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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生狱 作者:绝代双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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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四章

    第十二章

    接下来,策划开发部暂时没有什麽大案子,只有零碎的一些审核,比如几个新理财产品上市,後期利润监督和评估等等。

    比较重大的,就是继续处理澳门银行保险公司的事,以及七月时候,一些中小型收购的投标,也将陆续回来消息。

    这间保险公司现在的业务独立出来,有意运作上市,之前资产评估清算比预期要快,到月底已经在进行业务拆分了,同时,zs等资产清算结束後的第一笔投资9亿港币,也应该到账了。

    这第一笔资金,按照协议,应该用来购买zs旗下银行业务中的mbs债券,据合约协议,这笔债券将以低於票面金额一半的价格供应给新成立的保险公司,即这笔债券票面价格约为18亿港币。

    mbs债券是房地产的衍生金融产品,它的概念是,首先,银行向属於信誉中等的这部分用户提供贷款,这其中有三十到十五年固定利率的正常贷款,也有作为投资的浮动利率贷款,规定一个最高利率点,然後随之浮动,选择了浮动利率贷款的客户,他们的主要目的是等待房价涨到超过浮动利率最高点之後一举售出,因为浮动利率贷款第一年不需偿还本金,第一年的利率又比正常贷款低廉,所以只要房价上涨,就是一笔不小的利润──

    当然,前提是,房价不断上涨。

    深信房价会一路飙涨的永远都是投资者,而在金融家的眼里,这无疑是个笑话,随著金融危机加深,这部分高风险高回报的产业,就成为了银行亟须剥离的有毒资产,於是,mbs债券应用而生,它将银行收到的贷款抵押债券化,作为金融理财工具出售,一旦有人购买,那麽,银行所承担的高风险即刻转嫁,而就在这一次倒手之後,除了赚取差价之外,银行只需要安等享受贷款用户偿还的高利率就好了。

    zs从来不做赔本生意,mbs债券在过去或许是个很有吸引力的主意,但是现在,它投下的第一笔资金,就是要将这部分回报和风险都过分高昂的资产从自己庞大的身躯上剥离。

    任宣计算过,当四期投资完全落实之後,zs通过这种方式清洗的mbs债券将高达370亿港币的票面额。

    这就是所谓的金融剪羊毛啊。

    看著手里的报表,坐在落地窗前面,任宣吊儿郎当的弹了弹纸面,说这就是所谓的为富不仁,富豪式抢劫。啧啧,这不就是合法的印假币嘛~~

    那你就是为虎作伥。若素淡淡回应他。

    任宣扑哧一笑,该干吗干吗。

    但是,这份击败华林而得来的好心情,任宣只持续到八月中旬。

    当主管们战战兢兢递上六七月时候,几份中小型收购投标结果的时候,任宣毫不犹豫的掀桌了!!

    六七月中,有几家集团因为受金融风暴冲击,收缩在内地的投资份额,打算出售部分产业,这其中即包括运营良好的部分,也包括不良资产,两者一起打包出售,产业战略收购,然後进行拆分卖出一贯是金融业惯用的手法,不过因为这几个份额都相对不大,当时又在主力盯澳门保险公司的标,任宣便放手交给属下去做。

    结果,全军覆没,惨不忍睹。

    你们都是干什麽吃的?!九笔业务,涉及金额一亿四千万港币,你们全都给我夹著尾巴逃回来了!而且,你们败给花旗、恒昌也就罢了,你们居然全都输给东环!!东环!!!

    随著他咆哮句子後面的惊叹号越来越多,愤怒的任宣扒下自己那层狐狸皮,直接现出暴龙原型,把快要哭出来的主管们蹂躏到快死,凶狠的撂下鬼话,“你们给老子加班!没加班费!”之後,才松开爪子丢开一群鼻青脸肿的主管,森森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最近的一份标书十分锺内放到我桌子上。”

    最近的一份标书是收购一家位在深圳的回收型造纸厂,进行结构重组之後,再予以拆分变卖,这个收购涉及收购金额一千七百万人民币,并不是什麽大案子,但是确定了东环也是主要竞争对手之後,任宣憋著一口气,白天处理澳门保险公司,晚上处理这个收购案。

    幸亏澳门那边有薛家帮衬,比较顺利,让他专心扑在这件案子上。

    结果就是,每天晚上给他泡茶提神,严格控制他抽烟数量的若素,默默的觉得,长此以往,狐狸很有可能因为熬夜的缘故变熊猫啊……

    做了一个礼拜,做出来一份堪称完美的标书上交,狐狸在家安心睡了一个好觉,然而,月底,标书揭标的时候,任宣为了炫耀,特地带上若素去会场,结果,标书揭晓,花落东环。

    一样是标书的会场,一样是那个黑发下白皙耳垂一抹鲜红流光的男人微笑著向他先伸出手。

    立场却截然颠倒。

    这回,华林才是胜者,他不过是个落荒草寇。

    他绷住场面优雅,握住华林的友谊之手,连道恭喜,华林不徐不疾,秀丽面容上一双漆黑眼睛笑成优雅弧度,连答,哪里哪里,任总年少有为,日後表现实在值得期待啊。

    期待个你妈!任宣在心里冷笑比中指,然而现实中,他只能微笑,然後答一句,华总才当得起年少有为四个字。

    这麽说著的时候,他眼神宽容温和,语气真挚恳切,握手的力道都恰到好处,给後辈鼓励一般轻轻一握。

    只有他和华林知道,这段轻描淡写丢过来的对话,是怎样的侮辱。

    在安若素面前,被他这样的侮辱了。

    任宣笑著和华林道别,笑著离开会场,笑著开车,笑著回家,笑著进屋,笑著砸碎了书房里一切能破坏的东西,然後,笑著站在一地狼藉中间,一页页翻自己的标书和公布东环的标书。

    仔细比对了两份标书,他依然坚信是自己的标书比较合理,因为华林虽然报价比自己高,但是那是他在压缩了自己利润为零,甚至有赔钱风险的情况下估算出的数字。

    金融的铁则是,当一块钱不能生出两块钱的时候,那就是赔本了。

    华林就以这种赔本的代价赢了他。

    第三十五章

    华林就以这种赔本的代价赢了他。

    他为什麽要这样做?金融收购不能盈利的话完全没有任何意义!他到底在想什麽?而董事会居然能通过这种收购案?不光华林疯了,整个东环都疯了麽!

    而他居然就这麽输给了一个想什麽都不知道的男人。

    瞪著手里的标书看了片刻,他慢慢抬手一扬,看著雪白的纸片飞散在蓝色的房间里,抖著肩膀笑了起来。

    靠在门边,完全没有阻止他的意思,若素一直静静的看著他发泄,看他笑得不可自抑,慢慢走了过去,伸手,环住他的腰,让他低头,自己踮脚,亲吻他的唇角,“……你现在太焦躁了。你的情绪浮动,判断力也会减弱。听我的话,冷静下来好吗?”

