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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取次花丛懒回顾—春心安否托杜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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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部{情起}]:第二十三章取次花丛懒回顾·春心安否托杜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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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朝已退,高宗急留了长孙无忌、褚遂良、李绩三位肱骨之臣,至内廷处,言说商议事务。

    只不曾想,李绩却没有到。一问无忌,方答徐懋功身体不适,先走一步回去了。

    高宗皱了下眉头,也无心思继续追究下去。龙椅稍后处,倒是那看似装点摆设的牡丹屏风后面,别有着一番洞天实存;媚娘就端坐在里面一只精致小巧的香凳之上,观得此番情景入眼,姣好圣面依稀浮上一抹思量,心下揣摩开来。

    “二位都是先皇重托于朕的倚重大臣,有一个问题,应当不会不懂。”高宗没有表面浮虚的兜转诸多弯子,直言不讳的挑出今日话题,开门见山的磊落,“问天下莫大之罪,绝嗣为重。而今,皇后无嗣,昭仪有子,朕欲立武昭仪为后。诸公,以为如何?”

    有道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不管怎般的缘由及初衷,真真提起废后事宜,还得回归到这一有利的说辞上来。但也仅这一条,便已经成为王皇后注定显遍神通也抹杀不掉的有力罪证。

    一语完备,高宗不再徒费唇舌,坚定又威严的向着面前看似恭谦林立的两位臣子凝视过去,静候他们答话。

    娇艳欲滴的牡丹,大朵大朵绽放于雪白色屏风之上,极尽奢华的倾国倾城。隐逸其后的佳人屏息凝神,努力平和一颗充满权力欲望的火热狂心,眼波亦透过丝绸质地的屏风间缝,默契的随着高宗目光一并定格,不易察觉的冰冷漠漠。

    无忌没有开言,沧睿面目显现、流转着早已洞悉的智慧;只略微侧了身子,瞥一眼周旁遂良。

    遂良会意,稍稍一抬前额,正视向高宗,语气不急不缓、应对如流:“王皇后为世家大族出身、名门闺秀,又为先帝所娶;素日以来,服侍先帝及陛下,未闻有过,无愆妇德。她还年轻,陛下又怎能断然而言其无子?”至此,又一直腰身,眉目不见慌乱、却有深意,语气略渐加重:“况且,先帝临终之前,曾拉着臣的手对臣说,‘我的好儿子、好媳妇如今就这样交付给你了。’想当日,陛下也曾亲耳听闻。如今,先帝之话言犹在耳,臣又岂能有负于先帝?待得它日,臣驾鹤归西,以何面目得见先皇于九泉呀!”吐露完备,遂良双膝萎地,朱袍打褶,纠结的如同黑眉处的真诚。

    牡丹花瓣微颤,屏风其后,媚娘静观时局变换;忽而明白,早在听宣以后、进殿之前,长孙无忌便已经同褚遂良有了一番谋划。无忌莫需质疑为领头之人,但无忌却定然不是轻易开口答话之人。

    一语诉尽,高宗噎在原处。权且抛开皇后年龄尚轻,不可轻易断定无子的反驳言辞,只细忖话中层层紧扣的语言深意,不难缕出头绪。

    其一:皇后出身名门。

    好一个冠冕堂皇又言语不出搏击微词的理由!历数隋唐几代,皇权鼎盛,后位贵气;身为国母,定然应为世家大族出身了!

    其二:后为先帝所娶。

    仅此一句,却愈加回击半点不得。这等理由,成功的涉及到了孝道之说。“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有悖父亲心意的事不可去做,由此推敲,父亲钦点的媳妇,自然也废弃不得。

    其三:国母素闻无过。

    前几日所发生的小公主暴卒事件,看似可为其理由做适当的搏击;只其实,却不然。言说皇后害死公主,细细看来,却也只是凭空猜测,毫无证据可拿出手,又怎能定罪于皇后,并称皇后之过?固此,实质也只得不了了之。无论褚遂良与长孙无忌是否糊涂到了,体察不出高宗认为皇后杀死公主这条心思的地步;但至少,他们可以装糊涂的提出这条无过的理由呵!既然无过,怎可轻易废后?

    面着这样三条早已被无忌谋划好的强硬理由,条条论据充足;重点只在王皇后,还不及落向媚娘、搬出最终足以致命的杀手锏:武昭仪曾服侍先帝,为先帝才人之说。便已经使得高宗束手无措,不悦而罢了!

