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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2章 镜中世界 一

    郁百合看着自己身上熟悉的高中校服以及面前的书桌,微微皱了皱眉。亚瑟那个臭小鬼...还好没毁了镜子,不过他好像跟自己一起进到镜子里了?算了,先不管他,这里应该是...我高中的学校?这就是伊露森给我的幻境?

    她困惑地环顾了一下周围,现在正是放学的时间,身边的同学都在收拾书包离开教室。

    满足人心中最深的渴望...我的渴望怎么会和学校有关呢?她一边疑惑着,一边观察着周围的同学,看上去真的很真实,如果不是她知道这是幻境的话,甚至可能会误以为是她回到了自己的世界。不过...怎么总觉得有点怪异呢?可是又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奇怪......

    “百合,我先走了,明天见了!”“明天见,百合!”“百合,明天见哦!”

    郁百合抬眼,视线扫过每个对她打招呼的人,他们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一种超乎常理的热情,可是她甚至都不记得这些人的名字了。她描述不出那种诡异的感觉,就好像每个人都喜欢她,而这种喜欢只是因为她是她,而不是因为她是怎样的人。可能哪怕她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坏蛋,他们还是会一样地喜欢她。

    这就是她内心的渴望?渴望被每个人喜欢?郁百合嘲讽地笑了一下,她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是这么自恋的人,竟然会希望别人对她有一种狂热而病态的喜爱?算了吧,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她都不需要用这种虚假的方式去得到别人的喜欢。如果这个幻境就这么点本事的话,她还真要奇怪到底是怎样困住别人的了。

    这时,教室里其他人已经都离开了,只剩下了郁百合一个人。她也从座位上站起身,准备离开了。这时,她才发现巫魔书并不在她身边,她左右翻找了一下,还是没有找到,连带着她的法杖也不见了。

    难道是因为这是幻境,所以她不能拥有超出这个幻景规则的东西?算了算了,没有就没有吧,巫魔书不是说这是满足人心内深处渴望的幻境么,而且据它说,如果能成功逃离幻境就不会受到伤害,那么她是不是可以认为,在这个幻境世界里,她是不会受到伤害的?

    郁百合无奈地叹了口气,书包都懒得拿便向教室外走去。反正这都是假的,难道还要她带书包回家写作业不成?她可不认为自己有那么热爱学习,能把写作业作为内心最深的渴望。

    走出教学楼,郁百合抬眼看了眼天空,这才发现了她觉得怪异的感觉。放学时候正值傍晚落日,而太阳此刻却在东方。

    东方的落日……郁百合皱皱眉,环顾四周。原来如此,她知道是哪里让她感觉奇怪了,这里除了她本身以外的一切,和真正的现实都是镜面相反的。

    因为这是镜中世界所以所有的事物都是相反的?郁百合一边想着,一边向校门口走去,临近校门口时却听到了最熟悉的声音。

    “百合!这里!”

    郁百合震惊地看着眼前对她招手的女人,那是她最熟悉也最想念的人——她的妈妈。

    “妈…妈妈……”郁百合看着熟悉的微笑,一下子愣在了原地,声音颤抖地低喃道,眼泪控制不住地从眼中流出来,她瞪大眼睛,不敢眨眼,害怕她一眨眼,眼前的人就会消失不见了。

    “傻孩子,怎么这么慢,快过来,妈妈来接你回家了。”那个熟悉的身影笑着对郁百合招了招手,看到她没反应后直接走了过来拉起她的手,这才看到了她挂着泪珠的面颊,急忙担忧地问道:“怎么哭了?百合?是学校有谁欺负你了么?”

    郁百合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的身影,激动地说不出话来,只能一次次地摇着头,透过泪眼望着她最思念的人。

    “你这孩子到底怎么了?别吓妈妈啊,有什么事对妈妈说,妈妈帮你好不好?别哭了,好不好?”女人看着流泪的郁百合焦急地说道,心中的担忧溢于言表。

    “没...我没事...我...我只是好想你!我好想你,妈妈!”郁百合用手背擦着脸上的泪水,更多的泪水却止不住的从眼睛中流出来,她终于是忍不住内心的思念,上前一步抱住了面前的女人。“妈妈...我好想你...好想好想...”

    “傻孩子,妈妈不是在呢么?”女人温柔地拍了拍郁百合的后背,安抚地说道:“好了好了,别哭了,我们回家去好不好?妈妈做了你喜欢的菜呢。”

    郁百合努力止住泪水,不舍得放开怀中的人,虽然脸颊上还带着泪水,却露出了一个真心快乐的微笑说道:“好,我们回家。”

    挎着妈妈的手向家中走去,郁百合默默观察着身边的人。那就是她记忆中的妈妈,一样温暖的笑容,一样长长的头发,一样温柔的语气,一样安心的气息。

    妈妈...我内心最深的渴望么...

