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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0章

    塞琉古斯也俯下身,将厄瑞波斯残破的鱼尾轻轻托起。
    因为他们的拥抱,这犹如蜡像一般正在溶化的活骸眼皮微微颤抖,灰白的眼眸终于不再凝视着上空,缓缓落到了他们的身上,从塞琉古斯尾部象征着海王星王者身份的鳍环,一点一点挪到他腕部的蓬托斯之矛上。
    “你……安然无恙的长大了,刻托。”
    竟然听见了沙哑而温和的声音,刻托一怔,点了点头,意识到他想向他同为创世人鱼的后裔询问什么:“我得到了爱,尊重,和守护,我过得很好。”
    仿佛是得到了什么莫大的慰藉,厄瑞波斯闭上眼,龟裂的嘴唇微微牵动,一滴晶莹的泪水从眼角滑落。
    轰然之间,他的身躯化作莹白的流沙,从他们爪间流逝碎散,又被一阵风卷起,环绕他们身周。
    无数属于厄瑞波斯和他吞噬掉的其他存在的精神碎片拼凑成完整的往事,在他们眼前一一重现。
    第129章 神明之泣
    彼时,古神逝去,第三纪元的人鱼王裔们深陷于血腥内斗一千余年,最终由其中最为英勇的戈耳工夺得王位。可或许是屠戮兄弟的罪行的报应,他从母巢里获得的每一个后裔,都带着天生的畸形与残缺,并生来性情暴虐,顽劣好斗,没有一个适合成为将来的明君。
    绝望的戈尔工求助于和平与祝福的神邸,以答应用自己全部的生命核心修复海王星受损的星核为代价,求得了一个珍贵而完美的福祉——天生拥有强大力量的创世人鱼,是美丽与善良的化身,也是星国未来的希望。然而,灾祸总与祝福相伴相生,刚刚降临世上的厄瑞波斯便被人鱼先知占卜出将要死于王室内斗的预言,为了保下这能够带给人鱼一族和平的希望,结束无休无止的流血内斗,戈尔工做出了艰难的抉择——洗去厄瑞波斯之前的所有王裔的记忆,将他们剔除出王室族谱,送去荒远的卫星,以此为厄瑞波斯扫清前路。可也正是这一举措,令灾祸悄然埋下了种子。
    觊觎王权的人鱼长老提沙设法保存了最残暴也最骄傲的长子阿尔蒙的记忆,令这枚种子在遥远的卫星生根发芽,培养出效忠于他的死士们。其中最为出色的,就是被希尔姆从难民葬区抱回养大的卡斯托耳。
    他是那样的出色,那样的聪慧,是阿尔蒙的死士间最出类拔萃的一个。在无数次的检验过卡斯托耳的忠心后,提沙从阿尔蒙的手中接过了这枚棋子,不着痕迹地送入了人鱼王庭,送到了年少的厄瑞波斯身旁。就这样,同样年少的卡斯托耳成为了身为储君的厄瑞波斯的侍臣。
    假如不知道此后这份感情酿出了怎样的悲剧,任谁都会觉得两个少年的初遇是那样美好。
    刻托凝视着那片藏在厄瑞波斯记忆深处的白色珊瑚丛,看见年少的人鱼储君躲避着监视水母们,把自己藏匿起来,享受着这为数不多的自由时光,快乐得四处游曳起来。被一条漂亮的银色小鱼吸引了视线,他追逐着它,游到了一处海底悬崖边。
    悬崖下散发着幽紫的光晕,银色的鱼群就像星云漩涡般环绕着光源游曳,被这绚烂的奇景震撼,厄瑞波斯扒着悬崖跃跃欲试,想要游下去一探究竟。
    突然,尾鳍一紧,被什么紧紧抓住了。厄瑞波斯回过头去,便看见了一个比自己年长几岁的少年人鱼,黑色的长发,海蓝的双眸,眼神净彻宛如雨后天空。
    “你是谁?”厄瑞波斯好奇地打量着这陌生的少年,见他松开了自己的尾鳍,并细心地摘去了他尾鳍上挂着的一条海藻,温文尔雅地朝他伏身行礼,微微一笑。
    “我是您的新侍臣,殿下。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也可以成为您的玩伴。”
    “真的吗?”背负着厚望孤独成长的储君半信半疑地看着突然闯入他生命里的少年,眼底有掩饰不住的欢欣,“你不会像那些老家伙们一样看着我,会陪我一起玩?”
    “真的,我发誓。”
    “太好了,哈哈哈——”
    年少禁忌的情感自阴谋的土壤里悄然滋长,谁也没有察觉。十一年光阴飞逝,为了修复星核而耗尽生命核心的先王戈尔贡进入长夜,新王厄瑞波斯继位。同年,作为流浪种族的龙族入侵海王星,新王英勇善战,不负重托,一战征服了龙族,并将它们收归麾下。随龙族而来的外星鱼种富养了海王星的生态系统,而新王推行新政,减少税负,取消了奴隶制度,自此,海王星的平民们进入了前所未有的自由与平等的时代。
    那个时代……刻托痛心得双眼模糊。
    那个被海王星新史所抹除的时代的王者啊,他的孢父……原来早就做过了他想要去做的事。
    而历史只会由赢家书写,即便他们是以如此卑劣的手段赢得了权力与地位。刻托不忍地看向周围变幻的情景,一如他的猜测,勤政爱民的高贵王者动摇了贵族们的利益,王庭内暗流汹涌,波谲云诡。与臣子们斗智斡旋的王者犹如在刀尖上起舞,坚定无畏却也异常孤独,他将自己伪装成严苛的暴君,不惜以铁血手腕镇压贵族与官僚,将自己武装得密不透风……却将盔甲下足以致命的软肋交付给了伴他左右的侍臣。
    “我好累啊……卡斯托耳。为什么他们如此贪婪,如此自私,如此的诡计多端,又如此冥顽不灵?”
    低垂的帷幕下,孤独的王者倚靠在身后侍臣的怀里,仰起头,发出一声深长的叹息。高大的青年侍臣抬起蹼爪,轻柔取下他头顶沉重的冠冕,白金色长发如银河倾泄,又像流沙掠过他的指间,他缓缓收拢蹼指,半明半暗的面庞似乎藏匿着什么情绪,又慢慢将爪间的发丝发了开来,顺着它的流势梳理起来,就像他在数年来每天晨起时做的那样,细致得仿佛是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