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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谈隆观易

    隆山人名观易,字无誉,别号卧侯,宁乡畸士,诗才清妙,交廖树蘅,因并与陈三立及其父宝箴相识,均爱重之。宝箴为刊其《罘ぜ草堂诗集》,弁以序云:

    宁乡隆君无誉,诗人也。其里中友笙陔〔荪亥〕廖君,既馆于予,乃数为予言无誉人之诗。无誉伏处穷山中,无名声于时,一卷啸吟,冥思孤往,憔悴而专一。其为诗垂三十年,屡变其体,所得诗逾六七千首,今存者亦千首有奇。然无誉尝一游秦中而归,故今诗言边事者为多焉。今年九月,无誉复有秦陇出塞之行,假道长沙,过宿笙陔斋中,予得与相见,接其论议,读所撰著文字,根柢郁茂,其经世之志,略见于斯矣。既而取阅其《罘ぜ草堂诗卷》,则逢源杜与韩,语言之妙类大苏,而似归宿于吾乡山谷老人,世之号为能诗者未易而有也。无誉自言,向读朱文公《中庸注》至“静深而有本”之语,恍然悟诗教之宗,故其诗淡简以温,志深味隐,充充乎若不可穷。往尝论今之为诗者,大抵气矜而辞费,否则病为貌袭焉,而窃喜子瞻称山谷“御风骑气以与造物者游”之言,谓为得其诗之真,而颇怪世少知之而为之者,盖乡先辈声响歇绝,殆千数百年于兹矣。读无誉诗,其庶几遇之也。无誉将行,予与笙陔以其诗无副本,虑亡阙于道里之险难,相与尼留其稿,而略为择录若干首,付之剞劂,兼以质无誉塞外云。光绪三年嘉平月,义宁陈宝箴。

    是编营始丁丑之冬,寻以人事牵迫,辄舍去,今年春夏,以手民劣恶,别录为编,选良董成,历月凡五,用既厥工,未几而无誉之讣至,盖无誉已于戊寅冬十月病殁甘肃之宁夏官幕矣。呜乎,以无誉之才之学之年,而不获竟其志业,以大白诸世。而遂以客死,岂非其命邪!抑无誉敝精力于吟咏声病之间,而因以戕其生邪!独恨懒漫侵寻,未克寄无誉是编,商略取置,使一及见之,然亦不谓无誉之遽止于此也!抚校遗编,为之雪涕。己卯夏五月,宝箴附识。

    三立与王运各为作传,其文如下。

    三立《隆观易传》

    隆观易,字无誉,长沙宁乡人也。幼奇慧,年十三以诗谒湘乡曾文正公,由是数从曾公游,遂通经史百家之书。父虎为里豪所中,隐于狱。虎故才士,亦曾公所引重也。观易乃阴干曾公,豪闻而惧,私念虎交厚曾公,罪当出,即出当杀我,遂贿狱座毙虎。观易哀愤,穷日夜谋杀豪,以死无恨。未几豪病死,于是观易谢绝人世,敝精力呕血为涛歌。斗室空山,憔悴枯槁,其志深故其道隐,其怨长故其词约而多端。同治中,县人喻光容者官甘肃狄道州,招观易。光容起自兵间,为牧守,顾雅好儒学,与观易相得甚欢,为留二年而归。当是时,相国左公次第定回疆,规善后,观易客游其间,就所知陈书相国言边事。相国高才素,又观易乡里后进,而相国更事久,益儿子畜之,得观易书,笑曰:“隆氏子亦上书言事耶!”然观易所言实良策,后相国所施设,竟多与观易合云。观易既归,益放其意为诗,自比苏轼、陈师道。光绪三年,复就光容于宁灵,至数月卒,年四十一。观易少负气斥弛,喜言大略,议论踔厉纵横,机牙四应,无不人人绌伏。后更摧挫抑敛,恂恂如处子。人有称誉,则惶恐引避;有毁之者,必谢过,曰:“死罪!诚如公言。”终不复辩。卒后,湖湘间颇重视观易诗,后生学徒,多效其体,观易之名浸昌矣。所著书曰《禹贡水经考》、《经义知新录》、《六百日通》、《西征续觚》、《西征续集》、《宁灵消食录》、《罘ぜ草堂诗文》,凡若干卷。赞曰:业业隆生,狂狷之间。固穷无恶,猎艺斯专。观俗秦坂,咏志湘川。风犹孔硕,留规后贤。

