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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欲孽横生

    第九十二章欲孽横生

    高大巍峨的朱漆宫墙,带着不可动摇的肃穆凛然,静静矗立在幽深寂寞的宫阙之中,亘古不变。

    被宫墙围拢的璃宫里面,却是花团锦簇,香风阵阵,碧空如洗净明镜,倒映下方一片粉红幻彩。

    这日,是宫中历年来的赏花节,一大早,夜翎就带领着后宫妃嫔主持祭祀花神,然后又在落英阁设小宴,她端坐上首,看着下座的一众莺莺燕燕,低首间深沉一笑,眸子里晦暗难测:

    这些面孔,虽然美艳依旧,却少了些青春少艾般的活力,这些年来,似乎从来都是这些,不增不减,少了前些年病逝的那位秦昭仪,她有些自嘲地笑:

    难怪这些年,朝中大臣视她如眼中钉肉中刺,不除不快!看来她的存在,的确是挡了不少人的富贵路啊!

    赫连易政这些年,丝毫不肯纳娶新人,她可不会自恋地以为他会对她动了所谓的真情,真情这个东西,他那种人绝对不会有,谈野心还差不多,不过,他这般到底为何,她是真的有些迷惑了:

    难道是怕再次出现一个右相党?也不像啊?

    她的目光渐渐地落到右手座上的娴妃身上,只见她从容淡然依旧,桌前的一切珍馐仿佛都不入她眼,任由一旁的侍女婉儿给她布菜,她却只是微微动了几筷子,就罢了。

    她的衣着永远都是低调淡雅,为人也从不显山露水,想必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做后宫那棵常青树吧!

    这个女人倒是有意思!

    不过仔细想来,这些年来,始终陪在陛下身边的人,其实只有她了吧,芸妃,淑妃,秦昭仪,景贵人都相继死了,只有这个女人,这些年来虽然不得圣宠,却是牢牢地占着唯一的一妃席位,也算是这场权力角逐的真正赢家了!

    殊不知,那置身偏远角落的娴妃,阴黯的眉睫刻意压低,挡住眼中光绪,看似在闲适品茶,实际目光冷冷,如同要穿透对方身体,直锁对面的夜翎。

    她在心中冷笑:看她还能笑到几时!

    那日,夜翎原本打算在自己的宫里设个家宴,她让灵素去请裴昭和煜王,谁知,灵素却回来,支支吾吾地推说是煜王身体不适,不能赴宴,夜翎当时就气着了!

    身体不适?不能赴宴?

    她看他是懒得来敷衍还差不多!

    裴昭是个聪慧的孩子,一听便知,夜翎没有忽略她脸上一闪而逝的一丝遗憾与委屈,她当着裴昭的面,不好生生拂了她面子,只好忍着气挤出笑容吃完了这顿难咽的饭!

    可裴昭一走,她就再也忍不下去了!

    狠狠一拂广袖,将碗碟尽扫落在地!

    这些年来,夜翎给人的感觉一直都是温雅娴静,宫里的丫头们哪里见过这等阵仗!都吓得脸色发白,跪倒在地!就连一旁的灵素都被吓了一跳。

    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主子的脸色,然后悄悄地冲蒙筝使了个眼色,让那些不相干的宫人们都退了下去,刚要开口,却见夜翎一手扶额,然后直直地倒了下去

    灵素小心地陪在一旁,见太医给自家主子把脉,忍不住担心地问道:

    “太医!娘娘她”

    李太医捻须含笑:

    “灵素姑娘不必担心,娘娘是一时怒极攻心以至于动了胎气,待微臣稍后给皇后配几副宁神静气的药,不日便可纾解,只是,娘娘腹中的胎儿只有两个月,要切忌动怒,须静养”

    灵素听了,似乎有些懵,喃喃:

    “胎儿?

    直到李太医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笑容,她才回过神来,一时情难自控:

    “您是说我家主子有喜了?”

