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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银瓶乍破水浆迸—此时无声胜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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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部{终殇}]:第六十二章银瓶乍破水浆迸·此时无声胜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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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轻罗薄扇低垂彩穗,随风晃荡摇曳间,安能缕得了心口积尘、那无尽的忧愁?垂下纤睫、拢秀眉,颤颤合目,如织的晶泪好似璀璨的宝石碎沫,一滴一簇斜筛疏落。

    亦仙圣洁、亦妖勾魄的宣城公主,泪雨滂沱浸染若幻中,更添梨花一枝沾雨带露的酥醉入骨美感;不用太多、只一眼,直荡绕指百结心魄。

    “小怜......”素色锦袍紧束缎金丝带,英美少年亭身直定立在散扬成型的莽莽雪源中央,一步步行至少女微殇的柔身之后,瑟瑟唤她一声。

    小怜没有动,一张微微合拢而起的纤目、薄唇略有细颤。

    义阳公主就那样万般皆放、追随着太子弘,廛然而逝去了;宣城是义阳的同胞妹妹,料得宣城此时此刻、娇袭身心的那万般愁伤,贤亦不曾多言,只素手长指拈提一件八角坠珍珠翠绿绣眉鸟披风,呵护翼翼披裹在小怜盈柔的身。

    岂料,就于此刻,宣城猛地将身一挣转过,十指纤纤扯下了那披风、死死掷地:“不要碰我!”极其尖锐的一声嫩喝,不十分有震慑力,但面得素来一向温顺淘巧、恰似温泉合波般的宣称妹妹,突兀发此愤喊,贤还是被怔定住。

    一句才刚出口,小怜自己也那般不可思议的定怔住,伴着一股深浓郁郁的彻骨懊恼,面眸模糊、微微摇了摇头。世上唯一残存着的同胞姐姐凄凄而死带来的巨大悲痛,早已摧垮了她全部的意志;可对于贤,却又如何能够当真倾起怒来?终到底,只是一腔郁愤无处可诉;埋在心底、徒徒不害心烦罢了!须臾半晌,女子突转柔身,抬疏袖、掩住婆娑泪渍浸湿的绢绡妙面,灵灵敏身,逃也似的冲出小亭,向着飞雪冉冉覆盖中的那片广院深处,幽幽化风而去。

    “小怜——”翠绿披风华丽的荡逸在了冰冷的地上,木塑般的贤儿下意识启口长唤,与此同时,僵持的身已经提步、顺着宣城渐渐远去的方向,一路追捉那惊鸿一般美丽翩跹的绝妙身影......

    头顶,灰蒙的青天又降起大片大片鹅毛般的雪,这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啊!冷风飞扬、漫天尽是哀伤的碎沫,茫茫林野、一色莹莹洁白。身后,一串蜿蜒深浅的靴印,只须臾间,又被填满;大地、干净依旧。

    “小怜,你怎么了,你等等我——我知道你伤心难受,可我的心里也同样不好过啊!”一路紧跑,玉琢精致厚唇并跟连连呼唤,贤儿追得急急。

    青冥飞雪颤颤悠悠临着下来,顷然万里、周砸数片,一叠一叠顺墨发云梢,落得满身都是。几点盈盈琉璃泪,随少女荡逸颤颤蝶步韵调,晃悠悠溢出纤纤狭长秋水眼帘,眸子一恍惚,青天白地、整个死寂硬冷的广漠苍穹,登时变得模糊不堪、好似梦靥。

    到底巾帼柔弱、不胜须眉果毅矫矫,没跑多久,还是被贤追到:“小怜妹妹!”浅豆素色锦绵宽袍已经被天雪冰花,顺连臂膀、粘连上薄薄一层菱纱,难辨原有底色,本质即为澄白的迷乱错觉;绾发垂玉、少许凌落散乱在肩,启唇开齿、修指下意识紧紧团握女子兔白胜贞雪的冰俏纤腕,好似稍有松弛、便会再次遭到冰冷自由的放逐一般。气喘吁吁尚未平复,便已吐露一句急唤。

    四目相对,女子粉黄华服着体,盛泪的眼、凝过贤儿焦虑隐忧的眸,只一触及、尚且未及太多火热碰撞,掬一捧涓流潺潺,莫名间的心悸;三万六千纤纤心窍宛若天泉水浸,月上华音、蓬莱仙岛、瑶台月下......体不尽千种风情、道不完万般柔绪,只氤氲在心间,心照不宣,更何从以何人说?玉骨冰洁、泣露幽兰为魂,左肩小臂一点菱菱艳红朱砂分外灼眼、胜血冶魅暗红。瞬息契合,那样深情如许的温玉注视,干柴烈火,宣城还是沦陷了。

    定视半晌,贤浓墨翠山铺就英眉俊宇,合雪叶柔柔宕宕萎地的节拍,随意的眨了几眨;溶玉神光缓缓流泻出来,聒碎狂心、疏落斑斑幽绪:“好妹妹,到底怎得?缘何这般执着的硬要将我避开?”

