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那天之后，出于对这个邝北川极度的好奇，罗於薇开始有意地接近他。
先留心观察了他一段时间的她很快发现，这个家伙不是一般的难以亲近。
他的生活规律得就像是外星人，在学校里成天除了念书就是打篮球，社交时间缩减到约等于零，话更是少得不能再少，就算有人主动找他讲话，他倒是每句都会认认真真地回答，可是回答的内容大部分都是『可恶的』单音节词。
邝北川的这种表现，在罗於薇看来是单纯认真的懵懵懂懂，但是对于班里其他同学来说，就是令他们无法忍受的『傲慢』了。谁也不愿自讨苦吃，因此渐渐地，如果不是必要，没有人会主动接近他。
而他对此倒是一副无知无觉的样子，独来独往，看起来相当的自得其乐。
——这似乎更加凸现了接近他的困难程度。
不过却难不倒她罗於薇。
经过她的一番观察，她终于得出结论：邝北川这个家伙极怕麻烦。当然他对于麻烦的定义与一般人大有差别，在他的认知中，与人交往……或者具体的说，与人作语言上的交流，就是最大的麻烦。
但是，相对来讲，这恰恰是他的『软肋』……是她接近他的突破口。
——嫌交流太烦于是干脆闭紧嘴巴，觉得麻烦所以就不拒绝。
在她眼中这个邝北川的思维方式便是如此。
只要不是超出了他的忍耐范畴的亲近，他九成九选择的是『放任』，而不是他认知中相当麻烦的拒绝。
她罗於薇可不像他们学校别的女生那样头脑僵化，念书不成连追个男人也笨笨的缺乏创意：看上一个男人→告白→被拒绝→放弃！——瞧瞧，多么庸俗多么千篇一律！
她们大概以为只要傻傻地向男人告白就算是大胆的主动追求了吧！这么单蠢的行为模式哪里可能摘到那朵遗世独立的『高岭之花』！？……呃，不对，修正一下，应该是『高岭之草』才对。
对付那种『高岭之草』，呆呆地干等着他自己开窍是不成的，千暗示万暗示也没用的男人，就需要女人火力强劲的主动出击。
要想得到喜欢的东西，就要大胆地伸手去拿；要想得到喜欢的人，就要看准了他的弱点对症下药！
……当然，目前的她只停留在『好奇』的阶段，并无意『沾花惹草』，不过这种出于好奇的接近在现阶段与追求的目标是一样的，自然，手段也不会有太大的差别——至少她这样认为。
『接近』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尤其是对于像邝北川这样一言一行无比透着古怪的家伙，更不能急躁切近。
于是，从冠冕堂皇的课业方面接近他，便成为需要她搞定的『首要课题』。
理科的学习，特别是化学与生物，有相当多而重要的实验的学分，而在做实验的时候，通常导师都会让大家自由组合分成若干个小组，这时她便会借着座位和他前后邻近这一有利的地形条件和他分到一组——一如她所预料的那样，这个沉默寡言的男孩顶多只是偏过头面无表情地看她一眼，根本不会多费口舌地拒绝什么。
事实证明，罗於薇是正确的。
在频繁的做实验的过程中，邝北川逐渐地习惯了她在他旁边的存在，甚至到了后来，一碰上导师要求自由分组的情况，他还会主动走过来，站到她的身边。
虽然他依旧面无表情又极少说话，但是罗於薇还是敏锐地感觉到了，他在心理上，已经逐渐地接纳了她。
意识到自己正一点一滴地慢慢融进他的生活，罗於薇不是不得意的，然而，更有一种类似于喜悦的激动极尽汹涌地朝她席卷而来，彻底把那点源自女人丑陋的虚荣心的小得意给掩埋的一干二净。
而就是在那个时候，她无意间得知了她曾经最想知道的、关于他的……『秘密』。
起因是一堂英文课。
连老师也无法忍受邝北川的『傲慢』了。
一开始，年轻的英文老师只是惊叹于邝北川出乎寻常的流利的口语水平，在赞赏地夸奖了他两句之后又习惯性地要拍拍他的肩膀以示激励——就是这个时候，他没料到自己伸了出去的手却被邝北川一脸嫌恶地避了开去。顿时，觉得在学生面前丢了面子的英文老师雷霆震怒，当场大骂了邝北川一通尚不解气，一下课又拽着邝北川到他们班导那里告状，非要邝北川『诚恳』地给他道歉才肯罢休。