    李太医被她的表情逗笑了,这么多年来,已经很难得看到一向以沉着机敏著称的灵素丫头这般紧张呆愣的模样啊:

    “呵呵,灵素姑娘,难不成我老头子还敢拿这种事逗你不成?好了,派个丫头随我去太医院抓药,姑娘还是速速去给陛下报喜吧,老臣就不打扰皇后休息了”

    他利索地收拾好东西,退了下去。

    皇后再度有孕在身,继七皇子之后的又一个皇嗣,这个消息,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朝中大臣对于陛下屡次拒绝广纳御妻一事一直耿耿于怀,甚至将其尽归过于那个出身慕容的皇后,民间朝廷内外早有传言,皇后慕容氏乃淫秽妖孽,善惑君上,混乱宫制,此女不除,非赫连之福。

    最让朝中门阀忌惮的是,慕容家不仅在江湖上历数翘首,在朝中的势力,也在隐隐强大。

    这几年兵权三分天下,一分掌握在以陛下为首的离逍大将军手中,一分在以柳丞相为首的兵部手中,一分则在皇后的二哥慕容夜歆手中。

    如今的世家子慕容夜歆,他已不复往日的散漫青涩,七年的军旅历练,已经将他打磨成一把锋利的剑,只待出鞘时的那一抹威慑。

    是家族,皇帝,把他硬生生地逼到了今日的位子平南大将军!

    当年南蛮一役,虽然打得艰苦,总归是胜了!

    慕容氏如今一门显赫,实在是触到了朝中氏族的逆鳞与底线!如果自己家的女儿还是进不了宫门,历代君臣之间讳莫如深,以裙带关系为纽带的利益链就会断裂,那么日后的天朝,岂不都是他慕容家的天下了!

    因此,朝中以丞相为代表的大臣再次上书,跪请陛下恢复祖制,充实后宫,他们的理由神圣而堂皇:

    皇后有孕在身不宜侍驾!

    皇后若是有足够的贤德和容人的肚量,就该赞成此提议!

    夜翎听了灵素战战兢兢的汇报,侧过脸,无声冷笑:

    真是难为他们了,这些人可真是用心良苦啊!

    把她给硬生生逼上梁山,皇帝若是不允此事,那么罪过最大的就是她!天下人都会口诛笔伐:是当今皇后善妒失德,没有身为国母的气量与风度!

    她轻抚着小腹,视线微转,倒入眼帘的是案几上一株插在水晶瓶中纯白的玉兰花,在这午夜静静地开放。白玉兰?纯洁?她伸出手,狠狠地掐断了那朵怒放的玉兰!任由那汁液在指尖流淌,滑落,就像鲜血

    花无百日红!

    景未央今日穿了一件月牙桂花图案的衣裙,披着长长的藕荷色纱帛,将她本来单薄的身体显得更加瘦削修长,一张娇容如浸在水润的光晕里,澈透莹动,新月似的弯眉拢着一缕总也抹不去的忧悒,淡静娇柔的表情,却能莫名撩动人心

    她命宫人取来了古琴,调好了弦,便低头兀自弹奏起来。

    她的双手修长白净,手指灵活拨动间,美妙的音符便缓缓地流溢出来。

    她的琴技娴熟,快而不乱,弹奏的曲子明快而不轻浮,很容易打动人。

    一曲终了,她抬起头,视线意有所指地掠过皇后身边的裴昭,温婉地笑看夜翎:

    “此曲名《桃夭》,母后,儿臣献丑了。”

    夜翎点点头,着人将早已失传的古本《霓裳羽衣》赐给了她。

    不知为何,夜翎总觉得今日的太子妃有些怪异,她的视线似乎时不时就要瞟向自己身边的裴昭,隐隐带有几分敌意与审视。

    一开始她以为这只是小女孩之间的较真,可是这太子妃与裴昭素未谋面,哪至于她这般关注?

    夜翎赞她蕙质兰心,她今日倒一反往日里的谦逊,竟然将眼神投向一旁的裴昭,笑得愈加妩媚,原本细细软软的嗓音,却犹如十月江州上的冷烟寒波:

    “儿臣这只是雕虫小技,倒是裴小姐,家学渊源,儿臣尚在闺阁时就听过小姐的大名,裴太傅是朝中泰山北斗,据闻裴小姐尽得太傅真传,想必自有一番过人之处吧?”