    运《隆观易小传》

    隆观易,字无誉,宁乡人也。父任侠,为里豪所仇。观易年十余,避走衡阳,易姓名,居莲湖书院,从生童诵读,颖异劬学,诗文幽苦。衡阳欧阳生时为馆师,察异之,诘其自来,具诉其冤。生女夫曾国藩适以侍郎治兵衡州,移文宁乡,悉反其事,捕系其父所怨家数十人,欲穷治其狱。时骆秉章为巡抚,以国藩侵官权,固不乐,里豪乃遍诉其县吏士,因左宗棠告巡抚,径下檄用便宜斩其父,事又大反。观易甫归,遇奇变,即又窜走出山谷间。有廖翁者,知其冤,客舍之,资其衣食。观易学亦日进。既逃死不敢出,唯与二三相知不涉世事者以诗写其忧,不袭于古,由发抒其愤,所遭际然也。岁久,事益解,而怨家犹盛,不敢入城市者二三十年。县人文武达者皆无因与相识,后乃识廖树蘅。树蘅奇其才,哀其遇,稍稍言于官士间。义宁陈宝箴,好奇士也,得见观易,特以为诗人之穷者,又隐厄不自拔耳。然尤喜其诗,为之刊行,间以示人,人亦未之问也。观易既久抑不得奋,思游关陇从军绝塞以自振。光绪初过宝箴寓邸,辞而行,行未至嘉峪,道卒,年四十一。妻某氏,困约时所娶也,有子某,贫不能自存。树蘅合其友数人经纪之,出其诗以示王运。王运曰:白军兴以来,搜求振拔文武之材多矣,曾侯尤好文,一介之士,一语之善,未尝不知赏也。余居家亦汲汲于遗才,自谓无遗焉矣,乃初不知有隆生;知之矣,不知其厄穷之由。夫文章易见耳,当吾之身,百里之内,而使斯人颠倒诧傺以终,可不悲乎!

    廖树蘅曰:湘绮此文,较骈枝室尤佳,波澜格局略同,高老过之,学以年进也。论词得史公之遗,令人往复不尽,卧侯不死矣!

    其人其诗,于一序二传,可知其概。运所叙,与三立间有异同。观易父之死,陈传谓里豪贿狱卒毙之,王传则云骆秉章下檄斩之,其事不侔矣(树蘅子基或,于《宁乡县志》传观易,此节谓:“观易……乞援曾公,诺之。仇闻而惧,观易未及反,而虎已先毙矣。”传末附叙其子云:“子志毅,诸生,未几亦卒。”)王传(坊本《湘绮楼文集》未载)树蘅特加称叹;文固佳,然论词与寿树蘅七十序之“当东南鼎沸之时,天下波靡,而独有湘乡曾侯为求人才分国忧之言,于是左胡和之,虽走卒下吏,一艺之长,得以自达。运弱冠与其议论,湖外人才搜访遍矣,宁乡近邑,廖氏名族,有荪亥先生者,与刘克庵兄弟游,称名诸生,竟寂然不相闻。”略词意近复,似均不无矜气(寿廖之作,时期似在传隆之后)。(民国二十六年)

    谈吴士鉴钱唐吴纟斋(士鉴)近卒于里,清季词臣中著淹雅之誉者也。光绪己丑举人,壬辰榜眼,以翰林院编修直南书房,官至侍读,历充癸巳甲午顺天乡试,戊戌会试同考官,江西学政,资政院议员。著述颇富,尤致力于史(著有《晋书注》等)。其壬辰会试之获售,盖几失而得之,卷在同考官第六房吴鸿甲手,头场已屏而不荐,迨阅第三场对策,乃叹其渊博精切,深得奥,始行补荐,竟获中式。时先研甫兄亦与分校(第十五房),闱中知其事也。揭晓后,鸿甲语人:“斋头场文,复视亦甚工,不知初阅何以懵懂一时也。”乡会试专重头场(《四书》文),久成惯例。头场不荐,二《五经文》三(对策)场纵有佳文,房考亦多漫不经意,难望见长。同光间潘祖荫、翁同为大臣中讲学问者,屡掌文衡,矫空疏之习,每主试,必属房考留意经策,于策尤重条对明晰,以赡实学而劝博览。是科同为正考官(祁世长、霍穆欢、李端菜副之),纟斋以第三场文特工得隽以此。考同日记,是年三月十五日云:“策题:《论语古注》,《新旧唐书》,《荀子》,《东三省形势》,《农政》。”闻纟斋第三题文是为同所赏云。