    此般来看,这一回合,外庭宰相敲起了铿锵的得胜鼓。高宗与媚娘之间诸多谋划与坚韧不拔底气,又一次于外庭之中冰冷碰壁。

    可这一次,若要高宗知难而退,却决不可能!

    废后事宜,实质牵扯到极为深厚的政治背景、异常浓烈的政治立意;再加之以对挚爱的天然感情期许,不断努力很久、谋划诸多的事务,又怎会甘心如此落魄的半途而废?固此,高宗决定稳中求进,步步为营,隔三差五召集外庭商议此事;哪怕全然老调重弹,也要将这场激烈的消耗战打下去,直到耗尽他们死不退让的高傲心气、与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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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你翩翩的,在空际云游;偶尔,投影在我的波心。

    是我醉了吗?你说不出话。

    山光鸟语,一流涧水,点染着你的明艳;于无征兆的时间,点染了过路时,我的灵动。

    我哭了吗?你不必牵挂。

    午夜梦回时,我惊醒,将你惊鸿般的倩影抱紧;想让你的美丽,亘古,于光阴中静止。

    而你,却已飞渡了万重的山头......

    五湖烟海,智慧清波中投射出你的影子;我为你消瘦,圣美的月牙。

    请允许我忘记所有,只盼望你的每一次暗夜降临吧!

    你妆台的红蜡,是否飘着泪花?你几案的清茶,是否满布惊讶?

    我醒了吧!许久呆滞,为你不再梳弄长发。

    曾经把,痴情抛洒;怎能求,挚爱无涯......”

    清妍娇嫩的纤面,点了淡淡天青梅妆;脖颈处一串殷红的麝香珠子,相符相称曼腰浅粉裙袂,瞬时生动起来。春心萌勃的公主,素指轻拈着一条丝质绢帕,碎语细声朗朗着丝帕之上大胆且奔放的情诗。极近浪漫的字句投射在新城柔软波心最深处,那么一瞬,便摔碎了,半开半合的醉意朦胧:“丝帕,相思......横也思来,竖也思......”细弯凤目点点痴意,迎合花唇启齿间那一句浅吟低喃,瞬息图腾成神话,“但求,君为妾描眉,妾为君缝衣。”一语已尽,灵动的波光重新错落在字字含笑的诗句上面,那里面,跌宕如许深情。

    时过良久,痴痴的面眸忽闪一瞬诧异,眼角眉梢轻眨烁动,示意宫娥近前:“这帕子,既是李岩让你送的,那么他进宫了?他人在哪里?”

    “回公主殿下,是李绩将军的贴身侍从吩咐给奴婢的,说是他们家公子反复叮嘱、一定转呈新城公主殿下。”宫娥俯了身子,卑谦答话。

    闻言,新城绢眉兀然一蹙,灵眸折了华彩,语音低低沉过;思绪一绕间,不觉自语出口:“李绩......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晨曦皇兄不是招呼姐姐一并跟着进殿,暗听摊牌么!对了——”女子再抬睛眸,全然难觅方才里,小儿女般承巧的体态:“看见皇上跟武昭仪可曾回得后宫?”只余公主威仪。

    “适才见陛下同昭仪绕过了长廊去,当是才回来不久吧!”宫娥依旧卑谦如昔,有问便答,从不多吐一字。

    “哦。”新城点点头,波光泛起一阵浑浊的思量,唇畔复又问出:“那你注意到,他们的神情可有喜意?”

    “这......”宫娥嗫嚅片刻,抿了抿黯淡的唇底,“陛下跟昭仪的面目表情...好像不大对劲,有些铁青......”语罢,适时一补充,“隔着太远,又因畏惧皇上的龙颜。奴婢......也没敢细看。”

    淡粉衣袂空中一挥,闪耀金黄色彩绘,做了个退下的手势。

    宫娥得了主子的令,不失将身退后,稳步行至一旁立好。

    新城睿智的神光蒸腾浅淡隐忧,再无心沉静于丝帕之上的蜜语甜言。少女萌动的波心,此时此刻,被另外一层深意牢牢挤满,倾尽思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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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帏幕微遮,乳白色的薄纱荡漾飘摆,好似离人欲盖弥彰的眼。历经了一晚的日月轮换,早朝过后,高宗又是一声吩咐;朝堂议事,不变的,依旧是昨日里的两位肱骨。

