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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歌飞一曲低吟唱—生死劫中见真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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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部{一梦}]:第三十四章歌飞一曲低吟唱·生死劫中见真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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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幽的如空谷幽兰一般的曲音,绰绰约约回荡在寂寥的清院;伴随云雀般高阔、黄丽似婉转的嗓子,霎时带入一种松间明月、石上清泉的境界。

    “伤心一曲绵绵唱,女儿心事几知晓;歌飞楼头,锦弦瑟瑟难觅......”

    起初只觉幽深凄凉,辗转须臾间,愈唱愈高,挑起、再拔尖,宛如彩绘丝带高抛天际,冲破云端俄顷,尚能九曲回还,便又赋予了神话图腾的美幻。

    “看得浮生一场空......”

    一层一层,接连重合三四叠,眼见收尾处,陡然陨落,聘折千回,余音周匝数遍;愈轻愈细,晨雨卷携微风般逐渐收合,一音低似一音,风起云落、渐渐寻不得繁繁。

    李贤静静垂身坐在一旁冰凉光洁的石凳,摒气凝神,不敢稍加出声,唯恐稍有须臾颤动便再觅不得这只得天上方有、无意掉落人间的极端美好歌声。

    时过半晌,万般音律轻拢慢捻、收拢的只余一阵沙沙的细响,恍惚地心处悠悠钻出。忽而,又一个转折微扬,宛若澄澈水面投射石子入中央,顷然迸溅万顷水花、音律反复被折衬,幻化做万千缕,纵横散乱、百鸟齐鸣、乱红纷飞......

    玉腕疏合,轮指连播箜篌丝弦,烂熟五音十二律。

    正待耳畔徜徉、心绪随曲缭乱之际,兀间铮铮弦音颤动一声,人弦俱寂,干脆的不留纹丝可供绕梁的余波。

    “好!”贤经不住拍手喝起彩来,利落将身自石凳处站起,流星跨步行至了小怜近前:“妹妹的曲乐,怎生如此之妙?若非眼见,只偶然听得这无从知晓出处的曲乐,我还只当是仙乐飘飘入凡尘呢!”

    着一件简单轻橘衣裙的宣城,闻得李贤阵阵堪夸的华丽文辞,顺势一垂眉目,有意无意玩耍似的拨弄柔弦,伴随琼乐曼声,柔柔潋滟回复:“我的调门音律,都是义阳姐姐教的......只也奇怪。”边说着,侧过水眸,拨弦的玉指却没有停歇,固,波光伴随冉冉蒸蒸音律,有了摄魄的妩然,妖媚而非存心,“若她跟我相比,竟又不晓得差到了哪里去。于是姐姐便说,我的歌喉曲乐,都是天生的,是上辈子带来的。”

    “是么?那我也要学,你来教我!”边说话间,贤儿早又一个跨步上前,不由分说将身端坐在香席蒲垫,一把抱住做工精细的淡紫滚镶百花瓣、点红心蕊纹理的七弦箜篌,怎么也不肯放怀。

    “你,不怕你母后发现么?”小怜起先对这突发无征兆的、望似合礼要求略微木住,俄顷,才讪讪开腔,柔身却早蹲下,抚上了妙弦。

    “不怕,父皇跟母后、还有太子哥哥都到泰山去了,看护我们的宫娥便撒手得略松了些......适才,我是从偏门甬道处偷偷溜进来的,没人看得见!”边答复开言,边跟着小怜早上下游移、翩飞的指尖顺势转动音弦。

    跌跌宕宕、时分时合,二人合奏的这一曲无名乐章,若给非行家的听了去,也觉清越十分。只到底贤儿从未弹过箜篌,固实质登不得大雅。

    但贤才不管这些,他只是觉得好玩;弹奏一阵,新鲜感渐渐散去,索性不再加以聚睛勤学,而是有意颦颦碰触宣城润滑绵酥的纤纤指尖,孩童心性、两小无猜。

    宣城心里一紧张,有些尴尬,反倒不敢停了,弹得愈加紧密快讯,似在有意用款款的音律掩饰心下一抹慌乱;面上只当贤委实无意,却又不知可否、是在自欺欺人?

    “小怜,是在弹曲吗?怎么今天显得这样凌乱不成趣?”

    正这时,宽绵琼廊一处紧闭的门厅里,轩窗略开,传出一个闲散懒懒的女声;听声音,略微成熟一些,但也不十分大,大抵十、十一岁的样子。

    二人同时定住,瞬息,待得李贤前要发问之时,小怜早一缕兰花抵在唇畔,做了一个“嘘”的姿势,又不慌不忙行近几步,探曼身,娓娓频缓:“姐姐,适才一阵清风乱了我的七弦,好不恼人呢!”

