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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胡姬酒肆

    第二天上午,柳文悦陪着水漪把长安城粗略的逛了一遍,让她大体上领略了长安的风土人情。只是水漪总催着柳文悦赶紧回去,她怕下午给那些孩子们上课的时候太累了,表现太差,孩子们会不喜欢她。柳文悦就笑她太紧张了。

    下午,孩子们准时过来,一个个脸上都带着笑,显然很开心的样子。

    柳文悦检查他们的作业。首先说话的是小荣和小玉姐妹俩。她们是玉婶收养的孩子,都叫玉婶做干娘。“我和小玉姐姐一起给干娘画了一幅画像,我们把画给干娘的时候,干娘抱着我们哭了,说我们两个很懂事。”

    “我们还对干娘说,谢谢她对我们的照顾。等我们长大了一定好好孝顺她老人家。”小玉补充道。

    接下来是孙明明。“我把画给娘看的时候,娘正在做饭。我自己觉得我画得不像,可娘却一连说了好几个像字。昨天娘一直在笑,结果,乐过了头,就把糖当成盐来炒菜了。娘说她炒了二十年的菜,还是第一次出错呢。”

    孩子们听到这里,一阵哄笑。

    “我把画给爷爷,爷爷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摸着我的头,愣愣地看着我好久。晚上的时候,我看见爷爷对着我送他的画像流泪。”秦树道。

    最后说话的是大块头石桥。他挠挠头,不好意思道:“我不会画人,就画了一个烟斗给我爹。我上次贪玩弄坏了爹的烟斗,爹还打了我一顿呢。昨天,爹看了我的画,说那次不该打我。我想从现在开始攒钱,等爹生辰的时候,给他买一个新烟斗。”

    “你们做得很好。”柳文悦柔声道,“要记住,无论怎么变,只有亲情是不会变的。一定要好好珍惜爱我们的亲人,知道吗?”她当初要他们做这件事情,就是想教给他们善良和亲情的意义,看来他们都已经明白了。

    “姐姐,我们大家也给你画了一幅画。”小玉把一张叠得很整齐的纸交给柳文悦。

    画上是一个女子,女子正在手把手的教一个小孩子写字,旁边还提了字:谢谢姐姐!右下角是每个孩子的签名,幼稚的字体,却饱含了孩子们最纯真的心意。

    柳文悦看着画,眼圈不禁湿了。而那些孩子已经排成一排,恭恭敬敬地给柳文悦鞠躬道:“谢谢姐姐!”柳文悦搂住孩子们,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姐姐不要哭,我们想看你笑。你笑的样子很好看。”大块头憨憨地样子让柳文悦忍不住笑了,却依旧含着泪花。

    一直在一旁观看的水漪已经在流泪了。

    柳文悦想起了水漪,站起来把她拉到孩子们中间。“水漪姐姐很喜欢你们,想跟你们做朋友。这几天,就由水漪姐姐给你们上课,好不好?”

    “好——”孩子们齐声答应,然后跟水漪问好:“水漪姐姐好。”

    水漪一开心,又开始掉泪了。

    水漪给孩子们讲解(诗经),柳文悦在一旁慢慢的抚琴,可可卧在柳文悦脚边酣然而睡,雪竹雪兰则在一旁,按着柳文悦教她们的方法泡茶。气愤温馨而美好。

    接下来的几天,柳文悦和水漪上午出去游玩,下午回到府里教孩子们读书。水漪跟那些孩子相处得很好,她总是夸那些孩子聪明可爱,尤其是秦树。而柳文悦有了水漪的陪伴,脸上的笑容也比前些时候多了起来。只是仍旧担心着凌蓝,会时不时地想起他来。

    期间匆匆见过几回月皓的面,也就只是打个招呼而已。柳文悦观察到,水漪的眼神似乎与刚来的时候不一样,心想水漪可能看出了什么,只是不说而已,估计是怕惹她不开心吧。

    琐碎的日子流水无痕,转眼已经到了七月下旬。水漪后天就要离开了,她说她在走之前,还有一个地方想去,那就是胡姬开的酒肆。她早就听人说长安的胡姬酒肆很有名,想去见识见识胡人女子的风采。

