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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做媒

    回京之前,李俨动用了消息网,打听到一些京中适龄贵介子弟的情况。虽然在他看来,谁都配不上云华,但挑挑拣拣,勉强也挑出了几个。

    正打算到了京城,再细细筹划,不料皇帝一句话,惊得李俨一时什么都说不出,而皇帝下一句真如霹雳一般,震得他整个人都懵了。

    “凉王世子。”

    皇帝还说了些什么,李俨只听到这四个字,或者说,只听到“凉王”两个字。

    并非凉王或凉王世子有什么不妥,而是凉王居于凉州,而凉州在秦国西疆,距京城万里之遥。

    “陛下!”李俨跪了下去。

    “凉王世子今年十五,与云华年龄、身份俱相当。”

    李俨苦涩道:“陛下,臣蹉跎半生,只有此女,凉王世子固然是良配,然而凉州离京太远,此后相隔万里,想见一面都不容易,臣实在不能舍得!”言罢,叩头有声。

    李侁俯身,握住李俨的肩:“十九,你在逼迫三哥么?何至于此?”

    “陛下!”

    “你且听朕说完。”李侁平静道,“朕见过凉王世子,他相貌极像凉王,且才德俱佳。”

    凉王姓魏,乃秦国屈指可数的几个异姓王之一。当代凉王是秦人和胡人的混血,容貌极为俊美,与其孪生姐姐被并称为沙漠里的一双明珠。

    李俨见过凉王几次,确实是他生平仅见的美男子。凉王世子若很像凉王,相貌肯定不错。

    但这又如何?李俨还未来得及开口,李侁已经继续道:“朕本想将昭惠下嫁。”

    李俨一震。

    “可惜,昭惠忽患急病,也不过几天就……”想起女儿,李侁难过了一瞬,但也只有一瞬,“朕其他女儿,不是已经下降,就是还年幼,孙女之中也无合适的。”

    李俨一时沉默。

    “十九啊,”李侁叹道,“朕知道你是慈父,处处想为儿女筹划妥当,然而云华自己是怎么想的?你可知道?朕抚养云华几年,对她的性情,未必没有你清楚。”

    李俨道:“云华年幼,什么都不懂的。”

    李侁看他一眼,道:“云华自幼要强,恨不生为男儿。你何苦拘了她的性子,让她一世都不得开心呢?”

    这话却是重了,李俨道:“臣没有……”

    李侁道:“十九,你何妨听听云华自己是怎么想的?”说罢,未等李俨回答,即命内侍去将云华领来,又叫李俨隐到殿内的屏风后面去。那黑漆螺钿屏风足有十二幅,一丈多高,即使李俨身材高大,也一样被遮得严严实实。

    ***

    云华不知道状况,高高兴兴来了,见李俨不在,笑道:“伯父把爹爹藏起来了?”

    李侁笑道:“伯父有话要跟你讲,这话啊,你父亲听了不妥。”

    云华面露诧异神色,李侁道:“伯父想给你做媒。”

    云华脸一红:“伯父,这话怎能跟我讲?”

    李侁笑了笑:“云华知道凉王么?”

    当代凉王魏长庚,骁勇善战,长子魏昂已被封为世子。

    对凉王,云华也就知道这么多,然而这么多也就够了,她怔了一怔,道:“略有耳闻。”

    “凉王世子魏昂与你年纪相仿、才貌相当,朕便想做这个媒。”李侁徐徐道,“朕遍观京中贵介子弟,无一人能及魏昂。只是凉州实在太远,西去万里,你父亲恐怕舍不得呀。”

    云华沉吟片刻,抬眼看着李侁,说道:“魏氏世代驻守凉州,乃是为了大秦西疆的安宁。臣女生于天家,长于富贵荣华之中,受万民供养,只恨不能生为男子,建功立业,如臣女父亲那般,为陛下分忧。臣女若嫁往西疆,必与魏氏一道,做陛下的盾和剑,为陛下守疆拓土!”