班里的同学谁也不把这当回事，在他们这种入不了流的『垃圾高中』，老师和学生谁看谁都看不顺眼，争吵甚或是动手打人都是家常便饭了，像邝北川遇到的状况，顶多算是『小case』了，没有人关注，甚至连热闹都懒得瞧。
可是罗於薇不放心，在座位上怎么也坐不安稳。下一堂的预备铃很快打响，她仍然没办法让自己静下心来，犹豫片刻，她终于下定决心，举手谎称自己身体不适要去保健室。
一逃出教室，她立刻往教员室的方向跑去。
通常他们班导习惯于在教员室和学生谈话，罗於薇就有过这种经历。
那还是高中一年级时候的事情，他们那个认真负责积极向上的班导看不惯她过于懒散好像干什么都提不起精神似的作风，找她谈了几次都没有效果，还请了她的监护人来过学校一趟。不过在了解到她的母亲早逝父亲又不在身边的家庭状况之后，班导对她的态度明显发生了转变：嘘寒问暖，很是关照她，几乎近于纵容了。尽管这种源于同情的关怀有时候让她的自尊心挺受不了的，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他们的这个班导啊……心肠软得比老好人还老好人。
在教员室的门口深吸口气，她轻轻将门推开了一道缝，看见里面只有三个人：班导、邝北川，以及一个文质彬彬的中年男人，看样子便是邝北川的父亲了。大概是这堂有课的缘故，那个英文老师没有在场。
当时英文老师把状告到班导这里来的时候，他既劝不动年轻气盛正值气头的英文老师，又对那个酷酷地站在一边一言不发的邝北川没辙，于是只得把邝北川的父亲给请来『一同协调』了。
一听说儿子在学校出了问题便急匆匆地赶来了的父亲十分诚挚地向老师致歉。
「……这次的事情非常抱歉！不过北川决不是有意让老师难堪——这点我可以肯定。」顿了顿，他解释道，「其实，北川他从小便有轻微的自闭症倾向，虽然经过专业心理医生的治疗与指导他现在完全能够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但是……嗯，很多时候他的行为仍然会显得十分古怪，连我和他的妈妈也不清楚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而透过半掩的门，罗於薇猛然听到的便是那个触目惊心的名词——『自闭症』。
她一直想要弄明白的他的『古怪』——为什么他不爱说话为什么他会那样透明地把所有负面的情绪都摆到了脸上为什么他会以那样古怪的姿态对待向他表白的女生为什么……，所有的疑问在那一瞬间全部得到了解答。
班导显出十分吃惊的样子，轻轻地『啊』了一声。下意识地往邝北川的方向望过去，只见那个男孩好像什么都没有听见似的，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抿着嘴唇，一言不发。班导很头疼似的摇了摇头。
「北川他……和其他自闭症患者一样，极端厌恶别人对他的亲近。一直负责他的心理医生告诉我们说这是因为他没有能力去处理复杂而又抽象的感情，那会让他头脑混乱感觉烦躁……」
罗於薇回想起在听到别人说到『喜欢』的时候，邝北川那厌恶的眼神。原来他不是不屑不是轻视不是瞧不起他们，仅仅是出于他的一种本能的自卫反应。
「……就像在学习上，北川也是很难弄懂那些抽象的文学艺术，但是却对数字与图形得心应手。」
「没错。」听到这里，班导赞同地点点头，「邝北川同学在理科方面极有天赋，无论多么复杂的题目他都解得出来，而且看起来还是相当轻松的样子呢。」
邝北川的父亲继续说道：「自闭症就是这样，正如失明的人看不到东西一样，北川也没办法理解感情这种东西。别人强加到他身上的感情，无论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都会使他感到头脑混乱。为了不让自己难受，他不愿和任何人太过亲近，包括我和他妈妈。也……正是因为如此，北川才会做出那样……那样不礼貌的举动的。」
「……原来如此。」班导理解地点点头，「我会向英文老师解释的。」
