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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节

    秦双的父亲秦钟,在明知凶手是自己女儿的情况下,篡改证据,严重干扰了警方的正常办案,鉴于没有造成严重后果,警方最终对其以批评教育为主。
    一场闹剧就这样落幕了。
    一年后,秦钟和秦双的班主任刘洁喜结连理,走进了婚姻的殿堂,这也许这个案子里唯一值得我们高兴的事了。
    “还真是一桩悲剧,就算最后秦钟抱得美人归,给了秦双一个完整的家庭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听完了故事,盘腿坐在隔壁病床上的林菲吁了口气,“那个秦明,太自以为是了,要不是他作死,哪会有后边那些无穷无尽的麻烦啊。”
    她抓过水杯喝了一口水,“要我说啊,你们这群人,根本就什么都不懂。孩子根本不在乎老人怎么样,只要还活着,孩子就有了依靠,无论做什么,无论生活有多艰辛,他们都能坚持下去,因为他们觉得,自己有靠山。可是人这么一死,那就不一样了,这心里总空落落的,做什么事都没底。”
    “是吗?”我笑了一下,随口问道。
    是我什么都不懂吗?
    林菲啊,你并不
    知道,对于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人来说,活着,是一种怎样难以承受的痛苦,那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折磨,更是心理上难以承受的磨难。
    第003章 窗边咸肉
    有学问而无道德,如一恶汉;有道德而无学问,如一鄙夫。
    ——罗斯福
    1
    “有那么疼吗?”看着我呲牙咧嘴地按着臂弯,林菲撇了撇嘴,突然笑了一下,柔声道:“简大哥,乖,待会儿给你糖吃好不好?”
    我白了林菲一眼,“你哄孩子呢?”说完,忍不住也笑出了声。
    只是被抽走一管血而已,当然不至于让我疼到无法忍受,然而,只有疼痛才能让我觉得我还活着,一点微小的痛觉我都要尽可能放大,借以寻找存在的感觉。
    吱呀一声,病房的门被推开了,一张俊朗的脸探了进来,看到我们,他似乎长出了一口气,一闪身进了病房,怀里抱着一个封得严严实实的纸箱。
    “简,感觉怎么样?”他小心翼翼地把纸箱放到柜子上,长出了一口气,这才问道。“还不错。”我活动了一下手臂,微微一笑,“不可能更糟了。”
    金发蓝眸的男人怔了一下,显然他不是特别能理解我的冷幽默,“简,你放心,实验室那边已经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相信我,你肯定能坚持到那一天。”
    “又有突破了?那到底是哪一天能给我用?不是我死那天吧?”我调笑道。
    “我记得一周前还是两周前,你好像也说过,你们那个药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真不知道你们要取得多少突破性的进展才能成功。”林菲撅了噘嘴,“简大哥,你问问威廉
    大夫,是不是他们对‘突破’这个词的定义和我们不太一样?”
    威廉狐疑地看着我,听完了我的翻译后,他尴尬地笑了一下,生硬地换了个话题,“简,我想让你帮我看一样东西。”
    不等我回答,他就拆开了纸箱,护宝一样轻手轻脚地从里面抱出了一个充满了历史韵味的坛子,“这是我哥哥去中国的时候给我带回来的,他说这是你们西周时期的陶罐,很值钱。你帮我看看,是不是真的。”
    我接过那个陶罐,有模有样地打量了一下,严肃地问道,“这个你哥哥花了多少钱?在什么地方买的?”