    她身上是薄薄的薄荷香气,那清凉味道和柔软的亲吻落在他脸上,慢慢的,一点点安抚了他的情绪,他抱紧若素,环住她的腰,把头埋在她颈项之间,吸取那从皮肤上蔓延的,薄凉香气。

    当柔软清凉的吻从嘴唇落到了下颌、喉结的时候,任宣已经平静下来,脸色如常,唇边慵慵懒懒,挂起了惯常的笑意,若素在他颈子上嗅了嗅,放开他,牵起他的手,说道:“去洗个澡吧。”说完转身看向一片狼藉的室内,摇头,诚心的说:“这真是体力活……”

    任宣点点头,反握住他的手,“一起洗。”

    若素也不挣扎,被他一起抓进浴室,看到他伸手去拧开花洒,才似笑非笑一勾唇角:“……你这是撒娇吗?”

    “你的宠物在外面被毒蛇欺负了,你做主人的难道不要安慰?”坐在浴缸边缘,任宣丝毫不在意自己被淋得湿透,他单手撑著浴缸,抬头迎向花洒,享受一样眯起眼睛,轻轻笑道。

    真是即任又任的宠物。

    若素看他,双手环抱,问他,“那你想要什麽样的安慰?嗯?”

    “啊,很简单,我想看若素的身体。”他笑吟吟的说,仿佛自己提出的是一个象要喝水一样再合理不过的要求,水流从脸庞滑过,宛若泪痕,又象雨水。

    真是十分欠揍的要求。若素想。

    任宣盯著她,继续重申自己的要求:“我要看若素的身体。”

    难道宠物不知道妄然向主人提出的要求,是要视主人的心情愉快与否来判断的吗?

    冷水放尽,热水的水气氤氲起来,爬上他的银发,她的眼镜,任宣的脸庞隐约模糊起来。

    忽然就想起第一次看到他的那个下著大雨的日子,他也是这样,如同被雨水打湿的动物,却傲慢不肯低头,径直向前。

    口涌上微妙的感情,若素皱眉,取下脸上的眼镜,随手丢向一边。

    “既然如此,那你自己选吧, 和我的身体,你可以选择其中一个。”

    她屈服。任宣愉快的笑起来,再度重申自己的要求:“我要看若素的身体。”他甚至孩子气的加重重复一遍:“身体!”

    亏大了亏大了。她一边叹气,一边在心里抱怨,按住小狐狸把他剥光,洗好头和身体,丢进浴缸,然後,慢慢脱掉自己的衣服。

    泡在浴缸里的任宣神采奕奕的扒在浴缸边上看她脱衣服。

    她脱衣服的姿态异常流畅优雅,解开领口扣子的时候,微微仰著头,色素浅淡的头发披落满肩,线条美好的颈项有若天鹅的颈。

    雪色衣衫和黑色长裙滑落在地,片刻之间,女子的姿态宛若初生的婴儿一般──

    这是任宣第一次看到她的身体。

    即便是现在这样热的天气,睡觉的时候她都穿著长衣长裤,此刻,展现在他面前的女 体,和她的主人那种日常淡定从容的感觉不同,是一种优美而近於华奢的美感。

    因为白化病的缘故,她的肌肤异常白皙无瑕,便越发衬得肌肤上其他的颜色越发妖冶,她以一种相当大方的姿态站立在浴缸旁边,问他,要在前面还在後面?

    任宣想一想,说前面,若素点头,面对面的坐在了他前方。

    进入的方式很巧妙,没有碰到他,任宣多少有些遗憾的乍舌,说,你家浴缸真大。

    若素微笑,嗯嗯,因为我喜欢和三只狗狗一起泡澡。於是任宣很感动,他觉得自己的地位终於上升到跟月饼差不多了,距离糯米糕,再努力努力就好。

    “坐过来一点好吗?”任宣低声说,“我想碰你。”

    这其实是非常 靡的一句话,但是由他说出来,就别有一种近於天真的无邪,若素想了想,慢慢点头,起身坐到了他的腿上,两个人的距离陡然缩近,呼吸咫尺可闻。

    她肌肤细软紧绷,是少年女子所特有的触感,水流从紧贴的肌肤缝隙之间流过,微妙的骚动。

    “……话说,你这算是安慰吗?”他忽然哼笑,双手捧上她的脸庞。

    “……你想要我安慰吗?”若素靠近他,在极近的距离这麽说道,柔和的声音爱 抚著他被水气蒸熨得越发敏感的肌肤,几乎是诱惑。

    任宣沈默,双手缓缓下滑,一寸寸抚过她的身躯。

    细长的颈项、坚实的部、平坦的小腹、双手在腰肢交汇,向後滑去,沿著尾椎向下,在即将滑落股沟的时候,他忽然哼笑了一声,“你不阻止?”

    她微笑,“有阻止的必要吗?”

    若素笑容从容,无懈可击,体温如常,而他也呼吸平稳,水面下的欲望安静蛰伏。

    “……真无趣。”他抽回手,百无聊赖的转头,把下巴搁在浴缸边缘,样子是孩子气的委屈。

    若素笑起来,伸手把他拖起来,让他调转方向,睡在自己怀里。

    手指抚上他眼下黛黑,低声道:“这段时间,你绷得太紧了,任宣,你不是铁打的。”

    “我一天睡足八小时。”他懒洋洋说。

    她嗤笑,“你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任宣沈默。

    第三十六章

    任宣沈默。

    “如果自己做不到放松的话,我来帮你吧。”女子柔软的声音从他颈子後面软软飘来,指头分开爱 抚他的面孔。

    她身上的薄荷香气本是凉的,但是被暖暖水气一蒸,合著他身上凉烟气味,陡然辛辣起来,却偏偏在一点余韵後,是异常柔软的一点温和浅香。

    他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再度重复自己的问题,“……你在安慰我吗?”

    这回若素给了他一个确切答案,“是的,我想安慰你。”

    “为什麽?”他追问,她却没有说,只是轻笑,整个身体从背後贴合过去,若即若离,碎落亲吻从他颈项延伸而下,指尖分开他的双唇,爱 抚他的牙齿舌尖牙床咽喉,吞咽她手指的时候,和呕吐感一起涌上的,是极其微妙,一种被人抚著内脏一般的错觉,这种错觉蔓生的同时,异化的快感也徐徐占领了他的身体。

