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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沉默的线人

    12:07:13

    低纬度地区烈日当空的正午时分,似乎想把大地烤焦的太阳让人觉得在街上多呆一秒都是受罪,所以今天不少学生都宁愿放弃校外百般珍馐的选择权而留在了距离最近的学校饭堂。

    马仲云正在教室里郁闷着,他的计划出现了意外的阻滞。他本来是想等到所有人都出去吃饭的时候才出去赴那个秘密见面,但和他一样留在教室里的人竟然多了两个,那就是霍依韩和袁斯灵。他们都只是分别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霍依韩在玩手机,袁斯灵在看书。

    前天晚上霍杜去马杜恒的豪宅找他的时候其实马仲云也在家里,但即使不是这样他也不可能不知道前天的运钞车劫案多少与自己的父亲有点关系。马仲云觉得作为专案小组组长的儿子,霍依韩或许是知道案件的调查进度的,或许袁斯灵也一样。这可能就是他们留在教室里不出去吃饭的原因。听着五花八门的说法自己却不能把最真实的说出来,忍了一个上午,他们似乎都想趁这个机会互相倾诉,他们都彼此成为了对方的阻滞。

    最先忍不住的是袁斯灵,她拿起书走到霍依韩旁边随便拿了一张凳子就坐在他桌旁,以马仲云绝对听不到的音量问霍依韩说:“你跟你爸说了没有,关于我的那个……”霍依韩把食指竖在双唇中间:“在学校绝口不提,如果就因为我们把事情泄露出去而造成破案有阻滞的话,后果不堪设想。而且,我觉得,这种事我们还是尽量不要接触了,如非必要不闻不问才不会是我们惹上一些处理能力范围以外的麻烦,才是对我们最好的。”霍依韩这次异常严肃,足以感染他旁边的那颗好奇心了,但其实这并非出自他内心原创,这是昨天晚上庄文希对他说的。确实,他们两个牵涉入案是霍杜最大的顾虑。

    袁斯灵好像有点委屈地点点头,她可能想去吃饭了,但当他们从埋头的悄悄话中脱离出来之后他们发现马仲云早已不在班内了。

    马仲云把握了最恰当的时机,即使是以平常的步伐离开教室也能做到不带走一片云彩。现在即使在饭堂或是在校外的食肆,估计大部分的人已经处于动筷的阶段了,反正马仲云要走的路线没有一个认识的人。他躲进了一个角落迅速换掉显眼的校服之后,加紧脚步希望追回被霍依韩和袁斯灵拖累的时间。

    线路是即将与他见面的那个人预先教他的,首先他要进入南鹤小区,也就是学校旁准备拆迁的城中村。然后从南鹤小区能走到乔雅西路和邻近的福荫路的交接处,那里尽是纵横交错的迷宫般的小巷,那里就是见面的地点。即将与马仲云见面的那个人跟他说过,到达见面地点所在的深巷有两条非常保险的“入口”,他们两个一人走一个,而且据马中云所知,另一个入口是在福荫路。

    如今南鹤小区早已人去楼空,如同一座空城般让人自出自入,由于潜意识早已认定南鹤小区里没有人的关系,马仲云不自觉地稍稍放松了警惕。刚才霍依韩和袁斯灵对他小小的阻碍他竟然不能忘却,无论马仲云现在所做的事败露了之后被谁发现都好,总之无论如何最不想的就是霍依韩。他的心中突然做起了这些无谓的挣扎,他没有忘记复杂的道路,却没有察觉到此刻有人尾随。——12:27:41

    12:40:27

    在见面地点的铁闸外有不少玻璃碎片,不小心的人在外走动很容易因踩到玻璃而制造出暴露自己的声响,就像霍杜现在听到的一样,但他不能确定这位是否线人。鉴于这一点,霍杜与线人见面时还规定了一些其他细节,后来者看见放在铁闸下的地铁卡之后,要把地铁卡取走,然后再拉高铁闸进去,当里面的人看见地铁卡被取走,就代表着对方来了,就像现在一样,霍杜看见地铁卡被拿走了。

    一双手伸到铁闸下的缝隙处,然后轻而易举把铁闸抬起,弯下身子钻了进来。废置的小卖部里只有两扇摇摇欲坠的半开着的玻璃窗和一个已经停止了转动不知道多久的抽气扇,上面积聚的灰尘如同一层灰色的雪霜一样。在密不透风的深巷中,对于刚刚进来的线人来说,微弱的阳光只足够让他看得清小卖部里面的陈设以至于不会摔倒。