    郁百合低垂下眼帘,想起了以前的时光。在她小的时候,本来是像其他小孩子一样上幼儿园,上小学的。可是因为她是私生女的缘故,妈妈面对了太多的流言蜚语,那些孩子的父母歧视着妈妈的身份,影响着那些孩子们也歧视她的存在,并且羞辱欺负她。开始的时候,她的性格软弱,每次被欺负了只能哭着跑回家找妈妈,可是回家后,妈妈看到被欺负了的她只会抱着她更加伤心地哭泣。几次之后,她不敢再对妈妈哭诉了,因为她害怕看到妈妈的眼泪。可是即使她不再在妈妈面前哭,妈妈同样会因为她身上出现的伤痕而哭泣。于是她明白了,想要阻住妈妈的眼泪,就只有保护好自己,就只有学会反抗。

    开始的时候那的确很艰难,可是每当她看到妈妈的泪水时就会一次次告诉自己,要保护好自己,要变得强大,要替妈妈一起坚强。于是她学会了依靠自己,学会了自己忍受痛苦隐藏伤口,学会了用强硬掩饰自己的脆弱。她开始举起自己幼小的拳头反抗那些欺负她的人,开始有意的避免伤到会被妈妈看到的地方,开始学会了在妈妈面前忍着疼痛露出笑容。当她身上的伤痕隐藏得越来越好,被发现的伤痕越来越少时,妈妈的眼泪的确也跟着变少了,更多的是她最爱的温暖的笑。

    她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让妈妈快乐的方法,所以再有人欺负她时,她便更加强烈地反抗与报复。直到有一次,几个男生一起找她的麻烦,她疯狂地反抗,最终结果是她被打得鼻青脸肿浑身是伤,而为首的欺负她的男生则被她用椅子砸断了胳膊。

    不可避免的,妈妈被请到了学校,于是之前她做的所有伪装都没用了。那是她记忆中妈妈哭得最狠的一次,从那之后,她便退了学,没再去过学校,直到她十五岁那年妈妈去世后,她才重新回到学校读起了高中。

    因为其他人的歧视和流言蜚语,妈妈每次接她放学都是站在离学校隔着一两条街的地方等她,从没有到校门口接过她。所以很长一段时间,她最大的愿望就是有一天妈妈能像其他人的家长一样,到校门口接她回家。可是小的时候她没上多久小学便退了学,再次上学时,妈妈却已经过世了。

    等到郁百合回忆完从前的事,却发现她们已经走到家门口了。妈妈用钥匙打开了房门,她跟着走了进去。房间中充满着饭菜的香气,一如她记忆中最温馨的家。

    她沉默着坐到饭桌前,桌上的菜都是她最喜欢的,一样不差。

    “还愣着什么,快来吃吧,妈妈做的都是你最喜欢的,来看看好不好吃?”女人笑着给郁百合盛了碗饭放到面前,每样夹了一些放到郁百合碗中。

    郁百合将碗中的食物每样尝了一口,眼泪再次忍不住流下来。她心底最熟悉最渴望的味道就这样在舌尖散开,吞噬掉她的味蕾,她的心脏。

    “这孩子,怎么又哭了?”女人担心地看着郁百合,伸手帮她擦去眼泪,“别哭了,百合,你到底怎么了?”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离开我...”郁百合低声呢喃,好像是在问面前的女人,又好像是在自言自语。

    “你在说什么啊百合,妈妈不是在这么?妈妈怎么会离开你呢?”女人安慰着她,边说着边要凑上前抱住她。

    “可是你已经离开我了!你已经离开了!”郁百合猛然抬头看向面前的人,沉默了几秒后痛苦地闭上眼睛,“我多想让你一直留在我身边...多想...可是你已经死了...已经死了......”

    “百合...”女人不知所措地看着面前的女儿,再次想要拥抱她却被她推开了。

    郁百合站起身,目光复杂地再次看向面前的女人,那是她最爱的人的容貌、声音和一切:“妈妈,你曾对我说过,人的渴望有两种,一种渴望有关于未来。它能促使人前进,而另一种关乎过去,它却只能阻碍我们前进的步伐。那时我问你,如果有一天我的愿望阻碍了我前进的步伐怎么办。你还记得,你回答了我什么吗?”

    女人愣了一下,温柔地笑了一下说道:“当然记得,我对你说,放下执念,宽恕自己,坦然面对过去,然后把未来过得更好。”

    郁百合深深地凝视了面前的人片刻,想要把这身影牢牢地印刻在自己心上,最终颤抖着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后再次开口道:“妈妈...能再次和你在一起我真的很开心,很幸福。可是...这幸福不是真实的...就像这里所有的一切一样,不是真实的...我既然不需要通过幻境让别人喜欢我从而获得友谊,同样...又怎么能通过幻境找回已失去的从而获得幸福呢?离开这里...回到现实中去,即使那里有痛苦和悲伤,但那才是真实的,那才是我的生活,才是...你所希望的,让我过得更好的未来。”

    她说完后,重新睁开眼,整个世界从她身边开始化为光点,眼泪顺着眼角流下,她最爱的人在她眼前化作一道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