    轩窗那边,零零星星似有一声“哦”的微应,便寻不见声息了。

    娇吁一口气,女子适才回首,轻轻缓缓,复行到贤的身边。

    “她就是义阳姐姐?”贤儿带有几分新奇、几分不解的侧头轻问。

    “嗯。”女子乖憨点头,潋潋的柔波浮动在眶子里,“姐姐不喜出门,总喜欢把自己闷在屋中,竟日不知在想些什么......哥哥,长大了,想得便多了,便不快乐了,当真如此可怕么?”睫毛卷卷,秋波眨眨烁动。

    “我......我也不知道,或许是吧!”贤像模像样的颦起眉头忖度半晌,终究还是无可奈何的耸了耸肩。

    微醺的暖风,顽皮迎合粉面,颤颤曳动花草,扑香带芳,把他的话语,淹没在一片大好的春色无边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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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巍峨泰山极顶,语云与象相互相持着,于蒙蒙破晓之际,便动身前来攀爬。

    踏寻乳白石块、走过崎岖狭路,高云峦、扇子崖......历经一番彻底的筋骨劳顿后,攀上顶峰,便领略到旷世云现日出、灌入骨髓、灵魂的雄奇与苍凉。

    “语云兄,谢谢你。”凝望宽广无边的天幕经久,初生的日头已经腾云扶摇、攀得老高。李象缓了激烈的心绪,恳挚跌宕、开合吐露。

    “哦,谢我什么?”语云笑笑,潭水似的目光却没有从天幕中移开,纵然那轮初生、并不怎么耀眼的朝阳,此时此刻,已经冲破云霄、绽射出万丈灿灿的剑气般的光茫。

    “谢谢你,五年之前,帮我无辜的表兄妹们,扛下了那足以令他们致命的莫须有重罪。”象侧目转身,深沉依旧不改,图腾为一种亘古恒远的肃穆。

    闻言,语云约顿几秒,宁静无声息中,目光流转过身边的李象,定格霎那,唇畔又是一笑:“嗯,果然像菁芷说的那般,有着男孩子少见的、狭长的凤目,还有着高高、英挺的鼻梁,温厚安全、宛如涂了膏脂般泛动健康光泽的唇畔,淡额素手、长发如风......是个美男子。”

    旷古的山风呼啸,吹乱两人墨玉浓黑的乌发,四散飘飘,如若置身婆娑。

    “初见的感觉,有多美呢?”语云轻问,与先前所云话题明显不搭调子,只是眼下触景、逐生了情。

    “很美,很美的......”象喃喃。

    一枚温热的红色石子就安详的躺在他厚实的胸膛处,一时间,赋予灵性般变得通身灼热。

    象似有觉察,猛然回转神思,素指探入胸膛片刻,将那已被自己悬裹入彩绘的红石子小心取出,定看经久,交付于了一旁不明所以的语云手中:“办完这件事,想必语云兄便可以回得安洲了吧!帮我,把这枚红石子转交给仁兄。这红石子,是我在安洲无意间遇到的,一位名唤慕容真的女子托我转呈的;我近几年,怕是没有机会亲手转呈......她说......”象陷入回忆的漩涡,耐看的凤形双目隐隐流露出憧憬的波光,“这石子原是一对,因恐昔时给他的那枚沿途不慎弄丢,固将这枚再度奉上。如此一来,当真丢了,这便是念想;若未曾遗失,那这一枚过来,两枚石子,便再也不用分开了......”

    “再也不用分开了......”这一回,痴神的却是语云,“既然是她托付于你,你又为何不躬身前去一趟呢?你可知道,你的表妹......”言语此处,有些说不下去,略定一两秒,还是支吾言出,却极微小:“一直一直都在候盼着你。”

    广袤的山峦,辉映着无边的云霞,轻抒风致。

    象缓缓垂额,一瞬,又缓缓扬起,望一眼那天幕,神色黯淡下来:“这些年来,岁月洗礼,我已不复再是经年之前,那个爱冲动、爱狂想、天真的以为世界当真可以为我而转的不羁少年。物是人非、阴谋涉政、遍体鳞伤......这难道便是我所期盼渴求的攀登直上么?当年,姑母那一出令我百般费解、朝思暮想的苦心话语,没有因为岁月流徙而渐趋消退;相反,它更加真实、更加直白,但也变得更加遥不可及......那一次,曾令我棱角分明的身魂为之颤抖、甚至欢跃的离家出走,也被最后收尾时的狼狈加身、以及死水一般的孤寂亘久,灼伤的体无完肤。我实在没有勇气,再度迎接新一次的看不见前路的坎坷挑战......”

