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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二十六
    这一次还真叫小个子警察说着了,雪真得回了晓城。
    长途大巴上,雪深情的望着这座让她珠泪浸心的城市,喃喃地说,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也确实无奈呀。初出茅庐就走了麦城,成了人家小试牛刀的砧上物,自己收获的却是惊惧与慨叹。人心叵测呀,这个世界!难道这就是达尔文进化论的结果?弱肉强食就叫食物链?如果这样,我为什么就应该是这群野兽的牺牲品?难道我原本就是上帝如此设计的弱者?吴能、缑佀之流就该是排在食物链顶峰之人?为什么他们就可以活得潇洒自在?为什么他们就能胡作非为?这世界不能只属于他们,也属于我。我不能死,我要重新认定自己的价值,我要讨回自尊。我承认对不起任新,但那不是我的过错,牺牲我的所爱已是对他沉重的补偿。我要成为一个崭新的我,重新开辟一个属于自己的全新世界。这大概也是自私吧?一个再生的肉体难道也有自私?但愿我的再生能唤起无数的觉醒,那些可怜的女人、男人。
    请不要说所有的男人都卑鄙,那样你就承认了所有的女人都下贱。如是,这世界还有什么美好和精彩?我是清白的,我是清白的!我不下贱,我不下贱!我要活得潇洒,我要活得痛快,我要活得坦然。我现在已不欠谁的,包括任新。要说欠,唯独欠我自己。我对不起自己,对不起这具鲜活的肉体,使她禁锢,让她委屈。被长期压抑的火山是危险的,一旦迸发,则是毁灭性的。
    当然,人都免不了有马失前蹄之误,笑在最后才是真正的胜利者。人生偌大个舞台,演好每一个角色都是整整一生的事。别看吴能等人撒开了还能象张网,收起来则必然网脚子叮当乱撞,因为他们都是以邻为壑的榕树性格。
    咚-----地一声震响,雪还没来得及惊惧,便一切又平静了。
    雪恢复知觉时,已是躺在了病床上。由于头上缠满了绷带,已无法看到她美丽的眼睛。只有微微翕动的双唇,向人们传达着她的痛苦。护士见她似有所语,便把耳朵凑到她的嘴边,一连几个微弱的声音冲击着小护士的心,‘疼疼疼-----’
    我的眼睛为什么睁不开,为什么?她痛苦地挣扎着。
    你受伤了,请你安静,千万不要急躁。大夫轻声安慰她。
    这是怎么了,到底是怎么了?雪问大夫,也是在问自己。她努力地回忆,想尽快找到脑子里那个最后时刻的定格。难道-----她终于明白了。
    又是几天过去了,雪的神志已基本恢复了正常。她担心这次车祸对自己意味着什么,她问大夫,‘我的脸怎么样?伤得重吗?’大夫告诉她伤得很重,但可以通过整容逐渐修复。整容?她惊愕了。在她的印象里,整容两个字是对死者的专用词,我也需要整容?
    雪多么希望时光倒流,因为倒流的时光可以疗伤。倒流吧,倒流吧,附丽在倒流的时光里是幸福的。
    在晓城,雪是出类拔萃的。有好事的人为她测过,走在大街上的回头率几乎是百分之百。娇美而不浮华,是那种素面朝天龙自醉的玉人儿。穿行于男人们的色林欲海中,从容且韵致。甚至有的男人都不忍心用如刀的目光去切割她的形体,他们觉得看一眼就是一次冒险。倘若魂不守舍地倒在了车轮下,对于后半生该是多大的悲哀?
    你喜欢披肩发吗?