    突兀传来的声音,虽清冷,却美妙宛若月华夜下的娇莺啼啭,撒落幻觉,叫人沉醉其中。

    裴昭哑然抬首,正对上太子妃斜飞的眉宇,聪明如她又怎会听不出太子妃话中的挑衅意味,她垂下眼,眸底闪烁着清亮的光绪,片刻后,清婉地颔首:

    “太子妃谬赞了,小女无德无才,又怎敢在娘娘和太子妃面前班门弄斧。”

    景未央高高地颦起黛眉,眼里闪过一道凌厉,很快便被笑意打散,她缓缓地端起酒樽:

    “那倒是本妃唐突小姐了本妃自罚一杯”

    说完,掩袖尽饮,眼底的怨毒一闪而逝

    钟毓宫佛阁内,佛烟袅袅,娴妃看着手中的密函,只觉得浑身冰冷,父亲他他竟然抱有如此大逆不道的念头,她抖着手,将其靠近幽幽跳跃的烛火,看着被火舌吞噬信函化为灰烬,还是有些心有余悸!

    父亲为了能够巩固家族的地位已经是豁出一切了,可她呢?至今还对陛下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迟迟不肯

    她含着泪,将袖中玉腕上的裴翠玉镯狠狠地撸下来,细细地用绢帕擦拭,然后静静地在凝视着嘴角似乎还含着淡淡的微笑,似少女般的娇羞。

    突然,她眸中冷光乍现,攥着玉镯的手指开始颤抖,她闭上眼,将其狠狠地掷到地上去,哐当一声脆响,她露出神经质般的笑容,似笑似哭般,无声,却倍感凄怨

    玉碎情绝,他从来不是她的良人,是她太傻,一片痴心错付,到头来,却是一场空!

    嫣儿就是她的前车之鉴,她不该有那些念头的,父亲说得对,如果继续这般不争不抢,那么就连自己的骏儿她都保不住!

    她拾起地上的一段碎片,牢牢地攥紧在手心中,闭上眼,似乎回到了十几年前,看到了少艾纯情的自己

    儿时的纯真,入宫前的绮美梦境,早已随着岁月繁华,流逝破碎。

    那年,那人,曾许她一个未来,可惜终究还是忘了,流水易逝,痴情难守。

    蝶恋花,花泪流,辗转红尘,徘徊朝暮,思愁尽,不过盼君容回首。

    为了儿子和丈夫,这些年来,她一心向佛,苦苦在佛前熬尽了青春,可是她知道,她的陛下永远也不会回首了

    如今,他的眼里只有一个慕容皇后,已经看不到别的女人的付出了,陛下爱屋及乌,且不说那个七皇子,就连那个该死的芸妃生的贱种儿子也跟着受宠,那她的骏儿呢,他算什么?

    堂堂的娴妃之子竟然还不如那个冷宫出来的下贱坯子!她狠狠地咬唇,眸中涌起猩红的泪雾,恨与怨吞噬了她的心智,

    蔻丹指甲,仿佛瞬间变成毒花般的诡异与妖娆,映着那片朱唇,仿若血染过似的,深深刺进那血肉之中。

    手中锋利的碎玉沁入肉里,绽开血腥妖冶的红

    “慕容夜翎!”

    红唇狠狠地吐出那个女人的名字,低沉恨怨,仿若淬了毒的箭刃,让人心生悚然。

    陌外柳色青青,东风依旧,京城外,湖之畔,车辚辚马萧萧,扬起尘烟一片。

    夕阳斜坠,四围山色若有若无,都沉浸在燃烧的暮色里

    翠微山,七年来,这里的亡灵愈多,也愈发显得诡异幽冷,黑风崖边,宁蓁走到白衣男子身后,静默,只是愣愣地看着男人俊挺的背影。

    男子微微侧过半张脸,声线惑人依旧:

    “宁蓁,这些年,辛苦你了!”

    冷冷淡淡的一句客套话,倒叫宁蓁皱起了秀眉,眼底笼下一层黯然的阴影:

    “公子,你我之间还需要这般客套吗,一切都是我自愿为您做的。”

    她柔柔地看着眼前的人,那半张脸,恍若仙砥,让她看一眼都忍不住开始迷离

    男子仿佛丝毫没有留意到女子眼中的柔情蜜意,清冷的表情依旧,沉默半响,才随口问道:

    “那批傀儡,怎么样了?”

    他的视线紧紧地缠绕在黑风崖前的绝情碑上,宁蓁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中咯噔一下,似有不好的预感,她舔舔干涩的唇,黯然地垂下眼回答:

    “还剩下最后十个幸存”

    原本仙风玉骨般的神秀男子听了,眼中开始蔓起猩红的激狂,仿佛由仙道堕入魔域的圣子,他嘴角露出冰冷的笑:

    “很好”

    懒懒、略带低迷的嗓音里,又暗含一丝邪魅味道:

    “辛苦你了,宁蓁”

    宁蓁幽幽的眼波斜着流转过来,偏偏,是黯然神伤的味道:

    “公子真的决定要孤注一掷了么?”

