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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4

    思颖呆呆地看着陈浩的背影,隐隐觉得自己做错了。

    她一个人漫步在学校的林荫路上,这顿饭草草了事,如今还空着肚子,被夜风一吹,便又多出了几分寒意。

    秋天将近,枝头那艳丽的花都相继凋谢,零落成泥,当初那青翠欲滴的树叶也渐渐枯萎变黄,思颖抱着胳膊,走着走着,仿佛突然体会到了黛玉葬花的凄凉。当初自己看《红楼梦》时年纪还小,看到黛玉葬花吟诗的那段,只觉此情此景,美即美矣,但是以一个现代人的眼光去看,未免矫情了些。现在,身临其境,体验了一场与黛玉相似的经历,倒理解起她来。黛玉葬花,未免不是一种情感的宣泄与寄托。

    “你究竟还要站在冷风里吹多久?”依旧是懒懒的声音,但也透露着几分焦急。

    思颖缓缓地转过身,周一凡皱着眉盯着她,身上的白衬衫被秋风吹得猎猎作响。

    思颖轻轻叹了一口气,也不知是失望,还是释然。她眼尖地看到周一凡的手里提着一袋打包的翡翠灌汤包,扬起眉一把抢过:“给我的?”

    周一凡气得哇哇直叫:“你这个女强盗,这是给我女朋友带的。”但终究还是没有抢过来。

    思颖摸摸肚子,的确是饿了,二话不说,就拈起一个灌汤包大块朵颐起来。

    周一凡看着思颖半眯着眼一脸满足的馋嘴模样,突然就觉得很幸福。但这种简单的幸福在他发现思颖将灌汤包的汤汁洒在他雪白的衬衫上时宣告终结。

    他危险地眯着眼睛:“谢思颖,你慢点吃会死啊!难道你妈没有教过你吃东西要有吃相吗?”(╰_╯)#

    思颖诚恳地点点头:“当然有,但我妈有说过,吃相这回事还是要讲场合的。譬如在这样一个四下无人的环境,身边站着自己的发小,这个吃相,是可以省略的。一天到晚,讲究这讲究那,你不累啊?”

    周一凡一时无语,却见思颖将留有最后一个灌汤包的便利袋塞在了他手里。对着他疑惑的目光,思颖大言不惭道:“你可以跟你的女朋友共吃一个灌汤包,然后顺便揩点油。哦,不要感谢我从牙缝里为你省下了这个道具。”

    “小爷我是那种揩油时需要道具做掩护的人吗?”周一凡觉得这几个字才是自己从牙缝里蹦出来的。

    “对了,你怎么回事?不是前几天还对我说你喜欢东辰的吗?怎么今天就答应了那个叫陈浩的臭小子?谢思颖,从一而终这四个字,你懂不懂啊?”

    思颖讥笑道:“什么时候周大少也懂得这四个字了?”

    周一凡呆呆地看着思颖渐行渐远的背影,良久才低下头,看着手心里仅剩的翡翠灌汤包:其实,我一直都懂。只不过,你不知道而已。

    就像刚刚,我也在餐厅,可你的眼里,却从来没有出现过我。

    周一凡紧紧抓着手心里的灌汤包,直到所有的汤汁淌过外面的便利袋溢到了自己的手上,这才如梦初醒。他拿出一张餐巾纸将手擦尽,然后将手心里那个被捏扁的灌汤包连同餐巾纸全部扔进了身边的垃圾桶。

    然后,他扬起头,缓缓地转过身,面无表情地说:“莫东辰,你出来吧。”

    莫东辰从身后的树林里站了出来,他的手上还提着一袋热腾腾的翡翠灌汤包,眼睛里闪烁着惊慌和不知所措。周一凡想,这是他第一次从俊逸儒雅的莫东辰身上读出了一种叫做狼狈的东西。

    但莫东辰的惊慌并没有维持多久,他很快恢复了镇定。眼前站着的,又变成了人前那个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莫东辰。

