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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这我哪知道啊。”涂丙又想耍滑头。
    不等裴子烨拔剑,连星茗抬手一招,一截长长的枯枝入手,仿若执剑,“你知道的。”他含笑垂着漂亮的眸,语气没有什么起伏。
    涂丙“”
    裴子烨乐了,“我劝你识相点,你把他惹生气了可不得了。这里没人敢惹他。”
    涂丙“”
    连星茗恍若未闻,只是定定盯着涂丙看。涂丙很快额头积蓄起冷汗,被瞧的浑身不对劲,眼珠一转说“我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你是什么时候被他收为徒弟的”连星茗问。
    涂丙道“我记不清了。”这个涂丙倒是没撒谎。很多年以前,他还是一个破村寨里的穷苦小孩,家里上三代无官无爵,世代从农,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他母亲生了好几个孩子,他的那些阿兄阿姐混得一个比一个不行,不是在客栈里当跑堂,就是被卖到邻村老光棍家里当童养媳,然后又生出一堆像他阿兄阿姐那样没本事的孩子,他觉得这样不行。
    明明生于黄土阶级,却不甘于此,他母亲病死前紧紧攥着他的手,说“儿啊,我知你心中有大抱负。你要出人头地,你要加官进爵,有朝一日,你一定要成为人上人。”
    说完便双目含泪撒手人寰了。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牢牢刻在他的心尖,可年幼的他并不知晓如何才能走出那个破落村寨一个草根阶级出人头地的最快途径,便是在战场上建功立业了。
    可是和平盛世,哪儿来的战争
    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他更牛一点,创业还没开始就已经崩殂了。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大概在十岁那年,他正守在码头等待码头工人派发碎活儿做。师父从天而降,仙风道骨惊艳众人。
    他跟个呆子一样,驮着沙包愣愣看着师父。
    就这样看着师父一步一步走近他,掌心攥住他的下颚,沉默了许久,突然用力地甩开他。
    飞身而去。
    翻身农奴把歌唱的梦瞬间碎了个稀里哗啦。他只当这是人生仅有一次的奇遇,谁知不出几日,师父竟风尘仆仆特地来寻他,面容较上次见面时憔悴了许多,哑着声音道
    “你可愿意随本尊走”
    “就是这样了。”涂丙说“涂丙这名字也是师父给我改的,我以前叫王二狗。师父一直对我很好,但他给我的书我实在看不明白,每次他都很生气,总用一种说不上来的眼神”
    讲到这里,涂丙眼眶发红,自责蹭掉眼泪,“看着我,他应该对我很失望吧。但是那些书我是真看不懂,什么引气入体,什么辟谷什么的,人一直不吃饭的话不就直接饿死了嘛我搞不懂。他问我到底想做什么,我说想当大将军,想衣锦还乡让全村父老乡亲看见我出人头地了我师父就把我扔到这里了,让我自己找兵人铠甲。我都已经半年没见过他了。”
    听完这些,连星茗只有一个想法。
    那就是割裂感。
    裕和对修仙天资十分看重,一直认为天赋远比努力重要。若非如此,当年也不会抛下想要修仙的崇宁,执意逼迫并不想修仙的连星茗了。
    像涂丙这类无论是身体还是心智都并非修仙苗子的小孩,裕和不可能看得上。
    更何况收为徒弟了。
    不止连星茗觉得割裂,在场的其他人也觉得割裂,想想看。