    李绩将军还是不曾前来,昨日推说身体不适,今昔,更未曾上得早朝,理所应当告病家中去了。

    这一反常举措,并无引起高宗多大兴质,只当外庭惯有的党派不合,也没多说什么。倒是媚娘,透过这看似顺理成章的缺席告病,颖慧非常的敏捷心田中,缔结而出一条清晰的思路;恍若已经寻觅到了外庭里,看似严密非常的布局璧合,一个甚为重大的突破口。

    明黄色龙椅衬托出大唐天子无需质疑的后天威仪,高宗按照自己早已计划好的持久准备,再度开门见山的老调重弹一遍,坚壁清野、以逸待劳。

    这一次,不等无忌做出任何神情体态,遂良早便主动出马。

    按照高宗方才料想,褚遂良理应仍于昨日谈及的几处有力理由中下功夫,无外乎还是那样几条罢了。可万不曾料到,他只顾自己谋划,诚然太过低估了长孙无忌的实力。无忌早已洞悉高宗会与他们打这样一场持久的战役;一向讲究稳战速决的无忌,是断没有性子与高宗徒徒消磨的!固此,早便另定了此时搏击的侧面,誓要将高宗最大的勇气、最狂热的迷恋,给予致死打击;将这种癫狂的念想,绝断在摇篮里。

    遂良有如一个书香气息浸染周身的学者那般,不慌不忙跨前一步,毕恭毕敬对着高宗做了个揖。那浩如烟海的滔滔论据,随心拿出一二,都是致死、且有力的打击:“当然,冰冷的条律面对炙热的真情,也有可通融的时候。如果陛下当真不喜皇后,务必要别立新后,臣,伏请妙择天下世家令族,何必定要得选武氏?”

    一语完备,端坐屏风之后的媚娘,平放双膝的葱根凌指,忽而禁不住下意识紧紧收合,抓牢淡紫色流苏彩绘;姣好净面免不得升腾惊诧:看来长孙无忌这帮外庭大臣,所谋划事宜,纹丝不亚于自己与高宗。昨日以王皇后不能废为理由,旗开得胜的摘取赢家的头衔;今朝,论事侧面便转换到武昭仪不能立这个论题的关键上来了。

    闻了遂良此番热切恳挚的言词,高宗心头铮然一股几近无语的忿忿;可稍一转念,又觉遂良此言多少有些退让、松弛的意思。至少至少,外庭自己提出了“可另立新后”这个关键性的字眼:“出身不能代表一切。”治摆摆手,“既然朕有权利另择新后,又为什么不能立武氏?”高宗沉下脑海里纷杂的头绪,干脆迎合了遂良的反对,轻描淡写否决出身问题,冷瑞非常的反问回去。

    倾城富贵的大簇牡丹,重重掩盖之下,静观其变的绝美女子,紧绷的心弦适才略有一丝松弛。才觉自己被长孙无忌一干人的咄咄之势,逼得丧失了往昔里、天成的智慧与权谋灵睿。不禁吁气徐徐,重新缕了思路,定神细忖。

    “陛下说得道理是不错,只是......”遂良略微低头,巧妙恭维,权且缓和殿内肃穆气愤,瓦解高宗紧竖的防备碉堡;方又停顿半晌,转了语气:“就算除却出身,昭仪他曾经侍奉过先帝呀!她是先帝的才人!这件事情,天下皆知;若立昭仪为后,乱(隔离符号)伦之嫌,陛下又要怎样去塞天下人的耳目?万事千秋、幽幽历史长河恒远,一代一代流传下去,千秋万代,后人们又该何以称传此事啊!”

    这样一条理由,实质亦是最难以启齿的理由,可谓重磅。从简开来,万千慷慨陈词,只消一句“武昭仪不清白”,就足以将整个废王立武适宜,胜负明显分水。

    高宗没曾料想,褚遂良竟会骁勇到这样一个地步,竟会当着他的面,将此等阴霾之事抖落出来。

    年轻的帝王一时间尴尬、沉默并存;好在时间并不长久,下定决心谋求成功的李治,也是一个倔强的人:“武昭仪完璧之身,便跟了朕......”边说着,清朗的俊面也禁不住泛红,借着这一股羞愧的天然常态,高宗抬高声腔,喊出那个久蓄于心底、早想挑明,又迟迟未能如愿的长久憋屈:“当日若不是国舅擅自篡改文德顺圣皇后的遗言,大唐此时的国母,又岂会是王悠怡,早就是武媚娘了!朕也无需在这里跟你们嚼这些口舌!”

