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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自请 自请离京。

    年关就在这样?沉重而低迷的气氛中悄然过去。
    从宫廷到民?间, 除了祭拜、悼念,都没了往年一贯的欢腾喜庆,在一片白茫茫中, 度过这个辞旧迎新的时节。
    然而,年前最惨淡低沉的几日过去后, 万物便似迎来了转机。
    先是那断断续续,不是飘上半个时辰的白雪彻底停了。
    都说瑞雪兆丰年, 新春之前的雪,冻死去岁的蝗虫留下?的虫卵, 预示着?新岁几可免去蝗虫大灾,迎来丰足的收成。
    接着?,便是夜半惊现?满天红光。
    那是多年来罕见的大吉之兆, 据说史官记载, 大周开国太祖尚在微时, 便早有传闻, 言其出生之时,天边红光万丈,异象不断, 如今, 新君将立,又有朝臣与无数百姓亲眼目睹此天象,立刻引起极大的震动。
    一时间,那种被国丧沉沉压住的低落情绪, 终于被冲天的喜气驱散大半,在众人看来,这似乎意?味着?,就连老天也赞同这般安排。
    云英站在宜阳殿外高高的台阶上, 看向远处冰雪初融的广阔天地时,忍不住长长地叹息一声。
    当真是上天注定的。
    “大人都想好了?”她轻声开口,望着?眼前袅袅的白雾,语气不禁也变得柔和,“眼下?还?在年节里,天寒地冻的,道路亦难行?,何不再等上些?时日?”
    这话是对傅彦泽说的。
    就在阿溶被定为新君之后的第二日,他便直接向门下?、吏部,还?有他所属的翰林院、左春坊一同上疏,自请离开京都,前往地方任职。
    门下?省由齐慎掌管,很快便批复下?来,命其前往西南的蜀州任职。
    蜀道之难,闻名古今,此去千难万险,不知几何。
    “年关已过,天气便要?转暖,再过不久,就要?春耕,”傅彦泽站在她的
    身侧,与她一同面?向更广阔的天地,低垂着?眼,情绪平静地回?答,“这是全天下?最紧要?,也是百姓最关心的事,臣既要?往地方任职,主一方事,自不能连这样?的事都耽搁了。”
    云英侧目,看着?他没什?么?表情的面?庞,迟疑片刻,还?是直接问?了出来:“那日的话,大人都听见了,可是因此埋怨于我?”
    傅彦泽听到“那日”两字,目光有了细微的波动,似乎被激起了某种敏感?的情绪。
    然而,他到底更擅忍耐,只?是一瞬,便将异样?的情绪压了下?去。
    “没有,臣没有那样?的意?思,只?是为了将来能更好的效忠朝廷,履行?教导皇子?溶的职责,才自请离京。”
    他说着?,语气中透出一种凛然。
    “臣凭科考入仕,侥幸得先太子?与齐相公等的赏识与信任,一入仕便在朝廷中枢,委以重任,臣出身寒微,虽资历浅薄,却明白凡事都要?一步一步,脚踏实地地走上来,方能稳当。为官者,当解民?间疾苦,若一步登高,忘了根本,只?会害了苍生。所以,臣才趁着?皇子?年纪尚幼,还?未到开蒙之年,自请往地方上任职,如此,也不枉先太子?与齐相公的赏识与栽培。”
    其实,他也还?想说,她亦对他有所冀望。
    可是也不知怎么?,就是憋在心里,说不出口。
    云英听他又是一番合情合理,仿佛滴水不漏的理由,便知他心里的确还?憋着?点气。不过,照他的意?思,到地方上,应当至多一两年而已,等阿溶满了三岁,先要?由寻常识字的内官带着?,念些?千字文、百家姓等,算孩童的开蒙,再到四岁,必要?由他这个钦点的老师来教,到那时,他必得留在京中为官。
    想到这儿,她没有劝阻,只?问?:“那,何苦又要?去蜀州这样?的地方?”
    说完,不等他回?答,她便先答了:“我听说,那儿不但地势险要?,还?有与京都和中原截然不同的风土人情,寻常官员去到那里,若不了解情况,只?怕要?吃不小的苦头,稍有不慎,还?会被当地土人合力赶走,常人轻易不敢接那处的差事,大人却主动上疏,可也是为了更好地历练自己,好不负伯乐们的期望?”