    任新急忙制止了她,因为那样会让自己活得更累。求你让我活得轻松一点吧,求你了。
    雪咯咯咯笑了起来,如莺啭,似燕啼。任新慌忙捂住了耳朵,他怕那声音让自己六神无主,任新从来就是在想象中感受那种美的。当别人提起雪时,他的心更是砰砰乱跳。他害怕别的男人对雪的赞美,他说雪把他的正常思维扭曲了。
    你教我骑自行车吧。
    你还不会骑车?任新似是惊奇。
    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不会骑车的多了。雪不以为然。
    还学骑什么车,我教你骑人算了。
    你个坏蛋,不说正经话。
    怎么不说正经话?我愿做一只小羊,走在大路上,我愿你骑在背上小手轻轻地打在我屁股上------任新手舞足蹈地唱了起来。
    雪笑傻了,上气不接下气。——你就不怕-----不说了。
    怕什么?顶多不就是撒上点儿-----啊啊-----水儿,还冲冲凉呢。
    要是冬天呢?雪说完羞得蹲在地上不敢瞅任新。
    那怕什么,我这里有尿不湿-----哈哈哈-----任新也控制不住了自己,象是憋爆了一排气球。
    不跟你说了,你竟往歪道上想。雪假装生气,意在此而言他的说:人家是说你就不怕累吗?
    怕累?死都不怕还怕累?你没听说过若为爱情故,一切皆可抛吗?
    竟胡诌乱论,那是若为自由故。
    自由是什么,不包括爱情吗?****自由,自由恋爱嘛。
    这可是你说的,****自由对吧?
    任新发现一时口误,别雪钻了空子,忙辩解说:我说的是爱情自由,可不是****自由。
    爱情和****不是一个意思吗?雪故意追问。
    那可大不一样,爱情是先有爱再有情,****是先有情后有爱。爱情指的是一见钟情,****是-----
    雪见他难以自圆其说,更是紧追不舍:快说是什么,是什么。
    你别急,****就是请爱,也就是一厢情愿,剃头挑子一头热,上赶的买卖做不得------
    得了,你别又贫嘴了。别人不知道你,我还不了解?搅屎棍子,没理搅三分。
    哎,这点儿你还真说对了,这就叫哲学,辩证法。
    你别给哲学抹黑了,都象你这样的辩证法,世上还有真理、对错吗?
    有对错吗,这句问得好。我告诉你,世上只有一个错,错上一生你也错不过。本来你就在错中活,活在错中你不知错。知错改错多不错,改错未必不是错。这也错,那也错,活在错中自有乐。
    嗬,你又要诗兴大发呀?
    不是,我看你是学新闻,做新闻,搞出了职业病,嘛事都想叫个真儿。
    谁叫你老气我!
    气你?打是亲骂是爱呀。
    你又人来疯,跟你说正经话,你总是瞎连胡扯,是不是不愿教我?
    那可不敢,别说是骑自行车,就是骑飞机,骑导弹-----哎哎,别走别走,这就教你,立竿见影。来,我告诉你,你前腿儿弓,后腿儿蹬,手攥着车把别放松-----任新改编了《朝阳沟》的唱段。
    你------
    我又怎么了?这是要领啊。你看,左腿在前踩在镫子上,不弓能行吗?后腿不蹬地车子能往前走吗?不攥紧车把能走直道吗?这是溜腿的基本功。学习不虚心,还挑老师的毛病。任新边说边一招一式的示范。
    雪见还真是那么回事,又说:我不这样学,溜腿太麻烦,闹不好摔个鼻青脸肿的,你不心疼啊。
    心疼?你是故意让我心疼。你也真是有毛病,放着温顺善良的人不骑,非骑哪家子车?你就是穿心莲,叫我心疼到永远-----任新又佯悲似痛地唱起来,闹得雪哭笑不得。
    算了,咱这样吧,你扶我先骑上去,怎么样?
    行啊,小车不拉忒(推)行了。来,上吧,慢点儿。哎哎----就是这样,蹬呀,蹬-----抬头、挺胸,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又乐,别乐了,眼往前看-----哎,就是这样。
    不消十分钟,两人都已满头大汗。
    咱歇歇再骑行不?任新央求说。
    不行,我这才找到了感觉,得趁热打铁。
    我的姑奶奶,你真要把我弄到打铁的温度呀!
    不是说铁打的汉子吗?
