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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陶斯在沙发打开电视,同时听见不远处餐具乒乓响,是任池伽正在厨房把锅碗放进洗碗机。
    任池伽顶着一副清冷矜贵的壳子,让人容易产生“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刻板偏见,实则具备很强的动手能力,做起琐碎的家务事十分麻利。
    上次见面时,阿姨说自己一般隔天上门打扫卫生,补充日用品和食材,不负责准备三餐。
    早餐吃的虽然是技术含量极低的煎蛋和培根,但挑不出差错,连摆盘都赏心悦目。
    由此可得,日常除了外食和叫餐,这人偶尔还会在家亲自下厨。
    这叫打工生涯靠外卖度日,厨艺上限是烹饪速食的陶斯不由地肃然起敬。
    电视屏幕上的画面迅速切换跳转,她专注地挑选可停留的内容,随着任池伽的脚步由厨房到客厅,最后停在一场进行中的篮球赛事。
    除全民级别的盛事举办外,陶斯主动观看体育频道的频次屈指可数,眼下这一举动,自然是为了成全和示好在场另一人。
    现在是常规赛还是季后赛来着,她艰难地思索。
    屏幕里正上演落后方追击剧情,喜闻乐见的逆转翻盘,配合陈词激情的解说,不知不觉将陶斯的注意力悉数吸引。
    然而到扭转比分的关键节点,球员生生罚丢三个球,连她也看得可惜,生出一点捶胸顿足的心情,口中无意识地发出哀叹。
    竞技比赛是这样,就算开始前和结束后不带任何立场,也会在观看双方的对抗中产生倾向,选择一支临时主队,浪费感情。
    任池伽把她因站队产生的情绪波动看在眼里,突然开口:“这场输了。”
    听他这么说,陶斯顿时产生不好的预感,再定睛一看,看到角落里重播的字样。
    陶斯:……
    可见投机倒把没有好下场,拍马屁需要筹谋,心细加视力。
    胜负结果变成过去式,她失去兴趣,电视放背景音,下巴搁在膝盖玩起手机。
    室内开了清爽充足的照明,灰蒙蒙的天和乳白色雾气像触手爬上窗户,却伸不进来客厅。
    任池伽原本站在沙发背后,低头见一截白生生的后颈,屈膝弯腰,庞大的身体矮下弓起,撑在椅背的手往前去搂她的肩,嘴唇轻轻蹭在那片腻白,含糊说道:“你有兴趣的话,下周二学校有场友谊赛。”
    突然贴近温热濡湿的气息,陶斯毫无防备,被惊得一抖,想到昨晚的动静,又感到小题大做。
    她认真考虑他的话,
    “周二上午组合要拍摄——到时候你上场吗?”
    上一次她去得迟,只赶上最后一节和任池伽的高光时刻,陶斯想起更衣室,忍不住嫌弃——还来?
    这什么特殊场景癖好。
    任池伽说:“不是我,研究院的比赛,时间正好在下午,要我接还是你自己来?”
    陶斯理解完毕他的意思:是要两人一起在观众席看球赛,跟普通约会无异的那种。
    她想了想,说:“我结束了自己去吧。”
    ……
    周二上午是夏日主题的写真拍摄,团队找到酒店后的一片人工沙滩冒充海边。
    陶斯用浅色花环扎起标志性的双马尾,泳衣紧贴身体曲线,环顾四周,其他成员的造型也基本换汤不换药,无非是发型和泳衣连体还是分体的区别。
    下午和他人有约,做过拍摄顺利的祈祷,她在脚底踩上沙子的第一时间就知道不妙。
    太热了,今天。
    随着拍摄时间增长,临近中午,目之所及,蔚蓝色的天空不见一片可遮荫的云,阳光直晒下,大面积裸露在外的皮肤几乎隐隐有灼烧感。
    每个人一完成自己部分的拍摄,就逃难一般远离沙滩,到屋檐下狂呲防晒喷雾。
    摄影师同样也肉眼可见晒得鬓角淌汗,但检查过片子,还是决定最后再加拍一组集体照。
    “欸——”
    现场的怨念声不绝如缕,只不过小女生的叽叽喳喳,清脆又娇嫩,聒噪却并不烦人。
    异性摄影师的年纪不大,这种模式的指责,其实内心暗自受用。
    他指着一旁安静待机的陶斯,玩笑一般地安抚劝说,
    “嗐,你们多跟人桃桃学学。”
    蒋一瑶说:“嘻嘻,桃桃指不定在心里怎么骂人。”
    陶斯没澄清反驳,掂了掂手里作为道具的空椰壳,见摄影师直直看过来,大眼睛倏地一眯,脸蛋白里透红,笑得像糯米糍流芯儿,
    “老师,快点儿呗。”