    颈项和肩背传来被小口啃咬的刺痛快感,另外一只手滑下他的膛,继续向下爱 抚,滑入双腿之间的时候,却只爱 抚他的大腿内侧,而完全忽略掉更需要抚慰的部分。

    他不满的呜咽了一声,却感觉到身後女子更加贴合过来,身体碰触到了柔软的体。

    他感觉得到,刚才面对奢华美丽女体的时候毫无反应的欲望,此刻轻易的被撩拨了起来。

    她的体温,也在徐徐升高。

    怎麽让对方快乐,产生欲望,他和她都很清楚。

    若素在他耳边盘旋的声音低哑若呻吟,“…… 和我的身体,你可是选了後者的,不要忘记了。”说著的时候,她的手指终於潜入他双腿之间。

    接下来,振荡器、跳 蛋,各种小玩意被层出不穷的用到他身上,最後,倒在大床上,都不知道体内的按 摩取出来没有,他就昏昏沈沈的睡了过去。

    把他清理干净,自己斜靠上床头,任宣向旁边一翻,自动让出臂弯里她的位置,若素微微笑起来。是啊,为什麽会给他看她的身体?她曾那麽厌恶一切别人看到她的身体。

    她没有告诉他。

    月光清浅,房间里一层月白,有若什麽浅浅的湖底。

    若素看著他的睡脸,眼神慢慢柔和,然後小孩子一样伏在他的颈子边,轻轻的吻,在轻吻间,声音细不可闻。

    我喜欢你。

    很喜欢很喜欢你。

    很早之前就很喜欢你了。

    她低低的说,清雅面庞上笑意清淡,却是满足的神色。

    是的,她喜欢他,从一开始。

    她和他不一样,无路可退,无处可逃──

    说完,心满意足的窝回他怀里,闭上眼睛,过了片刻,渐渐安稳睡去。

    蓝色月光里,呼吸渐渐绵长,过了不知多久,任宣慢慢睁开眼睛。

    他眼睛里没有一丝一毫的睡意。

    喜欢吗?她对他?

    真可笑。

    心里这麽冷静的说著,眼神却是连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柔软。

    翻身,放开怀中的女子,他向侧面翻转,心里想法纷乱,到了後半夜才沈沈睡去,结果没过多久,他被噩梦惊醒,一看床头灯,才睡了二个多锺头。

    总觉得……怀里空落落的少了什麽。

    向若素的方向转头看去,她也侧身而睡,背对著她,怀里是糯米糕,枕头上盘著豌豆黄,腿弯里是睡得酣甜的月饼。

    他唇角微微抽搐:这是狗版吉祥三宝吗?

    心里不知怎的就升起一股恙意,他用力一扯空调被,把月饼掀翻下去,月饼一向从善如流,毫不在意的从床另外一边爬上来,睡在了他的腿弯里。

    任宣心满意足的从後面抱上若素的腰,正想如法制糯米糕的时候,萨摩耶姑娘安静抬头,淡定的对他呲了一下牙,他讪讪然的缩回爪子,容忍了他抱若素,若素抱狗的局面。

    只有豌豆黄状况外,它一双睡意朦胧的大眼睛左看看右看看,就在枕头上慢慢爬动,移到了两个人之间的枕头上,也很心满意足的窝下继续睡。

    怀里有了人体的温度,他觉得睡意立刻涌了上来。

    在临睡前,他模模糊糊的想,现在已经是八月底了,他们的契约,还剩下两个月。

    不对,不是还剩下,是只有。

    他睡意朦胧的纠正自己。

    回到公司,任宣在周一的晨会上向所有主管道歉,说之前那段时间是他心浮气躁,为各位添了很多麻烦,而且自己也太过於注意东环的动向,导致了他无意识的刁难属下,还请大家原谅。

    任宣在工作的时候就是个暴君,群臣们说实话战战兢兢习惯了,现在猛然看到他下了罪己诏,倒是主管们吓得一哆嗦,确定他没在说反话了之後,才奋起鼓掌。

    任宣说,大家在接下来的工作中,要以他做反面教材,不能被对方的步调牵著走,要坚持公司定下的战略,走自己的路,让东环赔去吧!

    他晨会总结最後一句话,极大的鼓舞振奋了人心:今晚丽晶的自助餐,他请客,全部门都去!

    整个投资开发部山呼万岁,我主英明!!

    四五十号人浩浩荡荡杀去了丽晶,包了个厅,一群人折腾得极其欢实。

    任宣这人喜欢凑热闹,但是太热闹他就鄙视了,除了最开始他挨桌敬了一圈酒之後,就坐在主席没动弹,偶尔有过来敬酒的,都被他秘书和李静挡掉了。

    喝酒这东西,去酒吧玩玩气氛喝喝也罢了,这种酒来碗干的他敬谢不敏。

    倒是有人有心私报公仇,但是往他桌子前一凑,被他银色头发下一双眼睛似笑非笑的一看,就不由自主的软掉了。

    所谓酒桌上最见人品,任宣赞同这个看法,乐得一边大快朵颐一边看戏。

    看著看著,他一双眼睛就眯起来,看到几个今年刚招进来的新鲜人围著若素打转,明显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看得趣味横生,只觉得自己和若素的绯闻传得都直逼豔 照门了,怎麽还有不识相的苍蝇啊。

    不过看著若素淡定从容挥动苍蝇拍挨个拍死单相思的苍蝇们,他又觉得特别有趣。

    恍惚就想起来,那个女子曾眉眼清淡,说:“我不喜欢的人便不会给他一点幻想。”

    於是他笑起来,慢慢想著,还有二个月,二个月。

    第三十七章

    第十三章

    时序进入九月,任宣调整了战略,决定不和东环玩,他爱赔赔他的,zs要按著已定的战略目标走。

    九月在和东环的竞争中,连失二标,这算任宣接掌投资开发部以来最大的失败,不管他之前澳门保险公司的案子有多成功,这一连串十二个收购案的失败,即便加在一起的总金额都不到澳门案子一期投资的四分之一,但是也足够以量取胜了。

    九月初的月度晨会上,任宣被董事会被召上去臭骂了一顿,当天中午,谢移特地从行政总裁室下来,叫他一起去吃饭,任宣得了若素一个同意的点头之後,和谢移散步一样,到对面的茶餐厅去吃午饭。

    走吃钱被若素叮咛,要养胃,要喝粥,他点了粥品,看著谢移,满不在乎的一耸肩,“放心,董事会那帮老不死的一句话我都没听进去,我很专注的走神来著,不会向你要神损失费的。”

    谢移斜了他一眼,他无所谓继续耸肩,大口喝粥吃鱼卷,过了片刻,谢移才若有所思的轻轻敲了一下桌面,“这几桩案子,你都怎麽看?”

    “怎麽看也不怎麽看。”任宣耸肩,“都是要麽赔钱,要麽近於赔钱,我完全不知道东环脑子里在想什麽。”他计算过,到目前为止,收购案以及後续重组拆分所需要的资金,需要至少四亿现金,这还不包括储备金,这笔现金流砸下去是不会有收益的,甚至於还要倒赔将近七百万港币,这样一个黑洞,东环到底还要打算制造多久?

