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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四娘的小酒店(清水百合) 作者: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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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四娘的小酒店(清水百合) 作者: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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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时间必须向前飞驰了,因为往后的一年大同小异,没有什么差别。一年里倒是有不少的变化,可是这些变化是一点点发生的,每一小步都很平常,看起来并不起眼。小朱里一直和风四娘住在一起,小酒店有所扩张。风四娘开始一杯一杯地卖酒——因为这小镇上的人貌似越过越穷,整壶整壶的买酒变的有困难了。店堂里又添了一些桌子。每天晚上都有顾客,逢到佃农们来镇子里卖农产品的时候更是拥挤不堪,因为这镇子是佃农们到过的最高级的地方,他们想在这找点不一样刺激。镇子里的老酒客们呢,常常端一杯酒一坐半天,搞的像个二十一世纪的白领在喝咖啡似的。风四娘还开始供应一些油炸食品:炸**腿拉、炸咸鱼拉,给人当下酒点心,这些油炸食品便宜的惊人,二文钱就能买到。每天晚上,酒店都要开到午夜。

    朱里的作息时间有点怪,白天一般不见人影,总是在晚上的时候带点小神气地走下楼来。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薰衣草气味,这是因为她喜欢这气味,风四娘就买了薰衣草香放在她房间里熏的缘故。风四娘宠她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一心想让她胖一点、脸色红润一点,可是好像什么方法都不能使她的身子长好一点,她仍然娇小的有点瘦弱,脸色则好似更加苍白了。

    风四娘表面上还是老样子,仍然爱穿马裤和小牛皮靴子。不过,她的举止和生活方式都起了很大变化:允许别人赊账不说,还常常用免费的酒和花生米招待大家;由于朱里比较活泼,常常受到邀请要出去交际,风四娘有时也跟着朱里出去走动走动了——参加别人的婚礼拉、吊唁送葬拉,如此等等。值得一说的是,朱里若在白天出门,就一定是要穿她那件连着帽子的小雨衣的,时间久了,大家也就见怪不怪了。风四娘的医道还和从前一样成功,酿的酒比以前更醇美了——如果这是可能的话。小酒店赢利不少,它是方圆若干里之内唯一的消遣去处。

    因此,且让我们把这一年一笔带过,光是介绍几个零零碎碎的片段吧。我们看到在一个朝霞通红的冬日早晨,她们进松林去打猎,穿着连帽小雨衣的朱里踩着风四娘的小牛皮靴子脚印前进。我们看到她们在风四娘的酿酒小作坊里干活——朱里在一边站着,什么也不干,倒是很会给风四娘提意见。秋日下午,她们坐在后台阶上一脸甜蜜的劈甘蔗。在明亮晃眼的夏天,她们躲在镇子边小树林的深处,那里的小水杉树一片墨绿,纠结的枝叶暗得如同在梦乡。有时小路为一片小水沟隔断,这时就可以看到风四娘弯下她苗条却又有点珠圆玉润味道的身子,背起朱里——她涉水而过,朱里却用小手轻揪她的耳朵或是抱住她娇柔的脖子胡闹。有时风四娘会牵出她专门为朱里买的小红枣马,带朱里去隔的很远的真正的大城市里玩耍,她们逛街、看戏、买很多致的小饰品,朱里对看热闹的兴致很高。可以看出、风四娘完全放下了她一贯孤僻冷漠的子。当然、每天早上她们都是在她们的小酒店二楼里度过的,风四娘做了许多好吃的,她们往桌子边一坐,常常就是好几个时辰,她们有时说好多话,风四娘甚至会说几句俏皮话了;有时她们什么也不说,就那么一脸甜蜜样子的互相看着。总之,现在就请大家用这些片段平凑这一年的一个个总的画面吧。这些先暂且不表,让我们再来谈谈别的事。

    现在,需要对所有这些行为作一个解释了。是时候了,得讲一讲恋爱的问题了,因为谁都看得出来,她们恋爱了,这事在每个人眼里都已经是一清二楚的了。她们住在同一座房子里,时时刻刻粘在一起、形影不离——据说还睡在同一张小床上,风四娘总是抱着朱里。这是那个屠夫胖墩儿的老婆,一个鼻子上长了个疣子的爱管闲事的婆娘说的,虽然不知道她是用哪只眼睛看见的。不光这婆娘这么说,大家也都这么说起来,总之,按他们的说法,风四娘和朱里是生活在有违伦理道德的罪恶之中了,因为她们都是女人嘛。不过,屠夫胖墩儿及他的那些狐群狗党,却从中找到了些乐子,因为想想风四娘和朱里会面临的可怜前途,他们就觉着挺刺激。因此,就让他们说去吧。至于那些善良的人,他们认为,如果这两个人在彼此的接触中得到了甜蜜与满足,那么这仅仅是她们的私事。一切有头脑的人对这种猜测的看法倒是一致的——他们直截了当地认为,这是无稽之谈。那么,这样的一次恋爱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首先,爱情是发生在两个人之间的一种共同的经验——不过,说它是共同的经验并不意味着它在有关的两个人身上所引起的反响是同等的。世界上有爱者,也有被爱者,这是截然不同的两类人。往往,被爱者仅仅是爱者心底平静地蕴积了好久的那种感情的触发剂。每一个恋爱的人都多少知道这一点。她在灵魂深处感到她的爱恋是一种很孤独的感情。她逐渐体会到一种新的、陌生的孤寂,正是这种发现使她痛苦。因此,对于恋爱者来说只有一件事可做。她必须尽可能深地把她的爱情禁锢在心中;她必须为自己创造一个全然一新内心世界——一个认真的、奇异的、完全为她单独所拥有的世界。我还得添上一句,我们所说的这样的恋爱倒不一定得是一个正在攒钱准备买房结婚的年轻男子——这个恋爱者可以是男人、女人、儿童,总之,可以是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

    至于被爱者,也可以是任何一种类型的人。最最野的人也可以成为爱情的触发剂。一个颤巍巍的老头子可能仍然钟情于20年前某日下午他游览北京时在街头所见到的陌生姑娘。一个清心寡欲四大皆空的和尚也许会爱上一个堕落的浪子。被爱的人可能人品很坏,油头滑脑,染有不良恶习。是的,恋爱者也能像别人一样对这一切认识得清清楚楚、知道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可是这丝毫也不影响他的感情的发展。一个顶顶平庸牙齿上还沾着韭菜叶子的家伙也可以成为一次毒罂粟般热烈、狂放、美丽的恋爱对象。一个好人也能成为一次放荡、堕落的恋爱的触发剂,一个絮絮叨叨的疯子没准能使某人头脑里出现一曲温柔、淳美的田园般的牧歌。因此,任何一次恋爱的价值与质量纯粹取决于恋爱者本身。

    正因为如此,我们大多数人都宁愿爱而不愿被爱,几乎每一个都愿意充当爱者。道理非常简单,人们朦朦胧胧地感觉到,对于被人爱的这种处境,对于许多人来说,都是无法忍受的。被爱者惧怕甚至憎恨爱者,这也是有充分理由的。因为爱者总是想把他的所爱者剥得连灵魂都□出来。爱者疯狂地渴求与被爱者发生任何一种可能的关系,纵使这种经验只能给他自身带来痛苦。

    前面提到过,在风四娘的生命中曾有过一个奇异的小曲。现在,不妨在这里交代一下,顺便就以这个小曲证明上面的论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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