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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爱是一场重感冒。
    卓悦然终能体会这句话的深刻意涵。
    谈一段感情,像坐一趟云霄飞车;也似洗一次三温暖,刺激痛快、急冷急热,个中滋味若心脏不够强的话,真会受不了!
    卓悦然自认心脏不错,所以泰瑞莎来找她之后,一出院立刻闪人。
    请三个月的长假,到香港投奔好友,她对自己有信心,九十天过去,必然能毫发未伤,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地回台湾,开始全新的生活。
    望海的咖啡座,她一个人静静欣赏绿波轻荡、风帆点点,美丽的维多利亚港。面前茶几,除了咖啡、蛋糕,还有一份台湾的财经杂志,赭红大标题写着:
    斑层内讧。鸿岱董监卷款上亿潜逃。
    顶级温泉旅馆爆发买地大乌龙。
    卓悦然没估错,搞怪的人就是负责买地的刘耘奇和李克维,他们仗着自己是老总裁的女婿,肆无忌惮,瞒天过海将买地的钜款收进自己口袋,然后一走了之!
    她甚至也推断,打从上山车子出问题,之后荒郊野外竟蹦出奇怪的抢匪,好不容易回到市区,又在计程车上遭人袭击
    一切一切肯定全是他们搞的鬼,只因禹仲嘉是禹家唯一的男丁,倘若禹仲嘉不幸一命呜呼,鸿岱财产就可以让两个女儿继承。
    唉!可怜的禹仲嘉,难逃富家子弟的宿命,为了分财产而手足翻脸阋墙,人间惨剧啊!
    “公司里内忧外患,不知道他康复了没有?”她搅动咖啡,翻着杂志,口中念念有词。
    “既然关心,你干嘛躲在这儿?回去啊?”
    一个女人“咚”地坐下来,抢过她手上的杂志。“你还真沉得住气?台北那个就快发疯了!”
    卓悦然抬眼一望讶道:“王盈湫?你也在香港?”
    “我每个月固定来瞎拼采购,你呢?我猜是来疗伤的吧!”
    王盈湫若有所指的道:“唉,鸿岱这样一搞,可以想见元气大伤,也不知道撑不撑得下去?听说有几个财团有意要收购,连我都在考虑”
    “真的?这么惨?耀东只是众多产业中的其中一项,他们还有大把赚钱的行业,获利远大于这次损失,不可能吧?”
    卓悦然摇头,肯定的评断。“王小姐,你听到的一定是敌手放的风声,别被骗了!”
    “当然,你是鸿岱的总经理,怎么也不会承认自己一手拉拔的企业有问题,可是,有个内幕消息你一定不知道”
    “什么内幕?”
    “唉、可怜!好好一个年轻人,前途毁于一旦。”
    王盈湫故意夸张的叹口长气。“咱们禹大帅哥,经验这次打击,灰心丧志极了!背叛自己的是至亲姐夫,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狼狈落难、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心爱的女人却不明原因地远遁他乡这个世界大让他失望了。”
    “前几天,听说他汇了一笔大钱到瑞士银行,准备买下琉森湖旁的别墅,然后,接老爸过去隐居,再不涉及尔虞我诈的商界。”
    “想落跑?”卓悦然火气陡然上升。“这没志气的家伙!”
    “是嘛,我也觉得,好好接班人不做,一点点挫折就要躲到欧洲去卖咖啡,你说这小子是不是欠教训?”
    “是啊!我头一个就”
    卓悦然激动地扬起手,又突然收住。“哼!他长不长进关我啥事?我管他去死!”
    “卓小姐,你难道不好奇他口中心爱的女人是谁吗?”王盈湫挑衅问道。
    刺到卓悦然的痛处,她深吸口气说道:“知道啊,就是那个黑美人泰瑞莎嘛!他们还生了个儿子不是吗?噫,她口口声声离不开禹仲嘉,怎么会”
    卓悦然糊涂了,泰瑞莎黏紧他都来不及,怎会遁逃他乡?
    “儿子?你是说强尼啊?”王盈湫晃了晃手中的果汁。
    “是啊,中文名叫禹强,都姓禹了,还不是他的种吗?”她点头不疑有他。“你不知道禹仲嘉外面养私生子?”
    “哈哈!卓小姐,看来你的情报完全错误!熟一点的朋友都知道,强尼是泰瑞莎和初恋男朋友生的,他只是爱乌及屋,把孩子当亲生的疼爱。你说他姓禹?”