    大徒弟,整个修仙界年轻一辈的佼佼者傅寄秋,战力不可小觑,至今仍为天下第一剑,他的存在对于其他宗门的弟子来说就是一种震慑。
    二徒弟,佛狸国众星拱月的二皇子连摇光,这位的天资已经恐怖到即便是闭着眼睛睡觉,进步都比当时的同龄琴修们快一大截。
    小徒弟,某某城某某县某某村,犄角旮旯里连引起入体都看不懂的“王二狗”。
    “这不可能,”萧柳魂魄都快离体,眼睛发直说“这绝对不可能。涂公子,我虽不是蓬莱仙岛之人,但请恕我代蓬莱仙岛一众修士不认你这个同僚。”
    涂丙嘴角抽搐“什么乱七八糟的,你有病啊,我需要你认嘛。”
    但白玉令牌确实是裕和的信物,众人即便是百般想要挑刺,也无任何名目,只能沉默着保持怀疑态度。连星茗倒没什么太大的感触,早在叛逃蓬莱仙岛之时,他就已经不认裕和这个师父了。
    他问“裕和何时见过兵人铠甲”
    说了半天,话题又被绕了回来。涂丙道“我都讲了我不知道啊,”他挠了挠头,又勉强说“不过我记得师父好像说过,他是遇见我的那一年遇见了兵人铠甲,他还说这恐怕就是缘分。算算时间恩,大概是五年前吧。”
    “缘分,他竟然说这是缘分。”
    连星茗念了声,又鼻尖发酸笑了声。
    傅寄秋道“荒唐。”
    连星茗向他看过去,傅寄秋略过这个话题,眉目清冽道“既是五年前,便与方才官兵的说法不一。兵人铠甲不止出现过一次,这十几年间,一定还有其他连云城百姓见过它。”
    确认兵人铠甲不止是传说之后,众人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起码没有白跑一趟。
    无论这兵人铠甲是否是白羿,只要能确定它存在,总好过像无头苍蝇连个目标都无。
    裴子烨想了想,说“我倒是有一个办法,能够引出白、咳咳,我是说能够引出兵人铠甲。”
    “真的假的”涂丙惊奇瞪大眼睛。
    他都在连云城苟了半年了身上银钱苟个了精光,别说兵人铠甲了,他连一根毛都没找到。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进展,他怎能不激动。
    裴子烨懒得理他,只是扔下一句“你们等我一刻钟”,就自顾自从小路的侧端晃晃悠悠地走了。不到一刻钟,大概半刻钟的时候,他就回来了,手掌里还拎着两只在黑夜里不断扑腾的活物。
    “咕叽咕叽咕叽咕咕咕”
    涂丙喷笑出声“不是吧,你说的办法就是
    抓两只野山鸡来干嘛啊,当祭品”
    裴子烨冷冷瞥他一眼。
    涂丙顿时笑不出来了,怂怂地缩到萧柳身侧。
    裴子烨抓住的这两只野山鸡,色泽鲜亮,异常肥美,若是作为祭品烹饪,必为佳肴美馔。但裴子烨显然没有洗手做羹的打算,他空余的那只手抽出剑,对准了鸡脖子,
    “不可”场中立即响起数声喝止。
    涂丙被这声音吓得一惊,下意识转头往周围看,就看见除他之外的所有人,都表情微变。
    特别是连星茗,那个脸色难看的,简直可以说是铁青了。
    裴子烨动作滞了一瞬,毫不犹豫划开鸡脖子,立即有大股大股潺潺流动的鲜血喷薄而出,撒了一地。方才还泛着草木与淡淡花香的树林,转瞬之间就腥臭无比,引人频繁蹙眉。
    他动作很快将另一只野山鸡割了喉咙,道“我看你们一个两个的手上都有不少条命了,现如今假模假样连只牲畜都不忍心杀”
    “你明知道。”连星茗目光灼灼看着他,垂下来的手掌微微颤抖着。
    裴子烨道“我是知道。除此之外你还有其他办法吗”
    失态只是一瞬间,连星茗很快恢复了面上的平静,深吸一口气幽幽开口。
    “若哪日裴剑尊不幸亡故,野山鸡、野山鹰、野山羊,你想要什么都可以,你若更偏爱家养的,那我就去集市替你买上百八十只。由燕京向外沿路撒血,走一里便插个旗帜,上书以牲畜之血诱引之,若百姓问我在捕猎哪只牲畜,我便说,我不是在捕猎,我只是想见裴剑尊的亡魂,但眼下没其他办法了。”
