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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黑白文殊

    逐夜凉发着光站在漆黑的屋子里, 屋子很大,有两百多平, 魏晓坐在靠墙正中的长沙发上, 突然站起来, 跨前一步:“你……”
    逐夜凉没动。
    慢慢的,魏晓塌着背坐回去:“看错了,”他沧桑地笑,“你有很多牡丹狮子的装备,身形也差不多,我还以为……”
    以为牡丹狮子回来了。
    “你怀念他?”
    “呵呵!”魏晓冷笑,“怀念?”
    猛鬼城的牢狱生涯,虽然只有三年,但把他整个人都改变了,撕裂了的嗓子, 直不起的腰, 还有七零八落的尊严。
    “那家伙傲得很, 共事这么多年, 没跟我说过一句话,”魏晓尖酸地讽刺,“不过杀人是真利落,他是千钧的一条好狗。”
    逐夜凉沉默。
    “你能找到这里来,一定知道我是谁吧?”
    “狮子堂白虎分堂堂正,阿罗汉魏晓。”
    “嗯,”魏晓满意地把身体陷进沙发里, “他们问我愿不愿意玩个游戏,我以为出来能逍遥两天呢,没想到你来得这么快。”
    逐夜凉说:“染社招安伽蓝堂,在猛鬼城设下三道关卡,你是通过第二道关卡的重要道具。”
    “道具!”魏晓哈哈大笑,“我他妈一生恣肆,杀人无数,江汉的天我摸过,尸山血海我趟过,整个猛鬼城都是我建的,到头来居然是他妈一个什么堂的道具!”
    “伽蓝堂,”逐夜凉不想再跟他废话,“我的会长要和西方分社谈判,要进核心区,我来带你回去。”
    魏晓止住笑:“我要是不回呢?”
    逐夜凉淡定地拔出左右狮牙:“游戏规则,只要带回去,死活都可以。”
    “规则!”魏晓翘起二郎腿,“染社的规则!那就是一帮骗子,背信弃义的家伙,你们进了猛鬼城,还想出来?”
    逐夜凉的声音平静无波:“你这么恨染社,是因为他们没有履行诺言,反而把你关进了兴都监狱?”
    魏晓的脸僵住,愕然瞪着他:“你……怎么知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三年前,江汉决战,四大分社拱卫白濡尔的大本营——无量城,开战后十二小时,魏晓坐镇的西部防线突然打开,牢固的阵型豁开了一个致命的口子,染社得以从长驱直入,直捣黄龙。
    那天,在裳江的拐弯处,北东南三面骨骼军意外遭到来自背后的袭击,狮子堂全线崩溃,被迫调头作战,瞬间,从面江固守的优势变为背水一战的劣势,白濡尔和大批高级干部被俘,牡丹狮子被拆解。
    “因为你的背叛,狮子堂才战败。”
    魏晓哑口无言。
    “染社许诺了你什么?”
    魏晓不愿意回忆,汤泽说的那些话,家头的位置、地下黑市的合法权、一字并肩王的荣耀……江汉一定,他就被投进了自己建造的监狱,二级监区,终身监jin。
    操他妈的二级监区!魏晓笑自己可悲,在汤泽眼里,他连重监区都不配进。
    “你是个叛徒,”逐夜凉提起右狮牙,“没有猛鬼城,你活不过这三年。”
    言下之意,他多活了三年,现在死期到了。
    突然,从斜后方的黑暗里扫出一股剑气,擦着逐夜凉的肩膀击中对侧墙壁,这是个警告,让他离魏晓远点儿。
    逐夜凉转身,隐蔽的角落里,什么东西快速闪动了一下,是一具骨骼,体型不大,很灵巧,一跃而上天花板。
    “滚。”年轻女人的声音。
    逐夜凉仰视着它,没有立即出刀。
    “看在狮牙刀的份上,我不取你性命。”她说。
    听口气,是狮子堂的旧部,魏晓坐牢这几年,可能一直在地下城潜伏,它通体精黑,用剑,是小剑,白刃别在臂弯里,如同一具曼妙的菩萨。
    逐夜凉挥刀,天花板上登时一道巨大的裂口,它不见了,一闪神的功夫,小剑从背后刺来,直取御者舱。
    逐夜凉一动不动。
    cpu不合时宜地运转,调出老旧的记忆,记忆里,一个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家头!”