「那么麻烦您了！」
邝北川的父亲又转向邝北川说了几句，声音不大，罗於薇没能听清，不过想必是一些提醒他注意举止什么的话吧。
接着看见班导站起身要送邝北川的父亲出门，罗於薇赶紧闪到角落躲好。
然而……就这么结束了吗？
班导和邝父在教员室的门口又客套了几句，而她的注意力只凝聚在跟在他们后面慢慢地走出来的邝北川身上。
他站在他父亲的侧后方，依旧面无表情，只是她不知道，他的心情是否如他的脸色一样，平淡无波地面对这一切……
他的父亲当着他的面向一个外人揭穿他的伤疤，难道真的认为他就不会悲哀不会难过了吗？！即便他无法理解究竟什么才是悲哀难过的心情，但是那种感觉却是真实存在着的，不管他是否理解都会体尝得到的！
这太过分了！
他的父亲根本就没有用心去了解他的伤痛他的一切，以为他无法理解感情就断定了他不会痛苦，将他的痛苦的发泄视作『病状』，全然不会想到，这样没办法像他们一样正确地分辨情感的他，其实要比他们这些人无病呻吟的痛苦更加的折磨人，那是一种无以表述无以宣泄的压抑的痛苦。
望着那个抿着嘴唇眼神略显空茫地站在那里的男孩，猝然间，她的心脏一阵钝痛。
是心疼，她知道。
要不然她的眼眶决不会在此刻潮湿起来。
她罗於薇是真的心疼这个被几乎所有人放弃了的男孩，邝北川。
「邝北川同学。」班导对邝北川说道，「你先回去上课吧。我和你爸爸还有话要说。」
没有应声，只一点头，邝北川转身走开。
罗於薇趁机跟了上去。
「邝北川。」转个弯，下楼的时候她出声唤他。
他看向她，眼神透着疑问。
——也许他不会明白，但是对于她来说却有件事是非做不可的：她要传达她的『力量』给他，她要努力让他知道，并不是所有对他的关心都会令他感觉混乱。
她歪过头，冲他一笑，很突然地伸手出去抓住了他的右手，用力地握了一下，然后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又迅速放开——这相当狡猾，她知道，并且不打算改变。
「邝北川。」迎上他困惑的眼神——她无比庆幸其中并无厌恶。她用再灿烂不过的笑靥面对他，神秘兮兮地告诉他：「这只是『开始』而已呢！」
开始……
什么开始？
望着他越发显得困惑了的眼神，她只是吃吃地笑，一点儿也没有稍作解释的打算。
得知他的『秘密』，不再是她预想中的『结束』，而是一个『开始』，那个修正了终极目标的计划的再一次的开始。
——她要邝北川，她要他和她在一起。
说起来……她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了这个古怪却又时常让她觉得万分可爱的男孩呢？
其实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不过勉强算来，应该就是那段时间吧。
在慢慢的亲近中，最初的单纯的好奇与兴趣不知不觉地变了质，所以才会在那个时候无比地心疼那家伙吧。
爱情的产生是那样的无声无息，又是那样的莫名其妙，以至于当她发现的时候，已经无能力将之扼杀了。
爱上那样的一个人，她很清楚自己是在自讨苦吃。
然而，对于一切来自于邝北川的苦楚，她始终甘之如饴。
女人是一种乐于自虐的生物，打小起就从她的母亲身上将这一点瞧得明明白白的她，曾经下定决心绝对不能步母亲的后尘，为了一个男人而把自己搞得那么惨，什么都失去了又什么都没有得到……她曾发誓她绝不要像她母亲那样，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一旦不小心沾染到爱情这玩意，便容不得她退缩了。
既然自己无论如何也放不下那个人，那么除了继续爱他之外她还能有什么办法！
罗於薇无比自嘲地想，女人一旦犯贱，就是连大罗金仙也救不得了。
——不过，她这么漂亮又这么狡猾，应该是会成功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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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留心观察了他一段时间的她很快发现，这个家伙不是一般的难以亲近。