    “有什么消息?”霍杜和他的每次见面都是如此开门见山。

    “先说琐碎的,你之前叫我留意那间保险公司的几个职员似乎没有借过钱,至少在本地大部分的‘财务公司’没有找到他们的记录。”霍杜这才想起来,既然古伟圣在护城河公司找到了安装过监控设备的痕迹,那么职员的财政状况已经没有意义了。他竟然忙碌到忘了通知线人,导致他增加了工作量,希望不会影响他这次真正有用的线索。

    “没查到就算了,除了这个呢?”

    “有一个消息,我觉得很有可能与劫运钞车的犯人有关。是关于武器,你知不知道一个叫‘卡博尼’的人?”

    “知道,一个地下军火商,怎么了?”

    “他只做熟客的生意,我最近听说有一个生客想向他买枪,不知道他是受了威逼还是利诱,反正这宗交易很可能做得成,综合你所猜测的他们有可能会再干一票,我怀疑买枪的有可能就是你正在追捕的人?”

    “你怎么知道这宗交易有可能做得成,以你的分量,远不足以身处在他们谈条件的现场。”

    “卡博尼负责‘货物’运输的两个亲信最近的动作不太寻常,主要体现在货物的调配。”

    “我没接触过与他有关的案件,你了解他生意的运作?”

    “大致了解,他的货主要从泰国、老挝和缅甸这三个地方来,货从当地出发之后先集中到缅甸东北部一个叫密支那的乡镇市,在密支那西南面五十公里左右有一个盛产红玉和琥珀的城市叫孟拱。在孟拱出产的玉石有一部分会出口到中国,卡博尼的货就会从密支那运到孟拱混在玉石里。从孟拱到密支那,再到在密支那南面的中缅陆路贸易重镇八莫,然后进入我国云南西部的一些城镇,之后再经广西到我国南方各城市。卡博尼本身是苗族人,好像是从云南还是广西来的,在当地结交了不少友人,他的出身背景为他的走私道路提供了保障。”

    “他的货从出发地开始一直都是以玉石做掩饰的?”

    “这个不清楚。”

    “他的客户应该不止在一两个城市吧。”

    “这个当然,几乎沿海城市甚至香港澳门都有。这里是一个集中地,价钱高低的差别最主要是取决于客户选择自己来提货还是选择让卡博尼包邮,听说运费至少是价钱的一至两成。”

    “照你这么说,如果卡博尼最新的客户就是我正在追捕的人的话,那么下一次到货应该就会是与他们的交易了吧?”

    “嗯,虽然是客人下订单他们才会‘进货’,但在货到了然后再等买家来交收的这段时间内,他们还是有准备货仓的,但使用时间通常一闪即逝,等你找到它的时候已经只剩下一个空仓了。”

    “你能提供仓库的地点?”

    “怎么可能,正如你说的我的分量连站在他们身边当个保镖都不行,但我听说卡博尼这批新客户当中有一个是白人,而且我能提供的是卡博尼手下两位负责运输的亲信中的一个的弱点。”

    “你又想拿最关键的来要挟我给高价线人费。”

    “你们都是专案组了,难道就没有额外资源?”

    “这次不算在每月的正常费用里,算是重大消息的额外费用,本来五千的,我私人给你加一千。”

    “姑且先谢谢你的好意吧,但遗憾的是我这次不想要钱。”

    “你当初答应做我的线人不是想……”

    “我直接说吧,我这次不要线人费,我想知道你们的调查进度,你们今天早上的新闻发布会上说的绝对不会是事实的全部,而我想知道的是你们调查进度的全部。理由很简单,我知道你们曾经为了调查而到过乔雅中学,我本来想昨天早上找你的,但我回到学校发现有三个我不认识的人和我们的校长有点鬼祟地进入了我们的学校,尽管他们开的不是警车,但我也能猜到他们是谁。他们在学校里呆了两个小时,那足以证明他们不是循例来问话,而是乔雅中学里面有被调查的价值,也就是说,危险已经波及到这里了。我的动机很明确,我只想彻底了解有可能危及到我个人的事情。”

    “你正在做和过去所做的很多事都不是常人能力范围以内的了,至少我认为从表面看和你相差无几的我的儿子就绝对做不到,又何必执着于一些不太可能的事呢?”