    “陛下!”正立殿央的遂良急接尾音断喝一句,于此同时,双臂迅捷抬起,将手中朝笏奋力向着前方阶梯处一摔,“如今臣说出这样一席话,得罪了陛下,臣万死。请陛下准许臣告老还乡;这个朝笏,臣交还给陛下,完璧归赵!”语尽,摘下头顶官帽,萎地而跪,卖力对着高宗阵阵磕头;几下过去,前额已经见血。

    “完璧归赵”这四个字,遂良有意咬得极重,昭然欲对李治僵军。

    君臣之间讨论事务,各抒己见本无甚错处;可皇帝尚未怎般发话,就被大臣僵军,还要以死相逼。皇帝,怎可忍得?

    高宗盛怒已经袭上眼睑,高声吩咐:“来人,把这逆臣给朕拖下去!”

    “陛下,请听从老臣劝谏,切勿意气用事呀!”遂良并非当真想要辞去官职,只是借机要挟而已;固此,自也不肯下去,拉拉扯扯,好不折腾。

    “何不扑杀此獠!”

    正这时,令长孙无忌等一干人,万万未能想到的事情发生了。只听龙座偏侧,内殿硕大倾城的牡丹屏风之后,忽然传来一个无比尖锐清脆的汹汹女声。气势咄咄、愤慨难尽,正是媚娘。

    石破天惊的突发意外,吓傻殿内众人。

    分明皇帝与臣子议事,一个区区后宫昭仪,居然来此窃听。只一句话,便这般蛮横强硬,要打死前朝顾命大臣。

    皇上已经发怒,又岂能再回头?早已怒气不打一处的媚娘,便干脆顺着高宗的火气,再添一把干柴,要求处死遂良,火上浇油一番了。

    高宗亦是一怔,未曾料想媚娘会开言吐露,更未曾料想媚娘会诉出此等锋芒必露的语句。只好滞于当地里,当真俨然不知该做何定夺。

    到底长孙无忌老城多变,照此形势发展,高宗极其可能为了自己帝王的无可动摇威严,将褚遂良杖毙当场。这样一想,免不得一个激灵,慌忙跨前几步,开了经久沉默的金口:“皇上莫动怒,遂良受先朝顾命,为先帝所钦点;纵有罪,不可加刑。”

    高宗接受了无忌递过的台阶,没有再度追究下去,君臣不欢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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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这般一闹,第二次的对决,算是打成了平局。

    从一开始的废王立武事宜商讨,意外的演变成了褚遂良该不该处置。意气之争、乘胜追击的性情结果,导致节外生枝。但其结果,却对高宗有利。

    可此事毕竟已经闹到了这个节骨眼上,本想放于内廷、私下议论解决的高宗,却再也遮掩不住了。昭仪跟顾命大臣发生直接冲突,不消半日,定然沸沸扬扬。

    果然不出所料,次日下午,诸多宰相、长吏纷纷上疏,反对册立武昭仪为后。奏折堆积如山,密信层垒不尽。

    历数反对高宗与媚娘的众人,其间宰相居多;支持者,可谓廖若星辰。如此看来,废王立武事件,怕也只得再一次搁置下去,苍白、无望、又绵长。

    “治,这种情况,我一早便想到了。”媚娘一手轻轻扶过高宗肩头,一手贴放在他的胸口,抬起一双美丽秋眸凝望过他乌黑的眼睑,依旧是那个惯有的姿势。

    “媚娘,你放心,我不会放弃。”治温良的手掌呵护备至的抚摸过女子绸缎娟颊,分明没有哪怕三分的把握,却还是这样说了,强迫自己极近坚强下去。

    媚娘却莞尔笑笑,语气温和、妩媚:“治,无需多想,你且算算,还有哪一位宰相,也许会对我们加以支持?”