    得了吧,你不用把我当成块铁炼,我不是那材料,成不了钢。
    行了行了,你撒手吧。雪觉得自己有了些把握。
    我可真撒手闭眼了?任新觉得光心疼也不行,就象烙饼一样,不正道地翻几个个儿,也熟不了,他就顺势推了一把松了手。初次成功的喜悦,雪先把自己烧到了打铁的温度,远远望去,彤红的脸上热气腾腾,小火炉似地。
    这儿是近郊的一个打谷场。任新坐在场边乐呵呵地欣赏着‘杂技表演’。他见雪实在太累了,就说:时候不早了,喘喘气咱回家吧。明天再来。雪表示同意,于是放慢了车速,等转到了任新跟前,他急忙上前抄住了车把,从车上滑下来的雪乐得象朵花。
    回家的路上有一段下坡路,雪非要再风光一回。任新拗她不过,就提醒她注意路边那头牛。没事儿。雪胸有成竹。
    自行车在坡道上越滑越快。哎呦,糟糕!对面来了一辆拖拉机,雪乱了阵脚。该死的拖拉机,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个时候来!雪心里骂道着,转眼间拖拉机已到眼前。
    捏闸捏闸!任新在后面边跑边喊。雪手忙脚乱,哪里还顾得捏什么闸。‘咣’---正撞在牛后腿之间。只听老公牛哞的一声挣脱了缰绳,一下子蹿出了老远。等任新气喘吁吁地追上,惊魂未定的雪坐到地上大哭起来。任新见她并没有受什么伤,笑着说:哭什么,这叫牛郎织女天河配,你还得谢谢我这个大媒呢。雪见他在这种时候还拿自己取笑,索性不哭了,抓起了两把土,抹了任新个马面牛头。得得得,解气了吧?不谢媒人也得谢谢郎君呀?雪娇嗔嗔地有些不好意思。有什么好谢的?
    有什么好谢的?要不是它你早就撞到树上了。你要是闹个满脸花,得省多少化妆品呀?还不快谢谢人家。
    谢谁呀?雪不解。
    它呀。任新指了指那头无端受屈的老公牛。
    你损吧,回头也给你找头母牛来。雪使劲捶打着任新。
    还用找什么,你不就是吗?再找一个来,你就该吃醋了。
    雪知道说不过他,伸手去拧任新的嘴。任新索性把嘴噘给了她:拧吧拧吧,使劲的拧!拧烂了我看你还到哪里去找那个甜蜜的吻。雪被他逗得没有办法,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便使出了自己最后的绝活儿,紧紧地搂住任新,用自己滚烫的双唇堵住了他的臭嘴。
    往事如烟,雪有些迷信起来。也许是自己在劫难逃吧?逃过了初一却躲不过十五。难道上苍也嫉妒我的容颜?诚心要毁掉这世间的美好?倘若那样天理还怎么能谈得上公平?
    二十多天过去了,雪已能下床活动。头上的绷带虽已去掉,但个别部位还需每天换药。由于脑震荡落下了头昏头痛的毛病,每天大部分时间还得卧床。大夫们怕她接受不了毁容的现实而加重后遗症,尽管她多次要求还是不允许照镜子。但雪单凭手的感觉已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她不敢多想,她确实不敢面对这残酷的现实,她怕自己精神崩溃。
    时间在一天天过去,雪头上的伤口已基本愈合,她自己也感到体力可支,大夫们便取消了对她的种种限制,她自由了。护士拿来一面镜子,告诉她要有心理准备。雪哆嗦着双手接过镜子,稍作犹豫,又双手把镜子还给了护士:请拿走吧,我不照了。护士走了,雪哭了。
    就在当天夜里,雪失踪了。床上放着一张写有字的纸:
    尊敬的各位大夫、护士:
    你们辛苦了,原谅我的不辞而别。好在医疗费用有保险公司承担,我就没有了逃费之嫌。谢谢你们的关心照顾,整容的事以后再说吧,不是说得半年以后吗?到时我会来找你们的,有人来结账时请事先把这部分费用扣下。你们也不用去报案,我不会出任何问题的。如有人问,把我的这封信给他们看就是了。
    再见
    握你们的手
    你们的病人和朋友雪
    雪走了,她不用再去搭乘只有夜间才到晓城的车,因为没有人再会认识她。光秃秃的头,满是疤痕的脸。为了不至于遭到围观,她买了一顶宽沿儿的礼帽,尽量将帽檐拉低,完全是一幅男人的模样。
    车到晓城,正值晨曦初露。她下了车直接打的去了医院。凭着记忆,找到了任新住的那间病房。——请问这个病床上的人呢?