    “是啊,泰瑞莎亲口说的。”
    “我告诉你,其实宇强是宇宙的宇,你被她骗了!”
    “真的吗?”
    卓悦然想起她的言谈,头头是道,且几乎毫无破绽。“好吧!就算宇强不是仲嘉的,那定情信物怎么解释?他们身上各有一条钻链,成套的!不相关的人怎会戴成套的饰物?而且那天我们山上遭抢,他还冒生命危险想保留那手链,这件事,让我不得不信他们之间非比寻常。”
    “哦?你说的这件事我就不清楚了,但无论如何你不能听她片面之词,关于孩子的事你问过仲嘉吗?”
    卓悦然摇头。“证据确凿,我觉得没必要。”
    “泰瑞莎本来就是厉害的女人,当初和仲嘉在一起就脚踏两条船,也不清楚她用的是什么狐媚术?两个男人都对她死心塌地!最后她选了另一个男人结婚,后来离婚才跑回台湾想重回仲嘉的怀抱。”
    “依仲嘉的个性,他不会接受她的。”卓悦然肯定断语。
    “对!你很了解他。”
    王盈湫双手环抱胸前笑道:“果然是红粉知己!敝不得你休长假,禹某人成天坐立不安,直向他老爸猛抱怨,说身边没有你什么事都做不下去。”
    “我”
    悦然笑也不是,恼也不是!王盈湫这一席话,把她推入更重的幕帐里,更不确定到底谁说的是真话?
    她木然无表情道:“哎!他那张嘴,什么话不敢说?傻子才相信他!”
    “你说我是傻子?嗯,我觉得你才是!”王盈湫继续她的漂白。“卓小姐,禹家父子我认识很久了,我说的话应该是有参考价值的。坦白说,禹仲嘉是个迷人的男人,像高纯度的海洛因,沾一点就上瘾,也难怪有人要不择手段夺回他这样想,你就明白泰瑞莎的心态了。你不要中了她的计,担误自己的幸福。”
    “高纯度海洛因?好有趣的比喻。你沾过?”卓悦然颇有深意问道。
    “就是没有才遗憾啊!”王盈湫爽朗的哈哈大笑,之后转为暧昧。
    “卓小姐,若我是你,我不会担心没沾过的,我会特别去注意那些沾过、戒不了瘾的,像泰瑞莎!”
    “她、她那么爱,就整锅全端去好了!我没兴趣中他的毒。”
    她坚持嘴硬,心里却已经温习千百遍,每一个与他共处的上瘾疯狂,high到最高点的销魂滋昧
    “喔,你当真舍得?仲嘉找你找得快疯了!”
    “他若真急着找我,只有一个原因,就是事情被他搞砸了,要我去帮他收尾!”
    “嗯。也有可能啦,起码我确定他这次搞砸的是自己的心。否则,他不会放出风声说,谁握有你的消息就可以向他领赏!”
    “什么?”
    卓悦然大惊失色。“王小姐,你不会出卖我吧?”
    “难说!我这个人哪,一向是利字摆中间的。”
    “哎呀!不要啦!我还没准备好见他,不要让他知道我在香港,拜托!”
    卓悦然摇着她的手说道:“同是女人,你应该站在我这边嘛!”
    “好啊,不过你打算准备多久?”
    “我请了三个月假,就三个月吧!”
    “嘎?这么久?我看不用三个月,他就死于重度相思病了。”王盈湫悲观摇头。
    “不会吧?你太夸张了,他那种人要什么女人没有?犯得着为我害相思?我没有这种荣幸吧?”
    “好了,不跟你说笑啦,我还有大半商场没逛呢啊!”她想起什么似,从背包掏出东西。“这是我香港公司办的员工联谊活动,夜游维多利亚港,你有空一起来啊!游船上备有丰盛餐点,还有美丽夜景欣赏,送你两张票,带朋友一起来玩嘛!”
    “喔,我再看看”她随意把票往口袋塞。
    “不准看看,一定要来!到时我会打电话提醒你,记得啊,不来就是不给我面子!”
    “好吧。”
    卓悦然随口应应,现在的她哪来游山玩水的心情?
    台北鸿岱集团总部
    一架黝黑发亮的意大利林宝坚尼,被众多人群及折折闪光灯团团围绕
    “禹先生!能不能谈谈耀东旅馆开发案的后续?贵公司还会继续注资吗?”
