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节·戮·一
青年最后的话本应是一枚关键的砝码。就仿佛是棋局中的胜负手，击剑中的决着一样，藉此扭转乾坤，从而导向最终的胜利。
然而世事往往不如人意。
艾莉亚只是眨了眨眼睛，用着毫不在乎的目光看着他。
“我的道路，你想亲眼见识一下吗？莫德雷格世兄？”
“不，我还想多活几年。”青年向后退下，微微欠身。“您如果想要做出正确的选择，请务必赶在一切都尚可挽回之前。否则，就算您能够从夜袭杀手团和皇拳四鬼的手下幸存，艾斯黛丝将军也不会容忍杀死自己三名亲近手下的仇人尚且活在世上。”
他优雅地退入阴影之中，人影闪动，很快融入欢快的人群，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莫德雷格……织网者……帝都中的情报供应商。艾莉亚之前所获取情报的渠道有不少都来源于他。而她费尽手段搞来的那点金币，也有为数不少的一部分流进了这个男人的口袋。
只不过是交易罢了。
少女垂下眼帘，在她的感知中，有某个很熟悉的东西已经接近到了不到百米的距离。即使身处喧嚣热闹的宴会中，她的心跳也不自禁地微微加快，血液流动的速度也悄然提升。
他们来了。
他们就在这附近。
艾莉亚转过身，融入了宴会之中。
夜袭杀手团……并不是一群合格的杀手。
她从侍者端着的盘子里取走一杯红酒，轻轻一抿，暗红色的冰凉液体便湿润了她的双唇。——七十年份的窖藏白兰地，殷红若血，温润如玉，和她正好相称。
杀手是机器，是工具。而工具，是不需要有自己的思想的。
但是夜袭中的杀手们却有了太多的自主意志。这或许是因为成就帝具使的不确定性，所以才使得这些阴影中的捕猎者变得如此的不纯粹。
他们热血，他们天真。他们有梦想，他们有追求。而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他们更适合成为战场上无坚不摧的利剑，而非是藏身于漆黑中的淬毒之刃。
毕竟，具备自我意志的工具，太容易失控。
艾莉亚轻声和几名贵族女性打了个招呼，婉转地拒绝了一位年轻文官的邀舞。她沿着宴会的长桌一路前行。间或和某位衣冠楚楚的先生搭上一两句话。又或者从餐盘中拈起一小块美食，细细品尝。
裙袂摇动，暗色的丝边洒落点点星火。
倘若夜袭团的杀手就这么直接杀过来，像是一批真正的刺客一样借着人群的掩护直接动手，或许艾莉亚将会落入极大的劣势也说不定。因为这些人会束缚住她的手脚，让她没有办法用出全力。
谋杀官员可是大罪，即使是帝具使，被大军包围后一旦体力耗尽也是死路一条。而艾莉亚显然不可能抛下帝国里面的一切远遁海外。
欧内斯特并不值得信任，倘若艾莉亚真的如他所愿杀死了聚会的文官，那么帝都内除却大将军福特外便没有能够和他正面对抗的敌人。正所谓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本就不属于大臣阵营的艾莉亚，会落到什么下场也就可想而知。
“可惜，你们终究是下不了手。”艾莉亚轻叹一声，一缕黑色火焰便沿着黑檀木大柱向上窜去。这缕火炎极细极暗，除非从一开始就仔细观察，否则休想察觉到分毫。
那缕火炎转眼便窜入大厅中央的吊灯之中，很快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些杀手，他们以为帝国腐败的根源就在于欧内斯特一人。反抗军在这方面的洗脑工作倒是不错。这帮年纪轻轻的帝具使一个个都像是打了鸡血一样誓死和欧内斯特大臣对抗到底。但这也就导致了和大臣作对的文官集团在他们眼中便也成为了‘反抗黑暗势力的正直官员’，若非万不得已，这些年轻刺客是不会对他们动手的。
真是愚蠢。
一个腐朽的国度中，哪里还会有什么好人？
之所以不会动手，是因为他们早就和反抗军拉上线了吧。
或许他们当中的某人就是反抗军的首脑之一也说不定。
毕竟，帝国的统治虽然严苛，但还没到让平民活不下去的程度。当下的税收政策和官员腐败程度，也不足以让平民们举起反抗的叛旗。
帝国的军队还在帝国的手上。他们依然强大，而且忠诚。对异族的讨伐至今仍旧无往不利。而帝国的财政也很稳定，下层士兵的军饷也没有被拖欠。而更重要的是，帝国境内没有发生大规模的天灾。