    端木的笑突然凝住了,他沉下脸冷斥道:

    “宁蓁,这些不是你该关心的事情!”

    他负手而立,飞舞飘广的白色衣袂,好似点缀了绯红樱瓣,在风中,如此妖丽谲美,让人沉醉

    宁蓁看得有些痴然,她涩然一笑:

    “公子的痴心,真是让人感动”

    端木缓慢转首,被月光晃到的侧面轮廓,晶透优美,仿佛从皎银月辉中脱生而出。

    “你给我闭嘴!”

    他出声冷冷打断她的话,眼眸自始至终都似寂寥的夜色般冷漠无光,望着她,就如同在望着一个毫无价值的装饰品。

    宁蓁无视他的怒意,有些悲悯地看着他:

    “公子,你这些年一直都按兵不动,难道如今你真的要不惜一切,就为了得到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你不觉得这样的你很可悲很可笑么?”

    端木怔了半晌,下一刻,仿佛被某些记忆的碎片所刺激,绝雅精致的脸容宛如薄脆的面具,倏间裂化,变成地狱里的鬼,眼里充满了怨毒与张狂。

    他伸出纤长的手,在空气中狠厉地一个抓握,然后将苍白的手指缓缓地展开,嘴角露出无声阴冷的笑:

    “宁蓁,只有夺来的东西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我不信命,我只相信输赢。”

    那种追逐的过程,以及把猎物玩弄于鼓掌之中,然后将其狠狠撕碎的感觉,正是他一直以来所期待、所喜欢的感觉。

    他对于那个女人的心思再是明白不过,她想促成三皇子和裴家的婚事,从而为慕容家赢得一个朝中后台,他那么爱她,自然不能让她失望,他会在三皇子大婚之日送上一份大礼!

    他的眼神逐渐深谙,雅致眉间浮现出一丝阴鸷癫狂

    宁蓁收起脸上的悲悯之色,目光往端木的脸上瞧去,漆黑瞳孔蓦然缩成一点:那是一张幻化成魔的脸完美,阴冷,无情

    她竟然开始止不住地要同情那个女人

    你可知道,你的无情唤醒了一个魔,现在,他已经快要失控

    淳安爱不释手地摸着殿内陛下和皇后赏赐下来的珍宝,从古玩,字画,珠宝,到家具,真是让人看一眼都倍觉福气的绝世珍品啊:

    “殿下,皇后娘娘已经让钦天监在选黄道吉日给您大婚备用,恭喜殿下,据说陛下的旨意过不久就会下达,还要在大婚之日封您为煜王呢!”

    少年冷漠地看着一脸兴奋的淳安,听着他反反复复的念叨,顿觉心一阵阵绞痛起来

    “出去”

    他冷冷地从唇间吐出这两个字,语气无波无澜,深谙的眸里却有着无法捉摸的怒意,隐隐闪动。

    在书房里,一笔一画地细细勾勒出画中人的轮廓,少年嘴角扬起一丝轻若柳絮的浅笑。

    轻柔地描摹着画中人精致的五官,眉间,眼睛,鼻梁苍白的指尖幽幽地划过,他仿佛陷入某种臆想,似是有些不可自拔

    勾唇,扬眉,如此表情,却足以令整个世界颠覆,那张脸不是倾国也能倾城。

    望着那张恍若神女的魔魅脸容,少年眼眸深处闪过错乱复杂的情愫,倏地垂下眼睫,发出的声音低不可闻:

    我在你眼里算什么呢?

    难道只是一件你随意摆布的小玩意儿么?正因为我不是您亲生的儿子,所以您对我所有的,只是怜悯和利用么?

    即使我那么地

    他痛乱的目光直直落在画中人的那张惊世绝艳的脸上,目光隐隐透出些异样的情愫,然而瞬间却又仿佛褪却了所有的神采,犹如一道死光,被周围空气冷化冻结,将他整个人衬得僵硬若木。

    “三哥!”

