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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暴风雪旅馆

    “呼呜呜……”

    我颓然起身,腹中还有些酸胀,这种感觉很不好,就像是被壮汉猛击过胃部一样。掌尾蹭了蹭额角,双颊紧皱,太阳穴好受一些了。我才放下双手,撑在床上,仰头睁开了双眼。

    低矮的天花板,木纹横纵,角落处不乏破落的蛛网。不曾记得,我是如何到的这里,我只知道,这似乎是个别样的旅馆。这下麻烦大了,无力的躺了下去,心想:“这是什么鬼地方?”

    窗外昏黄的光亮,还是引起了我的注意,似乎像是黄昏,仔细一看,却又不是,反正我的末日快到了,我还在乎别人的黄昏?

    玻璃上冰花绽放,依稀能看得清,窗外是在下雪。强劲的野风吹着,透过厚厚的墙壁也能听到呼呜呜的声响。外面有些昏暗,看不清是什么时间。

    披着冲锋衣,我打开了房门。

    “啊唒!”感受到刮骨而进的寒风,我下意识的将手臂拱进了衣袖,拉起拉链扣上防风扣,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迎面,是一片白茫茫的世界,有那么一瞬间,我误以为我到达了大地的最南端。不过,那些隐约能够看得见还在寻找归途的牦牛提醒我,我还在藏区。

    “吱呀……”缓慢的响声让我回过神来,还没来得及伸手,门便重重的合上了:“嘭!”

    关着窗户的,门怎么会自己合上?也许是合叶松了吧,我只能这么想。

    我站在临楼走廊的左侧最里面,走廊的尽头是楼道,在凹字型走廊的对面,这么一点儿路,对于我这个醉酒的人来说,有些遥不可及。

    走下楼道却是旅店的客厅。入眼是散乱的七八张桌子,屋子正中间,是一个藏式火炉。地上掏出一个坑,里面燃着柴火,飘散着松香味道,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总能闻到一股腥味。

    “你醒了?”李雪手中的相机咔嚓一声,拍下了我狼狈的模样。李雪是我大学同学,年纪轻轻,却得到过某个大型摄影比赛的二等奖。如今,那得过奖的镜头,记录下了头发杂乱狼狈的我。

    火炉边众人,依旧沉默,我有些不解:“这……怎么了?”

    “你喝傻了?你叫我们陪你来西川自驾游的。今天在x桥,你喝多了。我们就载着你上路了,路上遇到大雪,只能停在这儿住宿了。”说话的是汤臣,我的大学室友。当初我叫他的时候,很有义气的同意了,还叫上了他的朋友,对藏区如同对自己家一样熟悉的骑行达人鬼哥。

    我愣了一下:“我的意思是,你们怎么这么安静。”摸了摸口袋,该死的烟也没了:“老板,给我一盒烟。”

    火炉边那名三十多岁皮肤黝黑的藏族中年人起身,走到柜台处,摸出了一包红壳子的烟,丢了过来。他就是旅店的老板,扎格。

    我悻悻的接住,才发现是一包硬中:“这玩意儿,抽不起。”

    “只有这个,记账。”也不多说话,坐了下来,低着头,搓着手,不再言语。

    “你们怎么了?平时没见你们这么安静过。”我还是忍不住追问。

    刘思蕾向着我背后的方向抬了抬下巴,示意我回头。她是我高中的好友,警校毕业,在cd市做一名档案管理员,大小也是个警察。

    我下意识的回头。看到了让我胃部再次翻腾的一幕。

    一床席子,裹着一个人,血水流了出来,在木地板上留下暗红的印子。

    我捂住嘴巴,来回扫视,看到大门,夺门而出,彻底将胃清理了个干净。只是,污了一块雪白的雪地。

    撑着门框,吐着酒气,走进客厅,关上门,靠在门上,背心发凉。并不是门缝吹来的寒风。

    而是脊梁骨,从第一节炸到脖子上,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没等我问出口,李雪递上了她的相机。

    我熟练的翻开,几张风雪景色,几张车里的逗乐。再然后,便看到了那难忘的一幕。

    一个藏族小伙,躺在屋檐下的雪地里,没有了两颊的高原红,只有青的发紫的色块。脸上还有冰渣,前额血肉模糊,铺着一层雪。

    血红雪白。

    又翻开一张,一个身影消瘦的人,用手抹去尸体上的冰渣子,另一只手半抬起尸体的头。那是扎格老板。

    第三张,王仁和鬼哥抬着尸体,尸体的嘴里流出淡淡的血水,流到了王仁的手上,衣袖上。照片中,王仁滑稽的退后,却又不能丢下尸体,十分狼狈。

    再按了一下按钮,却跳出了我自己的照片。

    照片上的我,一个袖口扣着,一个袖口松了。头上足可以扎小辫的头发散乱如同鸡窝,脸色泛青,不知道为什么,那时候的我觉得照片上的自己,和葛马的尸体,很像。

    删掉了这张照片,我把相机递给了李雪,坐了下来:“怎么回事?”

    我的大学同学,抬尸体进屋的王仁开口:“应该是摔死的。当时扎格老板说旅馆的杂工娜姆母女回家去了,没人做饭,所以我就去做饭了,葛马正给我打下手。他问我有没有火,我说没有,然后他就出去了。”王仁顿了顿:“后来桑叶看到了他的尸体。如果当时他听我的,就在炉火中点烟,也不至于……可惜,他却怕炉火会熏黑他那并不值钱的半只烟。”

    “桑叶?桑叶是谁?”