他的生活规律得就像是外星人，在学校里成天除了念书就是打篮球，社交时间缩减到约等于零，话更是少得不能再少，就算有人主动找他讲话，他倒是每句都会认认真真地回答，可是回答的内容大部分都是『可恶的』单音节词。
邝北川的这种表现，在罗於薇看来是单纯认真的懵懵懂懂，但是对于班里其他同学来说，就是令他们无法忍受的『傲慢』了。谁也不愿自讨苦吃，因此渐渐地，如果不是必要，没有人会主动接近他。
而他对此倒是一副无知无觉的样子，独来独往，看起来相当的自得其乐。
——这似乎更加凸现了接近他的困难程度。
不过却难不倒她罗於薇。
经过她的一番观察，她终于得出结论：邝北川这个家伙极怕麻烦。当然他对于麻烦的定义与一般人大有差别，在他的认知中，与人交往……或者具体的说，与人作语言上的交流，就是最大的麻烦。
但是，相对来讲，这恰恰是他的『软肋』……是她接近他的突破口。
——嫌交流太烦于是干脆闭紧嘴巴，觉得麻烦所以就不拒绝。
在她眼中这个邝北川的思维方式便是如此。
只要不是超出了他的忍耐范畴的亲近，他九成九选择的是『放任』，而不是他认知中相当麻烦的拒绝。
她罗於薇可不像他们学校别的女生那样头脑僵化，念书不成连追个男人也笨笨的缺乏创意：看上一个男人→告白→被拒绝→放弃！——瞧瞧，多么庸俗多么千篇一律！
她们大概以为只要傻傻地向男人告白就算是大胆的主动追求了吧！这么单蠢的行为模式哪里可能摘到那朵遗世独立的『高岭之花』！？……呃，不对，修正一下，应该是『高岭之草』才对。
对付那种『高岭之草』，呆呆地干等着他自己开窍是不成的，千暗示万暗示也没用的男人，就需要女人火力强劲的主动出击。
要想得到喜欢的东西，就要大胆地伸手去拿；要想得到喜欢的人，就要看准了他的弱点对症下药！
……当然，目前的她只停留在『好奇』的阶段，并无意『沾花惹草』，不过这种出于好奇的接近在现阶段与追求的目标是一样的，自然，手段也不会有太大的差别——至少她这样认为。
『接近』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尤其是对于像邝北川这样一言一行无比透着古怪的家伙，更不能急躁切近。
于是，从冠冕堂皇的课业方面接近他，便成为需要她搞定的『首要课题』。
理科的学习，特别是化学与生物，有相当多而重要的实验的学分，而在做实验的时候，通常导师都会让大家自由组合分成若干个小组，这时她便会借着座位和他前后邻近这一有利的地形条件和他分到一组——一如她所预料的那样，这个沉默寡言的男孩顶多只是偏过头面无表情地看她一眼，根本不会多费口舌地拒绝什么。
事实证明，罗於薇是正确的。
在频繁的做实验的过程中，邝北川逐渐地习惯了她在他旁边的存在，甚至到了后来，一碰上导师要求自由分组的情况，他还会主动走过来，站到她的身边。
虽然他依旧面无表情又极少说话，但是罗於薇还是敏锐地感觉到了，他在心理上，已经逐渐地接纳了她。
意识到自己正一点一滴地慢慢融进他的生活，罗於薇不是不得意的，然而，更有一种类似于喜悦的激动极尽汹涌地朝她席卷而来，彻底把那点源自女人丑陋的虚荣心的小得意给掩埋的一干二净。
而就是在那个时候，她无意间得知了她曾经最想知道的、关于他的……『秘密』。
起因是一堂英文课。
连老师也无法忍受邝北川的『傲慢』了。
一开始，年轻的英文老师只是惊叹于邝北川出乎寻常的流利的口语水平，在赞赏地夸奖了他两句之后又习惯性地要拍拍他的肩膀以示激励——就是这个时候，他没料到自己伸了出去的手却被邝北川一脸嫌恶地避了开去。顿时，觉得在学生面前丢了面子的英文老师雷霆震怒，当场大骂了邝北川一通尚不解气，一下课又拽着邝北川到他们班导那里告状，非要邝北川『诚恳』地给他道歉才肯罢休。