    没等病人们反应过来,雪却转身出来了。雪意识到了自己的一时糊涂,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病人怎么能知道前一个的前一个呢?去问护士吧,护士也露难色:病人换了一茬又一茬,谁知你找的是哪一个?一个月前那个床还发生过凶杀案呢。
    可惨了,是让人用榔头砸死的。有老病号多嘴说。
    什么,让人给打死了?破案了吗?
    没听说。自打那会儿,知情人就没有再敢睡那个床的。
    谁说没人敢睡?——一位瘸老头挤了过来——我就不怕,早就活腻歪了,活着也是活受,还盼着有人来了结我呢。要是赶上能破了案,不但自个儿赚个棺材本儿,说不定还能给儿孙们剩个儿,哈哈哈----就是没人来干这赔本的买卖。哈哈哈-----瘸老头爽朗的笑起来。
    哎,人呢?刚才那个人呢,什么时候走了呢?啊哦,你看这事,我还没说完呢。看我多没用,人家托付的事还没说呢,你说我这混劲儿,嗨!瘸老头不无遗憾。
    雪承受不了这突如其来的打击,怎么能呢?难道缑佀真是要杀人灭口?有人报案了吗?嗨,还报什么案,自己亲手杀死这条狡诈阴狠的豺狼才解心头之恨。如果任新真得去了,自己也是难脱干系的凶手之一,是我害了他,我会为他抵命的。瘸老头说得真的确实吗?没有张冠李戴?还是先打听实了消息再说。
    从医院出来,她去了花园,去找她和任新的大媒——老柳树去了。一个多月未见,老柳树又多了些风烛残年的沧桑。在老树皮被剥掉的地方,裸露着不失庄重的悲凉与伤感。老柳树沉默着,沉默地吓人。雪亲昵地抚摸着它,轻轻地问:请老人家告诉我,我的任新呢?----您怎么不说话,难道您不认识我了?您不是我们的大媒吗?怎么-----我的任新呢?——她终于爆发了,在最后的那一刻。
    远处有伉俪走来,年轻靓丽却步履沉重。
    任新自那日在小个子警察的资助下顺利地回到了晓城,人虽然没有找到,全家人还是高兴地不得了。爸的病一下子也好了很多。‘只要人在,就不愁找不到’。任新信心百倍——我估计她现在就在晓城,我们应该抓紧去找。这才几天的工夫,绝不会走。她所要去的地方无非是家和医院。家,她不会轻易回来。但医院她定是会去的。就先到医院看看。他和莲到了医院,没有一点儿消息,临走时托付睡那个床的瘸老头及同病室的人,说如有消息请通知他,并留下了地址和电话。
    一线希望断了,唯一的希望就是家了。说不定她会来家看看,肯定会。每天晚上任新总要出去几趟,但总是让人失望。他哪里知道,雪在回来的路上会突遭车祸呢?