    谢移点的是一堆点心,他拈起一个蛋挞,难得的轻笑出来,“没事儿,董事会那堆老废物点心的废话不要理,你的做法是对的,没有必要因为他的步调而乱了自己的步调。”

    “不过长此以往也不是个办法。咱们行内人清楚这是赔本赚吆喝,但是行外人可不这麽想,现在金融危机,内地有很多企业都需要投资和收购,被东环抢了先机就糟糕了。”任宣拿叉子戳了一块谢移盘子里的椰汁凉糕,“我本来以为东环是要示威一下,但现在这麽多个案子下来,东环的董事会居然没吭声,我怀疑他们下面还有招,而且,恐怕不是什麽好招数。”东环现在的招数可算是伤人一千自损八百,但是,他要是能靠此拖倒zs,那麽他之前的损失就能一次全部以几倍的利润赚回来。

    这是古老的金融战术,但是无比有效。zs短期可以回避,但是长期下去,zs一定要应战,那麽,判断支撑东环这个战术的现金流到底有多少,能支持这样的战术到何等地步;zs什麽时候切入这场金融竞争是最佳时机,都是非常麻烦的事情。

    不过这些事情该烦恼的是谢移和董事会,他不过是个高级打工仔,不这个心。

    听了他的话,谢移没说话,只是夹起一片炸得金黄的马蹄糕,慢慢嚼了,慢慢咽下去,才慢慢的笑了起来。

    “这方面,我来判断,你只要记住,你目前的决定是正确的,就好了。”

    敏锐的从他话里察觉出来一点微妙的味道,任宣有趣的眯起了银发下细长的眼睛。

    他在进入zs之前,就听到过关於zs的传闻。

    本城金融界的资深人士都说,zs宛如迷雾之中的君主,君临这个城市。当你认为你已经掀起了重幕,看到这个金融巨人的真面目之时,你所看到的,却是又一层沈重帷幕。而这样的帷幕便一重重无限延伸,没有尽头。

    和近三十年新兴的东环不同,zs的历史最早可以追溯到清朝嘉庆年间,它的创始者就是中国第一家票号日升昌的大股东之一。在清末本城割让给英国的时候,zs的创始人带著二十万两白银的本金到达本城,创建了zs的前身:富华银行。在六十年前,zs正式整合旗下所有企业,成立集团,因为创始人为朱姓,便取了朱氏的缩写zs为集团命名。

    不期然的想到那句比喻,任宣似乎察觉了什麽,慢慢拖长了语调,应了一声,就快快乐乐的和谢移吃起了午饭。

    临走前厚颜无耻的打包了几份点心回去,谢移一会儿还有并购案要和他讨论,就站在他办公室门口看他把点心按照个人喜欢的口味,散给秘书和助理。

    他现在在总部的秘书四个人,助理两枚,这份下午茶是谢移请客,但是任宣只点了五份,其中一份紫米西米露却是他自己掏钱买的,谢移眯起一双凤眼,看他把西米露小心翼翼的碰给了其中一个助理。

    他听说过关於任宣和这个助理的传闻。人人都说任宣和这个新助理关系颇不一般,不然就算是本城大学金融服务系的高才生,也没听说有什麽特殊背景,怎麽能一到公司就当副总助理的?

    谢移本人倒是无所谓,他向来不管属下私生活方面的烂事儿,也从来不认为特权有什麽不对──在某些时候,某些阶层不赋予某些特权的话,反而无法在公司构成中形成权威,而挑选几个养眼的助理,进而与助理玩个暧昧什麽的,只要不搞出弄上法庭的事儿,或者搞的跟豔 照门一样,他都是十分不介意的。

    那个新进的助理叫什麽来著?屈指敲了敲额头,他想起来,对了,姓安,叫安若素。

    以他的眼光看来,长得好可以,但是算不上特别漂亮,唯一和别人不一样的就是过於白皙的肌肤和淡色的发和眼眸。

    也许有什麽其他的过人之处吧,谢移在心里耸耸肩,淡淡想到。

    只不过有一点点眼熟,但是想不起来在哪里看过。

    谢移本身并不是对女人上心的人,准确来说,他是个持身端正到近乎清教徒的男人,以至於以他那样俊美的容貌,都从没发生过绯闻,连公司里热爱广播八卦的一干人等想制造八卦,都找不出疑似女主角,只能遗憾的制造断背山版。

    第三十八章

    看任宣带上门出来,两人也不等电梯,直接爬上去,走著走著楼梯,谢移想了想,还是想不起来自己在哪里看过安若素,没什麽意义的淡淡问了一句:“安助理是本城人吗?”

    “啊,不是,是她母亲获得了居留权,十三岁的时候从内地迁过来的。”任宣想了想她的个人简历,淡淡说道。

    谢移也不以为意,应了一声,就没再追问了。

    到了总裁办公室,秘书去拿资料,谢移想起来又多问了一句,“她还在试用期吧,已经快四个月了,该转正了吧?她做的文件还满有模有样的。”

    任宣楞了一下,随即暧昧一笑,摇摇银色的头发,“不……不用转正,她大概最多在zs待半年。”

    因为,再过两个月,就要让她离开了。

    谢移却彻底误解了他的意思,误以为自己得力干将有把握再过两个月能拐到对方洗手做羹汤,便只轻轻一笑,拍拍他肩膀,“好好对待她吧。”

    这一声里有莫名惆怅,任宣本想敷衍过去,但是一抬头,看到谢移一向清冷容颜里带了一线无法言说的暗淡,便忽然什麽都说不上来了。

    身材修长,容貌俊美的男人转头看向窗外,低低的道:“喜欢她的话,就好好对她。不要以为她一定不会离开你,发生什麽都无怨无悔,不然後悔的时候就来不及了。”

    啧啧,气氛怎麽忽然变得这麽奇怪?