    先研甫兄与纟斋交甚厚,其诗,辛卯有《和吴公》云:

    后起英流近有无,少文情愿屈张敷。

    文章气谊莺求友,学问渊源彗画涂。

    藏室相将探柱下,选楼何必坠江都。

    无端引入西州感,接响谟觞谓可须。

    结语谓潘尚书。

    《次吴公韵一首》云:

    年辈平亭亦复佳,论交杵臼素心谐。

    通经早陋桓荣说,谭艺如亲彗地侪。

    愧我讠令痴终俗学,羡君作健有高怀。

    纠唐刊汉无穷事,此事还须戒扌骨埋!

    《偶成四绝索吴公和》云:

    文通藻笔花吐,高密研经带草舒。

    欲向谁家丐膏馥,白支窗下一踟蹰。

    议家聚讼总支离,坐务懵然讵有知?

    尽揽天光归眼底,可能不被古人欺?

    宗英闲世每相望,索隐书成补子长。

    孝穆鸿篇楚金传,岂宜便作鲁灵光?

    文章自昔论流别,我溯宗风爱六朝。

    读史缀成文笔考,起衰一语太浮嚣。

    壬辰有《仲夏贻吴公,公先以纸属书,即书此归之》云:

    吾郡有先正,伟哉孙与洪。

    放眼观谟觞,合志犹巨邛。

    媚学不知倦,孟晋相磨砻。

    当时投赠篇,谓与元白同。

    修途奋长辔,身约道自丰。

    纂著各逾尺,林苑光熊熊。

    湛卢烛牛斗,联步登南宫。

    丁未及庚戌,五色云呈空。

    信夫和氏宝,三献终无穷。

    春华而秋实,稽古荣厥躬。

    羽岑山人言,科亦因人崇。

    矫矫延陵子,崭然头然雄。

    绮年奉庭诰,诵书犹拨<麦丰>。

    铅察五官技,时或笺鱼虫。

    纠谬复刊误,磊落怀宗英。

    遗篇网典午,著录观其通。

    缀文擅均体,色如汉时红。

    倾盖欢平生,英石初叩桐。

    所居数廛隔,晰夕相过从。

    滞义得诠解,旷焉发我蒙。

    间以唱酬乐,飞章走诗筒。

    昂藏逸天骥,仪曜占逵鸿。

    金门授笔札,孤罴出深丛。

    长安千丈尘,马蹄疾于虹。

    袭迹翔紫霄,风矩开良弓。

    未壮掇高第,姚声迈终童。

    顾余不舞鹤,内镜渐忄空忄空。

    延对误蝇点,失次成笼东。

    浮荣亦何介?出门忻有功。

    虽异七年长,石交契深衷。

    敬以一言赠,努力弹飞冲。

    观水必观海。陟山必陟嵩。

    益揽天禄储,便腹还求充。

    宏裁兰台令。朴学丁孝公。

    师旷亦有言,盛年日方中。

    积德比于玉,砥行方诸铜。

    蔚为庙堂器,名实俱宠だ。

    平津与卷施,倘克追乾隆。

    长谣尘清听,献乐操土风。

    细书不嫌疥,义在他山攻。

    想见友朋唱酬切磋之雅,而于所学亦可略睹焉。纟斋诗,庚寅有《酬徐缦》云:

    幽州万士几人佳?把臂先知夙好谐。

    清鉴每从高构定,微讴愿与薛谭侪。

    西京师法陈经义,北极风云拓壮怀。

    莽荡平原一冯吊,台荒燕草久沉埋。

    卷施才调百年无,振笔看君盛藻敷。

    蛙紫烦嚣今贯俗,文章流别古分途。

    群言要使归函雅,十载何当共炼都。

    为抱冰弦弹瑟瑟,游鱼六马漫相须。

    辛卯有《缦小剧诗以询之》云:

    徐生江海姿,笔锋骋遒健。

    高哦扬天葩,新篇辄盈寸。

    俗音洗于遮,繁条割ぱ蔓。

    金精匪贵多,魁纪一斑见。

    我时从之语,轻师觊挑战。

    鼓复强挝,旗靡冀仍建。

    多君善诱敌,欲使倾心献。

    异器处甘酒,殊筐居调饭。

    良谭高晷移,一豁尘襟闷。

    竭来君度攵门,为苦头风眩。

    思深摧肝脾,毋乃耽吟倦。

    流观千金方,静检服石论。

    医理与药瀹,然反自不变。

    持养贵得宜,勿使荣卫困。

    我亦病烦郁,欧温致敦溷。

    上药渺石芝,下药再三撰。

    神气不能王,六藉未搜编。

    鸿笔思前贤,笃艺畏时彦。

    但期葆岁寒,窥道破颃顿。

    高名非所希,千载亦风电。可合看:

    己未(民国八年)纟斋序先研甫兄《涵斋遗稿》云:

    光绪戊子、己丑间,海宇无事,朝廷右文。一二名公巨卿,主持风会。凡以科目进者,多闳通渊瞻之才。论者谓嘉庆己未而后,得人以己丑为最。余以是年冬公车入都,始识徐君缦,继获交江君建霞。二君以己丑人词馆。缦治经史词章,建霞精目录金石之学,皆得其乡先生劭叔宀顾涧之遗绪。三人者,月必数见,见则钩钅爪辨析,移晷忘倦,而缦之群从艺甫、莹甫与其姊婿言謇博,又皆潜心竺学,如骖之靳。壬辰余获馆选,于二君为后辈。文字觞咏之会,始无虚日。甲午东事起,缦刳心时变,与余纵览移译之书,博考裨瀛之事,颇有志于用世。会建霞视湘中,广开风气,迁旧之儒,咸诋讠其之,而余与缦曾不以此稍挫其志。丁丑缦入湘,继建霞之任,于此始与缦别。国门执手,百感苍凉,盖已知朝局之必有变也。明年政变勃兴,缦落职,建霞亦牵连罢斥。缦奔母丧还都,相见呜悒,仍以致用相期。无何,庚子乱作,余间关赴秦,旋至南昌,即闻缦之讣,哭不成声,作诗吊之(按:其诗云:“修门逐首相知,别后江湖杳梦思。太岁龙蛇天地黯,文人鹏鸟古今悲。伟高诀别谁为友?阳羡无田尚有儿。后死非才徒负负,欲呼阊阖望迷离。”)三两年间,建霞、謇博先后下世。而朝野蜩螗,国事隳坏,驯致有辛亥之变。莹甫憔悴怫郁,亦以不起。回忆当年雄睨高谈,履綦相错,其豪迈隽爽之气,如在目前,独余犹独活人间,百无一效,艺甫则试吏汴中,湛冥廿载,亦可想见其意气之消沮矣。缦有子曰肖研,能读父书,搜辑遗诗,录为一卷,余又以遗文一首归之。芝焚兰瘁,馨烈犹存。缦生平交游学术,略具于斯。因述余两人交谊之终始,弁诸简端。缦之诗,清丽遒逸,能函雅故,与乾嘉学人相近(下略)。

    情文相生,言之有物,不徒足见两人交谊也。纟斋辛卯有《简徐甫即送还宜兴》诗云:

    清时纟川履盛高宾,欲访槐街迹已陈。1

    我辈耽吟犹有癖,矮笺秃笔斗清新。

    (注:1君居上斜衔,即查初白顾侠君诸先生倡和之地。)

    由来杞梓推南族,岂独何家大小山。

    疑义就君如折狱,金根伏猎不须删。

    豹台说礼今谁嗣,湖海填词旧有图。

    百载宗风能继起,伫看间气跃锟误。

    善卷洞外碧云披,想见图成瑞应时。

    欲剔苔封摹旧篆,与君同访国山碑。

    王伯恭《蜷庐随笔》云:“庚寅五月,余应学正学录试,吴子修太史亦为其子士鉴买卷入场。榜发,士鉴落第。亡弟仲高适在京,谓余曰:‘是儿若中进士,决可问鼎。’盖士鉴为仲高之表内侄,固深知之也。壬辰士鉴果得榜眼及第,仲高亡巳二年矣。士鉴旋入南书房,屡得试差,于修亦恒掌文衡。父子同时为名翰林,洵为嘉话。子修尤为福人也。”盖纟斋未捷会试之前,人已以鼎甲期之矣。子修先生(庆坻)先于丙戌入翰林,相距仅六年(投职编修,相距仅三年)。

    上文述及其壬辰会试获售之几失而得,顺见其子秉、承等所为《行状》,记其乡会及殿试时事云:

    戊子乡试,以先王父官词林,入官卷。典试钱樨阁学桂森甚赏二三场经策,以额满见遗,深致惋惜。时先王父修《杭州府志·艺文志·儒林·文苑传》未成而入都,府君并续成之。己丑乡试,中第四十四名。典试为顺德李仲约侍郎文田、衡山陈伯商编修鼎。撤棘时,先七叔祖宝坚先中三十四名。监临崧镇青中丞骏谓:“官卷只两名,乃中在一家!”命取试卷磨勘,无瑕可指。陈编修以卷出己手,不敢与争。李侍郎乃言,“浙江官卷,二三场无如此之博雅者,且功令弥封,凭文取士,更无官卷不准中在一家之例。”故府君述及此事,常有平生第一知己之感。冬间奉先王母挈眷入都,谒李仲约侍郎,始告以治舆地之学。次年复试,取列一等第一名。阅卷大臣为番禺许筠庵督部应癸,嘉定廖仲山尚书寿恒,瑞安黄漱兰侍郎体芳。府君至是声誉益起,日下知名之士,咸愿折节与交。会试报罢后,益专心舆地之学,尽阅张乌斋、何愿船、徐星伯诸家之书。又于暇时讲求金石,遍搜厂肆,得拓本益多。考证地理官制,积有跋尾若干通,是为《九钟精舍金石跋尾》之创始。壬辰会试,中第三十七名,出吴唱初编修房。总裁为常熟翁叔平师相同,寿阳祁子禾尚书世长,宗室霍慎斋阁学穆欢,贵筑李园尚书端。吴编修阅第一场制艺,初未呈荐,及见二三场,已三月杪,以示袁忠节。忠节曰:“此人必非自田间来者,吾知其人,以浙卷不敢言。”因举三场条对东三省舆地甚翔实,遍告同考诸君,相率踵吴编修室,询此卷荐否。后经监试谢南川侍御隽杭怂恿,始于四月朔呈诸翁相。时浙卷二十四名已定,翁相以府君卷为通才,不忍抑置,最后始撤去一卷,以府君补之。尝语同官曰:“吴某某实吾门之马郑也厂及殿试,策问四道,第一道为西藏地理,府君卷独条晰无遗。读卷大臣为钱塘汪柳门侍郎鸣銮。故事,读卷八人,依阁部官阶先后为位次,各就其所读卷分定甲乙。待标识定毕,乃由首席大臣取前列十卷进呈御览,然诸大臣手中各有第一,初不相谋,仍依宪纲之次序为甲第之高下,及胪唱,府君以第二人及第,则又翁相国力主之也(按:读卷八人次序为额勒和布、恩承、翁同、李鸿藻、启秀、薛允升、汪鸣銮、陈学菜)。

    所叙会试情事,可与拙稿印证。至其著作,《行状》云:“生平著述,有《补晋书经籍志》四卷,《晋书注》一百三十卷,《九钟精舍金石跋尾》甲乙编各一卷,《敦煌唐写本经典释文校语》二卷,《{耒}吉轩经眼录》一卷,《含嘉室诗集》八卷,《文集》四卷,《商周彝器释例》、一卷,《西洋历史讲义》若干卷。惟《文集》及《经眼录》、《彝器释例》、《西史讲义》尚未刊行,余者悉已付梓。《晋书斟注》尤为府君极意经营之作,盖此书撰自甲辰,复得吴兴刘丈翰怡承干之助,成于甲子,刻于丁卯,经历二十余年,而从事搜讨,则远在癸巳、甲午间也。”其《西洋历史讲义》为进呈之作。《行状》云:“宣统元年……奉命轮班撰呈各国历史讲义。初次进呈,召见于养心殿东室。翌日明谕褒奖,谓:‘所进讲义,尚属可观。’其时进讲者凡十四人,每日二人轮班,各进一篇,七日一周。府君所撰西史讲义,皆亲自属稿,于历次交涉之失败及强国凭陵之前事,痛切言之。”关于纂修《清史》、《行状》云:“甲寅夏,清史馆长赵次珊丈尔巽聘府君为纂修。时馆事草创,亟待府君商订体例,搜集材料。角就侍,奉先王父召归。既而赵次丈以列传事有所商榷,手书敦促,并厚致薪糈及聘金,府君皆却不受。终以史事重要,重来京邸,担任总纂,未观厥成,复以先王父母年高多恙,仍回绪里养。”吴氏撰有《纂修清史商例》,见民国五年出版之《中国学报》。(民国二十二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