没有天灾，就没有流民。没有流民，反抗军便没有足够的兵力补充。而若非被逼至绝境，农民又怎么可能放弃自己的土地？
反抗军能够支撑到现在，必然有帝都中的内鬼支撑。
或许是某位高官，或许是某位大贵族，也有可能是大臣自导自演。而远在世界另一边的西方国度，也未尝没有暗中插手的可能性。
艾莉亚轻吸一口气，又是另外两缕火炎悄无声息地弹出，缠到了另外的吊灯上。
不远处的护卫们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一些人开始频频朝这边查看。而一些身强力壮的精英保镖则小幅度地向三位高官靠拢。警惕地注视着周围的一切变化。
欧内斯特的目的是干掉这些和他作对的文官。但最主要的也就是财务官，税务官，庶务官的三人联盟。只要这三位不倒，那么其余人死多少都无关紧要。并不会对文官集团的力量造成足以伤筋动骨的影响。
那么，只要他们不死，就没问题吧。
艾莉亚按住了自己的喉咙。
下一刻，大厅内的数座台灯骤然炸裂。
寂静。
“夜袭杀手！！！”
人群中突然冒出一个尖利的女声，这就仿佛一个信号一般，整座宴会骤然变得一团混乱。尖叫声，斥骂声，风度翩翩的先生小姐们像是被火烧着的鸭子一般推推攘攘地四处乱蹿。
“冷静！——咕”有人企图维护秩序，但很快便像是被捏断了喉咙的鸟儿一般没了声息。他的喉咙上插着一把餐刀。鲜血汨汨流出。
这一下，更有分量的人便不敢出来了。
混乱中，也不知道是谁推到了挂灯。而当火焰腾腾升起的时候，就算是平日里再镇定的人也失去了冷静。
这里，不能够再待下去了。
几位高官几乎是被半强迫地被自己的护卫架走。这种事情虽然对他们的声望是一个打击，但自己的生命无疑更加重要。想必这整个晚上，他们都会加强防备，并且更加紧密地抱成一团吧。
这种情况下，他们是不可能被刺杀的。至少今天晚上不能。
这就够了。
艾莉亚轻轻地踏过燃烧着的火焰，炽热和浓烟并不能对她造成丝毫影响。她抚摸着在燃烧中逐渐泛黄，发黑，最终扭曲成苍白的灰烬的精美挂画，轻声赞颂。
“真是漂亮，真是美丽。”
被窥探的感觉依旧存在，夜袭团的杀手仍然潜伏在附近。
这幅挂画，是三百年前的传世名作——《终末之战》的摹本。在画卷的最中央，一位头戴冠冕，曦光笼罩如同女武神下凡的骑士正率领着浴血的军队朝着犹如山岳一般硕大无朋，阴森恐怖的魔怪和它那无穷无尽的黑暗爪牙发起最后的冲锋。
据说，三百年前的那位长公主殿下便像是这样在无可计数的绝望之中获得了胜利。古老的邪魔就此消失，而整个帝国，整个人类世界也得以留存。
“倘若稍微代换一下场景，现在的艾莉亚是否也算是处于类似的境遇之中呢？”
少女抬起头，任凭那张精美的挂画在烈焰中焚烧殆尽。
克苏拉受了重伤，短时间内不可能作战。而塞琉现在其实也躺在守卫队的专用病房里面，估计一两天内也下不了床。
左膀，右臂，全都派不上用场。而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所以获得了消息的夜袭团才会在这个时候动手的吧。
那么，塞琉和克苏拉为什么会闹得水火不容？克苏拉又为什么非要去杀那几个无足轻重的小卒子呢？如果非要立投名状的话，那些大臣的心腹不是更加好吗？
而塞琉，又是怎样会恰好出现在那里，和克苏拉斗得个两败俱伤的呢？
或许是巧合，也有可能……是其它的原因。
但现在，这些都与艾莉亚无关了。大臣不会放过她，艾斯黛丝也不会容忍她活着，而今天的事情，也让她没有办法再文官之中立足。而杀手们的威胁更是迫在眉睫。
她已步入绝境。但，这正是她所想要的。
少女轻轻地按上胸口。漆黑的蛇缠十字纹章依旧如昔。
这力量太过强大，强大到不应该存于世上。每时，每刻，艾莉亚都能够感觉自己的能力都在增长。或者说……侵蚀。
未知的黑暗侵蚀着身体。
未知的力量侵蚀着灵魂。
这东西到底从何而来，到何而去，而这其中又有什么目的呢？
这个问题，或许也到了该解答的时候了。
她抬起头，视线仿佛透过了精致的画壁一般牢牢地注视着某处。
“艾莉亚就在这里，这条性命你们尽可取去。若是……你们真的有这个本事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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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世事往往不如人意。