    周一凡想,他们俩真的好像。

    就像他们都注意到那丫头分明没有吃饱;

    就像他们都知道丫头最爱吃的美食是翡翠灌汤包;

    就像他们都会因为担心丫头毫不犹豫地撇下身边的女伴;

    就像此刻,他们可以心照不宣地在对方面前伪装自己的一切企图,然后假装一切都从未发生过。

    周一凡突然对此情此景感到疲惫而厌倦。他决定撕下莫东辰的所有假面来祭奠自己从未开始的爱情。

    “莫东辰,她曾经告诉我说她喜欢你。”

    莫东辰顿了很久,才苦涩地笑了笑:“是吗?”

    “怎么她爱你,可你却连接受她的勇气都没有吗?”

    莫东辰沉默不语。

    周一凡在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嘴里轻轻吐出两个字:

    “孬种……”

    思颖回到宿舍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葛甜甜一脸暧昧地拉过思颖:“我们都知道了,陈大才子今晚向你表白了,详细情况,从实招来,否则就要严刑逼供了啊。”一旁的张小茜也红着一张脸,一副想问又不敢问的样子。

    两个小姑娘面泛桃花,仿若刚刚被表白的女主角就是自己。思颖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这才是一个女孩子对爱情持有的正确态度啊!反观自己,活生生就是一个玩弄感情的大骗子!

    她忍不住想:我亵渎了美丽的爱情,那么爱情是否会锱铢必较,在某一刻,夺走我心心念念的幸福,以惩罚我此刻对爱情的不忠?

    看思颖一副呆呆愣愣的样子,葛甜甜有点火:“问你话怎么不答呢?怎么着也给我吱一声啊!”

    思颖慢慢地抬起头,然后:“吱……”接着不顾葛甜甜意欲喷火的双眼,不急不缓地爬上了床。

    葛甜甜还不依不饶,使劲地敲着床边:“谢思颖,我告诉你,你丫别想蒙混过关……”

    吴越一下子从床上翻坐起来,冷着一张脸:“大晚上的,有完没完!”她的声音不高,带着一丝清冷,但配上她那一张闲人勿近的冰块脸,她的话便增加了十二分的威信,听在人的耳里有种掷地有声的效果。

    果然,葛甜甜听了这话立马噤了声,但还是不服气地朝吴越的方向做了个鬼脸。

    思颖的耳根终获清净,她从没有如此感激吴越。但葛甜甜那丫头显然没有死心,因为两分钟后,思颖的手机响了,是葛甜甜发来的短信——

    谢美女,有没有和陈大才子接吻啊?

    思颖知道葛甜甜这人,有种打破沙锅问到底的勇气,而且想象力极其丰富。这种暧昧的问题,你拖得越久,她就越觉得你心里有鬼,然后立马会在心里意淫出一幅少儿不宜的画面……所以,很快思颖就回复过去——

    没。

    葛甜甜得意一笑:小样,回复得倒快,算你识相。

    于是,她扔出第二颗□□,或者对于思颖来说,这是一颗□□——

    当初我还以为你对你那极品哥哥痴心不悔呢?

    思颖看着短信,眼泪水就那么猝不及防,滴到了枕巾上。

    东辰哥哥,为什么连周一凡、葛甜甜都会质问的事情,你却连询问一声都不愿意?是不是就算我和陈浩真的走到了一起,你也会以一个哥哥的立场心无芥蒂的祝福我们?哪怕有一天,全世界都知道我喜欢你,你仍旧不知道,或者,你仍旧假装你不知道?

    第二天一早,葛甜甜把仍在睡梦里的思颖喊醒,说是陈大才子在楼底下等了好久了。思颖火速穿好衣服,洗漱完毕,正准备往楼下走的时候,葛甜甜一把拉住她:“谢思颖,你洗脸梳头的时候没照镜子啊?”