    胡姬酒肆,柳文悦也只是听说并没去过。去那里的都是有身分有地位的男人,女子是不会去的,没想到水漪竟然会向往那里,不过柳文悦也好奇,借此机会去看看也好。

    为了方便,两人都换上了男装。

    到了地方才大开眼界。胡人开的酒肆,果然与汉人不一样。

    还没进门,就听见了酒肆里传出来的胡笳的声音。进门之后,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台上胡姬的舞蹈。那些白人女子的舞姿不似汉人女子那般婉约唯美,而是别具风味,奔放中透着一种洒脱,有着男儿一般的豪迈。里面的客人都是男子,且以少年人居多,看装束都不是一般的平头百姓。见此情景,柳文悦突然想起李白的那首(少年游)——五陵年少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落马踏尽游何处?笑入胡姬酒肆中。

    这里的酒不是一壶一壶的卖,而是一杯一杯的。高昌的葡萄酒,波斯的三勒浆,还有漆黑发亮的龙膏酒……好多好多的酒名,都是柳文悦以前没有听过的。看那些客人端着翡翠夜光杯,盛满泛着宝石光泽的西域美酒,欣赏美艳胡姬的热情歌舞,大嚼胡饼,柳文悦真正体会到李白所说“人生得意需尽欢”的滋味。

    每种酒都点了一杯,再加一份胡饼,她们两个挑了个位子坐下来,欣赏着胡姬的舞蹈。

    水漪一连喝了两杯酒,情绪有些兴奋。“其实,我之所以来这里,只是为了怀念一个人。当初就是在一家酒肆里遇见她的,只可惜,那家酒肆已经关了。”

    “是什么人啊?”柳文悦问。

    “是我今生唯一的知己,也是我的恩人。她已经去世了,我只能用这种方式怀念她。七月二十一,二十二年前的今天,我这一辈子都会记得的。”水漪左手托着下巴,衣袖滑下来,露出小臂,那里有一朵梅花的纹身,很好看。

    “能让水漪姐念念不忘的人,一定不是一般人。”

    “她的确不一般,她是这天底下最善良最聪明也是最勇敢的女子。她冒着生命危险,用自己的智慧冲破重重阻碍,嫁给了她爱的、同时也爱她的男人。可惜红颜薄命……”水漪摇摇头,叹气道,“说那么多干吗呢?我只想静静地怀念她的。”她不再说话,只是看着胡姬的舞蹈,迷离的目光透过熙熙攘攘的人声,似乎穿越了时空,望着当初的那个女子。

    柳文悦也不打扰她,慢慢地品着杯里的葡萄酒。似乎是受了水漪情绪的影响,她盯着杯里莹绿的美酒,看着看着,眼前竟然出现了月皓那双无奈的眼睛,接着又看见了李纯和他那种充满了霸气的眼神,最后,是凌蓝阳光般的微笑。“蓝——”她失神的伸出手想要去摸摸他,在手指碰到他的刹那,凌蓝的微笑碎成一片一片的,消失在了空气里。她这才发现是自己的幻觉。

    “公子,不早了,该回去了。”赶车的秦老头进来催她们了。

    她们进来已经快一个时辰了,确实不早了呢。柳文悦叫醒神思的水漪,“水漪姐,该回去了,下午你还要给孩子们上课呢。”

    水漪回过神来,答应道:“走吧。”

    柳文悦扶着微醺的水漪朝门外走去,没想到却在门口撞上了一个人——温良玉。冤家路窄,柳文悦不禁心虚。她现在是男装打扮,希望他没有认出她来。“这位仁兄,抱歉了。”柳文悦道了歉,扶着水漪要走。

    “慢着!”温良玉拦住去路,一双贼眼打量着柳文悦,然后露出他那种带着色欲的笑。“没想到啊,我们的靖南王妃穿起男装来,更耐看了。”

    “这位公子恐怕认错人了,我家公子……”秦老头想为柳文悦解围,却被温良玉一把推出去老远。“老家伙,没你的事!”

