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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上 祖师爷

    芭蕉地坐落在林子的一角,棺材坑还在。

    风在高高的树顶摇晃着,树叶被撩动的沙沙作响,同时又被似火的骄阳翻烤直射着,在风的带动下树冠上的叶子忽明忽暗,置身其中仿佛徜徉在一片泛着星辉的海洋之中。偶尔这风还裹着溪边一丝丝的凉气,不时的像轻纱从皮肤上滑落一样,仅仅就是在这一阵就足够沁人心脾。

    林子整体是安静的,只有经历了烈日的炙烤,才会觉得这分幽凉是来之不易,层层叠叠的树木对这烈日独当一面,他使得林子深处里的光线更加昏暗,树木的影子暗香流动绿得发黑,这种灰蒙蒙的环境,在这个带点阴暗的天气之下显得鬼气森森。

    树林子里的温度和树林外的温度最少有七八度的温差,这是森林的好处,他就像是人的肺一样,经他过滤之后的清新之气,使得在他掩蔽之下的各种植物动物更加珍惜这片乐土。

    也正是这种高温的环境麻痹着我们……

    我后来才想起了西方人的一种心理学专业语言“青蛙效应”:如果把一只青蛙直接放入滚烫的开水,这只青蛙肯定会一蹦而起,跳出装满开水的容器,并无大事。但是把一只青蛙放在一锅冷水里,慢慢的朝锅底加热,那么青蛙由于陶醉其中,便会忘记了周围正在缓慢发生的变化,最后导致最后青蛙直接被烫死。

    草师婆是个老谋深算,老奸巨猾,机关算尽了一切,但他又是一个忠诚的守山人,只为自己守住心中的那一片小山,只为寻得心中中意的接班人。

    我们采药人这一行是三十六行里面比较重要的一行,隶属药肆行,上中下九流中的中九流,俗话说“生老病死,人之常态”,药肆行是跟疾病打交道的,他关乎一个人的生死,也能关乎一个家族的兴衰,甚至是一个朝代的兴亡。

    人能三日不食,但是不能一日而病,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一旦病起,那就不是吃一顿饱饭,睡个好觉就能了结的事情。撑得过去还好说,但怎么着也得十天半个月硬撑,撑不过去,就不好说了,两眼抹黑,上路走人,再正常不过。

    俚语说得好“药对方,一口汤,药不对方,用船装”,草师婆的手里全是一些医经奇书,不管是用药还是扎针绝大多数只取独穴,只用单行药,比较省事,我没见过草师婆,但是我能够感觉到心与心的沟通。

    药肆行里,我们采药人是最原始,最落后的,当然这局面,完全是被那些只懂皮毛而不究其深理的半吊子师傅给坏的,采药人现如今混的这么惨淡这些人罪不可恕,但是历史完全应该在我们这帮子人手里重新改写。

    采药人有祖师爷却没有四梁八柱也没有九岭十八岗的山大王,他们起先与药肆行同尊一祖,这药肆行起先尊的是岐黄老祖,后来又改尊过扁鹊,还易为过华佗,孙思邈,李时珍等等杏林界泰斗,有的甚至自立门户,改尊地方名医,以及关二爷,所以我们采药人也就跟着这些药肆行认了不知道多少门亲戚。

    发展到后来,采药这一行牵扯实在过大,职业采药人的所采之药已经从狭义的中草药,上升到了天地万物,很多的职业采药人的本领甚至盖住坐堂医生和老字号医师的本事,所以采药人的手艺就慢慢的从药肆行里独立了出来,干脆各自为政,既然各自为政可能就要换个汤。

    被公认的采药祖师爷是东汉恒帝名士韩康,皇甫谧著《高士传》:“韩康字伯休,一名恬休,京兆霸陵人。常采药名山卖于长安市,口不二价三十余年。时有女子从康买药,康守价不移。女子怒曰:‘公是韩伯休那,乃不二价乎?’康叹曰:‘我本欲避名,今小女子皆知有我,何用药为?’乃遁入霸陵山中。”韩康卖药童叟无欺,价格公道,后人为纪念这位高士就把他敬为采药的祖师爷。