    “好像是叫潘家园?”威廉回忆了一下,“我记不太清了,价钱嘛,这个数。”他伸出了两根手指。
    “200?”我点了点头,“这个做工还是值这个价的。”
    “不不不。”威廉摇了摇头,“是2000,欧元。”
    噗的一声,正喝水的林菲忍不住一口水喷了出来,虽然听不太懂我和威廉的对话,但多多少少她也猜出来了一些,当下也不说话,径直抢过了陶罐,把一壶清水灌了进去,又把陶罐递给了威廉。
    威廉紧张地看着林菲的举动,看到林菲又把陶罐还给了他,这才长出了口气,接过来仔细地检查着。
    “弄不坏的,别那么紧张。”林菲挑了挑眼睛,一脸的鄙夷,“你拿到灯下面去看。”
    我把林菲的话翻译给威廉,威廉一脸的不解,却
    还是依言走到了灯光下,一下子愣住了。
    灯光经过了水的折射,将陶罐内壁上的一行字清晰地投射了出来,“made in china 2016.03.04”。
    “这绝对不是西周的,是上周的。no western zhou,last week,do you know?”林菲用蹩脚的英语严肃地说道。
    威廉沮丧地点了点头。
    “不过,这也是个好东西。”林菲想了想,“我乡下的姥姥腌咸菜都是用这种陶罐,威廉,我可以教你怎么做中国的咸菜,拿到市场上去卖的话,差不多三五年,也能把花掉的钱赚回来了。”
    经我翻译之后,威廉连连摆手,自嘲道:“恐怕没等我拿出去卖,就被家里那些馋嘴的家伙偷吃光了。算了,这个,怎么说也是我哥哥的一片心意,不管是西周还是上周的,就当做工艺品摆在家里好了。”
    他收好陶罐,再没有了之前的小心,甚至略带着点粗暴地抱起了纸箱,“简,你要好好休息,一定要相信我们。”
    “我会的。”我微微一笑,看着威廉走出了病房。
    陶罐里面一定要是咸菜吗?这可不一定,还有可能是咸肉,人肉。
    那是2007年的冬天,一个不太寻常的冬季。
    相对而言,冬天是命案的低发期,但是那一年的冬天不知是怎么了,命案却接二连三地发生,就连静丫头都要不时外出
    支援,每次相见,她的脸上都写满了难以掩饰的疲惫。
    1月中旬的一天,我和老罗刚和客户吃过饭,走出饭店,手里就被人塞了一张传单,是一张寻人启事。
    孟灵,21岁,一个很漂亮的女大学生,嘴角一颗美人痣为她平添了一缕别样的风情。
    寒假之前,孟灵和家里通了电话,告知了自己回家的时间,但到了日子,她却并没有出现,家人也和她失去了联系。
    迄今已经过去了一周的时间。
    “这女孩儿,一看就不是什么好鸟。”喝多了酒的老罗大着舌头对着照片品头论足,“你看啊,她这个面相,用老祖宗的话来说,那就是眼如秋水,色似桃花,半笑含情。依我看,她不是失踪,而是去见网友了。现在这群孩子,胆子都大着呢,哪像我们那时候,牵牵手都脸红的不行。”
    “哟,你啥时候学会这个了?”我冷笑了一声,对老罗的观点嗤之以鼻。
    “你不断进步的时候我也没闲着啊。”老罗嘿嘿一笑,“这《易经》里面就说了,女子若眉如新月、眼光如水、面色红艳,眼小而鼻尖口尖,此女定非安分之人。”
    “你就没算算今天出门是不是要遇到什么大事?”
    随着我的话音,一辆警方的勘察车在我们面前停了下来,车门打开,静丫头从里面探出了头,“小明哥,小骡子,你们这是去哪?”
