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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摩罗西亚的公主 7

    (7)

    没有人知道波吕希娜与安提帕特起了甚么争执,但意图促成马其顿国王与摩罗西亚公主婚事的人无意就此探究。

    嫁妆方面,波吕希娜公主和安提帕特的婚约订下、涅额普托勒摩斯之前也筹谋著,因而嫁妆已经备置了大部分。但如今男方改为马其顿的国王,波吕希娜毫无羞臊之情的一手主导起后续工作,她大肆操办、动员许多奴隶,即将被带到马其顿的翻了近一倍,著实令人瞠目结舌。而除了公主本人、她那数量庞大的嫁妆、跟随前去的数名侍从,甚至有波吕希娜的一位长辈列奥尼达、亚历山卓王子。

    在波吕希娜看来,除了建筑物的四面墙壁,她要将所有属于她的、亚历山卓的东西都拿走,绝对不要在自己不在摩罗西亚时被贪心的姊姊侵占。

    但她不容许旁人抢夺自己的东西,不代表她不能拥有旁人的财产。

    「我想要你的耳环。」

    波吕希娜这么说时,花园中的贵妇人瞬间静了下来,他们早就等著了,他们的公主难得肯出现在花园,如果她要花她会让侍女来摘采,毫不留情地连根拔起,让园丁很是苦恼,而公主不只来到了花园,还加入了他们的团体,但没有绣花编织的打算,不用猜也知道公主是冲著谁来的。

    特罗雅丝深吸了口气,装作没有听见,继续专注在自己手边的女红。

    「特罗雅丝,不要装作没听见,我说了,我要你那一对耳环。」

    「波吕希娜!」

    意识到了自己音量太大,想起阿利巴斯无数次的提醒,她是一个王后,应当注意自己的仪态,特罗雅丝赶紧压低声音,忍住满腹怒气,尽可能柔声的说:「我的妹妹,我已经说了,那一对耳环是父亲送给我的成年礼物,我不能把耳环给你,父亲不是也给了你另一条红宝石的?」

    波吕希娜嘴边勾起恶意的嘲讽,「我也说了,我不喜欢你送给我的礼物,我要你那一条祖母绿的作为我的嫁妆,可以搭配我的发色。」

    特罗雅丝撇下手上的绣线,嗓音已然失控,「波吕希娜,你想都别想,如果你想要美丽的首饰,你可以找腓力要――」

    「腓力?」波吕希娜冷笑一声,「很好,那么我或许能要我亲爱的未婚夫打败了阿利巴斯后再把你的耳环抢过来。」

    众人倒抽了口气。

    「你这个小贱.货!」特罗雅丝再也忍不住,扑上前试著揪住波吕希娜的头发。

    「王后!」

    「我的宙斯啊!快帮我拉开他们。」

    但特罗雅丝并不是地勤于锻炼的人,而她的妹妹波吕希娜却是个优秀的女战士,身手矫健,在场其余女性还未反应过来之前,波吕希娜已经侧身闪开后双手压著特罗雅丝的背,将其制伏在地上,一面大声嘲笑:「愚蠢!既然你不想交出耳环,那么就拿手上的戒指交换。」

    特罗雅丝挣扎著,握紧拳头不让妹妹将属于摩罗西亚女主人的金戒抢走,「你想都别想!」

    「把戒指给我――你们都给我滚,别在这碍事!」原先想试著拉开这对姊妹的女士们因为波吕希娜带给他们的可怕气势不得不作罢。

    「你们这又是怎么回事!」

    直到阿利巴斯赶来时,特罗雅丝已经被硬生生扯下好几撮头发,波吕希娜虽然是占上风的那一位,身上却也都挂著树枝与叶片,浑身狼狈、衣衫不整,纵使如此依然无损霸道之名,战意昂然。

    特罗雅丝趁势挣脱波吕希娜,踉踉跄跄走到丈夫身边,抢先告状:「阿利巴斯,波吕希娜这ㄚ头实在太无礼了。」

    「不正是你先攻击我的吗?」

    「如果不是你执意要抢父亲送我的生日礼物,我也不会这么做!」

    「够了!」阿利巴斯受够了两个女人的争执,「几位夫人,很抱歉吓到你们了,请先回避吧。」直到旁人离开后,这一对姊妹继续责备彼此,阿利巴斯熟知妻子和侄女的性格,再加上他们的对话,没多久便知道了事情的梗概。