    任宣抓头,含混答应一声,忽然脑海中就映出那个女子的身影。

    眼睛和头发都色素浅淡,笑意从容,白色衬衫一直扣到下巴,裙子是黑色的,脚踝赤裸。

    他摇头,决定不去想她,全情投入工作。

    九月的第一个周末,已经毕业的若素要去学校办一些手续,任宣没事,就後车厢塞上三只狗,和她一起去,下午多云,正好可以去好好让狗跑一跑。

    陪她走在阔别已久的母校,任宣不禁想起帮她弄论文时候的兵荒马乱。

    她论文截止期限正正好和澳门银行保险投资案最兵荒马乱的时候重叠,结果赶完保险公司就帮她赶论文,任宣诚恳的觉得自己写毕业论文那时候都没这时候一半认真。

    办完事出来,走在本城大学的林荫道上,看著打著伞走在身旁的女子,他忽然觉得一种从未有过的平静。

    即便有遮阳伞,若素也不耐久晒,看她额头细细泌上一层汗珠,任宣体贴的提议去学校的咖啡屋喝点茶,休息一下再走,若素点头同意。

    两个人对面相坐,若素身後是巨大的一株观叶植物,一人多高,她恰恰好在它影子里,面孔尖削,唇的颜色极淡,却不会给人一种过分苍白的感觉。

    咖啡上来,她把杯子捧在掌心,小口小口的啄著,眼睛愉快的眯起,样子象一只乖巧的貂。

    任宣不知怎的,就伸出手去,她的头。

    她的发丝是软的,细得小孩子仿佛,手感非常非常舒服。

    若素小声的抱怨:“这样好像我是小孩子。”却没有甩开他的手,反而很舒服一样侧过脸去,拿脸颊蹭了蹭他的手心。

    任宣低笑,“你本来就是小孩子,嗯?”顺道捏了一下她的脸。

    手指下的肌肤触感细腻,是年轻女孩子所。特有的

    她的年华徐徐绽放,他却已经不为人知的老去。

    看她喝完了一杯咖啡,任宣忽然烦躁的一推椅子,起身结账离开。

    不知道他为什麽一下子情绪变得如此糟糕,若素楞了楞,跟著出去。

    幸好这股无明火来得快也去得快,到了去放狗的时候,任宣心情又好了起来。

    他情晴不定,时常莫名其妙的发怒又莫名其妙的高兴起来,时间长了,若素连猜都懒得猜了。

    比如此时。

    若素坐在树荫下,看著糯米糕追著因为懒惰而死肥死肥的月饼死命跑,旁边是搞不清楚状况的豌豆黄跟著兴奋的来回跑,正看得唇角微挑,冷不防手腕一下被他抓住,她只来得及侧头,就被他深深一口咬下来,手腕上赫然立刻出现一圈整整齐齐的牙痕。

    她挑眉看他,他亦挑眉看她,若素看了他一会儿,若无其事的把手收回来,审视了一圈牙印,淡定的说了一句,牙口不错,应该暂时不用担心蛀牙问题。

    任宣正要反击,忽然听到她手机响了,若素看了一下号码,发现是瞬花打来的,她对任宣比了个手势,让他安静,接通了电话。

    瞬花的声音透过无线网络,渗透入她的听觉。

    瞬花有非常好听的声音,和任宣那种黏腻色情,异常适合在耳边呢喃爱语的牛郎音不同,瞬花音质干净清澈,柔和得让人安心。

    瞬花没有多废话,直接进入重点,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你现在在哪里?

    若素说我在外面公园放狗。瞬花第二句话立刻钉上,任宣也在吧,让他把车子开回去,我来接你。

    还没等若素反应过来,瞬花第三句话就彻底把她打懵了

    瞬花对她说,以宁回来了,我载你去接他。

    这一句话下来,若素整个人就木掉了,她机械的告诉瞬花她在那里,转身招呼了狗上车,拜托任宣把车开回去,就张了张嘴,却什麽话都没说出来。

    看著她一副傻兮兮的样子,任宣知道问也问不出来,哼了一声,也不说话,过了大概二十分锺,看到一辆银灰色的商务用奔驰呼啸而来,华林从里面钻出来跟他点了点头就当打招呼,拽著若素上了车。

    哎呀哎呀,有点想跟踪过去呢。

    任宣看著前方很快消失在自己视线里的车,下巴,冷哼一声,打消了自己卑鄙的念头,掉转车头,回家。

    啊啊,回家,他居然会用上回家这个词呢。

    想著自己刚才的用词,他冷笑起来,脸色慢慢郁了下来。

    第三十九章

    被丢进车里,华林没有说话,若素也没有说话,她坐在後排,脸埋在手臂里,心里一片纷乱。

    “他”回来了,那个人回来了。

    明明不是已经不喜欢了吗?已经告诉自己,那绝对不可能的爱情早就该了断了不是吗?

    那她现在为什麽还要这麽可笑的蜷在这里,动弹都困难?

    她模模糊糊的想著任宣,想著那只银毛狐狸一张笑得懒洋洋无比欠扁,但是在阳光下看起来却很温柔的笑容,才觉得火烧一样的心里慢慢缓过来。

    任宣任宣任宣任宣……

    她现在喜欢的是人任宣。

    这个想法给了她一种近於无形的力量,心头纷乱慢慢平复了下来。

    华林单手扶著方向盘,从後视镜里看到那个素衣女子终於慢慢抬起头,虽然脸色还是略有苍白,但是已经不那麽慌乱了之後,他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说道:“等会看到以宁,就说你和我是偶然在一个标会上认识的,我看到你的名片就想起来你了。”

    她茫然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明白华林是在叮咛她,不要露出马脚。

    想想也对,那个人并没有介绍过他们认识,他们一起出现在机场,是需要一个理由,因为被救了而认识这件事,说出去她绝对自己会被立刻关到太平洋上某个荒岛,再也不许出来。

    这样一来,又从侧面再次肯定了瞬花对她好,救她,和那个人没有关系。

    心底放松一点,她的面色又好看了不少,瞬花从後视镜里斜睨了她一眼,又叹了口气,“至於任宣……你自己看著办吧。”

    对,还有任宣,这也是个麻烦事。若素敲了敲自己的额头,暗骂为什麽只要和那个人沾边,她就开始脑筋迟钝呢?

    正想著时候,已经到了机场,华林看了一眼手机里的短信,开入地下停车场,在一群扑向车阵大包小裹的人流里逆向而行,片刻後,在一看起来很适合电影里接头场景,不起眼的柱子後面,找到了自己的目标物。

    在那柱子背光的後面,有两个男人正以一种和机场毫不搭调的悠闲姿态一坐一立。

    一身白衣的男子姿态优雅的斜坐在巨大的行李箱上,左手是一份报纸,右手是一罐咖啡,他身侧是个黑衣男子,靠在柱子上,动作和他几乎如出一辙,只不过是右手报纸,左手咖啡。

    “……他们在拍黑白无常的海报吗?”华林几乎绝望的低喃一声,白衣男子听到声音,抬头向这边看过来。青年有著一张极其清雅的面容,一双桃花眼温柔多情,看到他们两个,便好看的眯起来,眼波流转,便是一段天然风流。看到白衣青年抬头,若素抢上几步,有些拘谨的微微颔首,叫了声萧大哥,对方回了她一个温和微笑,她才有些怯生生的抬头看向那个依旧埋首在报纸里的黑衣男人。

    仿佛感应到了她的视线,黑衣男子从报纸里抬起面孔,和白衣男子的天生风流顾盼、华林的秀丽天成不同,男子有一张对比他们来说稍嫌平凡的脸,气质温润,如一方没有任何纹饰的羊脂白玉。

    若素看著黑衣男子,一时之间忽然不知道该说什麽好,对方看著她笑起来,慢慢把报纸叠好放在行李箱上,朝她拍拍手,“小公主怎麽不过来?嗯?”