    “宰相?”高宗皱眉反问。

    “嗯。”媚娘重重点头,可以看出,并非玩笑。

    七个宰相的名字,一一于高宗脑海中浮光掠影般筛过:“褚遂良,呵,想到便来气!韩瑗、来济,刚刚联名上疏,也是坚决反对。长孙无忌、于志宁,两人当为一股,目前为止虽然并未对此多说一字,但态度早已摆明......还有,崔敦礼?”治禁不住一丝苦笑,“他已经病入膏肓、卧床多日,连我自己都想不起来他的模样,纵使他支持,又能做什么呢!”

    “别急呀,还有一个人呢?”盈盈俏语恰如三月春风,徐徐浅绕,轻柔适宜。

    “还有......李绩!”突然之间,这样一个名字跳了出来;两次面见,他都推说身体不适,其态度亦早已摆明,不同无忌等人一派。况且就官职问题上面,武昭仪还曾有恩于他......想到这里,治久溺若水的苦苦心灵终于见到一根不知是否可以救命的浮萍,噙杂恍悟,释怀笑意重新绽放在眶里;与媚娘相视一笑后,快速转身,迈步出了昭仪宫去。

    与此同时,新城恰好提裙而来,向着急匆匆步出的李治微行下礼后,便颇含着几分急切的奔过了媚娘身前:“姐姐,事情进展得怎么样了?”

    一反常态,女子眸中不掺喜怒,只有一抹很深很深的雾影斑驳:“令月,来,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沉沉语音漫溯过新城耳畔,媚娘温和的牵着她落座香席,言词有些不着边际。

    “难不成,触景生情间,忽而想到些什么?”新城边作想时,只得随着媚娘牵引,一并落座下来:“姐姐可否又要给令月讲安平公主的故事呢?寂寂寒夜,桃花纷飞满目红......斯世间,竟会有这样痴极、癫狂的女子。”一语渐尽,不觉垂下眉目,点燃往昔思虑。

    “不,这一次,我给你讲一个猎人,跟杜鹃鸟的故事。”媚娘摇摇头,柔和一笑;虽是故事,但语气却深沉肃穆、神圣非常:“有没有听说过,这样一个传说?一个猎人,爱上了一只杜鹃。为了杜鹃昼夜放声歌唱,猎人......射伤了太阳。后来,天神动怒,惩罚猎人,把他变成了一尊雕像......杜鹃彻夜哭泣,流干了泪,哭出了血。太阳不忍,求天神宽恕猎人。天神被太阳的宽厚仁慈感动,将猎人流放在了森林的最深处,一个永无白昼的地方。最后,杜鹃飞去了那个无昼之地,为猎人不分晨昏,昼夜歌唱。”于此,少许停顿,精致非常的凤形眼眸,依稀烁动泪痕,“吴王,如果我是他的杜鹃,那么我愿为他撕碎整个世界......可他明明知道,太阳也是他自己呀!射伤太阳,不是也射伤了他自己么?就像昔日里,他为了保全我,甘愿放弃身为皇子,经久以来持续着的梦想,毅然绝尘离开长安那样......”媚娘眼眸全全浸透茫然,陷入痴意与追怀,“杜鹃醉,傲骨隐青衣......”是的,她所要做的、所在竭力努力着的,其实只是一件一早便想做的事;把这江山、这最高的政权,交付予他,他们是一体的呀!只是昔时,她不能选择他要不要接受;而他为了保全她,撕碎了自己的整个世界......但现在,他们是一体的,她支配着他的一切:“这样深沉的爱,即使被它为初衷而中伤的旁人,想必也会为之动容,甚至,心甘情愿......”玫瑰色唇畔缄默下来,因了隐逸着的清泪缘故,趁得一双好看的瞳眸,愈加清澈泠泠。

    新城没有答话,终于明白媚娘为何要于她来讲这个故事。

    善花开,结怨果,人生既痴缠,为何会是错;入红尘婆娑,为何偏求不昧,三世因果?不知心向何处系,何来解脱......拼尽此身稀有功德,换你来生一诺......一叶花开(一朝飘落);一时相逢(一世纠葛);一笑倾城(一场落寞);一梦南柯(一语道破)......缄默便可,爱染贪着,不必说破。

    这一刻,她领悟了其中隐逸着的全部旨义。不觉间,侧过额头,斜靠在媚娘香肩,静静靠着,灵魂里、共鸣的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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