    才一启口,已经惹出软雀柔蕊不可比拟的撩人少女、眼角眉梢那样一湾竭力隐忍的泪:“对不起......”低眉垂目嗫嚅出口,哽咽微微的瞬息,宣城已经扑入了贤坚阔、宽广的怀。

    贤很自然的紧紧搂住,面得少女不住啜泣抖动的姿,玉璞精宇不知不觉软款聚拢,眸中昭著着一阵阵接连起伏的心疼。

    “如果你为她好,就带她走,走得越快越好、越远越好......”义阳赴死之前、万般从容淡定的含笑却正色嘱咐的话,空幽幽回响在漫溯初冬寒雪哀风的宏伟宫阁间、充实在深思的耳廓里;贤纠葛的眉、一层一层绷得愈加紧凑,心弦辗转、彷徨不得清明。

    “在你身上,有着世上人间一切最高伟、健全的博大人格和文武皆全的完美生命......”哽咽难去,小怜低睑抬睫颦了眉目;语声细细柔柔、疏幽的有如贵雨初晴之后,那些极其精巧淘敏的灵活新笋。朱砂红痣倒映在素素雪地暗波,散散射射、一地妖冶的艳光;一白一红相映成趣、美得甚为邪惑。胜妖亦乎仙,其结果便是二者兼容、又兼不容,最终成为仙妖皆不可取的伦常、“孽”!

    雪落大地,一切归于无痕,只是小雪;鹅毛片片委落硕大雪瓣、盛开在丰腴地上,白茫茫一片,不算干净......艳阳一到,依旧也会融化、消泯于亘古的无痕。伟人也好、凡人也罢,归途竟是横竖一个“灭”字,大地恒在......

    就如同白昼与黑夜,日、月撑构起来;同样都会发光,日本无心争权、甘愿入世随缘,求得一个难能清净;便发散光泽,莫要自己太过凸显依依。耀亮万物、但不改变万物本质的色彩、善恶,只要他们在光泽沐浴之下洗涤的愈发澄彻,所以万物白昼出彩、尽显自身。日想溶于寂灭、不要凸显,可它反却永远也做不到了;不求凸显,倒受万物性灵沉淀而来、于灵魂中提炼,最真诚的顶礼膜拜;耀眼熠熠高于一切肉体凡身能够得以正视、衡量的地步。

    月意欲高居天宇、勇于担当起恩泽万物的抱负责任,所以四处聚光、充实自身,也湮没着它们本体的色彩、是以倒流丑陋、逆转罪恶;它做到了,永寂无边中,唯月璀璨傲立、孤冷独绝。只是,万物万象却皆被淹没在污漆死黑的如铁冷凝里,再舞不起五彩的斑斓。仰头望月、膜拜之余,满眼遍是殇殇篱落的晓风残月,图腾的零零清清!

    这便是昼、夜之所以为昼、夜的永恒奥义吧!

    冬风起,扬起一地雪沫;随着女子冰俏纤睫柔语萦索,从而忽忽悠悠、晃曳飒飒:“你跟武后真的不一样,对不起......”絮语碎尽,紧临话尾转话锋,又是一个补充;绢绡绸缎美面凛利下来,秋目缓缓半眯,荡涤狠狠、一字一句,“可我却还是要说,你有一个阴狠霾毒的母亲!”

    不及多想,出于儿子对自己母亲的天然血脉本能,贤下意识张了张口,刚欲答话维护母亲的威严,却发现怀中少女狭长半眯的眸子、顷然挣得极大,早先一步定格颤粟在当地,连离开怀抱都也忘记。

    “莫非......”电光火石,脑中心上闪过一缕慌乱失措,下意识放怀小怜,风流倜傥的那么一转身。

    果不出所料,六位宫娥簇拥荣荣之下,武后就立在那里、距离贤儿几步间隔处的咫尺地境。

    “儿臣参见母后!”万般干练,习惯性的萎地跪身,脑海之中却是一片空白;身旁冉冉林立飞雪,美艳凄迷的宣城公主,许是自身感受到的震慑不轻,周身早已僵住,下跪都也不曾。

    好在武后没有成心怨怪责难的意思,略行几步至得儿子近前,娥眉低垂、金灿凤袍合着曼身微曲而生几簇华丽逶迤的布袂褶皱;素指青松、亲自扶了贤儿起来。看得出来,弘的离世,使得武后对于眼前子女、愈加弥足珍惜。