    连日来查无结果,一家人自然是焦急万分。任新突然灵机一闪,抄笔写了一张酬劳告示贴在了门外:
    承蒙各位关爱,家姊雪之灵位已安放东郊碱坑三百步,特此叩谢乡邻友好。
    任新偕莲膝敬
    自这天起,,任新每天都到雪的坟上去一趟,但一连数天也没有任何迹象表明有人来过。他并不恢心,他有一个信念,只要雪还活着,就一定会回家来看看,也一定会到坟上去。十多天过去了,还是音信皆无。任新想,我也真傻,即使去,她也不会白天去呀。于是,他就改为每天早晚两次去探看,全当是散步。
    这天,薄暮熹微,任新忽见坟前有一人影晃动,是她?他情不自禁地差点儿喊了出来。心急脚下疾,在还不能辨清男女的距离,那人象是发现了什么,迅速离去了。任新哪里肯舍,不觉已是小跑起来。他快他也快,他慢他也慢地持续了好一会儿。遍洼漫野的跋涉,已使任新的体力难以支持。他就地坐下来,那人也跟着坐下来。任新想,这不是雪,她一个弱女子绝无此耐力。是谁呢?歇了一会儿,他起身往回走,那人也跟着往回走。他们两个就是这么拉锯式的停停走走,走走停停。夜幕降临了,虽然借助月光还能辨出那个晃动的黑点儿,却分不清是人是兽还是鬼了。任新虽是初生牛犊,在这荒洼野地,杂草乱坟之中,不免也心慌胆怯。他强作镇静的理了理有些僵硬的头发,使自己尽量最大限度的放松,但脚下还是磕磕绊绊,踢踢踏踏地好像那人就跟在身后。他不时猛地回头,周围静得吓人。他朝那人的方向可劲的睁大眼睛,灰蒙蒙地一片,那黑点儿已融汇在夜色中了。
    回到雪的坟前,任新的胆子突然大了起来,好像找到了依托和帮手。他深情地抚摸着那块灵牌:雪,是你吗?你不应该有这样的胆量,黑夜孤女,连夜路都不敢走的你,怎会有如此的作为?迫不得已?铤而走险?也许吧。走路的样子也不象你呀?如果真的是你,你又跑什么呢?如果不是你,别人到这儿来又有什么必要呢?该不是盗墓的吧?不会,这些人是要事先踩好点儿的。他们都是行家,一看这旷野孤坟,就知是个无偶之人。按当地的风俗,单身的女人或男人是不能入祖坟的。活着时孤苦伶仃,死后还是要做游魂野鬼,如此这样的身份,哪会有什么财产可言?盗墓人绝不会光顾。可那个人却是实实在在的,能是谁呢?
    任新正左思右想,身后忽有脚步声,没等任新会更头来,来人就一把抱住了他,惊得任新哎呀一声变了声调儿------那人却意外松了手。
    你这是干什么呀?一惊一乍的,你要吓死我呀?
    任新定睛一看,原来是莲。心疼地责怪说:你怎么也不说话,可把我吓坏了。
    亏你还是个男子汉,瞧你这胆量。
    不是,刚才-----
    刚才什么,你怎么不问问我害怕不害怕?我刚才也是怕得不敢说话。你出来这么久,老不回家,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我从来没有大黑天一个人出来过,更别说这荒洼野地,都快吓死我了。好容易找到这儿,见你在这儿,我心里一下子就有了主心骨儿,才-----没想到你又把我吓了个半死。你摸摸,人家的心都快------莲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似地戛然而止。任新也无暇顾及莲因口误而愈加剧烈地心跳和难为情,男子汉的热血和激情使他身不由己的一把将莲揽入自己的怀中------
    莲,你听我说完刚才被你打断的半截话。
    嗯,你说吧,我听着呢。莲的大眼睛一闪一闪地,就象月光下的两洼水。
    听完了任新的叙述,莲愕然:我刚才来时也见有一黑影不走大道,偏在没道眼儿的地里乱蹿。我心里很怕,猜想不是疯子就是傻子,或是盗贼。我怕得要死。可能是那人也发现了我,竟朝相反的方向走了。
    你也看见了一个黑影?任新问。看来此人就是彼人,已绕道去了城里。任新想。
    咱们快回家吧,管他是谁呢。俗话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莲催促说。