    看到男人那种自己万分熟悉的面孔时,若素心里一悸,却发现并没有自己最初预想时候来的严重,脑海里盘旋著任宣那似笑非笑的脸,她张了张嘴,细细的说了声什麽,男人微笑,侧了侧头,指了一下自己的左侧,“忘记了吗?到我的左边来说。”

    若素想起来男人右边的耳朵是失聪的,她啊了一声,有些歉疚的走过去,伏在男人特意弯低的身边,低声道:“欢迎回来,阿宁。”

    男人揉了揉她的发顶,毫不客气的把大的行李箱丢给华林拖,自己拖起另外一只,白衣男人笑眯眯的拉住若素的手,一行四人向车子走去。

    “话说你们居然早到了,真是太过分了。”华林抱怨著,啧啧,飞机只听说过有晚点的,哪里听说过有早到的,结果这两位爷的飞机就早到了,害他临时被抓出公差来接人。说著说著,华林敏锐的察觉到四周情况有所不对,他迅速的扫了一眼四周,发现四周的人集体齐刷刷的朝这边看,露出一种蠢蠢欲动一般的奇怪表情,忽然想起来什麽一样,陡然转头凶狠的瞪著白衣男子,对方看他回头,脸上就浮出一个清雅笑容,眼角眉梢俱是多情。

    华林惨叫:“……你没戴墨镜!!”

    “还是坐经济舱过来的。”黑衣男子拖著行李箱,一副相当淡定从容的表情。

    “──!”华林连惨叫都发不出来,在周围那群似乎某种忍耐已经到了临界点,逐渐开始围上来的人们彻底包围他们之前,拔脚狂奔!

    就象启动了什麽开关一般,人潮汹涌著加快了围上来的速度,另外三个人也只能跟在华林後面开跑──

    跟著狂奔声一路回荡在空气中的,是华林继续的惨叫:“萧羌!张以宁,你们这两个死有钱人为什麽要坐经济舱回来!”

    “哎呀哎呀,华总您这话就不对了啊,我可是穷人呐。”白衣青年似乎跑得很愉快的样子,笑意盈盈,还不忘第一时间用外衣把若素包起来,以防她被拍到──从开跑的一瞬间,闪光灯已经接连闪烁了。

    黑衣男子的声音相当气定神闲,语音诚恳温厚,说出来的话却让华林想一脚灭了丫,“唔,我的话,一想到能看到阿林你困扰的脸,就觉得很有趣吧。”

    “……”拖著大箱子狂奔的华林终於说不出话来了。

    逃命一样奔上车,华林发动车子,一连串媲美专业赛车手的漂移切道,干净利落的甩开了有意尾随的几台车子。

    “……你们两个真是天灾人祸!”确定没有人尾随了,华林放慢车速,才腾出来咬牙切齿的时间。

    “跑一跑有利於身体健康啊,华总。”白衣男子笑眯眯的说,华林从後视镜里剜他一眼,不过想一想,连他自己都觉得刚才逃窜的样子实在是太好笑了,拍拍方向盘,无奈的笑了起来。

    第四十章

    第十四章

    两个男人也笑了起来,若素上车的时候本是被白衣男子拖入後座的,直到车速慢下来的现在,她才手脚并用的从白衣男子怀里爬出来,她没听到刚才华林说了什麽,顶著跑得乱蓬蓬的头发,左右看看,样子可爱得象个小动物。

    黑衣男子在副驾驶位上转过身,看到她的可爱样子,不禁伸手弹了弹她的鼻尖,弹完之後又觉得不过瘾,又拧了拧,笑出声来。

    若素捂著鼻子,看著黑衣男子悠闲的笑容,小心的蹭过去,红著脸凑到他的左侧,小小声的又对他说了一句已经说过的话,“欢迎回来……阿宁。”

    看,现在她可以这样正视他了,也能对他发自内心的微笑了。

    再看到他的面孔之前,她以为自己挺不过去,一定心疼如绞,哪知看到了他,却比预料中平静从容百倍。

    她这个时候,心中念的是那只银毛狐狸的名字。

    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由衷觉得,喜欢上任宣,是一件如此好的事情。

    因为任宣,她面对他,第一次可以如此真心的笑出来。

    很舒服的被黑衣男子抚著头发,她闭上眼睛,心里默默念著,任宣任宣。

    她在此时此地此刻,第一次的希望,任宣也能一样喜欢自己就好了。

    这个时候,车厢内四个人,分别是,华林,东环本城分部总经理。

    ──白衣男子,新料影帝萧羌,东环董事;黑衣男子,东环董事长,张以宁──

    以及,zs投资开发部助理,安若素。

    这一天,若素直到深夜才回到住处。

    不是华林送她回来的,任宣站在百叶窗前,敏锐的察觉到这一事实。

    车里的人并没有下车,他安静的看著那个素色女子从车上下来,从他的角度看不太清她的表情,但是,却知道她是开心的。

    因为她整个人的气氛都变得轻松活泼起来,全然不似她最开始离开时候那麽凝重。

    他看到若素进了楼门,过了片刻,屋门打开,啪的一声轻响,客厅的灯打开,楼下的车子才发动引擎离开。

    “……”目送著车子开远,他转过身,身後的女子正好按开卧室开关。

    两人无言相对,从黑暗到满洒光明。

    那个女子安静站在门边,脸上的笑容是甜美柔和的,任宣忽然就不爽起来,他哼了一声,自顾自的上床躺好,想了一想,一手抓住要跳下去迎接主人的豌豆黄,一手抓住月饼,强行把它们按在怀里,不给若素抱。

    若素啼笑皆非,安静跑过来摇尾巴的糯米糕,径自去洗漱,洗漱完毕,把他从床上拖起来,赛到浴室去洗澡,任宣和她闹别扭,把月饼和糯米糕绑架进浴室,若素叹气,开门进去,把两只毛皮上溅了水的狗狗放出去,自己挽起袖子,给他洗头。

    这回任宣没有拒绝,他气哼哼的坐在小凳上,若素挽起袖子,小心弄湿他的头发,倒上洗发露,慢慢揉搓起泡。

    “把眼睛闭上,会弄疼眼睛的。”她声音柔和。

    任宣哼了一声,闭上眼睛,感觉到女子纤细的指头柔软的揉搓著他的头发,力道柔和,让闭上眼睛的狐狸先生很是享受。

    耳边是水声和泡沫摩擦的声音,若素的声音传递过来是略微有些模糊,她说:你生什麽气啊?

    任宣没好气的回答,不知道。

    他是真不知道,他要是知道了还会生气麽?啧啧,笨女人──完全不考虑自己的任是否合理,狐狸先生如此一厢情愿的下了定义。

    冲去他头上的浮沫,若素低声说:“呐,我今天遇到我曾经非常非常喜欢的那个人了……”

    任宣没有立刻接话,他哦了一声,安静听她继续说。

    若素就絮絮叨叨,慢慢的说。

    她的叙述有点乱,时间上是颠倒的,一会儿是今天他依然很健康,一会儿小的时候第一次见到他,还朝他脸上丢泥巴之类的。

    任宣也不说话,也不吭声,就安静的听著她说。

    冲著泡沫的水有一点渗到眼角,微微的疼。

    用一块毛巾包住他的头发,柔和的擦干,若素忽然低低说:“任宣是个温柔的人呢……”

    “……因为我安静听你唠叨吗?”头发上的水擦得差不多,他顺势转头,若素看著他,柔和微笑。

    那一瞬间,任宣忽然就有错觉,觉得她就要对自己说喜欢这两个字,但是她却只是从容的笑著点点头。

    “嗯,因为你听了我唠叨以前喜欢的人,都不会烦,而且,最重要的是,你不会问我关於那个人的问题。”

    “……我问了会怎样?”

