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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节

    “殿下!”小姑娘哪顶不住他这番故意撩拨, 只得故意板着脸,想吓退他。
    陆执隔着衣衫拍了拍娇.臀, 哑着声音问,“又忘了?”
    沈灵书闭眼道, “陆郎,陆三郎!”
    “然后呢?”
    小姑娘蹙眉, 小手攥着他的袖口, “殿下,再不去, 祖母要等着了。”
    陆执神色有一瞬晦暗却又恢复如常,他喉咙间“嗯”了声, 旋即牵着她的手, “走吧。”
    他没再说什么,反而爽快的带她上了马车,这让沈灵书心中泛起了嘀咕。
    这是, 生气了?
    可她也没干什么,顶多是面对他一直逼问着的那句想嫁, 没有再说一遍。
    两人心思各异的上了马车。
    辚辚之声碾过朱雀大街,沈灵书觉得气氛尴尬,素手撩开了幔帘, 繁华的街景在身后倒退。
    她杏眸余光偶尔暼向一旁, 身侧的男人闭目养神,坐得挺直。
    一点也不像从前那样亲昵的恨不得贴着她坐。
    沈灵书咬唇, 压下心中失落的情绪。
    两人相顾无言。
    一炷香的功夫,马车稳稳停下。
    落日熔金,细碎的光影落在城郊光泽上,柔和橙灿。
    沈灵书甫一下马车便瞧见不远处一辆乘四驾的华盖马车,那弯身下去的侧影正是祖母。
    “祖母!”
    她眼圈一瞬通红,顾不得仪态,朝王家老太太跑了去。
    王老夫人布满皱纹的脸又笑又哽咽,“好好好,咱们祖孙总算是团聚了。”
    常妈妈也忍不住擦泪,“姑娘,你是没看见老太太这一路上有多开心。奴婢很久没见她这么开心过了。”
    祖孙经年未见,沈灵书忍不住掉眼泪,正说着话,一道男声在身后响起。
    “祖母。”
    王老太太忍不住一愣,她看了眼沈灵书后,似是没想到今日来接人的除了书儿竟然还有太子?
    老太太长在江南可也深知眼前这人是那金玉堆出来的,她怎担得上一句祖母。
    太子亲自出城的体面非凯旋的将军,亦或是立下大功的臣子,怎会轮到她这一介妇人之身。
    “老身见过太子殿下,殿下言重了,我……”
    陆执抬手扶起王老太太,来时阴鸷消散,眉眼挂着一缕淡淡的笑,“祖母不必过谦,孤和袅袅都很挂记您。”
    沈灵书偷偷仰起头去看身侧的男人,夕阳余晖落在他清晰的下颌线上,鼻梁高挺,薄唇紧抿,精致的玉冠流转着点点光华,和祖母游刃有余的讨论江南风光。
    明明刚刚他在马车里因为那件事沉默,此刻却还是选择顾及她的感受,陪着祖母聊天,仿佛没事人一样。
    沈灵书突然觉得,她对于陆执,好像很少付出,关心。以至于他想多听一句她想嫁给他都没听见,才觉得不是滋味吧。
    她刚刚还觉得有些委屈,此时此刻,她突然觉得,陆执才是应该委屈的那个人。
    沈灵书美眸落在男人的肩上,快着走了几步却见他弯身上了马车。
    来时她和陆执共乘一辆,但是此刻显然她要陪着祖母。
    常妈妈还在等着她,沈灵书咬唇,犹豫了一瞬还是停下脚步,上了车。
    两辆马车并驾齐驱,一路进城停到了林府门前。
    林老夫人早早携着林氏候在了正门前,要看着一前一后两驾马车驶进萱安巷,林氏悄悄同母亲道,“这里边应当是太子殿下。”
    林老夫人一家都感激天恩,二姐儿去的早,唯一剩下的三姐儿还是个不省心的。如今倒好,这丫头两年前外出碰见的少年竟是祁国皇室,这若是三姐儿嫁不过去,不知道又要在家闹成什么样子。
    多亏圣人一道御赐的圣旨,给三姐抬了身份,也可堪匹配异国皇子了,天恩浩荡,也不过只为一人。
    潜龙之邸的太子妃娘娘。
    却又说这太子妃相貌好,性子柔,在林府这段日子从不惹是生非,实在是招人喜欢,也心疼。
    王老夫人下车后,在原地定了会儿身,眼底微微讶然。
    此刻暮色四合,斜晖脉脉,眼前七进七出的大宅子更显静谧庄严,云纹墙壁,镌刻鱼兽,高门黛瓦上都装饰着大红色的宫灯,缎花。
    无一不透着喜气洋洋的氛围。
    林老夫人道,“这些宫灯都是宫里派人送来的,诸如此类的布置,殿下更着意添了许多,咱们书儿虽是高嫁,倒也不算委屈。”
    王老夫人眼眶有些湿润,本以为自己这小孙女没了父母,又在宫中碰见萧皇后那些的恶人,跟太子的婚事也是一波三折,却不想如今竟过的这样好。如此哪日九泉下,她也能放心闭眼了。
    王老夫人拉着林老夫人的手,“布置的这样好,劳你们费心了。”
    “老姐姐,储君喜事将近,此刻东宫的布置比林府更为壮观,咱们这呀只是冰山一角。”
    林氏扶着林老夫人,沈灵书扶着祖母,四人在门口简单寒暄后相继入了府。
    临进府时,沈灵书朝身后看了眼,描着金边的马车早就离开了,只隐隐留下拖长的倒影。
    陆执没有下马车。
    小姑娘眼睫颤了颤,最终还是转身跨过门槛。
    王老夫人入府便到了上灯的时辰,便直接入了席面。
    这第一顿饭,定要阖家一同用的。
    席间觥筹交错,欢声笑语,然而林氏知道,此刻再好,这时间还是要留给刚见面的亲祖孙的。
    没饮多少酒后,众人便有作散之意。
    用过饭后,沈灵书扶着祖母回房间。
    暖黄色的烛影下,楹窗下三足熏炉里的香线被夜风吹得摇摇晃晃。
    王老夫人从箱子里拿出了一描金嵌玉红木锦盒。
    沈灵书看着那价值不菲的盒子,心头微微发热,隐约猜到了些什么,起身走到祖母身边,伏在她膝下,唇边撒娇,“祖母,孙女不要。”
    王老夫人抚了抚她鬓边的软发,笑呵呵道,“胡说什么,女儿家的嫁妆要备得足足的,嫁到夫家才好傍身。”
    说着,老夫人打开那金灿灿的匣子,里边是厚厚一摞如同小山高一般的契纸,侧面放着一些贵重的珠宝,最上边两把实心的同心金锁霎是惹眼。
    “这里边的房契地契,田产铺子多在江南一带,京中也有,是父亲留给你的产业。这两把同心锁,一把是你母亲的,一把是你刚出生时找人打的。如今你母亲不在了,她这把锁算是陪嫁,随你一起嫁过去。”
    提到生母王碧,沈灵书杏眸黯了黯,素白指节接过那把金锁,心底里描绘着母亲小时候的样子,会不会也如同她一样顽皮?
