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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人知面不知心

    黛玉离了贾家后,凤姐心中沉吟半晌,来到贾母内室中,不料却看到贾母双眼紧闭,身子直直地向后仰去,立时上前扶住了,又向小丫头喝道:“你们都是死人吗!没看到老太太成了这个样子,还不去请大夫?”丫头们忙答应着去了。贾母悠悠地醒来,见是凤姐,脸色稍缓道:“凤丫头,没事的,不要这样大惊小怪。徜或让人看到,又要当成什么大事了。你还是到外面去看看吧。”凤姐见鸳鸯进来了,答应了一声。却并未出贾母院中,只在厢房中守着。

    鸳鸯自从生病以来,每日除服侍贾母外,便是以泪洗面。今日贾赦来探望贾母时,就拿眼不住地瞅着她,鸳鸯又羞又气,却又无法,只得暗自饮泣。哭了半天,方来到贾母处,贾母因想起一事,问道:“鸳鸯,我的梯己银子都是交给你打点了,你可是收好了?”鸳鸯听贾母忽然间说起,怔了怔才道:“都收在了柜子里。老太太这么问,可是有事?”贾母道:“你就坐下吧。我却是有事要交给你的。”鸳鸯笑道:“往日老太太交给我的事也极多,怎么这会子却…”鸳鸯还未说完,贾母道:“这件事也只能托给你了。趁着我现在还清醒些,就都与你说了罢。在我的妆奁里面,有一个赤金点翠的凤钗,凭着这个钗子,可在钱庄上兑了银子,也是我留给他们的一条后路。等我哪一天去了,你就将这支钗子交到宝姑娘那里,让她将这些银子分了。还有那些头面首饰,就做了治办丧事的使费,余下的就都给了你们这些丫头们罢。”鸳鸯见贾母如此说,只得跪下道:“老太太将这样大的事交给奴婢,只怕办不好,奴婢怎敢插手主子们的事?”贾母心中暗自点头,倒果然没有看错了人。道:“快起来。我自有道理,你只须将那支钗交给宝玉媳妇就是,她自然知道应该如何处置。除她之外,再无人能将此事办妥了。”说完,忍不住又咳了起来

    鸳鸯一面服侍着,一面哭道:“老太太身子已然是这样,何苦还要如此费心。”贾母长叹一声,道:“这是我留给他们的后路啊。你记得,徜或我去了以后,府中没有祸事。就不要将我今日对你讲的声张出去。他们问起,你就将我明面上的那些银子都给了他们吧。”鸳鸯抬起头,不可思议地望着贾母。贾母了然地笑道:“你是不是有些纳罕,我为何有这些银子?却是国公爷临终之时交与我的,但又对我说,若无祸事,千万不可动这笔银子。因此直到现在,我才将此事说与你。”鸳鸯忙答应着,待贾母歇下,仍旧在贾母榻前,暗自垂泪。

    却说因何不见了宝钗?那宝钗出了贾母院中,思及近来之事,竟有大半是不如意的。先是元妃薨逝,虽有一位王家的表姐已入宫,竟是一丝音讯也无,帮衬不上的。至于薛家,更是被哥哥闹得几乎要翻了过来。想至此处,不由得心中悲苦,面上却不肯让人看到,强自镇定着。来到王夫人房中,见是宝钗,缓了脸色道:“宝丫头,你倒也来的正好,我正想让他们去找你。前一阵子我和大太太因为娘娘的事要天天到宫里去,还亏得你在府里,我才放心些。”说着,又呜咽起来,宝钗见难以深劝,只道:“娘娘是太太的女儿,太太伤心也是人之常情,可到底还要顾惜着自己的身子。娘娘能得到”端贤皇贵妃“的身后哀荣,也可含笑九泉了。”不想王夫人越发哭个不住,泣道:“人既已亡,要这劳什么子虚名作什么?”宝钗面上一青一阵白一阵,许久,才听王夫人道:“我的儿,才刚只顾着抹泪了,倒忘了问你,可是有什么事?老太太那里怎样?我才要去,正巧有事。”

    宝钗浅浅一笑,道:“老太太的病虽看起来是比前几日好些,也不过是这样了。还有一事,却是宝玉房中的事。”王夫人不等宝钗说完,道:“宝丫头,你既嫁了过来,宝玉房中的事,就全都由你处置了。昨儿凤丫头对我说,要将这管家的事辞了,少不得日后还要让你将这管家的事担着。”宝钗心中一叹,道:“若是别的事,断不能来劳烦太太。我此来,却是为了袭人之事。”王夫人面露诧异之色,道:“袭人那丫头又有何事?”宝钗正要说话,一旁的莺儿抢先道:“太太不知道,奶奶和宝二爷成亲的那一日,袭人和二爷…”

    宝钗连忙断喝,王夫人见二人情形,忙道:“莺儿,你说,袭人和宝玉怎么了?”莺儿赶着跪下,哭道:“太太,按礼奴婢不该说的,可是实在看不过去。在宝二爷和二奶奶成亲的那日,袭人就和二爷到她的房里。正巧二奶奶在门外经过,刚要走,就看到二爷和袭人都是衣衫不整地从里面出来。从那以后,袭人就把自己当成是姨娘,但凡二爷的事,竟不让别人插手。二奶奶不与她计较,袭人却越发的得了意。竟连二奶奶也怠慢了。只推说身上不好,不去请安。”宝钗看着莺儿,一言不发。王夫人听莺儿这样说,早已明白了大半,心中又惊又怒,那袭人本就是自己选定的姨娘,却不想在成亲当日便作下这等丑事,颤声道:“可是真的?”莺儿道:“奴婢不敢说假话。若有一句不真,情愿死无葬身之地!”

    王夫人已信了大半,却犹道:“袭人那丫头素日我看还是好的,怎么就如此不要脸面?亏得我如此信任她,将她的月例银子也提到姨娘的份例上。我原想着你们成亲后,过几个月再升她作姨娘,却不曾料到,恰恰是她与宝玉作怪。”宝钗轻轻一笑,道:“太太,以我之见,不如就顺水推舟,将袭人过了明路,摆几桌酒,也算是一件喜事。”王夫人摇头道:“袭人既是这样,就应将她撵了出去。”说着沉下脸来,厉声道“将袭人唤了来,只说我有事问她,别的话不许说!”

    小丫头们极少见王夫人如此雷霆之怒,纷纷躲开。那袭人正当午睡,忽见一小丫头来说王夫人有事唤她,只当是小事,可当来到王夫人上房时,见丫头们都在院中,不时议论几句,见袭人来了,又忙掩了口,袭人心中诧异,又不敢多言,只刚一到屋中,见王夫人面沉似水,眉目间掩饰不住的怒气,宝钗低头不语,莺儿跪在地上,愤怒而又略带鄙夷地看着自己,心中暗道不好,果然王夫人开口道:“可真是我看中的贤德人啊!却原来是这样一个没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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