    一声清脆的童音,伴随着那孩子风风火火的身影。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那小小的身影,神色如同身处在云雾中一般,茫

    然若失。

    脸上的表情瞬滞,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似怜似怨似羡

    可下一瞬,他被自己心中扭曲滋生的怨念惊到!那是他从小宠爱的弟弟瑾儿,他到底怎么了?为何刚刚居然对这个他最爱的弟弟生出了一丝怨妒,他一时惶然!

    随着衣角被轻扯,他才从梦魇般的失神悔恨中惊醒过来,他美若黑羽的睫毛动了动,视线向下,眼里带出柔和笑意:

    这是瑾儿!是最崇拜自己,爱戴自己的瑾儿!

    罢了,也许为了瑾儿,也为了她,他也是甘愿做那政治祭坛上的祭品!

    夜深人静时,他拿起笔,眼底有抹幽光一晃即逝,信笔在纸上写道:

    一念错,俱成灰,我不负卿,谁却负我一生韶华?

    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然后又将它们一张张狠狠地撕毁,丢熏炉里烧成灰

    夜翎这几夜睡得很不安稳,不知道是不是最近思虑过重,加上有孕在身,总是梦魇不断

    她让灵素点了沉香,闻着久违的味道,才渐渐地有了睡意

    一片朦胧之中,似有一个白衣男子,负手背对着他,那修长的背影,似乎有些熟悉。

    夜翎张了张口,想问他是谁,奈何却发不出声来,可是那个身影却动了。

    夜翎屏着呼吸想看清他的模样。

    男子似乎听到了她的呼唤,悠悠地转过身,他目光正一瞬不离地落在夜翎身上,像寒冷地冰刃直刺入她的心脏,尽管没再多说一句,可那双幽暗的眼眸里竟隐隐闪动着犹如地狱魔子般的邪冷。

    夜翎正要走近,那人却很快地转过身,消失在茫茫深处,最终化为一个白点消失在暗夜中

    她想张口,却仿佛被人从身后扼住了脖子,突然从梦中惊醒了,入夏的天气里,她身上只盖着层薄毯,但此刻,却是惊出了一身冷汗,她揩揩额头的汗水,显得惊魂未定,那明明就是个梦,可为何却让人

    这日,夜翎宫里来了一位小客人,那个孩子和看上去8岁左右,一脸乖巧地跟在灵素身后。

    “母后,这是谁啊?”

    瑾儿慵懒地窝在夜翎怀里,歪着头,好奇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和他差不多大的男孩子。

    夜翎爱怜地摸摸他的小脑袋,认真地看着他亮闪闪的眼睛:

    “他是大将军和元音公主的儿子,以后就是你的陪读承嗣”

    瑾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夜翎满意地点点头。

    又抬起头冲一旁的男孩子笑着介绍:

    “承嗣,这就是瑾儿,以后,你就同他一起读书,练武,若是他不听话偷懒,你就来跟本宫说。”

    男孩子看着眼前美绝人寰的优雅女子,沉默良久,郑重地点头

    夜翎心中感慨,承嗣这个孩子的性格,和他父亲真是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虽然他长了一张元音公主一般精致的脸

    瑾儿的眼珠子咕噜一转,趁着夜翎不注意的空挡,背着母后调皮地冲承嗣吐吐舌头,又做了个鬼脸

    小孩子之间的威胁之意昭然若知:臭小子!你要是敢来跟我母后打小报告试试!

    夜里,夜翎将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常青秘密召到跟前:

    “常青,本宫要你去一趟江州,帮本宫办件事情”

    她将手中的信函交给常青一看,然后将其扔进炉火中焚毁幽幽的火苗映红了她那张美若神女的脸,她看着细细的灰烬,眼眸中露出一份势在必得的期待:

    “本宫要你把这把火给点燃了,而且,烧得越旺越好!”

    这是她这一局中的重要一颗棋子,虽然难免枉死,可为了日后的大局着想,还是很值得的

    她看着常青的背影远去,将视线转到了自己纤细如玉般的手指间,突然觉得眼前是一片妖冶的红,那般血腥,那般妖美

    她凄凉一笑:果然,在这个宫里,没有人能够纤手无尘

    拙政殿里,看着空空荡荡的大殿,耳边回响起刚才恩师的决绝跪求,皇帝的眼睛里,燃烧着阴郁的怒火!

    那眼底的幽蓝色光芒,带着吞没一切的决绝,隐隐透漏了帝王心中强大的杀机。

    州官之子嫖娼猝死柳巷,此乃世纪丑闻!