    “回……回家。”老罗伸手从口袋里摸出了
    车钥匙,打了个酒嗝,一股酒气喷了静丫头一脸。
    静丫头抬起手,厌恶地扇了扇,“没少喝啊。就你这德行,还想开车走啊?”她一把抢过了车钥匙,冷冷地道:“上车。”
    “这不太好吧,别耽误你工作。”我连忙说道,眼角的余光却瞥见老罗已经麻利地钻进了车里。
    “这感情好,难得静丫头大发善心一回。”在位子上坐下来的老罗嬉皮笑脸地嘟囔了一句。
    “这小子。”我无奈地摇了摇头,也上了车,却皱了皱眉,勘察车里弥漫着一股怪异的味道,像是咸肉,“你这干啥去了?怎么车里这么大味?”我问。
    “刚出个现场,碎尸。”静丫头翻出了一个口罩丢给我。
    “碎尸啊,这回有你们忙的了。”老罗含糊不清的声音中充满了幸灾乐祸。
    “让你失望了,这案子已经破了。”静丫头笑了一下。
    “这么快?”我愣了一下。
    “那当然,也不看看是谁出马了?”静丫头一脸自得,“尸块就是在凶手家里发现的。”
    猛然间,我却变了脸色,想起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
    “想明白了?”静丫头看着我,不怀好意地笑了一下,“没错,那些尸块就在你们屁股底下呢。”
    我一下子弹了起来,脑袋撞到了车顶,疼得我倒吸了一口凉气。
    彻底喝大了的老罗这时候却像变了个人,他突然低下了头,嘟囔道:“碎尸啊,老简啊,咱还没碰着过这样的
    案子呢吧?我看看碎尸是啥样的。”
    他伸手从车座下拉出来一个陶罐,那股咸肉的味道就是从这个陶罐里散发出来的。眼看着他就要打开封盖,我连忙一把抢了过来,塞回到了座位底下,让司机靠边停了车,拖着老罗跳下了车。
    “你干啥啊?”老罗挣扎了一下,“我还没看过碎尸呢。让我看看。”
    下一刻,他却靠在了我身上,发出了如雷的鼾声,我却一下子轻松了不少。
    勘察车慢慢加速,渐渐驶离了我们的视线,风里,静丫头那银铃一般却饱含着幸灾乐祸的笑声却久久不肯散去。
    第二天一早,我和老罗刚进办公室,一股浓郁的香菜味便扑面而来。
    老罗下意识地扇了扇鼻子,“你们这是准备吃香菜火锅啊,弄这么多香菜?”
    没人理他,而我也没有看到办公室里存放着香菜,狐疑地推开了小办公室的门,香菜味更浓郁了,味道的源头就是坐在沙发上,正聚精会神地翻看着一沓照片的静丫头。
    “你洗香菜浴去了,弄这么大味?”老罗站在门边,瞪着静丫头。
    “你当我愿意啊?”静丫头白了老罗一眼,“香菜是掩盖尸臭最有效的办法之一。过来,给你看看这个。”她晃了晃手里的一沓照片,脸上的笑容让我莫名地打了个冷战。
    “你们俩先忙,我还有点事。”说着,我转身就要走,却被一股大力按住了肩膀。
    “看完再走。”静丫
    头不知何时起身走到了我身后,将我硬生生地按在了沙发上,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们。
    老罗已经走到了沙发边,伸出去的手碰到了倒扣着的照片边缘,一股不祥的预感猛烈地冲击着我的大脑,可静丫头威胁的目光却让我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啥玩意啊。”老罗一脸狐疑地抓过了照片,翻了过来,一瞬间,他的脸色就苍白无比,浑身颤抖,刷的一下,照片被他用力扔了出去,可那张轻飘飘的照片却转了一圈,向着他飘了回来。
    老罗噌地一下跳上了沙发,躲瘟神一样躲着那张照片。
    “你怕什么呀?昨天你不是还想看实物来着?”静丫头咯咯地笑出了声,“实物实在拿不出来,你就凑合凑合看看照片得了。”
    “谁想看这玩意啊?我脑袋又没有包!”老罗蜷缩在沙发一角,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你还是不是男人啊?”静丫头强忍着笑,“自己干过的事都不承认。小明哥,你说,昨天是不是他想看来着?”
    “老简,你可不能坑兄弟啊。”老罗吼道。
    “我是很欣赏为兄弟两肋插刀的人的。”静丫头活动着手腕,微笑地看着我。
    “嗯,是啊,我也很欣赏这种人。”我点了点头,严肃地说道,“但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就两肋插刀,人,一定要明事理,分是非。男人,就要一口唾沫一个钉,做过就是做过,绝不否认。”
    “老简!”老罗哀嚎
    了一声。
    静丫头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就对了。小骡子,你今天不用干别的,就把这些照片都看了就行,至于小明哥嘛,好兄弟,就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不!”我叫了一声,从沙发上弹了起来,直奔门口而去,可我的动作怎么可能快得过静丫头呢?
    “抓紧时间吧。”静丫头靠在门边,笑容满面地看着我们。
    咬了咬牙,老罗极不情愿地抓过了一张照片,那是一个已经开了封的坛子,坛子里,一块发白的肉赫然在目,那粒硕大的乳头告诉我们,这是一个女人的乳房。
    咸肉的味道仿佛透过照片在空气里弥散,我只感到胃部传来一阵阵的绞痛,有什么东西就要喷涌而出,走的还是上边的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