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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终篇(上)

    叶洗砚没换衣服,浅灰色毛衣,更深一点的灰色裤子,这种模糊情绪的黑白灰色很适合他,但他那浅灰色毛衣里面,却穿了件极浅的肉粉色衬衫——这还是千岱兰送他的圣诞礼物,不是什么奢侈品牌,而是一缸染色出错的高支棉布料,意外地染出这种介于米白和浅粉间的颜色。
    千岱兰把这批布料全部留下,研究着做了很多未发售的样衣,裙子,t恤,衬衫,最后还有余量,又给叶洗砚做了件衬衣。
    他小臂上搭着一件黑色的羊绒大衣,瞧见错愕的千岱兰,自然一笑,似春风拂面。
    “你的口红落下了,”叶洗砚递过去,面色如常,“你不接电话。”
    千岱兰啊一声。
    拿出手机一看,没电了。
    殷慎言也走过来,不那么礼貌地盯着叶洗砚,像正准备啃骨头的野狗盯着锦衣玉食的家犬。
    千岱兰害怕两人打起来。
    这俩人有前科的。
    她下意识想要挡在叶洗砚面前,但后者只是温和地笑,向殷慎言伸出手:“哥,好久不见。”
    殷慎言脸都青了。
    千岱兰也叫了一声哥,他才不情不愿地伸出手,冷冷淡淡地与叶洗砚一握,极其敷衍。
    “听岱兰说,伯父伯母认了你做干儿子,你是岱兰的亲哥哥,以后也就是我亲哥,”叶洗砚微笑依旧,“从今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我工作在深圳,不能经常来陪兰兰,你和兰兰都在上海,平时也没少照顾她——谢谢你,哥。”
    又是“哥”,又是“亲哥”的,听得殷慎言胃疼。
    他扯着唇角一笑:“红红挺独立的,有没有我这个哥都一样,她不太需要男人帮忙。”
    叶洗砚半开玩笑:“是吗?我一直以为岱兰很需要我,看来我以后得端正一下态度,不能再’小瞧’岱兰了。”
    说到这里,他侧身,微笑看千岱兰,征求她意见:“我们现在回去,还是继续陪哥聊聊天?”
    千岱兰:“啊?……不然还是算了。”
    她感觉聊天的结果很微妙,极大可能引起新的一轮大战。
    她很害怕这样的叶洗砚。
    如果对方真的像叶熙京那样大吵大闹、气势汹汹地和她吵一架,倒也没什么。
    可越是笑得温文尔雅,千岱兰越觉得他好像在憋着一个大招。
    殷慎言冷冷地看着他们。
    千岱兰说:“哥,我们先走了。”
    不知不觉,她也顺着叫起了哥。
    殷慎言说:“你以后还是叫我小树吧。”
    “树哥,”叶洗砚自然地牵起千岱兰的手,微笑致意,“岱兰这几天身体不舒服,时间也晚了,我们先回去了,再见。”
    说到这里,他将自己的羊绒大衣披在千岱兰肩膀上,低头:“手怎么这么凉?”
    千岱兰说:“我把羽绒服脱车上了。”
    “上海和沈阳不一样,这边冬天没有统一供暖,”叶洗砚握紧她的手,“学校有空调吗?”
    两人说话自然亲密,殷慎言站在水壶旁,看着两人出了门。
    身后烧沸的热水翻腾着水泡,他的心像一颗急速下坠的夕阳。
    一点点,坠入无尽的海洋。
    下楼后,千岱兰才发现,叶洗砚的车不在。
    “杨全累一天了,我让他先开车回酒店休息,”叶洗砚问,“好久没打网球了,想不想和我打一场?”
    千岱兰也想。
    但她更久地没去打。
    前两场,基本拉不了几个球,一个是不适应新球拍,另一个,疏于训练让她的肌肉都变僵了。
    好不容易,在第三场重新找回状态。
    这次刚拉了十个球,千岱兰那在车上刚充了一点电的手机又响起。她示意叶洗砚暂停一下,接电话。
    电话是赵雅涵打来的,告诉千岱兰,新衣样品已经收到,是不是明天拍摄?
    千岱兰说是的,让她注意时间。
    通话结束后,她冷静片刻,又给张静星打电话,说让她去制版师那边取样品。
    张静星很惊讶:“不是让雅涵姐去取了吗?”
    “她感冒了,没去成,”千岱兰说,“你去取也一样,反正明天要拍,你带过去也一样。”
    张静星说好。
    手机还剩最后四五格电,千岱兰放回包里,刚直起腰,看见叶洗砚拧开矿泉水,递给她。
    很晚了,网球场中只有他们两人。
    累到的千岱兰撒娇说手臂累痛了,想要休息休息——
    叶洗砚顺势坐在她旁边。
    “多久没练过了?”他说,“当初学得这么辛苦,怎么说不练就不练了?”