    桃花转过阑珊处,一场幽梦一场空......曾经百般气盛坚定的冷绝;如今,变得那般溃不成军......象到底还是退缩了,是的,面那无征兆的漫漫前路,难保,那不会又是一场年少时...冲动的清梦。

    “象,你看!”

    转瞬惊蛰,伴随语云一声惊雳的急喊,象循声探身,也是一怵。

    昨晚夜里,下了一场极大的暴雨;固此,今朝便引得了山洪的爆发。

    站在高处,看得清明;滚滚的水柱正在由远及近,一层一层跌落向山崖,往半山腰里灌溉。

    一时间,看守万年宫的婢女内侍、及住在最外一层有所洞察的文武诸臣,皆数抽身向外疾跑,再无瑕顾及其它。

    人之一生,就是这样;当灵魂赖以寄托的生命都受到威胁,又还有什么空子理会身外的繁华、礼仪的周成?

    伴随人群爆发出的阵阵燥乱纷忙,半山腰处、紧临峭壁层层相扣而建,肃穆、宏伟的万年宫,被遗忘在猖狂的人流之后。

    “皇上和皇后,他们还在万年宫里呀!”象下意识疾呼。

    如此光景,天空才刚刚升腾起黯淡的鱼肚;住在万年宫最里层的高宗与武后,此时此刻,想必还沉静在昨夜帐暖、浓憨的梦乡里。

    电光火石、惊雷交错,李象同语云不约而同的交换了一下眼神,没有言语,只向着同一个方向,抄起陡峭的近路小道,飞奔向山下而去。

    滚滚山洪已经淹没了万年宫最外一层,春日寂静、薄凉的空山幽谷,早已绝了人烟,只剩洪水肆虐。

    语云一个闪身,跃上了外围一层高设的墙头,又忙不失的将紧跟身后的李象猛地拉过。尔后,二人拼尽全力,扯开嗓子对着沉浸滚滚洪流中,显得万分渺小、摇摇欲坠的万年宫内殿大声呼喊告知。

    急浪般的呼喊,成功的惊醒了还在小憩的高宗与武后。外望一瞬,只见洪水漫溯,人群零星难觅。

    灵窍智慧的女子,粗糙的绾了一头青丝,又顺势拈过床头最近处一件绸缎的外套;再看丈夫,也已经整好了衣物。

    生死命悬一线,二人没有慌乱、更无从来得及天威人心的抱怨,只是有条不紊的执起了对方的手,相视一点头后,疾步小心冲出虚掩的门庭、蹒跚缓缓淌过已经齐腰的洪水,随着语云及象的引领,攀附至墙头,再一点一点、将身跻于了另外一处安全的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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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得人流重新急整聚合,盘点清查间,高宗发现,这一场无从征兆的大水,吞噬掉了整整三千多条鲜活的生命。

    这一场大劫,无疑是高宗与武后短暂且瑰丽的一生当中,遇到的惟一一次天灾赋予的生命威胁;可谓大难不死、鬼门求生。

    语云、象受到御赐嘉奖,封为六品都事;也于无意间赢得了自己在高宗、武后心目之中,地位的大幅度提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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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下的七千多号人马,依旧在语云、象并驾齐驱保护领走之下,有条不紊的自泰山往长安处行回。

    生命不息,磨难、无常便不止,涌现出几个生命,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固此,这一路上,人群说笑如常,似乎并未曾因为区区几千同伴的死伤而扼杀掉大好的活跃气愤。

    只是,高宗一颗包藏万物的帝王心怀之中,却在兀时间,涌现出诸多抑郁难平的浓浓心怀。

    经历一次死亡的真正威胁,年轻的帝王,仿佛一夜之间成熟了许多,也内慧、老城了许多。

    遥想长安外庭朝野,无忌虽退居后延,不再过问朝政;可是他的根基毕竟还在、只手遮天的庞大权利也并没有皆数打散。如此一来,皇权还要或多或少受到无忌牵制。再看这一次,若自己就这样命丧封禅途程,后世千秋,又将如何言论?枉为一世皇帝,还从未曾享受过绝对的诱人政权呀!

    这一层心事,不仅氤氲在高宗脑海,也实实的收拢在了媚娘一颗颖慧敏捷的纤心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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