艾莉亚只是眨了眨眼睛，用着毫不在乎的目光看着他。
“我的道路，你想亲眼见识一下吗？莫德雷格世兄？”
“不，我还想多活几年。”青年向后退下，微微欠身。“您如果想要做出正确的选择，请务必赶在一切都尚可挽回之前。否则，就算您能够从夜袭杀手团和皇拳四鬼的手下幸存，艾斯黛丝将军也不会容忍杀死自己三名亲近手下的仇人尚且活在世上。”
他优雅地退入阴影之中，人影闪动，很快融入欢快的人群，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莫德雷格……织网者……帝都中的情报供应商。艾莉亚之前所获取情报的渠道有不少都来源于他。而她费尽手段搞来的那点金币，也有为数不少的一部分流进了这个男人的口袋。
只不过是交易罢了。
少女垂下眼帘，在她的感知中，有某个很熟悉的东西已经接近到了不到百米的距离。即使身处喧嚣热闹的宴会中，她的心跳也不自禁地微微加快，血液流动的速度也悄然提升。
他们来了。
他们就在这附近。
艾莉亚转过身，融入了宴会之中。
夜袭杀手团……并不是一群合格的杀手。
她从侍者端着的盘子里取走一杯红酒，轻轻一抿，暗红色的冰凉液体便湿润了她的双唇。——七十年份的窖藏白兰地，殷红若血，温润如玉，和她正好相称。
杀手是机器，是工具。而工具，是不需要有自己的思想的。
但是夜袭中的杀手们却有了太多的自主意志。这或许是因为成就帝具使的不确定性，所以才使得这些阴影中的捕猎者变得如此的不纯粹。
他们热血，他们天真。他们有梦想，他们有追求。而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他们更适合成为战场上无坚不摧的利剑，而非是藏身于漆黑中的淬毒之刃。
毕竟，具备自我意志的工具，太容易失控。
艾莉亚轻声和几名贵族女性打了个招呼，婉转地拒绝了一位年轻文官的邀舞。她沿着宴会的长桌一路前行。间或和某位衣冠楚楚的先生搭上一两句话。又或者从餐盘中拈起一小块美食，细细品尝。
裙袂摇动，暗色的丝边洒落点点星火。
倘若夜袭团的杀手就这么直接杀过来，像是一批真正的刺客一样借着人群的掩护直接动手，或许艾莉亚将会落入极大的劣势也说不定。因为这些人会束缚住她的手脚，让她没有办法用出全力。
谋杀官员可是大罪，即使是帝具使，被大军包围后一旦体力耗尽也是死路一条。而艾莉亚显然不可能抛下帝国里面的一切远遁海外。
欧内斯特并不值得信任，倘若艾莉亚真的如他所愿杀死了聚会的文官，那么帝都内除却大将军福特外便没有能够和他正面对抗的敌人。正所谓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本就不属于大臣阵营的艾莉亚，会落到什么下场也就可想而知。
“可惜，你们终究是下不了手。”艾莉亚轻叹一声，一缕黑色火焰便沿着黑檀木大柱向上窜去。这缕火炎极细极暗，除非从一开始就仔细观察，否则休想察觉到分毫。
那缕火炎转眼便窜入大厅中央的吊灯之中，很快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些杀手，他们以为帝国腐败的根源就在于欧内斯特一人。反抗军在这方面的洗脑工作倒是不错。这帮年纪轻轻的帝具使一个个都像是打了鸡血一样誓死和欧内斯特大臣对抗到底。但这也就导致了和大臣作对的文官集团在他们眼中便也成为了‘反抗黑暗势力的正直官员’，若非万不得已，这些年轻刺客是不会对他们动手的。
真是愚蠢。
一个腐朽的国度中，哪里还会有什么好人？
之所以不会动手，是因为他们早就和反抗军拉上线了吧。
或许他们当中的某人就是反抗军的首脑之一也说不定。
毕竟，帝国的统治虽然严苛，但还没到让平民活不下去的程度。当下的税收政策和官员腐败程度，也不足以让平民们举起反抗的叛旗。
帝国的军队还在帝国的手上。他们依然强大，而且忠诚。对异族的讨伐至今仍旧无往不利。而帝国的财政也很稳定，下层士兵的军饷也没有被拖欠。而更重要的是，帝国境内没有发生大规模的天灾。
