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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二月里, 萧元宝做了个生辰,转瞬就到了三月上。
    今年开春得有些晚,二月里雨水怪是多, 一日日的不见太阳, 冻人得很。
    三月里头了,城郊的草皮才开始绿起来,倒也见着桃杏花儿起花苞。
    会试四月初九便要开始了,进三月里, 要下场此次会试的读书人便当准备着出发。
    岭县距离京城路途遥远,便是车马顺遂,也得十余日才能到京。
    如此在路上的行程起码得算半个月的时间, 抵京后还得寻落脚处, 熟悉一番地域环境。
    京都与岭县这头的风土人情相差不少, 那头空气干, 与靠近南边儿的岭县不同。
    许多地方上的学子前去赴考, 便有水土不服身子不舒坦的。
    若是不提早个十天半月的到, 在那头住一段时间养养身子, 带着病躯前去考试, 只怕发挥得不尽人意。
    那贡院里头解手又不便,水土不服闹坏肚子的, 简直苦不堪言。
    祁北南将这些说与了赵光宗听,教他早些准备好东西, 两人一道结伴去京城。
    县里要前去会试的人并不多,祁北南相熟的也就县学那么几个。
    一同上榜的另外三位老秀才他不熟, 没打算一同前去京城, 余下还有个罗听风,倒也去问了他的意思, 不过罗家有旁的安排了。
    如此一来,就只有祁北南和赵光宗两个。
    人多有人多的好处,不过人少也有人少的便捷之处。
    会试路上的安全倒是不必忧心了,鉴于秋闱路上不安生,正月里各官道驿站上加派了原先两倍之数的官差,直至四月才撤去,以保赶考书生能够顺遂入京。
    此番贼人再想借着科考生事,无疑于自投罗网。
    再来,祁北南要把秦缰带上,有这小子的功夫在,更为稳妥。
    三月初一的时候,萧元宝就在给祁北南准备赶考的物品了。
    定下了日子,三月初五一日动身。
    “赴京赶考虽是路途遥远,但胜在条件还不错。给赶考的举子安排公车不说,还发放盘缠。”
    萧元宝一边给祁北南整理衣裳,一边说着。
    今儿一早官府就派送了一辆马车来,他瞧着车子虽算不得敞大,但坐一人是全然够的。
    且那车子上还有县府的镖旗,旁人一瞧就能晓得是朝廷的车子,怪是威风。
    另外又送了十贯钱的盘缠费用。
    这些银子便是节俭着用,进京赶考一趟也未必够,不过能贴补一些,比之没有已经好很多了。
    “以后要能中进士,那就是天子门生了,不晓得又是什麽样的光景。”
    祁北南见弯着腰在柜子里头拾掇衣裳的哥儿。
    他屋里的柜子有些高,萧元宝得垫一垫脚才能把放在高处的衣裳取下来。
    祁北南走上了前去。
    萧元宝瞧见衣柜里多出一双骨节分明的手,自他脖颈边穿了过去。
    他偏过脑袋,险些碰到祁北南的下巴,于是稍稍往后头退了一些,身子便抵在了书柜上。
    祁北南不退反进,垂眸看向受他圈在胳膊间的哥儿,道:“你喜欢天子门生么?”
    萧元宝眨了下眼睛,没答话,他看着祁北南微有点干涩的唇,还是不由自主的轻点了下头。
    祁北南放低了声音,问道:“那你是喜欢位居榜首的状元郎,还是喜欢沉稳不张扬的榜眼,亦或是风姿绰约的探花?”
    轻和沉稳的声音落尽耳朵里,萧元宝耳根发红。
    祁北南的声线褪却了十几岁少年郎的青涩,已然是更趋近于青年的声音,别有一种蛊惑人的感受。
    萧元宝不好意思直视他的眼睛,微侧过了些下巴:“说大话,好似是我欢喜甚么就能得一般。”
    祁北南低下了些头,更凑近了萧元宝:“大话又不是说与旁人听,说来与你听听也无妨。”
    萧元宝羞赧两人这般说话,想要逃开去,圈他在衣柜前的胳膊却不肯松开。
    “我还得去给你收拾箱笼呢。”
    “说了再去,也不急。”
    萧元宝无可奈何,便只好道:“都好,我不挑的。”
    祁北南低笑了一声:“这么好打发的啊?你挑剔一点也没关系的。”
    萧元宝抿了下唇:“只要是阿南哥哥,我觉得都好。”
    祁北南嘴角扬起,他与萧元宝理了理衣领,道:“此去少不得两个月之久,待我去到京城,安顿好以后,进了考场里头,就教秦缰回来接你。好不好?”