    “我会很困扰,因为我会犹豫要不要告诉你。”她轻声说著,“谢谢你不让我为难。”

    若素把他拖起来,开始朝外面推,在进卧室的一瞬间,若素的声音低低的,“对不喜欢的女孩子都能这麽有耐心,所以我才说,任宣,你是很温柔的人啊。”

    一刹那,任宣猛的一转身,若素正推著他往里走,一个失力,就跌倒他怀里。

    任宣几乎是凶暴的钳制住她的下颌,要她抬头看向自己,若素不知道他发什麽疯,茫然看他,他过了片刻,一点点松开指头,声音是沈的:“……我喜欢你。”

    说完之後他自己也惊了一下:在他的预想里,即便是假话,他也不打算对她说这句话的啊,但是他是个本能动物,尤其是在感情方面一向都是身体比头脑先行,说完这句,他虽然心惊,却也不打算收回,一双细长眼眸紧紧盯著她,直到对方冷冷的说了一句放开我,他哼笑,反而更加用力的钳住才刚刚放松一些的下颌。

    她白皙的肌肤上留下了指印。

    若素皱了下眉,她看著任宣的眼神严厉了起来,然後,她握住他的手腕,慢慢拉开。

    作为一个调教师,她的力气一点都不小,她用上力气,任宣也攒了攒眉,慢慢松手。

    她以非常冷静的态度,回复了他的话,“抱歉,我不相信。”

    说完,她转身走向床铺,展开被子,说道:“睡吧,很晚了。”

    那一瞬间,被她晾在外面的任宣觉得自己恨不得一把掐死她算了。

    她居然说不相信……她居然说不相信!!

    但是他什麽都没做,他看著那个躺下之後背对她的女子,忽然心底就泛起了一点苦涩微凉。

    不知道为什麽苦也不知道为什麽凉。

    他怔怔的看著她,直到天明。

    背对著他的女子,张著眼睛,也是一夜未眠──她甚至动都没动。

    第四十一章

    目送若素上楼开灯,张以宁才驾车离开,等出了小区,他单手扶著方向盘,忽然开口,慢慢说道:“阿林,你和阿素熟吗?”

    华林坐在後座,听到这一句,心里陡然一惊,含混答了一句:“还好吧。”

    张以宁点点头,没说什麽话,只是若有所思的敲了敲方向盘。

    他那辆极容易被误认为奥迪a6的银色奥迪a8无声滑入高速车道,张以宁没有再说话,华林却隐隐觉得有一股微妙的窒息感从驾驶座上散发开来。

    过了片刻,在一个干净的切道之後,张以宁忽然开口:“她手腕上有咬痕。”

    华林冷汗立刻顺著脊背慢慢滑下。

    张以宁甚至没有从後视镜里看他,只是一心一意的看向前方,“不过算了,她本来就是到了这个年纪,而且我相信这孩子有分寸。”

    说完这句,他就不再说话,专心开车,华林却非常清楚,他刚才那句话意有所指。

    张以宁话里的意思很明白,别折腾得太出格,只要别太出格,他能包容的就都包容了,但是,一旦出格,那麽,就各自紧一紧皮,自求多福吧。

    据他对张以宁的认识,还肯警告你,至少代表了他暂时不想真的针对你做什麽──他要真想出手,向来是不声不响直接做掉,被他玩垮的人从来找不到罪魁祸首,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华林知道他没看自己,但是还是勉强一笑,他看著後视镜里映出的专心开车的男人的脸。

    张以宁依然看著前方,忽然,他慢慢的笑了。

    “你喜欢阿素对吧?”

    被这样一说,那本来已经快挂不住的笑容反而一下自然了。

    他是谁?洞开的瞬花,东环的华林。

    多少年爬滚打出来,哪里是这麽容易就被压制的。

    他会有那麽瞬间的手足无措,是因为关心则乱,现在挑明了,就算是张以宁,想从他这里占到什麽便宜去也基本是不可能。

    他单手撑著下颌,斜靠在车窗上,唇角微挑,漆黑笔直的微长发下,一线殷红流光若隐若现,他似笑非笑,答道,“你觉得呢?”

    张以宁终於从後视镜里看了他一眼,後座的男人无所谓的对他一勾唇,张以宁也一笑,沈稳道:“觉得不错。就丈夫人选,你比任宣合适多了。”

    任宣的事他已经知道了。

    华林没有说话,等待张以宁掀开底牌──这个男人当他肯吐露一点想法的时候,就代表他必然握著决胜的底牌了。

    那麽,他就需要猜一猜,他手里的底牌是什麽。

    张以宁到底知道多少?比如,他和若素都是 癖异常者这点,他到底知不知道。

    华林觉得自己嘴唇有点干,张以宁耸肩,“如果你认为我连她和任宣同居这件事情都不知道,那麽我也未免太失职了。”说完,他这次不是从後视镜里看他,而是当红灯时分,真的回头看向他,“其余的,我可真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他什麽都知道了。华林不动声色的淡然一笑,心底却泛起了惊涛骇浪──

    他能感觉到自己指尖都在微微颤抖。

    s也好,m也好,都不是什麽光明正大能说出口的名词。

    这个社会现在可以接受情妇第三者婚外恋一夜情甚至於同恋,但是对於s或者m这样的癖异常者,却都是完全绞杀。

    他自己也就罢了,问题是若素,她是那样几乎以面前这个人为最高的行为准则,而没有人比他还清楚,张以宁多麽危险。

    他几乎不敢想象,如果若素是调教师的事情被知道,那麽最後会变成什麽样的结果。

    那麽,他现在知道的部分,是仅止於自己,还是若素?