    “哐——”紫檀御案上的笔砚皆被狠狠拂到地面,瑞兽香炉缓慢腾升的紫烟,受到气流震得颤乱。

    殿外候着的侍从们一个个噤若寒蝉,无人敢进去。

    赫连易政深深吸了一口气,好不容易将满腔的怒意压制下去,冷静下来开始理头绪此事一定是有人故意为之!此人用心之险可见一斑啊!

    他眼中冷光乍现:

    此人,如果让他给揪出来,定要他死无葬身之地!

    本在殿外候着的刘公公微微从屏风处探头进来,却被帝王眼中浓浓的杀意给吓了一跳,只觉得心像是骤然被万载玄冰封冻住,寒气一股一股涌上来。

    青雁和蒙筝在给晨起的夜翎挽发,就听到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没多久就见灵素急急忙忙地跑进来,夜翎见她神色有异,就挥退了身后的两人。

    等到两个丫头出去,夜翎才用眼神示意灵素可以放心大胆地说了。

    灵素俯下身,在夜翎耳边耳语:

    “娘娘,那个江州司马的儿子,据说前日猝死在青楼,凌晨时被那花魁娘子发现的,现在京里都传遍了,说卫国公的准孙女婿荒淫无度,猝死烟花柳巷,据咱们的人汇报,卫国公今日一早就匆匆进宫了,陛下召他进了书房,至今还未出来,您说这”

    原本以为主子会惊讶,没想到夜翎却是一副‘我知道了’的淡淡表情,夜翎把灵素的疑惑看在眼里,她将自己耳畔落下的一根青丝细细地别到耳际之后,然后透过菱镜看着镜子中冷漠的自己,冲着一脸不明的灵素神秘一笑:

    “灵素,莫急,咱们且看着,想必过了今日,裴家,将永远是寒儿身后最坚强的后盾”

    灵素表情猛地一变,有些惊恐地抬起眼,抖着唇:

    “您的意思是这难道是”

    原来这都是自家主子的手笔,难怪那日她说要逼得卫国公亲自找陛下退婚,想不到,娘娘她真的

    夜翎无声地拿起眉笔给自己的秀眉描上一笔,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嘴角终勾起淡淡涩苦的笑容,随意地扯开话题:

    “好了,让织造司明日过来一趟,既然已成定局,有些东西也是时候该准备了,本宫该着手给寒儿以及昭儿准备大婚吉服了。”

    灵素看着主子脸上满是僵硬涩然的笑容,一时哑然

    这一夜,夜翎宫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一进门就脱口问道:

    “翎儿,那件事,是你让人做的?”

    那男子一袭白衣,乌黑长发似絮轻飘垂落,清雅出尘恍若天界中人,只是脸上却是再明显不过的惊痛。

    夜翎慢慢收尽慕容夜歆不敢置信的表情,依旧若无其事地品着茶,微掀眼睑,眉眼斜斜地看过去,红唇冷翘了弧度,带着幽微讥诮与不满:

    “二哥,看来常青现在真是越来越多嘴了。”

    尽管话语讥意浓重,女子面色却是淡然,亦如波澜不惊的湖面,显不出丝毫情绪。

    夜歆皱起眉,对她这副云淡风轻的态度有些不满:

    “翎儿!你如今又怀有身孕,还有瑾儿做依傍,你在璃宫的地位无可撼动,你何必煞费心思去做这些事情?”

    “二哥!”

    夜翎冷冷地唤了一声,回首看向夜歆,吐出的恍若是冬日冰气,寂冷至极,她侧过脸,淡淡启唇:

    “我这么做自然有我的用意,你只要记住,我做什么都是为了我们慕容家!”

    “为了慕容家?”

    看着眼前熟悉的容颜,陌生的语气与冷漠的表情,夜歆简直不敢相信这就是他那个无欲无求的妹妹,英挺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竟有些失望地落下长睫,摇头叹之:

    “翎儿!你变了!难道一句为了慕容家,你就可以挥霍手中的权力肆意妄为,滥杀无辜?”

    夜翎抬起眼,目光转回自己的哥哥身上,淡淡语调,云淡风轻地像在叙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二哥,你知道的吧,陛下这些年,在暗地里做了不少事,我慕容家的商号他要,慕容家在武林的地位他要,慕容家的人脉他也想要,我想问问你,你与大哥,父亲,真的要一直这样忍气吞声下去么?”