    逐夜凉转过身,树荫下跑来一个女孩子,十五六岁,扎着一头长发,拿着一把小竹剑。
    扑到怀里了,很软,很热。
    “家头,教我用剑吧。”
    她有一双好看的单眼皮,笑起来眯成一条缝。
    逐夜凉不说话,瞧了瞧那把剑,这时林子里传来一个男孩的喊声:“姐!”
    和女孩一模一样的脸,但脸上的神情截然不同,是畏惧,是敬而远之:“别去烦家头。”
    女孩远远瞪了他一眼,惴惴地问:“家头,你什么时候来兴都?”
    他没回答。
    似乎习惯了他的少言寡语,女孩自顾自说:“等你来,我带你去君再来的地下城玩,不让堂正知道。”
    她鬼灵精地眨了下眼,转身向树林走去。
    逐夜凉也转身,刚迈步,小竹剑忽然从背后刺来,直取御者舱。他没回头,直接拔出右狮牙,翻腕,过肩,刀背朝下捅向背后,刀尖堪堪停在女孩眼前。
    小竹剑啪嚓掉在地上。
    记忆存储到此为止,逐夜凉挑起右狮牙,翻腕,过肩,刀背朝下捅向背后。却没有停,刀尖刺中身后骨骼的头部,继续往后贯穿,魏晓腾地站起来,不可置信地瞪着眼前这致命一击。
    狮牙刀搭肩的这个动作他很熟悉,见过太多次,想往也忘不了,可这样用刀的那个人……
    “唔……唔嗯!”女人在骨骼里shen吟,很痛苦,痛苦之余,似乎还有别的东西,她想向逐夜凉伸手,但神经元受损,胳膊抬不起来。
    逐夜凉拔出右狮牙,毫不动容,转身看向魏晓。
    魏晓骇然和他对视,怕了,发着抖后退,不可能,那个人……那个人就算活着,也已经超龄不能再操纵骨骼。
    “还有一个呢?”逐夜凉忽然问。
    魏晓瞠目。
    “黑文殊,白文殊,是一对。”逐夜凉亮起目镜灯,左右逡巡。
    是他!魏晓脚下绊着了什么,一屁股坐在地上,真的是他,那个魔王,无情的杀人机器,他回来了,带着仇恨,带着卷土重来的煞气。
    天花板上陡然降下一具骨骼,双手握剑,剑尖朝下,正对着逐夜凉的“头顶”,力道之猛,即将击出炙热的火花。
    逐夜凉侧身闪避,速度太急,角度太大,骨骼霎时失重,向旁边摔倒,他却不在意,只利用空行狮子短时释放的侧向推力,以一个不正常的角度在半空悬停,然后调整姿态,重新站定。
    白文殊扑了空,以一种骨骼难以具备的轻巧和柔韧,在逐夜凉周围几次跳跃,接连发起第二、第三轮冲击。
    白文殊从身高、形态到最微小的细节,都和方才的黑文殊一样,只是装甲为白色,也用一柄小剑,不攻击时抱在怀里,活脱脱一具菩萨。
    “你刚才那招我见过,”错身时,它说,“你,我也见过!”
    逐夜凉的cpu认得这个声音,随即从庞大的记忆库里识别出来。
    “姐,你缠着他干嘛?”