    他不敢试探,畏惧於如果张以宁还不知道,他的试探会给他怀疑,进而让他调查。

    他什麽都说不出来──

    看他不说话,前面红灯熄灭,张以宁重新发动车子,转过头去看前方,声音温厚如玉,“我都说了我什麽都不知道,你不用担心的,阿林。”

    华林只觉得浑身恶寒──

    自从“告白未遂”的那天开始,若素和任宣之间就陷入了一种非常微妙的关系。

    任宣拒绝若素的碰触,若素之前给他订下的约定全部作废,明显是不再接受调教的样子。

    但是,他又不作废契约,也不搬出若素的住所,只是和她保持著一种老死不相往来的同居状态。

    若素则非常淡定,她只是尽自己调教师和助理的责任,礼貌的询问每一天需要她做什麽,得到了任宣的回应就去做,没有得到就自顾自走开──这让本来就十分不爽的任宣更加不爽起来,他不爽的表示就是越发的当若素不存在──於是这个事情就如此的恶循环了下去。

    安姑娘身在台风眼,自己没什麽感觉,就可怜了被整个台风尾波及的投资开发部。

    任宣并不是一个会把私人情绪带到工作上来的人,其实,也本不需要他带到工作上来,只要他自觉需要转移注意力,而稍微加重一点工作量,那些他觉得是“一点”的工作量,就足够之前在他爪子下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的部下们哀号了。

    基本策划开发部里但凡嗅觉灵敏一点的,谁都把若素和任宣当成一对──任宣看起来吊儿郎当,公司里爱慕者之众多仅次於谢移,只不过和谢移的洁身自好不一样,他是非常懂得分寸。

    玩暧昧没关系,吃个饭唱个歌喝个小酒都没问题,进一步,绝不可能。

    试图逾越过公共的界限,踏入他私人领域的女,从来都被巧妙的拒绝了。

    目前为止,唯一的例外是若素。

    也说不上任宣对她有多特别,虽然说是怎麽对别人怎麽对她,但是那种说话时的微妙温柔。那种时不时在工作时候的一抬眼凝视,让所有长眼睛的人都看出了其中奥妙。

    於是一群人爬滚打跑去若素那里哀号,希望枕头风能吹得大家别老这麽水蛇火热的,结果安姑娘非常淡定的用婉转的语气表达了一个中心思想,那就是:跟老娘没关系,自求多福吧同学们。

    哭求无门的众多同僚在吃了软钉子之後异常怨恨的对手指,说,安姑娘和任总吵架了吧吧吧吧。

    ──这真是个无限切近现实的判断──虽然毫无据。

    第四十二章

    她依然故我,该干什麽干什麽,那种微妙的仿佛掌握到了本的态度,已经不止是让任宣不爽了。

    几乎是憎恨的。

    就像是最开始的见面,她端著苏打水,事不关己,高高在上的谈论著他,撕开他的伪装,践踏他的尊严。

    坐在办公桌後,他捏著手里的鼠标,惊讶的发现,自己居然在上班的时候心猿意马。

    都是那个女人害的!!

    任宣愤怒的把手里的鼠标一丢,一声脆响,把身边正小心翼翼的李静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抬头扫他一眼,被他一瞪,立刻借口中午出去吃饭,逃之夭夭。

    zs中午午休两个锺头,任宣的助理和秘书都是分批休息吃饭,李静刚蹿出去,之前吃饭的若素就推门而入。

    今天天气晴好,她进来的时候,从他背後过的太阳落在她淡色发上,显现出一种黄金溶一般的优雅色泽。

    任宣忽然想起来,冷战到现在快一个月,他们再没在这间办公室里一起吃饭。

    之前他喜欢的小把戏,是捧著若素做的午饭,躲在里间那张谢移慷慨赠送的床上,快乐的伴随甜蜜的游戏吃下去。

    已经很久没有那样了。

    若素还是会准备给他的饭盒,但是自己却出去吃饭,几乎每个中午,都有一辆名车在楼下准时接她,前後换了七八台,搞的公司里上上下下沸沸扬扬,更加坐实了下属们对他和若素情感危机的猜测。

    他站在窗边,每次都看得清清楚楚。

    说不定是新的金主?现在想想,他和她的契约还有不到二十天就到期,以若素顶尖调教师的身份,排队等她档期的人指不定能从街头一路甩到街尾去,在这个契约快要到期限之前寻找下一个满意的,可以让他快乐的顾客,是很合理的安排──尤其是自己现在这样全心全意的拒绝她的时候。

    而这个想法让任宣非常非常不爽──虽然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不爽什麽。

    今天也是这样,到了中午时分,若素和他打了招呼就下去吃饭,这回停在道边接她的,是上次送她回来的奥迪a8,这辆车在这一个月里,至少碍了他四五回的眼。

    据之前拼凑的东西得来,这辆车的主人大概就是她说过的喜欢的那个人吧。

    如今来往这麽频繁,该不会是旧情复燃了吧?

    他酸溜溜的想著,觉得舌慢慢发涩。

    眯起眼睛,在办公桌後双手环,他冷笑,对面的女子侧了侧头,敏锐察觉到了他的不爽,脸上没有一点表情,走上前去,看了一眼自己下去之前给他热好放在一边的饭盒,明知故问了一句,吃饭了吗?

    她身上是他买的织锦旗袍,黑色的底子,暗银的水云纹,掐牙滚边,正宗老铺老裁缝的手艺,若素腰肢纤细,穿著这套旗袍慢慢走来,在阳光之下有一种行走在银子溶里的奇妙美感,

    任宣没说话,只是看著她。

    若素慢慢向她走过来,步伐不若往常轻盈,有一种思索一样的节奏。这些日子相处以来,他已经很清楚她的几乎所有小动作和习惯。

    她似乎正在下一个重大的决定,并不是在犹豫,而是在思考要怎麽告诉他。

    任宣的神经慢慢紧绷起来。

    他似乎……知道她要和他说什麽。

    任宣觉得心底一种说不上来到底是什麽,但是非常非常让他讨厌的感觉翻涌了上来,他本就细长的眼睛慢慢眯细,有一种食动物狩猎前的凶戾。

    ──两人之间看不见的那弦被陡然拉紧,任宣非常清楚的看到,那双镜片覆盖下,看似无害的淡色眼睛,正在逐渐加深色泽。

    ──她亦做好了随时咬断他颈子的准备。

    这个认知让他兴奋而期待,身体绷紧,浑身毛孔被无形的冰冷掠过,身体发热然後陡然发冷。

    天气明媚,慢慢走近的女子,黑银色下摆摇曳,如行暗夜水中。

    若素走上前,身体微倾,越过桌面,伸手,抚著他颈上的颈套。

    鲜红的皮革在指尖慢慢抚过的时候呈现出一种微妙的明暗光泽──她亲手套上,这世界上只有她一个人可以解下,任宣属於她的信物。

    指尖是小巧的钥匙,她灵巧一按,一声脆响,颈环应声而脱,任宣一惊,她微笑起来,姿态从容优雅。

    “今天晚上,我要请一下假,俱乐部为我联系了新客户,我需要去看看。”这是她所说的第一句话。

    任宣盯著她,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若素慢慢捏紧了手里还带著他体温的

    “……你自由了。”说完,她顿了顿,微笑,这是第二句话。

    虽然已经预料到她要说什麽了,任宣脑子里还是轰的一声响,他看著对面女子露出了一个极其少有的,少女一般几乎带著羞涩的微笑,她踮脚,身体越过桌面,亲吻了他。

    羽毛一样轻柔的吻滑过他的唇角,那个女子的呢喃细柔得随时可以吹散。

    她说,我喜欢你,任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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