    傅彦泽抿着?唇,闷不吭声,她说得不错,最重要?的原因便是这个,可除此之外,还?有点不好言明的私心——他想证明自己。
    证明自己不是只?会读书文章的那点纸上功夫,不是只?懂大道理而不会实干,不是只?有靠着?上面?的抬举和赏识,才能有一席之地,所谓的“仕途抱负”,也不只?是说说而已。
    便是当个棋子……他也要是无可替代的,最重要?的那一枚。
    这话,他当然不会直接说出来。
    “时间紧迫,臣这两日便要好好收拾,只?等登基大典一结束,便即刻启程离京,恐怕不能再亲自前来,向娘子?请辞。往后,便托娘子好好照料皇子。”
    他一副不愿再多言的样子?,云英自不会勉强。
    “既然如此,便在这儿与大人先行?道别了,”她转过身,正面?对着?他,撑着?肚子?,冲他端端正正行?了个礼,“大人一路保重,我……与皇子?会在京都等着?大人荣归。”
    傅彦泽目光颤动,喉间仿佛被什?么?东西哽住了,许久说不出话来。
    他没有抬手阻止她的行?礼,只?是别开眼,避了避她的视线,片刻后,才冲她拱手,哑声道:“也请娘子?……自己一定保重,女子?生产不比其他,定要?当心,这几日劳累过度,娘子?千万好好休养歇息——”
    说到这儿,他似乎觉得自己已然失言,骤然收住,再不说什?么?,转身踏着?台阶离开。
    -
    很快便到登基大典这日。
    国丧期间的祭奠之仪暂停,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新君继位之上。
    宜阳殿中,阿溶一早就被唤醒,开始穿戴天子?冕服。
    因延英殿中还?在办丧仪,所以,阿溶的寝居暂还?未挪过去,仍留在宜阳殿中。不过,这两日在尤定他们的安排下?,大多衣物、用具都已收拾得差不多,只?等正月末,国丧过去,便要?搬去延英殿中。
    云英陪着?他和阿猊两个睡了一晚,也大清早便醒了,亲自替阿溶穿戴。
    天子?冕服本就繁复沉重,做成孩童的大小,绣娘们颇费了许多工夫,绞尽脑汁,才做到既符合规矩仪度,又将能省的赘饰统统省去。
    可饶是如此,仍旧复杂得令人头疼,光是要?检查每一层衣裳是否都穿对了顺序,便费了好一阵工夫,眼下?,又要?将外面?小龙袍上一个个用来固定的扣子?检查、扣好。
    云英正就着?两盏灯烛,仔细地将两边的衣襟对拢,而坐在她身边的阿溶,已经又睡了过去。
    孩子?柔软的小身子?就这么?歪斜地靠在她的怀里,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随着?呼吸平缓的起伏而不住颤动,一双小手,一只?原本环在她的腰后,此刻已无知无觉地滑落下?来,另一只?则松松地搭在她的胸口。
    这是孩子?依恋母亲的本能。
    云英忍不住低头,又在他软嘟嘟的脸颊上亲了一下?,接着?,分出点心神去看一旁的阿猊。
    本还?担心阿猊因此而有几分醋意?——这孩子?平日比她更亲近阿溶,也因从小寄养在别人家里,鲜少对母亲有独占欲,但有时若自己的需索没有被关注到,也会发?些?小脾气。
    谁知,这孩子?同阿溶一样?,困得眼皮早就耷了下?去,正迷迷糊糊地靠在枕上,无意?识地一口口吞着?丹佩喂过来的肉羹,仿佛随时都会直接倒下?,呼呼大睡。
    她忍不住笑?了声,低声示意?丹佩留心些?,别让阿猊呛到,便又继续给阿溶整理衣裳。
    阿猊虽有侯爵在身,但年纪太小,又未任官职,论理,新皇登基这样?的场合,是没有资格去的,是礼部的官员们为了让阿溶更安心,便特意?在宣政殿中给阿猊也安排了一个角落中的位置,由两名内监带着?,既不耽误大典的规矩,又能让阿溶一转头就能看到更多熟悉的人。
    若不是这样?的场合实在不适合让女子?出现?,礼部那几名官员定会将云英也直接请去。
    天光渐亮,金色的晨曦自远处的天际一点点爬上来,预示着?今日天气晴朗。
    等一切准备妥当,时辰也已差不多,云英也穿戴整齐,亲自将两个孩子?送往宣政殿。
    直到这时,孩子?们才完全清醒过来,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看起来像是完全不紧张接下?来的大典一般。
    倒是云英,随着?离宣政殿越来越近,心口开始跳得越来越快。
    她一直忍着?,没让自己变得太啰嗦,要?叮嘱的话,都早已叮嘱过了,不必在这时候唠叨,没得惹孩子?们厌烦。
    很快,他们的步撵在离宣政殿不远的地方停下?。
    云英先小心地下?去,才让两个孩子?也跳下?来,就见到二道宫门处,有许多朝臣也正往这边快步行?来,殿外宽阔的平地上,更是已站了不少提前感?到,等待大典开始的大臣们。
    就在离大殿前台阶最近的地方,萧琰正和两名负责指引的礼部官员站在一处,面?色肃然地说着?什?么?。
    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他不经意?间抬头,顺着?部分人的视线望去,恰好对上云英张望过来的视线。
    他的身形顿了顿,随即低声同那二人说了句话,紧接着?,三人便快步朝这边行?来。
    “劳烦娘子?亲自将皇子?送来。”
    两位官员先给云英行?了礼,随后便向尤定等人点了点头,弯腰蹲身,恭恭敬敬地询问?阿溶,是否可以进宣政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