    当两姊妹吵过一个段落,阿利巴斯说:「特罗雅丝,把耳环给她。」

    「阿利巴斯!」特罗雅丝受伤的瞪著自己丈夫。

    波吕希娜则是得意地发出一声笑。

    「我说了算。」阿利巴斯对自己侄女说:「亲爱的侄女,晚饭前你可以拿到自己想要的耳环,现在回去好好写封回信给腓力吧。」

    波吕希娜耸了耸肩离开,对自己叔叔的话不可否置。

    「阿利巴斯,你为甚么一直向著她!」特罗雅丝抹著脸颊上的泪,上前扯住自己丈夫的手臂,「你也听说了,我是为了你啊!她想唆使腓力成为我们的敌人,还要让那个杂.种抢了你的王座!我为了不让你的权威受到威胁才与她起了争执,你却总是向著她,还要她继续去迷惑马其顿的国王?」

    「你以为腓力是傻子吗?」

    特罗雅丝冷笑,「那副模样不是傻子吗?恐怕我亲爱的妹妹要他去盗神火他都甘之如饴。」

    阿利巴斯叹了口气,想著终归是自己的妻子,耐下性子解释:「腓力不是傻子,否则巴耳底利斯也不会这样忌惮他了。」他扶著特罗雅丝的肩膀,细心叮嘱:「腓力想扶持亚历山卓、马其顿再想随心所欲操纵我们是不可能的,别忘了还有斯巴达。再说,如果真让亚历山卓登基,波吕希娜就更不好控制了,这可不是腓力所乐见的。所以你这阵子就忍著,别再跟你妹妹置气让人看了笑话了。」

    特罗雅丝心底终究不甘,「如果她想抢走『摩罗西亚之戒』呢?」

    「你就先让她拿走,我会再拿回来的。」

    至于波吕希娜,在她回房没有多久,原先属于特罗雅丝的耳环很快送到了她的面前,她捻了起来左看右看,忽然觉得也没有多么吸引人了,父亲送给她的那几副要比这一对还要透彻明亮――

    父亲还是最疼爱我了。

    她得意地想著,随手将耳环收进了另一个收纳用的檀木盒子,这个盒子中已经放了好些个原属于特罗雅丝的饰品,是她特意找出来盛装这些战利品的,她日后必定是用不上这些饰品,每当拿过来一点就觉得解气,谁要特罗雅丝抢走了属于她的戒指与权力?如果安提帕特在,肯定会要她将东西还回去,为了哄她还会保证送给她更多更昂贵的首饰……

    在侍女拿著一卷信走进卧房时,波吕希娜问:「是谁的?」语气中透著她自己也没注意到的期待。

    侍女有些难为情,知道必然会让公主失望了,「是马其顿的腓力。」

    波吕希娜咒骂了一声,「怎么又是他!不要拿给我,拿去给特诺斯。」

    另一边双手支著石桌苦思著该如何以充满女性化字眼回复的特诺斯眼见又多了一份工作,搁下笔,重重的叹气,「我恐怕无能为力。」

    「为甚么?」波吕希娜倒在床铺上,「这是个好机会,你可以尽情地骂腓力,反正那个家伙完全不敢对我发脾气。」

    特诺斯摇头,「不。我不能这么做。这是损害殿下的名誉。也会加深你们夫妻间的误会。」

    波吕希娜嗤笑一声,用手肘支撑、从床铺上半撑起身子,「特诺斯,知道吗?你他妈的现在像个安提帕特!」

    在波吕希娜的注视下,特诺斯面颊又染上了些许红韵,「安提帕特先生离开前有请讬我随时注意您的情况――」

    「该死!」

    这个胆小鬼!

    为甚么不当面跟我说?

    特诺斯小心翼翼的问:「为甚么不试著看看腓力写给您的信呢?其实内容也没这么糟糕。」这时候已经很少有人能够猜透他们公主的心了,就是昔日最了解公主的安提帕特也没辙,特诺斯打算公主一有发怒的迹象就赶紧闭上嘴巴、专注在公主要他做的工作上。

    但波吕希娜并没有发怒,「你的意思是腓力是个优秀的诗人?但我不喜欢看情诗。」为她咏诵的情诗还少过吗?