    虽然一整个上午,隔着摄像头拍了不少这张笑脸,但工作以外头一回直视,摄影师还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弄得心跳加速。
    他顿了顿,鬼使神差地开口:“被美少女骂,听起来也很不错啊。”
    汪诗琦举起小风扇,对着脸呼哧呼哧吹开刘海,抑制住想翻白眼的冲动,
    “小哥哥,本来天热就烦,别整尬的了。”
    紧赶慢赶,户外部分的拍摄总算结束,进到室内,身上的装束由泳装换成水手服,趁这会儿的间隙,工作人员推进几个大保温箱,招呼众人吃午饭。
    蒋一瑶一边挑开菜里的肥肉,跟陶斯闲聊,
    “你看到官方号发的公开招募了吗?头一回吧,听说这次来面试最小的还不到15岁…啧啧。”
    ovo组合不是毕业制,但成立后不免有人员变动,发生主动或被动的因故退团,但补位的成员不是本身就小有名气,就是工作人员发掘来的潜力股好苗子,此前从未有大规模的选秀。
    是为新组合招兵买马还是现有组合的成员失业危机,目前尚未有明确的结论。陶斯只留心蒋一瑶的后半句,用筷子夹一朵西兰花送进嘴里,随口接话道:“好小。”
    蒋一瑶忙不迭点头表同感,
    “对吧对吧,太冲击了。”
    两个二十岁的女生间产生这种感慨讨论,一是因为不满十五是客观意义上的年少,二是因为当下暂时忘记了自己入团的年纪也不过在十五六岁。
    时间的节点一旦被越过,再回顾提起就变成无限远去:还不满十五好小,十五六岁好小,十七八岁也好小。
    然而抵达二十岁,年岁好像只是白白过去,对未曾谋面的后辈,除了干巴巴而没有说服力的“快逃”,前辈们一路下坡的职业生涯,令其提不出任何值得参考的建议。
    或许累积下了有效经验,但这些经验只能在严方仕那里发挥效力。
    组合定位有问题,成员配置有问题,管理有问题……很多事待改进,待推翻更新。
    严方仕是追梦人,是商人,ovo1.0或许有过让他自豪的时刻,但绝不算一件成功的商品——倒不如说是令其蒙羞的失败品。
    五年是白纸黑字的合约时间,通常情况下,这就是一名女团成员的新鲜期加保质期,所以有2.0是顺应自然规律,板上钉钉。
    不过这不是陶斯目前关注的问题。
    她搁下筷子,把盒饭一盖,看周围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吃饭的人员,又看一眼手机时间,忍不住开始盘算。
    现在是11:20,篮球赛开始的时间是下午三点,十分钟后应该可以开工,拍摄花费三小时,再预留半个小时在路上的时间。
    …赶得上吧?
    容错率很低的时间规划,陶斯心里有些打鼓。
    事实证明,打鼓不是没理由,不出意外就会出意外。
    用餐完毕后,开始拍摄不久,一名体质较弱的成员出现了中暑的症状,耽搁了一些进度。
    刚收工的现场乱哄哄,她在人声鼎沸中给任池伽发消息表达歉意,说预计晚十分钟到达。
    这类紧要关头,祸不单行是常态,陶斯像无头苍蝇在临时更衣室转过两圈,就是没找齐全自己来时换下的衣服。
    一边是不翼而飞的短裤,一边是网约车发来已到达的提示,她果断抓起手机和包,对造型师示意,
    “小佳——不好意思我有急事,衣服后面洗了给你寄回去。”
    “你就这样走啊?”
    小佳和组合是长期合作关系,对这一小小的请求不介意成全,看到她身上的装扮,没怎么考虑就点点头,
    “…不是不行,注意安全哦。”
    好在路况还行,一路畅通无阻,陶斯在下车时恰好收到了任池伽的回复,表明知情。
    从校门到体育馆还有一段不短的步行距离,她连走带跑,同时懊悔发消息时手贱打下精确的“十分钟”,生生给自己设限。
    哪怕说迟一会儿也不用火烧眉毛。
    到体育馆门口,见还留有小小的余裕,陶斯捋顺了气,对着边上不锈钢材质的支架整理刘海,大致确认妆容状态还凑活,给嘴唇补一层很浅的粉色。
    伸手把水手服上的领结扯正,陶斯心不在焉地掸一下裙摆:不知道这种风格任池伽看不看得懂。
    看不懂拉倒。
    陶斯一面想着,对镜面里自己那张变形的脸扯出一个标准笑容,已经对镜头这样高强度卖笑度过半个白天,此时的肌肉记忆达到巅峰,又本能地补了个wink。
    肩膀正好被拍了拍。
    “欸同学你…”
    “啊?”
    陶斯下意识转头,还维持着单眼闭合的状态。
    然后眼睁睁看着对面人的脸一下子爆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