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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纸鸢焚秋涟漪喙;影过窗前再何

    红罗血影 作者:文邪

    秋风扫落叶,树静风不止。

    风怜影自恃对城中事物了如指掌,可对这潇湘水榭之中的事情却甚少过问,城破之后更是心性大变,前尘往事早已弃如敝履,不再忆起。

    屋漏偏逢连夜雨,本就与马三军之间的关系已然到了十分微妙的地步,她亦明显觉察到了马三军,对自己形之敷衍的势头。

    如今于自己的地头又失一物,怎能不让她心绪沉郁,苦思云云。

    猛然想起日前也曾寻得一物。

    须臾,自罗裙腰间取出亦是一本昏黄书册之类的物什,只见那扉页上工整地写着‘凡行一度,天恨一鞠,贪欲甚者,勿做魔徒’。

    这是当年铁笛玉箫门天恨宫的瑰宝,早年间于战祸洪流之中,随着天恨宫的覆灭而遗失。

    城破之后,从未被楚王发觉毁坏的古典遗迹之中,一直费尽心力搜寻,在她以‘潇湘云水赋’驯养死侍之时,偶然自旧部鬼都的破落典籍当中发现了这本书册。

    她有‘潇湘云水赋’在手,又熟谙音律,自然能看得明白这书册当中的记载,仿佛较之‘云水赋’更加精奥多变。

    原本这两部曲谱,与鬼都的秘术‘索魂音’同根同源,‘云水赋’是有人尽去暴戾之气后编纂的清心宁神佳品,而索魂音更是恶行累累,莫白的双亲便是命丧此曲。

    只是事在人为,因果循环,被刻意隐匿的戾气,在贪嗔痴恨的欲念驱使之下,还是被风怜影弹奏出了迷乱心智,摄人心魂的曲风。

    如今这曲谱的母本在手,怎能甘于平静,之前驯养的死侍尚有人性,只是在催动琴音之时才会勇猛异常,不惧生死,而如今的死侍,已然完全一副行尸走肉的皮囊。

    念及此处,风怜影嘴角竟然会心地嫣然一笑,转而又有些恶狠的神色,如今有一批视死如归的死侍在手,实力自然壮大不少,倒也是些许安慰。

    但她毕竟是个女子,人前她不得不保持一副高冷的姿态,夜空人静独处之时,却也不免空虚孤独,只影可怜。

    而不远处的窗檐之上,有另一双眼珠痴痴地望着她,却是一直不招她待见,还始终不愿离弃的文延武。

    见她孤身一人呆站着一动不动,昏黄的烛火照映在墙头摇曳的身影,显得分外孤独,几次意欲动身前往,最后都败给了心中的几分胆怯。

    文延武自知无法左右风怜影的势头正盛,只能眼看着她,越走越远,最终无法回头。

    常言道:苦海无涯,回头是岸,文延武之所以一直不愿离去,只是为了在风怜影迷途知返之时,做她靠岸的第一步基石。

    世事往往皆与愿违,深陷迷途的人,又怎会轻易幡然顿悟。

    而今夜前来的夜行人中,尽管衣着隐匿,但还是被薛长戈认了出来,因与南宫恋儿之间的那段前尘往事,薛长戈对霍君羨等印象尤为深刻。

    “到底还是来了!”薛长戈自一旁并不显眼的地方,兀自呢喃道。

    眼下的寒雁城势头正盛,任何异动都引人注目,只不过有些宵小之辈,被风怜影方才的一番狠辣手段吓退了些。

    尽管今夜遗失的物件一时间还叫人掂不出份量轻重,但已初现端倪,此物定非寻常。

    “莫白啊!莫白!你到底是个绝情汉,还是个多情种!群芳随影不折腰,却唯独对这风家妹子叫人捉摸不透!天行剑这个结!已然越发纠缠了!”薛长戈嘲言说道。

    自莫白那日因为风怜影等人的抢夺,而放手天行剑以来,天下当即波谲云诡,危机四起,寒雁城更是风雨飘摇,薛长戈也曾是红尘风月之人,也有过痴男怨女的经历,自是懂得人生在世,怎一个情字舍得。

    身旁芳影不断,尽管大多各有私心,但各自的心意薛长戈早已看得透彻,到还是用了几分真心情意的。

    只是莫白一直不露心迹,亦非圣人,怎会有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境界,所以薛长戈不明白莫白究竟是绝情汉,还是多情之人。

    若是绝情人又岂会为了风怜影而舍剑,若是多情更不会因一人而舍了群芳,恸伤人心。

    薛长戈倒希望莫白莫同自己一样,虽有情却只恨痴心,今生泥足深陷,无法自拔。

    陡然忆起自己的身后过往,薛长戈却是徒添了几分感伤,想起此生男女之情断舍难离,有缘无分甚是磨人。

    念及此处,伤感之余自是要寻些宽慰之事来抚平心事,来回之间忽然地想起了,与自己分别多时的妹子楚莹莹来,她乃是薛长戈今生唯一的情感依托和亲情所系之人。

    “薛门主!”正自薛长戈感叹万千之时,一声轻呼令他思绪从头,定睛看去,原来是旧识顾无言攀附石廊,神情凝重地说道。

    杨修之父杨镇心故去多时,但毕竟对他们有授业育教之恩,杨修又是杨镇心留存世上的唯一骨血,故而,顾无言等杨镇心旧时门人,皆都伴以杨修左右,护他周全,以报师门恩情。

    如今杨修客居寒雁城,所以顾无言等便追随至此,成了马三军的随客,寒雁城对他来说也算是故地重游,是以城中事情,无论大小,顾无言也只是看客而已,不再如之前那般全力维护了。

    “我道是谁,原来是顾兄弟!薛某闲来无事,到此闲逛,难道顾兄弟亦是如此?”尽管两人来此的目的皆都心照不宣,既然顾无言未言在先,为免尴尬,薛长戈附言说道。

    “是非之处,焉是闲来放逐之地!在下可是特地来求见薛门主,有要事相商的!”顾无言稍敛神态,正色言道。

    “有何要事?让顾兄弟语气这般严肃!咱们可是旧识故人了!”薛长戈应言答道。

    说起故人,让顾无言心中稍安了些,毕竟两人相识已久,尽管并无过多交情,倒也没什么宿怨。

    “莹莹!可有消息了?”顾无言又言问道。

    这一问整好戳中了薛长戈的心思,当即答道:“一别旬月,杳无音讯!”