班里的同学谁也不把这当回事，在他们这种入不了流的『垃圾高中』，老师和学生谁看谁都看不顺眼，争吵甚或是动手打人都是家常便饭了，像邝北川遇到的状况，顶多算是『小case』了，没有人关注，甚至连热闹都懒得瞧。
可是罗於薇不放心，在座位上怎么也坐不安稳。下一堂的预备铃很快打响，她仍然没办法让自己静下心来，犹豫片刻，她终于下定决心，举手谎称自己身体不适要去保健室。
一逃出教室，她立刻往教员室的方向跑去。
通常他们班导习惯于在教员室和学生谈话，罗於薇就有过这种经历。
那还是高中一年级时候的事情，他们那个认真负责积极向上的班导看不惯她过于懒散好像干什么都提不起精神似的作风，找她谈了几次都没有效果，还请了她的监护人来过学校一趟。不过在了解到她的母亲早逝父亲又不在身边的家庭状况之后，班导对她的态度明显发生了转变：嘘寒问暖，很是关照她，几乎近于纵容了。尽管这种源于同情的关怀有时候让她的自尊心挺受不了的，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他们的这个班导啊……心肠软得比老好人还老好人。
在教员室的门口深吸口气，她轻轻将门推开了一道缝，看见里面只有三个人：班导、邝北川，以及一个文质彬彬的中年男人，看样子便是邝北川的父亲了。大概是这堂有课的缘故，那个英文老师没有在场。
当时英文老师把状告到班导这里来的时候，他既劝不动年轻气盛正值气头的英文老师，又对那个酷酷地站在一边一言不发的邝北川没辙，于是只得把邝北川的父亲给请来『一同协调』了。
一听说儿子在学校出了问题便急匆匆地赶来了的父亲十分诚挚地向老师致歉。
「……这次的事情非常抱歉！不过北川决不是有意让老师难堪——这点我可以肯定。」顿了顿，他解释道，「其实，北川他从小便有轻微的自闭症倾向，虽然经过专业心理医生的治疗与指导他现在完全能够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但是……嗯，很多时候他的行为仍然会显得十分古怪，连我和他的妈妈也不清楚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而透过半掩的门，罗於薇猛然听到的便是那个触目惊心的名词——『自闭症』。
她一直想要弄明白的他的『古怪』——为什么他不爱说话为什么他会那样透明地把所有负面的情绪都摆到了脸上为什么他会以那样古怪的姿态对待向他表白的女生为什么……，所有的疑问在那一瞬间全部得到了解答。
班导显出十分吃惊的样子，轻轻地『啊』了一声。下意识地往邝北川的方向望过去，只见那个男孩好像什么都没有听见似的，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抿着嘴唇，一言不发。班导很头疼似的摇了摇头。
「北川他……和其他自闭症患者一样，极端厌恶别人对他的亲近。一直负责他的心理医生告诉我们说这是因为他没有能力去处理复杂而又抽象的感情，那会让他头脑混乱感觉烦躁……」
罗於薇回想起在听到别人说到『喜欢』的时候，邝北川那厌恶的眼神。原来他不是不屑不是轻视不是瞧不起他们，仅仅是出于他的一种本能的自卫反应。
「……就像在学习上，北川也是很难弄懂那些抽象的文学艺术，但是却对数字与图形得心应手。」
「没错。」听到这里，班导赞同地点点头，「邝北川同学在理科方面极有天赋，无论多么复杂的题目他都解得出来，而且看起来还是相当轻松的样子呢。」
邝北川的父亲继续说道：「自闭症就是这样，正如失明的人看不到东西一样，北川也没办法理解感情这种东西。别人强加到他身上的感情，无论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都会使他感到头脑混乱。为了不让自己难受，他不愿和任何人太过亲近，包括我和他妈妈。也……正是因为如此，北川才会做出那样……那样不礼貌的举动的。」
「……原来如此。」班导理解地点点头，「我会向英文老师解释的。」
「那么麻烦您了！」