    少女清亮的声音在殿内回响,李侁不由微笑,屏风之后,李俨却是满心惘然。

    ***

    事已至此,李俨再无拒绝的余地。

    很快,皇帝的赏赐源源不绝而来,但对李俨来说并没有多少安慰。好在云华也不会立即出嫁,起码要等到她及笄之后,而且成婚也在京中。

    如今,李俨也只能忍着心里酸楚,为云华准备嫁妆。

    云华自己倒还好,还反过来安慰父亲。李淳却对姐姐远嫁没什么概念,不解地问:“为什么要到凉州去?一起住在京城不就好了?”

    云华搂着弟弟,叹道:“若是别人,自然可以,不过凉王世子怎可能长居京城呢?”

    “为什么不可以?姐姐姓李呀。”

    云华笑了笑:“以后爹爹身边就只剩下你啦,你可要乖乖的,不要让爹爹操心。”

    云华年长李淳六岁,颇有点长姐如母的意味,这些时日,她对李淳的照拂教导更胜往昔,李淳本来还固执地认为姐姐即使嫁给什么凉王世子,也照样可以长居京中,如今却也不禁惶惑起来。

    ***

    回京之后,李俨又为李淳请了一位先生,也是有名的大儒,名蒋弼,伴读依旧是林骁、闻起和秦韬三人。

    云华将要嫁给凉王世子的事三人也知道了,闻起和秦韬在讨论凉州到底有多远,林骁也跟着聊几句,不过他心里自然另有想法。

    这日,林家三兄弟均在家。林骋和林骏在院子里铺着宣纸画画,林骁趴在旁边看。

    到了京城,他才知道林翮的字画多么值钱,一幅起码二十两白银。林翮回京没几天,求字画的就接连不断上门了。

    林骋和林骏自幼跟着父亲学画,水准却还差得远,林翮时常督促。

    此刻院子里没有外人,林骁忽然道:“陛下笼络凉王,当真不遗余力,为什么?”

    林骋手一抖,画坏了一只虾,他无奈道:“天佑,不要吓人。”

    “最近那件事,大哥不也知道?”

    林骋用笔杆点点林骁的眉心:“人小鬼大。”林骏也在旁边笑。

    林骋道:“听说陛下欲对北疆用兵……”

    “哦?”林骁道,“陛下想要凉王也派兵么?”

    “大概有这个意思吧,”林骋道,“我也不大清楚,不过大秦对凉州一向都很笼络。”

    “陛下这是无本买卖啊,慷他人之慨。”林骁压低声音道。

    “不要胡说!”林骏拍了下他脑袋,“祸从口出,你跟我们随便惯了,万一在外面也口无遮拦怎么办?”

    林骁摸摸脑袋:“我不会的。”

    林骋笑道:“嗯,天佑是有数的。不过这里面怪复杂的,我一时也说不清。”

    林骁脸上现出沉思神色。

    林骏道:“怎么?你突然问起这个,是在王府听到什么了?”

    林骁道:“也没听到什么,不过王爷和王子最近都很心烦。”

    林骋道:“那当然了,王爷不比其他王公,姬妾几十个,儿女一大堆,总共就两个孩子,能不心疼郡主么?郡主远嫁,就剩王子一个,也着实孤单,你既陪在王子身边,何妨多开解开解他?”

    林骁道:“我知道。”

    林骏随手拿了块蜜糕,往林骁嘴里一塞:“吃点东西,读书去,不要乱想。”

    蜜糕是郭氏做的,又糯又甜,非常好吃。林骁一口咬下去,忽觉不对,张大了嘴,咽也不是,吐也不是,林骏诧异道:“怎么了?噎了?快吐出来!”

    林骁露出一个纠结的表情,伸手进嘴,挖出一个东西。两个哥哥一看,顿时哈哈大笑——林骁手心里,躺着一颗门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