    这时我才看到,王仁身边,还坐着一个默不作声,身形瘦小的女人。汤臣对着那女人道:“她叫桑叶,是浙江sx人,来西部旅游,一路徒步搭车到了这儿。身上没钱,所以留在这儿做工,想攒够钱再走。”

    这个女人发现了尸体?我有些疑惑:“当时你是怎么发现尸体的?”

    那女人有些局促,目光停在跳动的火焰上:“我当时正在扫地,看到右面的侧门没关严,漏风。我去关门时,在门缝中看到葛马躺在地上,以为他摔了一跤,大开门去看,却看到他满头鲜血。当时我发愣了半天,才尖叫起来,然后喊了死人了。大家就赶了过来。在后面的事情,你都看到照片了。”

    我回头看着刘思蕾:“报警了吗?”

    旅馆老板:“电话不通,手机没信号。这边下大雪就是这样的。也没法下山,开车看不到路,只能等雪停了,我们在去kd市报警。这边上去x桥,比kd市还稍微远一点。”

    我点了点头,道:“刘思蕾,试过我的无线电没?”

    刘思蕾诧异的摇了摇头:“没试过。”

    “走吧。”

    说完我转身打开门,却被涌进来的飞雪呛了一嘴,立刻低下头等着刘思蕾。

    “小心点。”我指了指地上自己的杰作,让刘思蕾绕开走。

    “我知道你车上装了一个没经过批准的非法无线电,但是国内的普通无线电是没法使用警用频段的!”刘思蕾看了看我的车。

    那是一辆林肯mkz,花了我好几年的积蓄,然后拿到手第一件事,就是拆开那个高端的没有换挡手柄的中控台,往里面装了一个没什么用的无线电。因为美国大片里,美系车都是有无线电的。

    我拉着刘思蕾进了车子:“你不觉得,这个人。恩,葛马死的很可疑么?”

    刘思蕾点了点头:“对,虽然他躺着的位置,正好是他二楼房间窗户正下方。但是他额头受伤,却背对地面。这里我有些不敢相信。世界上不会有那么巧的事情,摔倒了还往里面翻了个身?我暗中观察过那个位置,他最开始就是躺在那个位置的,并没有翻身。旁边地面雪里没有血迹。”

    我的疑问也是这个:“有没可能是仇杀?”

    “仇杀?我问过了,离这里最近的藏族村落,有八里,而且当时已经下雪了,附近根本没人,店里,跟他认识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扎格老板,一个是桑叶。你觉得谁更可疑?”

    桑叶,那个年轻的女人?扎格,中年旅馆老板!都有可能:“按照惯例,第一个发现案发现场的人,是重大嫌疑对象。不过,为什么好巧不巧我们这一群人来了这儿,他才死?”

    “你是说我们中的人做的?没有作案理由啊。”

    我压了压眉头:“不是,我的意思是,旅馆只有三个人,如果一个人死了,那么另外两个人就有嫌疑,没有作案的那个人就会知道凶手是谁。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我们六个人加上他们两个,一共是八个。他们之间更为熟悉,不会互相怀疑,一定会怀疑到我们身上。我怀疑是他们中一个人,计划已久,一直等着今天这样的机会,才下的手。”

    刘思蕾明白了过来:“你是说,他(她)会有后续安排,把犯罪嫌疑引到我们某个人身上,给自己脱罪?”

    “事情没发生之前,不要妄下结论,这么大的雪,哪儿都去不了。如今之计,只能住在这儿,等雪停了或者手机有信号就立即报警。走吧,进去了。”

    回到房间,众人依旧沉默。

    扎格老板开口:“能联系上吗?”

    “没办法联系,只能等警察来做判断了。”刘思蕾回应。

    扎格老板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可现在联系不上警察啊,难道要把尸体一直停在这儿?葛马应该是摔死的,按照我们这儿的习俗,要尽快通知法师来收敛尸体,举行天葬才行。”

    刘思蕾摇了摇头:“如果失足,肯定会高喊,哪怕是摔下来,也应该有短促的喊声,并且,如果摔下来的时候是前额着地,怎么会背对雪地躺着?情况就是这样,只能等警察来了才能做判断。目前来看,虽然有疑点,但是他意外身亡的可能性是最大的。而且现在也没办法去x桥塔公乡通知喇嘛。”

    “可是现在联系不上警察啊,电话手机都打不出去。要不,我开车下山去kd市?。”扎格有些不耐烦,可能是一直挺不错的伙计就这么没了,一时之间有些接受不了。

    “开车?现在这么大的风,你不怕把自己搭上?”一边话不多的鬼哥一针见血。雪本来就打滑,加上大风,根本没法开车。

    似乎是为了印证他的话,屋外风雪声更大了。

    一屋子人沉默着。

    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种情况,像极了小说中,常见的暴风雪山庄。在密闭空间,发生命案,如果大家相互猜疑,事情可能会向着无法预料的方向发展。

    “嘭嘭嘭!”敲门声突兀地响起,敲击在众人惶惶不安的心灵上,大家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