    「不,他没有写情诗。」特诺斯把信交了上去,「都是些在马其顿的生活。过些天您或许还能收到关于行军的部分。」腓力刚让人带著军队向佩拉岗尼亚出发,试著抢先一步征服佩拉岗尼亚以避免他们与提伯里安人形成联盟。

    波吕希娜接过信,语带嘲讽,「他有没有提到他和他那一大群的女人是如何生活的?」

    特诺斯犹豫的一会,说:「并没有。」

    尽管如此,波吕希娜还是仔细地将信读过了一遍,「……期待我的回复?这种内容有甚么值得回复的?」虽然这么说,特诺斯却注意到波吕希娜来了兴趣,可能是关于腓力提及的宫殿扩建、可能是军队战争,也可能是亚历山卓王子的学习情况。波吕希娜顺手又拿了另一卷,说:「特诺斯,帮我回复他:我衷心期待你在婚礼前夕被你的女人们淹死。」

    特诺斯苦著脸点点头,替波吕希娜写下了第一封回复,辛辣、尖酸,带著十足的摩罗西亚公主气势与特色,不过这并不妨碍收到回信的那一位高兴得不能自己,马其顿国王又让信使送了好几封,便又得来了公主随兴又嘲讽性的几笔,但好歹有来有回,所有人将之视作公主的妥协,期间马其顿也在腓力的指挥下成功阻止了佩拉岗尼亚的特里巴利的联盟,但一次胜利没有阻止马其顿军队的脚步,夏季末腓力撕毁了与达尔达尼亚原订的和平协约,一举击败了达尔达尼亚国王巴耳底利斯所领导的伊利里亚联军,七千名连同国王本人在内的战士战死沙场,巴耳底利斯之子克里图斯向马其顿投诚。

    当这个好消息传到了摩罗西亚的多多纳时,所有人可以明显的感受到他们的公主对于自己的未婚夫释出了更多的善意,特诺斯得以免去了代笔的工作,波吕希娜的回信依然锋利,但她不再假他人之手,而言谈间,提及未婚夫时也不再动辄冷嘲热讽,反倒有多了几分自豪。

    而在此期间,波吕希娜与安提帕特的生活看似毫无交集了,波吕希娜不曾在外人面前提及对方,也没人敢于对公主说起,听服侍公主的宫女事后透漏,安提帕特与波吕希娜最后一次的争执已经让两人彻底撕破了脸。

    到了第二年春季,波吕希娜迎来了自己的十八岁生日,舞会、葡萄酒以及俊美的男伴充斥了她的生活,她忽然发觉嫁给马其顿国王也没有想像中的糟糕,除去总要赖在她身边令她烦不胜烦,这个男人不会干涉她的生活,不像安提帕特,没错,不像那该死的家伙,对著她总有数不尽的规定与限制,也总是吝于在大庭广众之下表达自己的情感,最重要的是,接近一年的时间没有写一封信给她,她生日了,更是连一句问候都没有!

    她的酒一杯接著一杯的喝,虽然酒量相当好,但不代表她不会喝醉,她外放的交际生活也使她在许多次酒醒时身边躺著各个认识或不认识的男性也不会造成她的困扰甚至习以为常,在无数个安提帕特不在身边的夜里她都是这样度过,她迷茫空泛的内心告诉自己这是一种抗议,要向安提帕特表达自己将不受限于他,但一次也没有,一次也没能引起对方的回应,他们一个在培拉城、一个在多多纳,比起四处征战的腓力却是几乎断了联系。

    这一夜她期望让烈酒再次带给她思绪朦胧的迷幻之美,但她的愤怒满溢,驱使她的思绪相当清明,她抛开了共同参与盛宴的宾客,独自且顺利的回到了房间,跌跌撞撞的,她翻倒了一张椅子,室内的空气好似闭塞的凝滞著,她这时才觉得酒意上来了,脚步更为颠簸,还撞到了一个柱子――

    「希娜。」

    原来不是柱子。

    安提帕特扶住了她,她花了不知多久的时间决定不要推开这双手,接著在晦暗的光线中观察对方,颧骨更突出了点、憔悴的神色。

    「对不起。你可以不要原谅我,但请你不要再哭了。」

    她想说:胡说八道,我没有哭。但啜气著令她不能言语。

    安提帕特伸手拭去她脸颊上温热的水渍,这让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脆弱。

    在这之后她好像说了甚么,或许是要安提帕特一定要来参加自己的婚礼,又是威胁又是哭闹,对方忙不迭地说著好――

    当第二日中午清醒时,她一人躺在床铺上,床边放著一个小盒子,盒子中的戒指她还记得,当初她与安提帕特婚约刚订下时安提帕特送给她的,去年他们吵架时她要对方把这枚戒指带走,而现在戒指再度回到了她的手上。

    麦穗粒大小的红宝石、细细的金戒环,她实际上并不喜欢这样寒酸的款式,又小又脆弱,她害怕那样的脆弱与纤细,那会让她联想到她的表妹妮刻,以及那些她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绪与情感,令她惧怕不安――

    她不发一语的把戒指收进了盒子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