没有天灾，就没有流民。没有流民，反抗军便没有足够的兵力补充。而若非被逼至绝境，农民又怎么可能放弃自己的土地？
反抗军能够支撑到现在，必然有帝都中的内鬼支撑。
或许是某位高官，或许是某位大贵族，也有可能是大臣自导自演。而远在世界另一边的西方国度，也未尝没有暗中插手的可能性。
艾莉亚轻吸一口气，又是另外两缕火炎悄无声息地弹出，缠到了另外的吊灯上。
不远处的护卫们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一些人开始频频朝这边查看。而一些身强力壮的精英保镖则小幅度地向三位高官靠拢。警惕地注视着周围的一切变化。
欧内斯特的目的是干掉这些和他作对的文官。但最主要的也就是财务官，税务官，庶务官的三人联盟。只要这三位不倒，那么其余人死多少都无关紧要。并不会对文官集团的力量造成足以伤筋动骨的影响。
那么，只要他们不死，就没问题吧。
艾莉亚按住了自己的喉咙。
下一刻，大厅内的数座台灯骤然炸裂。
寂静。
“夜袭杀手！！！”
人群中突然冒出一个尖利的女声，这就仿佛一个信号一般，整座宴会骤然变得一团混乱。尖叫声，斥骂声，风度翩翩的先生小姐们像是被火烧着的鸭子一般推推攘攘地四处乱蹿。
“冷静！——咕”有人企图维护秩序，但很快便像是被捏断了喉咙的鸟儿一般没了声息。他的喉咙上插着一把餐刀。鲜血汨汨流出。
这一下，更有分量的人便不敢出来了。
混乱中，也不知道是谁推到了挂灯。而当火焰腾腾升起的时候，就算是平日里再镇定的人也失去了冷静。
这里，不能够再待下去了。
几位高官几乎是被半强迫地被自己的护卫架走。这种事情虽然对他们的声望是一个打击，但自己的生命无疑更加重要。想必这整个晚上，他们都会加强防备，并且更加紧密地抱成一团吧。
这种情况下，他们是不可能被刺杀的。至少今天晚上不能。
这就够了。
艾莉亚轻轻地踏过燃烧着的火焰，炽热和浓烟并不能对她造成丝毫影响。她抚摸着在燃烧中逐渐泛黄，发黑，最终扭曲成苍白的灰烬的精美挂画，轻声赞颂。
“真是漂亮，真是美丽。”
被窥探的感觉依旧存在，夜袭团的杀手仍然潜伏在附近。
这幅挂画，是三百年前的传世名作——《终末之战》的摹本。在画卷的最中央，一位头戴冠冕，曦光笼罩如同女武神下凡的骑士正率领着浴血的军队朝着犹如山岳一般硕大无朋，阴森恐怖的魔怪和它那无穷无尽的黑暗爪牙发起最后的冲锋。
据说，三百年前的那位长公主殿下便像是这样在无可计数的绝望之中获得了胜利。古老的邪魔就此消失，而整个帝国，整个人类世界也得以留存。
“倘若稍微代换一下场景，现在的艾莉亚是否也算是处于类似的境遇之中呢？”
少女抬起头，任凭那张精美的挂画在烈焰中焚烧殆尽。
克苏拉受了重伤，短时间内不可能作战。而塞琉现在其实也躺在守卫队的专用病房里面，估计一两天内也下不了床。
左膀，右臂，全都派不上用场。而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所以获得了消息的夜袭团才会在这个时候动手的吧。
那么，塞琉和克苏拉为什么会闹得水火不容？克苏拉又为什么非要去杀那几个无足轻重的小卒子呢？如果非要立投名状的话，那些大臣的心腹不是更加好吗？
而塞琉，又是怎样会恰好出现在那里，和克苏拉斗得个两败俱伤的呢？
或许是巧合，也有可能……是其它的原因。
但现在，这些都与艾莉亚无关了。大臣不会放过她，艾斯黛丝也不会容忍她活着，而今天的事情，也让她没有办法再文官之中立足。而杀手们的威胁更是迫在眉睫。
她已步入绝境。但，这正是她所想要的。
少女轻轻地按上胸口。漆黑的蛇缠十字纹章依旧如昔。
这力量太过强大，强大到不应该存于世上。每时，每刻，艾莉亚都能够感觉自己的能力都在增长。或者说……侵蚀。
未知的黑暗侵蚀着身体。
未知的力量侵蚀着灵魂。
这东西到底从何而来，到何而去，而这其中又有什么目的呢？
这个问题，或许也到了该解答的时候了。
她抬起头，视线仿佛透过了精致的画壁一般牢牢地注视着某处。
“艾莉亚就在这里，这条性命你们尽可取去。若是……你们真的有这个本事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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