    马仲云的语气完全能表达出他的坚定,自以为处于有利位置的马仲云觉得霍杜一定会就范,但他不知道对与霍杜来说要在几秒钟之内随便编一个足以能欺骗马仲云的调查进度是多么容易。此刻的霍杜沉默不语,似乎在思考着到底应不应该答应马仲云的这笔交易,但其实并非如此,霍杜察觉到了铁闸外有一位不请自来的窃听者。

    霍杜和马仲云谈话的过程当中,霍杜一直是面向铁闸而坐,而马仲云是背对铁闸。虽说深巷中暗无天日,但此时是阳光最猛烈的正午,铁闸外仍有少许阳光从铁闸下的缝隙透进来,像是为铁闸底下镶上了一条暗淡金边,但此时这条“金边”在一个地方断开了,准确来说是被一个人的双脚遮挡住了。

    对于这个窃听者的身份,霍杜马上想出了了三种可能。最有可能是就是由于马仲云的不小心所惹来的一个好奇同学,如果不是,那是韦驮天派来的人的可能性也不小,最后也就是霍杜最不愿意的可能,窃听者是雇佣兵。

    霍杜记得铁闸外有不少玻璃碎,马仲云来的时候就是因为踩到玻璃碎而被霍杜听出他的靠近,但这位窃听者靠近的时候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不像是一般的学生。而雇佣兵好不容易才摆脱了他们追查,贸然接近更不是明智之举,霍杜认为这个人是韦驮天派来监视他的,原因很可能就是因为他在发布会还没结束就中途离开而且古伟圣和高恒对于霍杜来见线人并不知情。

    “不行,调查进度我绝对要保密,不要以为我只有你一个线人,我最后开价,六千。”这种情况下霍杜不想让韦驮天知道自己有可能会和线人做一些不合乎程序的交易,他知道这样马仲云一定会转身离去,他想先诱导窃听者,再择日重新与马仲云见面。

    但霍杜突然又改变想法了,他突然记起他来见线人的事虽然古伟圣和高恒不知道,但他还是告诉了一个人的,而且这个人正处于韦驮天的监视甚至威胁之下,那就是周宏君。这推翻了他之前的想法,如果这个人不是韦驮天派来的,那可能性只剩下一种了,他们到底为什么要三番四次不顾危险地接近霍杜,庄文希向他提及过的那个可怕的可能又浮了上来。

    他现在没有时间考虑这些了,他不能就此把马仲云赶走,这样会把他置于险境,但长时间的沉默会让窃听者产生自己被发现的怀疑。霍杜当机立断制定了计划,他把右手食指竖在双唇中间示意马仲云沉默,然后轻轻凑到他耳边说:“门外有人在偷听,接下来你随便说点什么让他以为我们仍在谈话没有发现他,照做,不要问为什么。”

    “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要不签个有法律效力的保密协议怎样?……再不行我以表诚意多说一点?”马仲云故意拖慢了语速,中间还停顿了一下,此时的霍杜已经靠近铁闸了。

    门缝的两个被遮挡的地方肯定就是窃听者的双脚,但那扑朔迷离的阴影的大小不一定就等于脚的大小,霍杜无法从此判断对方的身高体型。而且门缝非常细以至于即使把脸贴在地面也不可能看得见对方的脚。

    既然如此,突袭是目前最应该也是霍杜即将会做的事了,霍杜相信锈迹斑斑的铁闸可以轻易踢穿,霍杜会先隔着铁闸攻击对方的脚部使其丧失移动能力,即使要冒着被生锈铁闸割伤皮肤的风险。外面的小巷里除了有流浪猫狗的粪便之外,还有一些以前的住户留在阳台被风吹雨打导致掉在地上的盆栽,泥土洒了出来。泥土和粪便都是破伤风杆菌的携带物,生锈的铁闸上很可能带有破伤风杆菌。但破伤风针里的破伤风抗毒素不正是为了在这种时候提供心理保障吗,霍杜心再无犹豫,他抬起脚准备向着推测为膝盖骨的位置踢过去。因为角度的问题,他此刻已经无法通过门缝的光推测对方所身处的位置,他必须快而准。——12:55: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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