    与母亲玉指触及、再相握,贤冰冷甚至有些极轻微的颤粟的身子里,只觉暖流灌涌、一点一点随之平和下去。明明是自己的母亲,什么时候起,面她之时,总免不得一阵心慌惧怕?贤儿不知道,但只觉得一股悲凉的荒唐凝噎,连好笑都做不出来......对于帝室子女,平常人家再普通不过的父子、母子关系,毕竟从来都是奢求;幼时尚且没有过多体会到这种差异,长大之后、便意味着同父母至亲潜移默化间的一点一点疏远,犹是细致入微,到连自己都不会发觉的地步。

    飞雪渐小下去,由方才的片片鹅毛、蜕变到如今这般零零扬扬几点残沫。

    金灿凤袍之上,精致包裹、披散一条深紫华盖;冬风一起,紫袂伴金光万丈飞扬,只一亭身,足以坐定谪仙至尊无上之位,另外一切不伦不类、勾魄妖邪在这面前,都也不得不黯然失去光彩流离:“她不是我杀的......”朱唇兀起,熠熠的眸子已经倏忽之间流转、定格向颤抖怯怯的宣城,明眸善睐,音腔不大、天然震慑,言的决绝,“萧珍的处置是你父皇暗示我的,是你父皇杀死的!恨天恨地、你恨不着我!”这一句出口,语声拔了一个高,无限扩大、威仪凛然无从消减。

    雪沫飘悠,宣城免不得心口一震,尚且难以揣摩武后言语之中作何深意,只下意识低头缄默;方才自己那样一句不敬昭著之话,显而易见,武后一字不落听得清明。

    扫娥眉,若幻一双回雪飞霜美眸并未徒做过多无谓、索然定格,言语诉尽,又收回至亦因话语弥彰威仪、茫然无措而被震住的儿子这里,再开口时,霸绝不减,音律却明显柔和下来:“贤儿,你好自为之!”轻中夹狠,极复杂的眼神流光,微微扫了下少年俊逸萌萌的面眸;随着瞬息离开的迅捷,光盈前额略扬,酥指交合、安稳平放束腰银黄采穗缔结花(隔离符号)蕊处,不急不缓、武后逶逶迤阔步莲莲而去。

    两侧宫娥一见主子抬步离开,不敢怠慢,也忙对着贤儿、小怜躬身行礼,追捉簌簌、随着武后紧临而去了。

    茫茫雪海,依旧只剩下一派虚空的白;当真看得不懂,这白、分明真实,却为何,更像一场彻头彻尾的疏恍幻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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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风撩拨,凭窗漫来少许细碎的微雪;久卧病榻的新城公主,面目之上,是一湾极为浓厚的枯槁苍白。

    太子猝死的消息,她已然得知,有好事者又称,太子是为了姑母的幸福而同武后生下隔阂、被武后暗中谋害而死的。

    这样无聊的滑稽说辞,新城觉得可笑;媚娘对于弘的那份浓烈感情,她再清楚不过,弘带给媚娘的帮助与欣慰,实在太多太多......可无论如何,弘也都是因为自己这个姑姑而同母亲产生了些许不轻不重的不悦,这是不可改变的昭著事实;或许自己,当真就是一个不祥的人吧!

    想于此处,孱弱女子微勾唇、自嘲一抹苦笑。

    ......

    “姑姑的恩惠会为我们的孩子带来德泽。”

    昔时,弘儿刚刚出生,媚娘那句欢欣点点的酥暖话语还犹在耳畔回荡。

    当时的新城,满怀着对这世界最纯真的挚爱、最激昂的热情,由衷企盼弘会为大唐带来一个盛世应有的经久亘长;更希翼会如媚娘所说那样,因了自己的恩惠,为弘儿赋予德泽......可却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经年之后,正是当年眼前那个对着她微笑的娇憨婴孩,会让她历经一番凭空生出的彻骨锥心,最终因她而离去,走得那么昙然......

    人去楼空,但昔时的东宫不会是一片萧条;宫娥女婢应当正在整理弘的物件,为下一任新太子换上光耀的一切。从来都是这样,物换星移,匆匆到来不及太多悲伤。

    至少最后,义阳追随着弘的脚步,万般皆放、殉情而去,如愿以偿、陪伴着弘一并走向涅磐。他们之间的爱情,莫说市井、莫论伦常,在那个没有束缚、了无介怀的独立空间里,他们的感情是真诚并高贵的。这样一种感情,新城耗尽一生一世都在竭力渴求、梦寐着能够得到它;可惜她得到的,好似指尖的沙......心如明镜,看的一切便是清明;在爱情上,弘是幸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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