    到底是谁呢?任新费了思量。他断言,如果不是雪,此人定和雪认识,或有某种特殊关系,不然------
    那黑影不是别人,正是作恶多端的缑佀。自打他做了那禽兽之事,心里就没了底牌。他虽然已经控制住了吴能等人,雪的一家也没敢声张,但他对任新却把握不住。他深知任新的刚正不阿,会为了一个理而不顾一切。对于他这种善弄权术的阴险之辈无疑是眼中钉肉中刺,必欲除之而后快。缑佀早就明白,只有除掉任新,自己的未来才是坦途。
    他找到二柳儿,说看在过去哥们儿的份上为他出这口恶气,答应事成后给五万的酬金,并当场将五千块掖到二柳儿的兜儿里。二柳儿这种人见钱眼开,见佣金数目还算可观,也就没再讨价还价。缑佀弄了辆车拉他到任新准备第二天开张的茶档周围转了转,加深印象了任新的体貌特征。临分手时,二柳儿又说此事人命关天,玩儿不好就得掉脑袋,一个人干不了,叫别人干没钱又办不到,要挟缑佀先给他一半的钱,完事再付另一半儿。缑佀清楚他心黑贪欲的本性,明知他事后会另加高码儿,但为了去除自己心头之病,不得不假装痛快地答应,说晚上一定送来。
    缑佀将两万元送来时,二柳儿正在屋里打着电话。听话头儿是说他在这里如何受气,请对方速来帮忙摆平等。二柳儿刚放下电话,缑佀急忙把钱递上。二柳儿假惺惺地说:你看,我接这钱真是不够意思,为哥们儿两肋插刀是咱份儿内的事,可我总开空头支票又不成,光靠上下嘴唇喷唾沫星子,人家见了我都扭脸,怕传染上心病肝病。嗨!人情薄如纸呀!哎,我可不是说咱弟兄,说的是那些替人干点事就张手要钱的王八蛋。刚才在电话里你也听见了,他妈张口就是------唉,就是他吧。二柳儿边说边拍着手里的两万块钱。
    缑佀见二柳儿嘴张得比驴臊子还大,心想,事后败露先拿你个****的垫刀。但脸上依然是皮笑肉不笑地说:事成后有嘛事咱好商量。
    二柳儿不傻,他知道这是玩儿命的差事,就给n市的流氓团伙儿老大去了电话,因为他们是早有约定的,晓城的事由n市的哥们儿来办,n市的事由晓城的去管,说这样异地作案不容易被侦破.二柳儿给对方报价两万五,经过一番的讨价还价,最后敲定了三万,并说好了接头地点.第二天如约而来的四个操外地口音的人,就是打砸茶档并将任新打伤的那几个暴徒.按事先的约定是要置任新于死地的,但对方觉得为这几个小钱儿冒搭条命的危险不值得,便象征性的打了打砸了砸算是交了差。缑佀到了现场一看,任新还活得好好地,就找到二柳儿,说二柳儿不够哥们儿意思。
    二柳儿说:哥哥,你误会了。不是我二柳儿不念旧情,更不是我二柳儿不够意思,是人家对方嫌钱少,我又有嘛法?我要是能生钱下钱就给你垫上,我一个既下不了蛋又抱不了窝的忙牛蛋子,你说让我怎么办?我自认倒霉蛋儿!得,以后你的事也别找我了,我也管不了。别让这点儿怂事儿让咱哥俩掰了面子,何苦呢?请你另请高明。
    缑佀见二柳儿拉了破头,就又讪笑着说:兄弟,你别生气,我是觉得咱弟兄没有过节儿才这么说。我不是事先有话吗?有什么事好商量。
    二柳儿蔑视地瞅了他一眼:商量?还怎么商量,总不能让我手心朝天去要饭吧?我二柳儿还没落到那个地步儿!
    二柳儿摔了筢子,缑佀也瞪着眼没了办法。到后来才又威逼勾韦将二柳儿诱来,去做了那天理难容之事。
    死者真得是任新吗?二柳儿会不会记错了床位?要是那样,麻烦可就大了。他虽然看见瘦子他们是在太平间前,要是去看热闹呢?自己毕竟没有见到死人。人家都说不见棺材不落泪,他却是不见棺材乐不出声来。从街上回来,没等走到家就拐弯跑到了派出所,一把问他那正在值班的干爹,吓得脸都没了人色。他干爹见他反常,就猜想此案必与他有关,就说:你说实话,你跟那个被打死的人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干爹您想到哪里去了,我怎么会认识一个庄稼老头子呢?刚才在街上听人们说医院出了事,出于新鲜找您随便问问,说着玩呢。
    看你脸蜡黄,你若不说实话,出了事我可不管了。
    哎呀,我胆儿小,您还不知道呀,我真得不认识,您怎么还不相信我呢?我明个誓行不?