    千岱兰说:“因为没人陪我练呀,哥哥又不在上海,我一个人在这里,想打球都找不到人。”
    “可以继续找教练,”叶洗砚说,“和我不一样,你很有天分,打球打得好,学语言也快,在你之前,我没想到,一个脱离了英文环境、自学母语的小姑娘,会这么聪颖。”
    千岱兰大笑。
    “还不是因为第一次去卫生间走错了!”她说,“从那之后,我就发现,不行,谁说学英语没用的?学它有用!不然的话,连装都装不像!!!”
    叶洗砚也笑。
    千岱兰看他笑了,一颗心才放下来,试探着再撒娇:“哥哥哥哥,今天晚上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只是——”
    “岱兰,”叶洗砚忽然问,“还记得你和熙京分手的原因吗?”
    千岱兰愣了一下。
    她记得。
    因为叶熙京瞒着她,去照顾了生病的伍珂。
    “我知道,你手上没有太多好的资源;偶尔,说谎也只是一种自保的手段,”叶洗砚说,“坦白说,我并不认为说谎多么罪大恶极——我没有经历过你的生活,更不能对你的做法指指点点。”
    千岱兰叫了一声哥。
    她的心忽然跳得有点慌乱。
    叶洗砚侧身看她。
    “我知道,你聪明,年轻,漂亮,前途大好,”他说,“我们很多理念并不统一,思想同频却不同步,但没关系,我本身就比你年纪大一些,时间也相对自由些;我可以去理解你,因为本身就是我在窃取你的青春——我不能毫无缘由地得到一个聪颖天才的女友,却又一点苦也不受。”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语调很平静,甚至可以算得上通透。
    千岱兰却感觉不太好。
    她说不出什么,强烈、蓬勃的懊恼充满了她的胸腔,她想起了和叶洗砚第一次“分道扬镳”时读过的那句话,“只要想起一生中后悔的事,梅花便落满了南山。”
    她的嘴巴里能吐出汹涌的梅花,一朵朵梅掉了花瓣,落成铺天盖地的悔字。
    有时候,她认为无伤大雅的玩笑,其实无形之中也伤害了身边人——
    「迟早有一天,你的过度包装会伤害到向你袒露本心的爱人」
    梁亦桢如此说过。
    千岱兰没有为自己辩解,哪怕她知道自己并没有对殷慎言产生其他想法;就像很久之前,叶熙京向她自证,说他没有同伍珂暧昧的打算——
    可那又怎么样呢?
    那个时刻的千岱兰已经不在乎这点了。
    现在的叶洗砚呢?
    “为什么没有告诉我,伯父认了殷慎言当干儿子呢?”叶洗砚说,“你知道,你告诉过我,他是你的初恋。”
    千岱兰说:“是。”
    叶洗砚莫可奈何:“我还没拜访过伯父伯母……我吃醋了,岱兰。”
    千岱兰说:“你也想我爸妈认你当干儿子吗?”
    “别打岔,”叶洗砚微笑,“你知道的,岱兰,我们现在的矛盾点不在这里。我知道,你对殷慎言没有半点心思,但他还在喜欢你——近一年了,他一直和你的父母相处,住在你的家中,睡在你隔壁的床上,一想到这些,我就嫉妒到发狂。”
    千岱兰说:“可是这一年,你一直都睡在我的床上呀。”
    “我嫉妒他能轻而易举地融入你的家庭之中,嫉妒他能轻轻松松地占据你的初恋,好嫉妒他能陪你成长的二十三年——”
    “等等,”千岱兰说,“可是我今年才二十二岁啊。”
    “你还在伯母肚子里时,他就已经认识你了,”叶洗砚说,“岱兰。”
    千岱兰吸了口凉气。
    “我感受到了,你现在真的是嫉妒到发狂,”她老老实实地说,“但是,哥哥,我们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真的吗?”叶洗砚问,“你真的对我们未来充满信心吗?”
    千岱兰嘴唇又发干了。
    她那只剩下的半瓶酒藏不住了。
    她想喝水,叶洗砚却单手捧住她的脸颊,微微胁迫着她看自己。
    “你真的是以结婚为目的和我交往吗?”他问,“你真的想和我永远在一起吗?说话,岱兰,告诉我——为什么你总认为,我们不能走到最后呢?”
    “结婚也不是终点,干嘛要以结婚为目的,”千岱兰说,“都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我们干嘛要把它当目标——”
    “那我换个问法,你真的是以和我进入同一个坟墓为目的而交往吗?”
    千岱兰被他逗笑了。
    可叶洗砚没笑。
    千岱兰知道,完蛋了,事情麻烦起来了。
    “我知道,熙京的事情给你造成了很严重的影响,你和他的恋爱并不愉快,受尽委屈,”叶洗砚轻声,“他没有处理好和伍珂的感情,让你饱受伤心——如果说,之前我对你类似的安慰更像同情,而现在,我在和那时的你共情,岱兰,我……”
    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
    叶洗砚不是惯常示弱的性格。
    人在难过时很容易产生解离的症状,伤心至极时,人总会感觉灵魂分裂成两个,一个灵魂蜷缩在躯壳里哭泣,另一个灵魂漂浮在半空中,冷酷理智地指责——太幼稚太矫情了,怎么能因为这一点小事就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