    树林里,男孩和女孩走远,但逐夜凉的音频采集器仍能清晰地捕捉他们的对话。
    男孩说:“你又不是不知道,堂正最讨厌他。”
    “那又怎么样,”女孩不以为然,“你看他刚才那招多厉害,头都没回刀就到了,刀到了不难,难的是没伤着我分毫,这要是在战场上,一招致命!”
    “牡丹狮子嘛,当然厉害了。”
    女孩遗憾地撅起嘴:“我们要是能在江汉多待一阵就好了,弄清楚他的套路,”她狡黠一笑,“将来就不用怕他了。”
    男孩停步:“……姐,你可真阴险。”
    “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喏喏喏,这些全是回答你的。”
    “装无辜还一套一套的,真服了你。”
    那时他们还小,是白虎堂养的一对杀手,现在长大了,能为主人舍生忘死、前仆后继了。
    逐夜凉轻声说:“哦?你见过我,”他笑,“那就不能留你了。”
    说罢,他不再迁延,琉璃眼准确计算白文殊的运动轨迹,迎着它的剑气,先它0.001秒到位,弯刀一横,白文殊几乎是自己撞到他的刀锋上,拦腰折断。
    御者舱从中劈开,人滚出来,血喷了一地。
    逐夜凉关掉照明灯,屋子重新归于黑暗,还有寂静,只听见魏晓的喘息声,很急,很乱:“你刚才说……你叫什么?”
    纯然的黑中,声音辨不出来处:“逐夜凉。”
    魏晓缓缓站起来,有些激动:“是真名吗?”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这么多年,”魏晓向黑暗中摸索,像寻一个老朋友,“今天才知道你的名字,你一直像道影子。”
    他身后,是刀尖在地板上拖动的声音:“魏晓,现在你想活着回猛鬼城,也不可能了。”
    “哈,哈哈,”魏晓发笑,“我就是死,也不会回去。”
    逐夜凉的目镜灯亮起来,幽幽的,如同鬼魅,无机质的光下,是一段猩红的刃口,近在咫尺,抵住魏晓的咽喉。
    最后一个问题,魏晓问:“你为什么来兴都?”
    逐夜凉没回答。
    “不会是专门来杀我,”魏晓知道自己的斤两,“我还入不了你的眼。”
    逐夜凉非常谨慎,事成之前,他一个字也不会透露。
    “能让你来的,只有……”
    逐夜凉突然动手,没有一点征兆,不留一丝情面。
    血从大动脉涌出,溅在右狮牙上,让那刃更滑、那红更艳。
    魏晓摔在地上,抽搐,痉挛,脑子却豁然开朗,没有哪一刻比这一刻更明白,短短的几秒钟,他洞悉了逐夜凉的计划,他是来救人的,来救……
    逐夜凉探他的鼻息,停止了。
    他把尸体扛在肩上,最后看一眼地上的黑白文殊,推门而出。踏着影组的尸骸,踏着满地散乱的杂物和遗落的贵金属,他走出地下城,离开君再来,启动空行狮子。这地方,他今生都不想再来。
    飞回猛鬼城,径直走过一重天,岑琢他们等在那儿,一筹莫展的样子,赫然看见他和他肩上血淋淋的尸体,惊呆了。
    逐夜凉把魏晓扔在地上,工作人员过来查验,随即用对讲装置通报:“f0101,魏晓,确认死亡。”
    这超乎了岑琢的理解范畴,有如神鬼奇兵,简直天方夜谭:“你他妈……是怎么做到的?”
    “我有我的办法,”逐夜凉看向他,不经意就被他闪闪的眸子吸引,还有过长的额发、抿起的嘴角、挺拔的脖颈,“等急了吧?”
    突如其来的温柔,岑琢一刹恍惚,这时工作人员宣布:“恭喜诸位,顺利通过第二关。”
    控制二重天的电机应声启动,一阵短暂的振颤,闸门缓缓抬升,明明是白天,门里却漆黑一片。
    “请吧。”工作人员颔首,示意他们随他进入重监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