    已经有很多人朝这里看过来了,柳文悦忍住愤怒,尽量将头压低。“公子的确认错人了。”说完便拉着水漪要走。

    “靖南王妃,不要急着走啊!”温良玉故意很大声,似乎故意要柳文悦出丑。

    “这位公子,都说你认错人了,请你……”秦老头再次上前劝阻。

    他话还没说完,温良玉便不耐烦地又狠狠推了他一掌。秦老头毕竟上了年纪了,哪吃得消温良玉这种蛮人接二连三的推搡,他瘦弱的身子几乎是向后飞出去的,重重的砸在了一张桌子上。桌子结实没什么事,可秦老头却倒在地上。

    “秦叔!”柳文悦跑过去。秦老头已经昏死过去,脑后的头发间渗出点点的血迹。

    “可恶!”水漪捏紧的拳头砸在温良玉脸上,紧接着又踹了他胸口两脚,动作快的似乎只在一瞬间。温良玉根本毫无还手之力,最后满脸挂彩地被水漪踩在脚底下。

    “水漪姐,快过来呀!”柳文悦慌乱地抱着秦老头,“秦叔,你要撑住,我带你去找大夫!”

    柳文悦和水漪两个人立即驾车把秦老头送到了最近的医馆。大夫给他把脉看诊之后,摇头叹气道:“他背上有一大片淤血,肩胛骨也被撞裂,最严重的伤在头上……你们,还是准备后事吧……”

    “秦叔……”柳文悦眼望着奄奄一息的老人,心头痛楚难耐。

    消息传得很快,没多久,清岩便带了人来接他们。回到王府的时候,老人已经断了气。眼看着下人们将秦老头的遗体抬走,水漪一脸自责与哀伤,拖着沉重的脚步离去。

    柳文悦半晌无语。月皓轻轻揽住她的肩,将她拥进怀里。

    柳文悦突然觉得这个世界很不公平。温良玉害死了秦叔,虽然不是故意的,但总也脱不了干系。可是,官府衙门居然只打了他二十大板,就截了这个案子。二十大板换一条人命,是不是很好笑很悲哀呢?可她知道,在这种时代,这种事情实属稀松平常。若不是有月皓王爷的身份摆在那里,恐怕连那二十大板也会免了吧。谁让温良玉的爹是兵部尚书,而秦老头只是一个车夫呢?

    当天下午,温路虽然带着儿子来负荆请罪,可是,从他们的态度和言谈之间,仍可看出他们其实并不屑一个车夫的性命。

    秦老头下葬,秦树那孩子怀抱着他给爷爷的画像,靠在柳文悦怀里哭了好久,后来哭着哭着睡着了。秦树自小父母双亡,爷爷是他唯一的亲人,如今连唯一的亲人都离他而去了。“可怜的孩子。”柳文悦给他盖上被子,黯然长叹,回身,却看见了水漪。“我想带他走,我会照顾他的。”

    晚上的时候,秦树醒了。柳文悦问他愿不愿意做水漪的儿子,跟她走。秦叔不说话,只是很用力地点了点头。

    水漪和秦树要走了,所有的孩子都来给他们送行。

    “姐姐!”秦树恭敬地给柳文悦鞠了个躬,“我要走了。”

    “到了洛阳,要听爹娘的话,好好读书,知道吗?”

    秦树点头。“我想过了,我以后要开始新的生活,我给自己改了个名字,叫韬玉。”

    “秦韬玉?以后做人,也要像这个名字一样,懂吗?”

    “知道了。我要走了,姐姐保重,你们也保重。”秦树朝柳文悦和其他小伙伴挥手,然后跟着水漪上了马车。

    “秦树,保重啊!不要忘了我们。”其他孩子都哭了。

    车上的秦树也抹着眼泪。“我不会忘记你们的,再见——”

    “秦树再见——”孩子们泣不成声。

    柳文悦望着秦树越来越模糊的脸,忽然想起了秦韬玉这个名字。日后将有一个写出“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做嫁衣裳”这千古名句的诗人,他的名字也叫秦韬玉。

    那个秦韬玉,原来就是这个小孩子吗?

    原来一切在冥冥之中,早已注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