    萧元宝眸子一动,他早算过了祁北南这回去京城赶考要多少时间。
    光是来回就得月把时间,考试又得九日,外在等放榜十日左右,随意就两个月的时间去了。
    倘若会试上了榜,还得参与五月的殿试,时间又得往后推。
    前去磷州考试,最长也月余,何曾需分开这般久。
    越是临近赶考,他心里头其实越不是些滋味。
    可他不好张口说舍不得祁北南,会试是要紧大事,他这般扭捏岂不是教人觉得不懂事,竟是还不如以前年纪小的时候么。
    待到下一回生辰,他便年至十八。
    再不是甚么小年纪的孩子了。
    这朝听得祁北南竟有要将他接去京城的打算,心头立便雀跃起来。
    “我也能去京城?”
    “嗯。”
    祁北南见他有这心思,便继续道:
    “若是我中了进士,少不得诸多耽搁,你去了京城,我也不必那般挂念,可安心的殿试,参与授官;若是不中,你打小不曾出过岭县,前去领略一番京都的风光开开眼界也是好的。”
    萧元宝心中欢喜不已,立想点头答应,却尽力克制,理智的询问:“我过去会不会太麻烦?”
    “怎麻烦,寻好车马便无事了。路上我会先教秦缰好生熟悉路。”
    祁北南原也不安心教萧元宝独行前往,但见识了秦缰的本事,他倒是放心不少。
    届时他与自己先行了一道路,再折返接人,经验只会更足。
    萧元宝见祁北南当真是打定了主意,事前也想了周全的,更为欢喜。
    他抓着祁北南的胳膊:“好,我听你的。”
    得晓自己也能去京城,萧元宝这些日子笑容挂在面上。
    收拾东西都欢欢喜喜的,就差哼着曲儿了。
    初四一日,萧护也来了城里,好初五送一送祁北南。
    他见着萧元宝没焉儿哒哒的,还喜气洋洋的张罗着与祁北南做了一桌子他爱吃的菜,好似做欢送一般,倒是奇了怪。
    原本怕祁北南去了京城,他一个人在城里不欢喜,预备说接他回庄子上住两个月的。
    家里头怎么也比城里宅子的人多热闹,不教他一个人孤单单的更挂记祁北南。
    这朝瞧来,倒是他多虑了。
    初五一早上,下着些小雨,本是要送人到城门口的,奈何举着伞,三月初春雨下来夹着风,冷涔涔的,不比冬日里暖和几分。
    祁北南与赵光宗便不教家里人送出城,就在东阳街外的大道上作别。
    “要不得多少日子,你在县里待上一个月的模样,秦缰定就到了县城里来接你。”
    萧元宝点点头:“我晓得,待你动身去了,过几日我就预备着收拾东西,好等他。”
    因着他也要去京城,此次送别也就没那么难舍难分了,他心里反倒是生出了些期待来。
    不过还是嘱咐了祁北南几句,天气冷,赶路也缓着些,别风寒了身子。
    他总还记得前年那场初秋的雨,教祁北南风寒了好一场。
    萧护没凑上前去打断两人,把时间留给年轻人,转便去嘱咐了秦缰一句:“路上看顾好郎君。”
    秦缰一张脸早已好全,他身上捆着个包袱,精神好得很。
    他虽随着镖行出去过岭县许多回,可也还不曾去过京城那样的地方,心头憧憬得很。
    与萧护拍胸脯保证:“老爷只管安心。”
    赵家二老也一道上城里来送赵光宗。
    杨家那事儿,教赵里正和张氏心头愧疚不已,一家子都静默了好些日子,心中都不是好味道。
    “一路平安最要紧,有小祁与你结伴,我与你娘都放心。”
    赵里正说了几句,张氏便在赵光宗身侧,一直与他理着衣裳,只怕他冻着。
    “我也不是头回出去考试了,晓得怎么应付,爹娘在家里也要注意着身子,少操劳些。”
    赵里正听着少操劳三个字,吐了口浊气。
    他与赵光宗道:“杨家……是爹和娘的不是。你大了,往后爹娘不插手你的事情了。”
    “爹娘到底是庄稼汉,眼界理事不及你。赵氏一族兴旺,还得是望着你。”
    赵光宗听他爹这般说,连忙道:“爹,我不是那个意思。杨家的事情我没有怨你和娘,我与杨家只是没有缘分而已,婚姻是大事,与科考一般,一次就成的也还是少数。”
    “爹晓得,只是我与你娘仔细的想了一通,确实是自个儿也行得不够妥帖。”
    赵里正道:“事情就这般揭过去了,你好好前去考试,不要再想这些事情,受拖累。”
    “我省得了。”
    “光宗,时辰差不多了,可说好了?”
    不远处的马车上传来祁北南的声音,赵光宗微怔,连忙道:“嗳,这就来了。”
    “爹、娘,风口上冷,要紧这身子,回吧。”
    “好。你安心着去。”
    赵光宗举着伞过去,从祁北南乘的那辆车子前经过,受祁北南戏谑了一句:“多大的小子了,还与爹娘舍不得啊?”
    “我恍觉着时光倒转了,今夕不似是去会试,反倒是似你十岁那年下场童考。抬头我瞧瞧,眼睛可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