    思颖没好意思告诉她自己并没有梳头,刷牙洗脸时也把眼睛闭得紧紧的。昨晚浑浑噩噩,不知几点才睡了过去。只是心底觉得自己因为一己私利亏欠了陈浩,即使整个人困得不行,还是在做了无数心理斗争后,乖乖从床上爬了起来。她接过葛甜甜递过的镜子,也被镜子里的女鬼给吓了一跳。小脸惨白,毫无血色,哪有往日那副清丽可人的模样,反倒让人无端端想起荷塘里败谢的白莲。

    葛甜甜贴心的递过唇膏和粉底:“虽说你谢大美女国色天香,可顶着这副聂小倩的面容飘出去,可实在对不起楼底下那千千万万对你痴心不悔的少男们……”

    到底拗不过葛甜甜的盛情,思颖还是老老实实地画了个淡妆,好歹掩盖住自己憔悴的面容。所以说,化妆品实在是女人最好的朋友。因为无论前一刻的你是否苍白得像鬼,你都能在下一刻用它绘制出一张完美的假面,那么无暇,那么精致。你可以用它遮掩住你曾经的情绪,因此,化妆品,也可以称作女人的第二张脸。

    思颖终于在葛甜甜满意的目光中获得了下楼见陈浩的许可,她在下楼的过程中突然觉得自己活像古时候妓院里被老鸨赶着接客的姑娘。

    想到这里,她扑哧一笑,自己打了什么烂比喻,哪有人这样贬低了自己的。

    陈浩听到脚步声时,一抬头,就看见少女穿着一袭嫩黄的连衣裙,噙着一抹笑,从楼上娉娉婷婷地走下来。

    他和她,沐浴在和煦的晨光里,仿佛这个世界,也成为他俩的陪衬。

    他自私地想,如果时光就在此刻停留,那该有多好。

    “喂,想什么这么出神?”陈浩想得入神,没注意那抹嫩黄,已经飘至自己身旁。四周飘散着她身上传来的淡淡的沐浴露的清香。他知道,思颖很少像别的女孩子那样,往自己的衣服上喷上不同牌子的刺鼻的香水,她的味道,永远是淡淡的,甚至淡得需要你细心捕捉,就如她这个人一样,飘动灵逸,让人捉摸不定。

    陈浩向她摇了摇手里的早饭,不好意思道:“我听东辰学长说,你最喜欢吃翡翠灌汤包……所以……”

    思颖一顿:“他找过你?”

    “恩,我今早在路上恰巧碰到了他。”

    思颖接过灌汤包,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突然觉得往日滋味鲜美的灌汤包无端端变了味。东辰哥哥,真的是凑巧吗?你就真的那么希望别的男人能够顺利追到我吗?你是不是早就厌倦了我像一个无知的小姑娘一样整天缠着你?所以,你迫不及待地想把我这个麻烦精转手他人?

    东辰哥哥,你是不是不要小颖了?

    “思颖,今天晚上你有空吗?我们去看电影吧。”陈浩的眼里充满着期待,又夹杂着生怕被拒绝的小心翼翼。

    思颖微笑着点点头,又嗔道:“你一大早把我喊下来,就为了送顿早饭和告诉我去看电影的事儿啊?”

    陈浩窘迫地挠挠头,这一刻他是欣喜的。看到自己心爱的女孩向着自己低声埋怨,让他觉得他们真的是一对世间最最普通的情侣,而不是他一个人扮演着一出注定了结局的独角戏。

    思颖向他挥了挥手:“那没什么事我就上去啦?”

    “思颖……”

    思颖转过头来,陈浩嗫嚅了半天,说:“你……上楼梯要小心。”说完这句话后,他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

    思颖毫无淑女风范的大笑起来,然后一阵风似的消失在楼梯口。

    陈浩苦笑着垂下头,其实,思颖,我想说的是——

    我一大早把你喊下来,只是为了多看你几眼。

    可是,怎么办呢?曾经在辩论赛上滔滔雄辩,舌战群儒的我,站在你面前,笨拙得就像一个刚学会说话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