪拿住。

    “殿下,您虽无辜,您虽优秀,可怎奈何您身上那盛贵的两朝帝室血脉!”李绩望恪那渐渐远去的俊逸、刚强身影,心下揪痛:“先皇啊!臣有愧于你。可身为大唐臣子,臣又怎能允许隋朝政权以这样一种方式复辟!”

    冰冷的、坚硬的、灿烂的雪花,长安的雪花,滋润美艳之至;那其中,还隐逸了青春傲然的气息。

    曾几何时,就在这一片雪影之中,有过一位女子,婷婷玉立于飞雪中,宛如金盏银台。。。。。。

    终极一生,蓦然回首之时,方才能得以看透这镜花水月个中幻象一切。

    却原来,没有所谓的顶;只有源自内心深处的那种刻骨铭心的......隽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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