    夜翎轻轻淡淡一句,却听得人心惊肉跳,又无可奈何。

    虽然她身在宫闱,对于外头的事情却是了如指掌!这些年,陛下私底下动作不断,她不是不知道!

    夜歆被她问得一下子哑口无言,她有些凉薄地扯了扯唇:

    “我现如今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在积攒筹码罢了,世人都说我圣眷不衰,呵呵二哥,熟不知,圣宠是最没有保障的东西,妹妹我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啊?何况,”轻哼一声,女子完美的双唇斜冷扬起,笑得极其深味,刻意顿了顿声道:

    “你别忘了,当年,是谁劝我,让我多为家族着想,多为自己着想的?”

    夜歆被夜翎的话堵得无言,一股说不清的滋味瞬窜心,心口忽然一阵空荡,有什么沉淀落下了。是失望吗?还是痛心?

    他不知道

    无视夜歆眼中的失望与懊恼,夜翎面无表情地抬头,声音冷漠得仿佛冰谷回音:

    “夜深了,此地不宜久留,如果没什么事了,二哥还是早点回去吧。”

    话音未落,便已决然转身,经过夜歆身侧,卷起无温凉风。

    他看着夜翎陌生又熟悉的背影,终是张了张口,声音有些无奈,有些涩然:

    “翎儿,现如今我说什么都没有用,只是但愿你日后不要后悔。”

    身后的声音轻轻如风,幽幽划过耳畔。

    夜翎的脚步微微一顿,然后又幽幽地转过脸,回首时一脸的凝重:

    “对了,六月初八是钦天监选定的吉日,也是我给寒儿选定的成婚之日,希望二哥到时候能代表我慕容氏给尊贵的煜王殿下送上一份厚礼。”

    她一定要给寒儿一个盛大隆重的婚礼!

    殿门外,夜歆的身影渐行渐远,夜风起,裹挟着初夏夜的沁冷,夜翎只觉一股前所未有的悲凉与孤寂将自己笼罩。。

    夜风吹拂她的面容,瘦削窈窕的身形在殿内昏暗处却宛若寒魄般冷绝。

    她抬起脸,苍白之中勾起一丝魅惑人心的笑,好像妖冶朱花骤然间绽裂,血红花瓣,夜风卷起秀发,凄凄飘飘地漫天飞舞,迷乱人眼,美得致命夺息。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她闭上眼低喃着问着身后的人:

    “灵素,你是不是也觉得本宫变了?变得很冷酷,很残忍?”

    灵素微微一顿,内心却在极力压制某种绪涌,不知是想到以往,还是因她此刻话语。

    她稍抬眼帘,一双恍若蕴有泪雾的眸子朝夜翎投去,脸上满是坚定神色:

    “娘娘,您做如何事情都有您的苦衷,奴婢不懂那些大道理,却也知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如果,一味地退让,不思争取,只能成为冷宫深处的一摞白骨”那般轻柔话语,犹如一条涓涓溪流,顺着体内脉经流淌,舒暖、平缓、安静……夜翎一愣,便转而笑了,虽然极轻极浅,却宛若山谷幽花齐齐绽放,畅爽明美:

    “这些年,最能捕捉本宫心意的人,终究还是只有你一个”

    她垂下眼,一抹阴黯悄然渲染了眉睫,优美的唇形启开,嘴角是浓浓的无奈与凄凉:

    “过了今日,只怕陛下将会更加防我,寒儿会怨恨我,二哥他们也会更加疏远我,可是,我还是要一往无前地继续走下去,为了走到今天这步棋,我布局了这么多年,我不能放弃!绝对不能!”

    殿外,初夏的凉风吹卷纱帘,带来淡淡的花香,幽甜清美,犹如月华芳菲沁入心扉,如此独特的,让人留恋陶醉。

    案上香炉紫烟袅袅,氤氲之间,幽渺飘远,熏得整个寝宫犹如仙云醉亭,衾着冰冷的夜,夜翎不住地问自己:

    什么是权?什么又是欲?一切都只不过是一场谁也逃不开的输赢游戏罢了,一旦入了局,除了一往无前,你就没有别的选择了

    她笑了笑,唇间吐出虚渺音节:

    欲孽

    ------题外话------

    女主开始变了,亲们对不起,嘎久未更,下一章,大婚!谢谢至今不离不弃的孩子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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