    “听说主导加盟日系百货公司的卓总经理离职了,而且还是因为感情因素,请问是真的吗?即将开幕的百货公司会不会受影响?”
    “有消息说,禹先生在美国育有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请问这是你和卓小姐感情破裂的主因吗?”
    “宇强小朋友的母亲是您的恋人吗?”
    偌大车子在自家门口停滞不动,进退两难。他不住按喇叭,示意闲杂人等离开,结果不但人群没有散去的意思,反而聚集愈来愈多看热闹的人。
    哎!鸿岱不必什么危机,光这些莫须有的闲言闲语就够以讹传讹撂倒它了!
    “shit!一大群保安在搞什么?吃闲饭吗?!居然有这么多人堵在公司门口也没通知妈的!我看是吃撑了!”
    身处混乱的禹仲嘉心中咒骂,他好不容易突破重围,安全把车子停到地下室去,一路上他紧闭车窗、保持沉默,在凝重表情中仍读得出深深的落寞
    连串的事业危机,又少了能干的卓悦然当左右手,禹仲嘉一夫当关,孤军奋斗得好辛苦,思及父亲年事已高禁不起吓,再大的困难,他也只能硬着头皮,用自己的双手扭转乾坤、转危为安。
    身边有大多等着看大少爷出丑的人,殊不知禹仲嘉外表看似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事实上他在外留学、工作十几年,怎么说都算是历练深厚,见多识广的男人。
    这次危机正好让他发挥出无穷潜力,把危机一一变成转机,事事都处理得完美漂亮,叫人刮目相看!
    “副总裁!副总裁!我挡不住了!整天电话一直进来,你再不出声回应,那些记者不会善罢甘休。”
    李秘书哭丧着脸,方圆二公尺内的电话全被拿了起来显然她是被电话逼得快发疯了!
    “把电话挂回去。”禹仲嘉冰冷的命令道。
    “我、我、不行啦!光接电话,其他的事都没办法做”
    李秘书双手不停整理那张乱得像被炮弹轰炸过的桌面,嗫嚅道:
    “副总裁,您交代要打的那份公开新闻稿,我都没时间打。”
    禹仲嘉睨看她的慌乱,冷酷道:“拿来吧!我自己弄。你就算没电话騒扰也做不了什么事!”
    “可是,这、这要打中文耶?”
    李秘书怀疑地抬头看看他,不认为自小放洋的顶头上司会中文打字。
    “叫你拿来就拿来!”他没耐性地大吼:“等下电话通了,告诉那些狗仔,下个月百货公司开幕我会亲自主持,所有鸿岱的推展业务完全不受影响,至于别的问题叫他们下午来拿新闻稿,除此之外一律无可奉告,听清楚没?”
    “喔,听到了。”
    李秘书噤若寒蝉,气也不敢多喘,递给他卷宗就低头坐下。
    禹仲嘉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打开电脑霹雳啪啦打起字来,以英文为主要语言行之多年,但他终究在台湾受过基础教育,再不济也还认识注音符号呢!
    一篇脉络清楚、言之有物的新闻稿很快便完成了。他将文件交代秘书对外发布,深信这封诚心理清疑点的亲手信,定能让大众对鸿岱重拾信心!
    “副总裁,电话。”
    桌前红灯刺眼闪亮,禹仲嘉火大的按下键吼道:“我说过不接电话”
    “可是,她说你非接不可!”
    “谁?”他烦躁地扒着头发。
    “王盈湫小姐,她说有你想知道的小道消息。”
    按到王盈湫第一手情报,禹仲嘉行色匆匆赶往机场。
    彼不得卷走上亿资金的两个姐夫尚未找到,而牵扯出来的后遗症一项项冒出来。老爸已气得卧床,他分分秒秒都得注意鸿岱的发展,深怕一个没注意就就要分崩离析。
    然而,即便情况如此紧张,他仍坚持立刻飞往香港,因为就算鸿岱倒掉,他有绝对的自信可以重建,但若是心爱的人错身而过,可能孤独一生。
    一生中,也谈过大大小小几次恋爱,禹仲嘉却从不曾像现在有如此强大的恐惧感!他深深害怕失去卓悦然,失去这个情投意合、默契绝佳的灵魂生活伴吕。
    王盈湫在电话中一再要他沉住气,不要吓跑她。
    说是容易!但他怎可能沉得住气?为她鲜血、头颅皆可抛,若因泰瑞莎的奸计失去她,那是天大、天大的冤枉啊!