    对世人影响最大的一位采药人当属汉末的黄巾起义军首领号称“天公将军”的张角,张角本是个不第秀才,因入山采药,遇一老人,碧眼童颜,手执藜杖,唤角至一洞中,以天书三卷授之,曰:“此名《太平要术》,汝得之,当代天宣化,普救世人;若萌异心,必获恶报。”角拜问姓名。老人曰:“吾乃南华老仙也。”言讫,化阵清风而去。角得此书,晓夜攻习,能呼风唤雨,号为“太平道人”。

    汉末中平元年正月,疫气流行,张角散施符水,为人治病,自称“大贤良师”。张角有徒弟五百余人,云游四方,皆能书符念咒,自此以后张角的各方徒弟呈陡增势头,到最后发展到具有番号编制的地步,成了地地道道的叛军,整编三十六方,大方万余人,小方六七千,三十六方各立渠帅,称为将军。

    汉末是历史上瘟疫流行的一个罕见时代,张角也正是打着治病救急的幌子,利用朝廷腐败民心所向的特点起义:“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到最后带有“甲子”的旗子也演变成了叛军的标志,这应该说是象征一种国旗,全国青、幽、徐、冀、荆、扬、兖、豫八州,几乎家家都侍奉有“大贤良师”张角的名字。

    正式的冲突应该是在第一次张角的徒弟和投靠的官阀一起举事败露之后,张角在这之后不得不提前酿变,星夜举兵,自称“天公将军”,其弟张宝称“地公将军”,张梁称“人公将军”,到起义失败,裹黄巾从张角反者有四五十万之多,是汉末最大的一次起义,东汉政权在这次起义之后基本全部瓦解。

    中国的玄学和符咒文化,也是在黄巾起义之后发展的最猛,道、巫、医也在这一次走过了一个华丽的转身,独尊儒术的历史也翻了过去,各派学说,千岩竞秀,万帆并进。

    草师婆是一个在实践中摸索的采药人,他对药物的了解不仅是脚踏实地干出来的,关键还在于他站的高度不一样,伟大先导牛顿就说了“如果说我看得比别人更远些,那是因为我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草师婆博采众长,集思广益完全是从自然界的禽类兽类中取得的,他获得的完全是前人未能举出的一手资料,而且有一个非常给力的助手,他的助手可以说在这方面也是天生神力,这与寻常杏林人士的出发取向完全不一样,打破了很多常规,另辟蹊径,标新立异。

    行业的兴衰与政治动向有着不可或缺的关系,中医的没落也是八股文似的医界不正之风导致,这种对中医强烈的束缚是导致后世对中医存废之争的根源,正是这种闭关锁国,闭门造车的狂妄姿态才导致了几千年的国粹沦落到这些人手里,一直沉迷于古法古方,而丝毫没有创新求进之举。

    中药经过几千年的传承,已经形成了一个很完整的体系,但是采药人的职业却受现代医学的冲击比较大,职业采药人的人数一直在萎缩,几乎要成为一个绝迹的职业。有人甚至扬言应该把中国的盗墓文化和采药文化申报联合国非物质文化遗产,这是一个难题,盗墓文化和采药文化未经官方认可且难以受官方认可,他应该只是属于一种黑色文化。除非把他当作一种探险职业,由国家增设这样的组织,采用民间手段,官方背景,一切行动经过政府审核把他娱乐化。

    像鬼门弟子这样的采药人和那些游学的中医则是自中国闭关锁国以来,让中医夹缝求生的重要保护人士,是推动民间中医发展的中坚力量,只有这样的民间力量也才是最深入人心的,他们既没有拮据的经济困难,也不束缚于狭隘的封建思想,上山盗墓,入地掘矿,采奇花,伐异木,无所不作。

    有谚为证:

    百子柜,戥子秤,望闻问切送瘟神。

    药碾子,碓窝子,魑魅魍魉一锅煎。

    炼丹师,撒豆兵,呼风唤雨石成金。

    土夫子,货郎子,兽医仵作群英媚。

    追黄泉,截鬼使,算盘匣子对阎罗。

    魂楼病,针刺血,妙手回春救子母。

    三十年,此山中,尝尽人间疾与苦。

    登云阁,潜龙宫,珠光宝气借了去。

    淌朝露,没深云,奇花异草隐绝壁。

    生死桩,荡回绳,鸟不敢栖鬼医来。

    狗头金,翡翠石,一并装进乾坤袋。

    为名利,淡名利,有朝一日为民利。

    惊天地,泣鬼神,悬壶济世照古今。

    我们这一脉是不折不扣的这样一群采药人,但是到了我爷爷这里,一些手艺就开始封了起来,因为他处在一个动乱的时代,干过不少挖坟盗墓,在金脉里巧取豪夺的事情,到了解放之后,国家已经不是过去,对这事情管的严,他的手不干净,要是又发了谁的墓,那肯定下半辈子就得在号子里。

    爷爷金盆洗手了几十年,老老实实的做了几十年的本分山民,我爹就在这夹缝里苟活了几十年,如今天下太平,改革开放深入民心,我在铺子里呆了几年,幸有两位师兄相助,家中之绝学基本学成,爷爷自然想重操旧业。但绝不是鼓励怂恿去干一些挖坟掘墓,盗猎国家珍稀动植物这种事,而是把老祖宗们那些已经失传了的东西给重新挖出来,昭之于世。

    上山采药又叫做“赶山”,赶山也有上九流下九流,一般的人目的可能就是为了仨瓜俩枣的几分钱利益,但是高人赶山则醉翁之意不在酒,真正的高人赶山目的在于寻隐者,就是想遇到可以点化自己的点化之人点化之事点化之物,中国人总有这样一种意识——真正的高人总是隐居世外,这草师婆,我先前听我爷爷说过那么一档子事情,与这可能有一些联系。

    秦巴山脉是隐士文化的发源地,最为出名的则是终南山隐士文化,素有“天下修道,终南为冠”之称,他的发迹应该从春秋时期说起。

    楚康王时,道教文始真人尹喜于终南山中结草为楼,每日登草楼观星望气,当时尹喜时任函谷关关令,他素有占星癖好,是中国史上有名的占星家,一日尹喜占星,忽见紫气东来,吉星西行,他预感必有圣人经过此关,于是守候关中,不久一位老者身披五彩云衣,骑青牛而至,原来是老子西游入秦。于是请老子上台演讲,这便是后人常说的“天下道林张本之地”的由来。

    终南山自古就是隐士云集的地方,赐福镇宅圣君——钟馗,天子之师——王九思,全真圣祖——王重阳,药王——孙思邈,国医大师——谢士元,西汉开国大将——张良,西周开国元勋——姜子牙,麻衣子——李和,中国不可不提的田园诗人——陶渊明等等数以万计都以终南山结庐修道过。

    据爷爷说,他曾经自己在深山里待过一段时间,这段时间里他与世隔绝,是自己修为大增的时候,在进山结庐修为之前,他遇到了一些非常邪行的东西,正是这些东西把他请上山的,这东西我寻思着应该就是草师婆,一个真正的隐士。

    我估计这草师婆也聪明,他怕这东西落入歹人之手,又怕后来的弟子好高骛远,好大喜功,也出现和他之前一样学艺不精的情况,所以草师婆得想个法子激发他们的学习兴趣,让他们自己去钻研。

    这方法和请师傅上山的情景类似,但这种恭请应该不是武力制服,也不是那种听起来和神经病差不多的直接就跪在那人面前说句“师傅,请上山”这么简单的事情,而是用一些类似猜灯谜的,循循善诱的东西来暗示启发这些人。

    不过爷爷也没具体跟我说过是怎么一个请法。

    这东西,有时候得凭几分缘分,否则就算是你得到了这本秘籍,你照样无从下手,所以他不可能见人就说。

    我也穷举豪列过所有可能的那么一种情景,但最后这些猜测都他娘的不攻自破。

    因为那些东西听上去都十分的浅白,还透着一股子愚蠢,弄得我头昏脑胀,所以自那以后我索性对着事情连问都没问过一次。

    我猜测,我爹说的这种祖师爷的关系应该就是这么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