    母亲她会不会后悔,后悔最后嫁给了父亲那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年纪轻轻便随他一同去了,甚至没来得及享福,没来得及看她长大。
    王老夫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我们书儿就要嫁做人妇了,我瞧着殿下对你不错,这是好事,该开心些。”
    小姑娘轻轻呜咽了一声,“祖母,孙女记得了。”
    “还有一点祖母要告诉你,即便如今殿下心里喜欢你,难免情热,但你也要时常警醒些。过日子不比旁的,日子一长,再喜欢也总会产生倦怠。你与他要事事有商量,切不可藏起心思,常言道,至亲至疏夫妻,一旦离心了,这日子就难过了。”
    沈灵书听得头皮一紧,再联想起今日陆执的举动。人还没嫁过去呢,心情突然有些低落。
    她说不出是为什么,许是临出嫁前的紧张,许是对未来的忐忑。
    在巷子口,陆执没有下车,她无端的觉得被冷落。
    王老夫人不忍打击她的青春年少,可少女情怀若是太过痴心,总有一天会被伤得面目全非。
    见她掌心起了薄汗,祖母继续道,“当然,身为女子,也不要一味的隐忍,一颗心都扑在他身上。他今日是太子,日后便是帝王,帝王胸有沟壑,心有万民,首先是天下,其次才是你,你总要给自己找些事情做。”
    这点沈灵书心知,陆执是太子,既然做到了这位置,肩膀上的担当责任,便一日不能忘记。
    祖母抚着她柔顺的发梢,心肠百转千回,总觉得还应再嘱咐,多嘱咐点。
    可话到唇边,又不知从何说起。
    这一磨,转眼便到了亥时,临出嫁的小姑娘终是抵不住困意,请安后退出了房间。
    夜凉如水,月色如昼。
    沈灵书揉了揉惺忪的眸子,伸了个懒腰。
    夏日的夜里有些凉,采茵替她加了件披风,沈灵书乖巧的任她系好,随口问道,“岁岁可睡了?”
    采茵笑着答,“睡了,今日晚宴咱们姑娘吃了不少,肚子撑得圆乎乎的,回来没过多久便嚷嚷着困。”
    沈灵书不禁莞尔,女儿能吃能睡的性子,到底是随了谁?
    想到这,刚渐起的心情不免又落了下去。
    随谁,除了她,便是陆执。
    “回吧。”她闷闷道。
    采茵看出姑娘心情低落,她只当时婚期将近,姑娘心思敏感,想的多,老太太肯定交代了许多,自己便还是少说话便是。
    回去洗漱后,采茵便将帷幔放了下来,轻音嘱咐道,“姑娘早些歇息,明日宫中的教引嬷嬷就要来了,姑娘这几日可有的累了。”
    “嗯。”帷幔里传来淡淡的声音。
    沈灵书翻身替岁岁盖被,身后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响,她只当采茵没走,轻声问,“怎么又回来了,还有事么?”
    少女空灵软糯的声音在这寂静夜色中更显清甜。
    “嗯。”男人低磁的声音同样惹眼。
    沈灵书脊背一僵,缓缓转过身,看见床榻前那笔挺的身影,不知怎么的,眼眶先是一酸,随后热泪滚滚而落。
    这些泪,她从黄昏憋到入夜,直到听见的声音,看见他的样子时,忍不住崩塌决堤。
    陆执风尘仆仆,墨黑长靴上还挂着清冷夜色。见她哭,也忘了自己身上还沾着凉气,抬手下意识替她拂去,低声问,“怎么哭了?”
    小姑娘不答,只是坐在那怔怔的掉眼泪,一颗接着一颗,晶莹剔透,都砸进了陆执心底。
    他叹了口气,脱了外袍挨着床边坐下,一伸手将人搂在了怀中,轻轻抚着她的背。
    她因何哭,他再清楚不过了。
    她落下的每一滴泪,他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