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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送人头

    四十岁已婚男人的心,是最易攻难守的城池。无论什么样的人,与同一个人生活了大半辈子,都会出现多多少少的问题,只要有问题,那么第三者就有可趁之机。
    “活力城”小区位于北京双井地铁站附近,是cbd商圈内的纯居住区。小区外表看着半旧不新,价格却是不菲。院内的设施也十分完整,雕花喷泉、假山湖泊,绿化用心,到了夏天,还有几分难得的曲径通幽的味道。
    孙涵涵第一次知道这个小区,是因为莫妮卡。那时候大家都还是普普通通的穷学生,她在一家公关公司实习,每天6点从床上爬起,挤上黑压压的十号线,到达国贸,一天工作10小时以上,跟着主管分析需求、跑现场、办活动,十分狼狈。然后有一天,她在地铁里被挤到人仰马翻时,看到朋友圈里的莫妮卡晒了一张聊天截图。
    隐去头像的男子(孙涵涵猜测)问莫妮卡是否需要帮忙租房,莫妮卡说我考虑一下吧。男子随后发来一个小区定位,问:这里喜欢吗?一室一厅的小平层,离你上班的地方近,小区门禁严格,适合女生一个人住。
    聊天截图里,莫妮卡非常镇定地回复了,还行吧。
    但孙涵涵知道她的内心并不镇定,否则,也不会巴巴地发一张聊天截图到朋友圈,还配文:原来找房子这么容易呀?我连房租都不知道呢。
    孙涵涵当即在拥挤的地铁里打开“链家”,输入小区的地址——“活力城”。
    在他们那行,那一年的应届本科大学毕业生月薪8000已足够在朋友圈里扬眉吐气。而活力城100多平米小平层的月租金,她记得,正正好就是8000元。
    后来她才知道,在北京,“活力城”小区一直有一个传说,这里面的住户90%是年轻又好看的小姑娘,有钱有闲,就连周边的消费也被这群姑娘带动,水果店里只卖进口水果,服装店里贴上奢侈品打样的标志,周边餐饮以日料、西餐为主,美容护肤与发型沙龙更是层出不穷。她们仿佛终日无事可忙,偶尔的,她们会在工作日的下午三四点钟出现,年轻的脸不施粉黛,泛着水光针的亮泽,只穿着家居服,神色疲倦,下楼买一杯咖啡。
    活力城这处房子是周斌委托一个相熟的朋友买的,不在自己名下,甚至曾诚都不知情。一周前孙涵涵说要搬家,他当时正因为要安抚曾诚而心中愧疚,不由提了句——不如住我那儿吧?我在活力城有套公寓,离你上班的地方近。
    没人懂得在周斌提到活力城的那一刻,孙涵涵是怎样的心情。
    初冬的夜色弥漫在活力城小区,从17楼往下看,可以看见楼下穿梭着玩具一般的小车,星星点点,孙涵涵有些恐高。可就算自己再恐高,也不会拒绝在北京永远一扇属于自己的落地窗。如今,她终于在她曾经路过、驻足并仰望的地方,拥有了一小格子的灯火。
    周斌见完了导演,直接约了孙涵涵。此刻两人吃完饭,周斌仰躺在沙发上,闭着眼睛感叹:“这一天天的,太累了。”
    沙发前铺了厚厚的羊绒毯子,孙涵涵穿着裹身真丝吊带睡衣跪坐在毯子上,上身依靠着沙发,她调暗了屋内灯光,选了一个轻柔的音乐,伸了手,轻轻地帮周斌按摩太阳穴。
    孙涵涵的指腹轻柔,声音更柔,一边摁,一边小声说:“那就不要这么忙嘛~你皱一下眉头,我的心啊,就会疼一下。”
    周斌听了孙涵涵的话,脸上浮起微笑,孙涵涵可以感觉到周斌表情变化时候,脸上的肌肉牵动着皮肤,像一颗石头投向水面,泛起微微的皱纹,他逗孙涵涵:“只疼一下?”
    孙涵涵倾下身子,靠得周斌近了一些,在周斌耳边悄悄说:“你自己听听呢?”
    周斌大手一把拉过孙涵涵,把她揽在怀里,两人叠着躺在沙发上,胸腔与胸腔对在一起,能听到彼此的心跳——扑通、扑通。
    这时候,周斌方才相信自己是有归属的人,而身边这个紧紧贴着的女孩,完全属于自己。
    那么,曾诚呢?周斌也曾问过自己。
    曾诚只有部分属于他,另外一部分属于工作,还有父母。他恨曾诚永远记着她父母施加给自己的那一点点怜悯与恩惠,这么多年来,他被这些恩惠包裹其中,渐渐失去了自我,从周斌,变成曾诚的丈夫,变成曾家的女婿。
    随着他不断成熟,强大,那层恩惠也不断从厚厚的茧变薄、变柔软、变地和曾诚的年老父亲一样虚弱,变成一件披在身上的衣服,再然后,变成了一层可以轻易戳破的纸。
    房间内点着香薰,小区提前开始供暖,音乐缓缓流淌在空气里,美人在怀,是最适合放松的气氛。
    孙涵涵此刻软绵绵地靠在周斌身上,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把玩周斌的头发,音调甜甜地说:“周周,在这里住了一周,这房间简直什么都好,风景好,小区也好。更重要的是,还有你,常常会来陪我。”
    周斌叹了一口气说:“还是和你在一起轻松。”
    二十多岁的小姑娘除了青春美貌,一无所有。无论你给了她们什么,她们都会欢天喜地地感恩戴德。
    又听孙涵涵接着说道:“我以前看tvb的电视剧,说一个女人嫁给了自己的真爱,她过得十分幸福,有一天她对她丈夫说,我以前是个三等人,每天在家等吃、等睡、等死,而现在,我是个一等人了——我每天只要等你回来。周周你知道吗?刚工作那时候,我觉得自己也像个三等人,不知道自己要什么,所以什么都想要、什么都想争。而现在呢,我觉得自己,也是个一等人了,我知道自己要什么——周周,我要你,我每天看见你,就觉得心里满足。”
    “我之前啊,老是逼着你离婚,这是不对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你的心在我这里就够了,而我的心,也在你那里,我们俩彼此都知道自己的心意,就不在朝朝暮暮了。”
    周斌一愣,说:“涵涵你是认真的吗?”