    “悦然,我不要你离开我!”
    他的心,随飞机起飞飘到她那边,在飞行的一个半小时里,每分钟都是残酷的煎熬,就恨不得直接降落她面前。
    “怡然,我是大姐啊!我知道你今天夜班,但有件事很急,你听到留言,一定马上答覆我喔!”
    “是这样子的,嗯,我有一个朋友,是女的朋友。她跟她男朋友上床了,差不多一个月前吧!结果她那个没来,怎么样确定有没有怀孕呢?我、我朋友她很紧张,寝食不安的,你要赶快回答我,就这样!”
    战战兢兢讲完电话留言,卓悦然以死刑犯等待宣判的心情等待妹妹的回覆。
    发现自己食欲不振、昏昏欲睡,卓悦然只当是心情不好,等到觉察大姨妈严重误点,才想起曾做过的一切。
    唉,怪就怪禹仲嘉问什么运气好不好!天晓得自己从来都没好过的运气,居然全用在这件事上,可恶透了!
    她抚着自己肚子,情绪陷入低潮,倘若不幸中了奖,该如何处置呢?
    说什么她都舍不得杀害小生命,何况这生命是和深爱的人禹仲嘉创造的!
    想起禹仲嘉、想起王盈湫说过的那番话,她的心又酸楚疼痛起来。
    独自远离台湾一个月,她才了解原来,忘记一个人,特别是深爱的人,根本不如想象的容易!
    用尽方法想忘又忘不掉,却为见不着面增添思念,反而痛苦。
    卓悦然没力的躺卧床上,连番呕吐几回的她,肚子饿得很,却不敢再吃进任何食物,只好逼自己合上眼睡觉。
    睡着了,或许心爱的他会在梦中出现
    仲嘉,王盈湫说的都是真的吗?手链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想到禹仲嘉,相识以来的每一个片段都历历在目,放电影似的钜细靡遗,她更睡不着了
    “铃铃”沉醉回忆的她,被急促电话铃声唤回现实。
    “姐!你不要以为我会相信你那套‘是我朋友’的蠢话!老实说,那个笨得连避孕都不懂的高级知识份子就是你吧!”
    卓怡然不等姐姐反应连珠炮似骂了一堆。“要确定怀孕去葯房买个验孕剂就行了,你不会连世界上有这种东西都不晓得吧?”
    “我说过,不是我,是我朋友嘛,你激动什么?”
    她尽量保持语气平静,万一让怡然知道她老公没逮到先怀孕的话,家里的屋顶铁定被她和妈妈联手掀掉。
    “好!那我问你,那个跟你一样蠢的朋友知不知道,做ài做的事要戴保险套呢?”
    “知道啊,当时就刚好没有嘛!”她无辜地回答。
    “噢!就算没有,也还有事后避孕丸吃啊,马上买来吃就没事了。现在过了一个月才烦恼不是很蠢吗?我真是被你打败!”
    “不是我啦”她再度重申。
    “好!你、你那个蠢得要死的朋友有打算要结婚吗?”
    “嗯、还不知道吧。”
    “为什么?”
    “因为,我朋友她、她不确定是不是真爱孩子的爸爸?那个男人好像还有别的女人。”
    “很好!不如我建议你不!是你朋友,干脆等孩子生下来再想吧,莫名其妙!”怡然“喀!”的一声挂断了电话。
    悦然也愤恨的收了线,她九成九知道怀孕的是自己!这下子,保守的母亲肯定不会放过大好疲劳轰炸的机会
    惨!
    证实自己怀孕这个晴天霹雳的事实后,卓悦然提不起任何一点兴趣参加王盈湫办的什么夜游维港的船上parry!
    “去啦,反正你也没约会!而且晚餐总是要吃的嘛,悦然,今晚我可是为你特别安排了大惊喜,不去会后悔唷!”
    “真是谢谢你的盛情,可是我、我确实不大舒服。”
    “你是闷太久,闷坏了!出来走走交交新朋友,你的心病马上不葯而愈,真的!”
    “我真的不行。”光闻汽油味都想吐了,何况晃动的船?
    “来啦,车子都等在楼下了!”
    最后王盈湫连拉带拖将她拉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