    好好好,你用不着骂誓白咧的,没你的事我就放心了。
    失魂落魄的缑佀离开了派出所,已是冷汗浸身。他的猜想得到了证实,任新没有死。雪呢?雪真得失踪了吗?她的存在不同样是对自己巨大的威胁吗?杀!一定要杀掉他们!杀一个是杀,杀两个也是杀。就是败了事,也够了本儿。只要把他们两个除掉,剩下的都好对付。
    找谁去杀呢?二柳儿是绝对不行了。雇别人,自己手里又没有那么多的钱。怎么办呢?唉,豁出去了,还是自己去吧。他抄起瓶子喝了几口白酒,挽胳膊捋袖子的去了几次,走到半路就又回来了。我不能去,我还没活够呢。何必去做那自我暴露的傻事?没有雪的指证,任是谁告,到时给他个死狗不怕开水烫,屁辙没有。莲是不敢出庭的,若那样,我就先咬她一口,说她勾引我。反正是择不清扯不断的烂事儿,谁能有什么仙法儿?对于那桩命案,他倒没显得惊慌,因为他并不知道换床的事,总认为是二柳儿记错了地方。管它呢!绝对破不了案!只要时时注意雪的动向,就会万无一失。
    其实,任新自打接到雪的信就想到了去报案,面对莲全家的苦苦哀求,他犹豫了。应该承认,缑佀的狠毒有时也叫他打个寒颤,他非常明白医院的事纯属侥幸,真可怜了那位糊糊涂涂送了性命的老人。他不是没想到那屠刀可能是对自己砍来,是谁呢?是缑佀?证据呢?人命关天可不能红嘴白牙地信口乱讲,怀疑从来是不被法律认可的。听听案情的进展情况再说吧,如果真得是他,早一天晚一天也绝对跑不了。
    一个多月过去了,一切风平浪静。缑佀暗自嘲笑任新的软弱。紧要关头,有谁不怕死呢?还不都是自顾自。什么叫廉耻?人和野兽有什么区别?能活灵活现地白话和表演就是人?就连不会说话的花草都知道用自己的阴阳之物讨好鸟虫,何况人?还不都是相互利用,各求其利。不是有个词叫物竞天择吗?人上人才是天择的极品。整天你争我斗的,不就是和畜类一样想争口食找个对儿?连对儿都争不到,你那个劣种还有嘛资格流传?自己的女人被别人占了,不说自己无能,却骂人家是流氓、小人。男人被抢了,就数落人家是提不起来的破鞋,下流的****。你说是谁可笑,谁该挨骂?我不会说那句话,说是找对儿是凭手腕儿,保持对儿却是个很要命的工作。嘿嘿嘿,莲不是总说我把挺正常的理儿说乱了,把挺直的道走歪了吗?说去吧,连个最普通的理儿都不知道,还说我呢?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雪呢?雪有了消息了吗?真得失踪了?万一回来可就要我命了。缑佀忧心忡忡。他要到莲家去看看,探个虚实。但他怎么能去呢?他想暗里打发妹妹小艺去。小艺一听,大骂哥哥不是人,来日定遭报应!骂归骂,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哥哥,是亲三分像(向)嘛。但她做梦也不会想到缑佀的险恶杀机。
    小艺远远地就看见莲家门前围了一大群人,挤上前一看,才知是一张叩谢的启事。再仔细一看,不觉泪落如雨。她知道都是自己的哥哥作得孽,还有什么脸面去见莲?扭头跑回家大哭一场。缑佀得知此事,心中暗喜。心想,真是天遂人愿,去了自己的一块大心病,以后有机会再把任新除掉,一切便亨通大吉了。
    高兴之余,缑佀还是有些不放心。夜深人静时,偷偷地跑到莲家,一看确实不差,就把心放下了,他相信世上不会有谁诅咒自己的儿女。第二天,他就按上面所写的地点找到了郊外,亲眼见到了雪的灵牌更是深信不疑。谁知此时偏偏来了人,他虽然不知是任新,但也不能轻易地暴露了自己,就扭头蹿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