    孙涵涵却把脑袋半重不轻地往周斌胸上一撞,怒道:“你是不是很开心?”
    周斌赶紧否认:“我只是惊讶。”
    孙涵涵美目含嗔地看了周斌一眼,接着说:“我只是心疼你累,不想再逼你了。家里那边,给你的压力已经够大了。我知道也在努力对我好,所以……”她伸手揉了揉周斌的脸,笑着宣布:“我也要对我的周周好呀!”
    周斌只觉通体舒畅,从没觉得孙涵涵如此可人,他自己都像在温泉里泡过一样,仿佛有徐徐暖风将自己熏醉,他心中一动,搂着孙涵涵低声说:“今晚,我不走了。”
    两人在客厅里,鸳鸯交颈,细语呢喃。
    直到——周斌的手机铃声尖利地响起。
    周斌皱了眉头,孙涵涵不用猜也知道是谁的电话。她顿时十分烦躁起来——从来没有什么时候比此刻更觉得自己像一个可耻的小三。但她依然不动声色,只是佯装怒气,轻轻踢了一下周斌——撩拨更大于教训的一脚,嗔道:“去接去接,也许有重要事情呢。”
    当然,曾诚此时怎么会有其它更重要的事情呢?
    她知道,曾诚只是打来一个查岗的电话,然后两人再一次爆发剧烈的争吵。以她对曾诚的了解来看,曾诚控制欲极强,性格刚烈,像极了《三国演义》里的张飞,勇猛有余,在处理感情上的智商却十分不足,遇到了危机只会逞匹夫之勇,与面对这类问题习惯于逃避的周斌,正好,硬碰硬地炸成一团。
    果然,孙涵涵隔着三米,都能听见电话那头曾诚歇斯底里的呐喊:“你还有没有良心!你到底在哪儿!”
    周斌凉了语气:“随你怎么想。”
    曾诚:“你到底眼里还有没有这个家?几点了!你看看几点了!!”
    无法让人应对的愤怒与绝望透过电话传送而来,任谁都会烦躁。
    果然,“我想静一静。”周斌挂了电话。
    孙涵涵见周斌像试图扔掉愤怒一般,将手机用力砸在床上,重重喘着粗气。她默默走过去,从背后环绕住了周斌,她将脑袋贴在周斌的背后,没说话。等到周斌的气息渐渐平稳,孙涵涵才调出来一个温和、平静的声音:“不早了,回家吧。”
    周斌赌气:“我不回!”
    孙涵涵笑了起来:“怎么和孩子一样呢。再不回家要翻天了。”说着拉着周斌,给他披上了外套,又从衣架上拿了衣服穿上,带上围巾:“走啦。乖,我送你到小区门口。”
    孙涵涵曾对何知南说过,四十岁已婚男人的心,是最易攻难守的城池。无论什么样的人,与同一个人生活了大半辈子,俩人之间都会出现多多少少的问题,而只要有问题,那第三者就有可趁之机。
    在她看来,周斌与曾诚的问题,再明显不过了:曾诚控制欲强、性格强势,总在无形之中给周斌压迫感。同时,周斌早年受曾诚一家恩惠极深,在面对曾诚的时候,总会有多多少少的愧疚情绪。
    而愧疚,是最影响爱情的因素之一。
    是以孙涵涵对周斌,只要反其道而行之就可以——曾诚控制欲强,那么孙涵涵就给周斌极大的自由;曾诚性格强势,那么孙涵涵就乖巧可人;周斌欠曾诚太多,那自己就不断接受周斌的馈赠……总之,千方百计,让周斌无法从曾诚那里得到的一切,都从自己身上得到弥补。
    分析需求,对症下药。
    孙涵涵把周斌的心,当成一个无比慎重的项目来攻克。
    此刻月上梢头,微微透着寒冷,两人直接坐着电梯到了地下车库,周斌刚准备发动车子,一条短信,溜了进来:
    “姓周的!你他妈就是一个孬种!有种,你今晚别回来!我算是知道了,老周家的人都一副德行,看你爸爸就知道了,难怪养出你这样的儿子,偷偷摸摸,原来种子就坏着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