    听罢所言,只见顾无言仰首望了望远处灯火通途的城郭,又转眼看了看浩瀚飘渺的夜空,一股惆怅油然涌上心头。

    “也怪那莫白太不识人心了,莹莹对他……!唉!”

    “这也是她自己挑起的孽障,自食其果!”

    薛长戈将楚莹莹与莫白之间的这段情事视为孽障,可见楚莹莹的隐去,让他对莫白已然心生怨恨。

    “不知门主对新楚王与风家妹子之事是作何立场?”顾无言刻意压低语调,试言问道。

    “胜王败寇,此刻虽然身在红尘,不惹俗事,自然视若等闲,我等又何须刻意去抉择,需知世间本无事,庸人自扰之!”薛长戈应言答道,说罢便动步离开了。

    到底还是年长之人看得淡些,薛长戈一番言语,令顾无言登时如醍醐灌顶,幡然顿悟。

    世事也确然如此,是与非,成与败,不过是名利场上的一种定论格局,不惹红尘,便不在红尘。

    初时看山就是山,而今看山却不是山,岂知到头来看山仍是山。

    待他回过神来,醒眼正欲开口答话,孰料眼前却空无一人,不由悻然离去。

    信步走至一处,此处比方才与薛长戈相遇之地更为僻静,只见一人正极不耐烦地踱步徘徊,那人非别,正是日前被马三军诓言留下的杨修。

    “大师兄!你去哪了?找了你许久!”见到顾无言走得近了,杨修连忙快步迎了上去,急声说道。

    “我道是谁,原来是小师弟你啊!何事如此焦急慌张的?”见到杨修满脸不安,顾无言当即问道。

    “他不见了?”

    “谁?”

    “你今晚去见了谁!又有谁没见到?”杨修见眼前的大师兄,形态散漫,毫不上心,立时语气高了些。

    听言,顾无言兀自细细回想了一番今夜所经见闻,须臾,猛然眉眼一震,说道:“是他!”

    顾无言与杨修师兄弟二人口中所指的,正是当今的楚王马三军,自那日杨修决定留下之时起,心中从未放弃对其的警惕。

    只不过那时杨修自知自己势力孤单,不好直言拂逆,如今身边有了师兄顾无言等一干师兄。

    被前楚王封为云柔郡主的师姐马雪儿,因为顾无言的感召,亦开始逐渐接纳了他这个小师弟,之前马雪儿对其的态度十分冷漠,几乎形同陌路。

    马雪儿毕竟身为女儿家,没有男子般大度,师父杨镇心虽然对她有育教之恩,但在她得知,师父养育他们的原因,只是为了日后让他们助杨修成势而已,想来心中颇有些心寒,故此,才会对杨修冷眼不理。

    毕竟此事与杨修毫无干系,而他又一口一声师姐,倍感亲切地称呼自己,加上师父已故,杨修自世上再无依靠,心中难免生出怜悯之意,摒弃前事,将之视为亲人。

    “师姐说,她从铁甲近卫那里得知,那姓马的是要去加害一位姓楚的女子的,大师兄!姓楚的姑娘会不会就是楚姐姐啊?”杨修口齿如梭地连声说道,将自己此刻所知,疑惑担心之事一并托出。

    “莹莹!”

    “大师兄你说什么?”

    “没什么!你来找我就是为了此事么?”

    “好久没见到楚姐姐了,我好想念她!”杨修到底还是心性萌稚,不晓人事,心中想念便要直言说出,一番表述,反倒让顾无言陷入了沉思。

    心下暗自念叨:喜欢便喜欢,若不喜欢又怎会心心念念,牵肠挂肚,还是眼前这个不谙世事的懵懂少年活得明白,想来当真是可笑可叹。

    “我也好久没见到过她了!”顾无言漫不经心地兀自呢喃说道。

    “杨修!你此刻不在房中专心练功,在此到处乱闯,不怕惹上祸事么!”

    正自师兄弟二人为了楚莹莹一事而各自抒怀之时,不远处一声清吟顿时打断了两人的良思。

    “是商姐姐来了!”

    “商姑娘!无言这厢有礼了!”

    因为彼此都与杨修有着些许牵连,故而都相对熟稔,商君愁乃是出身贤楼的女子,所以顾无言更是以礼相待。

    “顾兄!”商君愁颔首还礼。

    “小师弟说有莹莹的消息了,想必姑娘你是不知道我这个师弟,对她可是十分挂念!”

    “相见不如想念!顾兄难道不曾对此深有体会么?”

    说罢,只见商君愁立时神情低迷,颇有些黯然神伤。

    相较杨修对楚莹莹隔空神思的挂念,商君愁却感受到了与莫白之间,从遇见到分离始终矛盾纠缠来得煎熬更为磨人,故而有此体会。

    杨修的一时焦虑,却把顾无言与商君愁二人,想见不得见,相见不能见的惆怅顿时引上心头。

    情之事,谁能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