邝北川的父亲又转向邝北川说了几句，声音不大，罗於薇没能听清，不过想必是一些提醒他注意举止什么的话吧。
接着看见班导站起身要送邝北川的父亲出门，罗於薇赶紧闪到角落躲好。
然而……就这么结束了吗？
班导和邝父在教员室的门口又客套了几句，而她的注意力只凝聚在跟在他们后面慢慢地走出来的邝北川身上。
他站在他父亲的侧后方，依旧面无表情，只是她不知道，他的心情是否如他的脸色一样，平淡无波地面对这一切……
他的父亲当着他的面向一个外人揭穿他的伤疤，难道真的认为他就不会悲哀不会难过了吗？！即便他无法理解究竟什么才是悲哀难过的心情，但是那种感觉却是真实存在着的，不管他是否理解都会体尝得到的！
这太过分了！
他的父亲根本就没有用心去了解他的伤痛他的一切，以为他无法理解感情就断定了他不会痛苦，将他的痛苦的发泄视作『病状』，全然不会想到，这样没办法像他们一样正确地分辨情感的他，其实要比他们这些人无病呻吟的痛苦更加的折磨人，那是一种无以表述无以宣泄的压抑的痛苦。
望着那个抿着嘴唇眼神略显空茫地站在那里的男孩，猝然间，她的心脏一阵钝痛。
是心疼，她知道。
要不然她的眼眶决不会在此刻潮湿起来。
她罗於薇是真的心疼这个被几乎所有人放弃了的男孩，邝北川。
「邝北川同学。」班导对邝北川说道，「你先回去上课吧。我和你爸爸还有话要说。」
没有应声，只一点头，邝北川转身走开。
罗於薇趁机跟了上去。
「邝北川。」转个弯，下楼的时候她出声唤他。
他看向她，眼神透着疑问。
——也许他不会明白，但是对于她来说却有件事是非做不可的：她要传达她的『力量』给他，她要努力让他知道，并不是所有对他的关心都会令他感觉混乱。
她歪过头，冲他一笑，很突然地伸手出去抓住了他的右手，用力地握了一下，然后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又迅速放开——这相当狡猾，她知道，并且不打算改变。
「邝北川。」迎上他困惑的眼神——她无比庆幸其中并无厌恶。她用再灿烂不过的笑靥面对他，神秘兮兮地告诉他：「这只是『开始』而已呢！」
开始……
什么开始？
望着他越发显得困惑了的眼神，她只是吃吃地笑，一点儿也没有稍作解释的打算。
得知他的『秘密』，不再是她预想中的『结束』，而是一个『开始』，那个修正了终极目标的计划的再一次的开始。
——她要邝北川，她要他和她在一起。
说起来……她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了这个古怪却又时常让她觉得万分可爱的男孩呢？
其实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不过勉强算来，应该就是那段时间吧。
在慢慢的亲近中，最初的单纯的好奇与兴趣不知不觉地变了质，所以才会在那个时候无比地心疼那家伙吧。
爱情的产生是那样的无声无息，又是那样的莫名其妙，以至于当她发现的时候，已经无能力将之扼杀了。
爱上那样的一个人，她很清楚自己是在自讨苦吃。
然而，对于一切来自于邝北川的苦楚，她始终甘之如饴。
女人是一种乐于自虐的生物，打小起就从她的母亲身上将这一点瞧得明明白白的她，曾经下定决心绝对不能步母亲的后尘，为了一个男人而把自己搞得那么惨，什么都失去了又什么都没有得到……她曾发誓她绝不要像她母亲那样，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一旦不小心沾染到爱情这玩意，便容不得她退缩了。
既然自己无论如何也放不下那个人，那么除了继续爱他之外她还能有什么办法！
罗於薇无比自嘲地想，女人一旦犯贱，就是连大罗金仙也救不得了。
——不过，她这么漂亮又这么狡猾，应该是会成功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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