    裴子烨足下一滑,“你至于吗”
    连星茗道“你既然自己都觉得冒犯,为何要冒犯兵人铠甲”
    另一边。
    涂丙看气氛实在不对劲,掩唇问萧柳,“他们怎么了”
    萧柳哑然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他想了想,说“想要引诱出诸如兵人铠甲这类非人之物,有诸多法门。以牲畜之血诱之乃下下策,人人都知晓,却人人不会去用。若非有深仇血恨,修士不会如此羞辱一位亡灵。”
    涂丙不明白。
    “这怎么就是羞辱了人都死了,还管是不是用鲜血将它引出来。”
    萧柳摇头道“重点不是用鲜血,是用谁的血。公子你不修道,有所不知,畜牲对应的是六道轮回中的畜牲道。用畜牲的血,便是默认想招出的也是一只畜牲。即便在场的人并不如此认为,日后这件事被旁人知晓,也会被看作笑谈,若是我们自己被嘲笑都无事,但没有人会希望自己的亲友成为别人口中的笑料吧。”
    涂丙好像明白了,问“那你们要是真没办法,总不能放着这个好法子不用吧。”
    “自然也是会用的,但决计不会用畜牲的血。”萧柳叹气道“也许在你看来,修士冥顽不灵,可修道也是修心,要讲人性的。上要对得起天道,下要对得起众生。你希望你那亡故的
    娘亲被人比作一只畜牲么。”
    涂丙一听这话,汗毛都要立起来了,猛地摇头,“自然不希望”
    他指了指裴子烨,问“那他怎么还用畜牲的血啊”
    萧柳说“裴剑尊是不拘小节之人。”
    涂丙讥笑了下,也不敢大声讲,只敢小声吐槽说“那是因为这是在引诱别人的亲友,他才这么敷衍了事只想图快。要是现在招的是他死掉的娘,你看他用不用野山鸡的血。这是在欺负兵人铠甲死得太久,没亲人也没朋友啊。”
    “嘘”
    萧柳面色一僵,“噤声”
    涂丙愣了,“这么小声他都能听见”
    自然不是因为这个缘故,远处山林有悉悉索索声,众人若有所感,齐齐看着一个方向不出声。
    唰唰
    唰唰
    林叶攒动,铁器相撞之声由远及近,裴子烨摘了片阔树叶擦拭剑刃上的野鸡血,道“看吧,来了。你们就是规矩多,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又不会传出去,生什么气啊。”
    “”连星茗抿紧唇瓣。
    系统在他心头说星星别气,招来的又不一定是白羿。
    不管是不是白羿,用畜牲的血就是不对而且万一兵人铠甲就是白羿呢拿畜牲的血招白羿,白羿成什么了他生前他生前他死得冤枉,死后还被这样对待,我
    系统也算是看着连星茗长大的,一看他这个模样就了然了七八分,只怕是气到口不择言了。
    系统说裴子烨那种粗鲁剑修,跟咱们这种学院派接受的教育不一样。他一看就是被师门散养的,咱们不跟他这种野人计较。
    师兄不也是剑修
    你师兄也是蓬莱仙岛的啊,他比你还学院派呢。他只会比你更看不惯。
    连星茗半点儿也没被安慰到,努力将注意力剧集在婆娑摇曳的林梢处,试图让自己忽略掉心底难以言喻的愤怒。
    这么一打岔,他恼怒间都有些分不清现在是什么情况他马上就要见到白羿了。
    当树丛被一只苍白的手拨开时,他才突然有了心心念念的时刻即将来临的实感,顷刻之间忘却了所有的愤怒、混乱,大脑变得迟钝。
    他没能见白羿最后一面。
    当年,他被一纸书信唤回了佛狸国,见到的是皇姐那双通红的眼。年幼的连曙懵懂冲他道“嬷嬷和我说,有一位小将军战死了。”
    直到现在他都记得那一刹那的恐惧与绝望,脑海中好像有什么庞然大物,一瞬间以无比残忍的姿态垮掉。浑身上下所有力气消失,足跟都变得瘫软,他是被宫人搀扶到灵堂的,面对着白羿残缺的尸首,听着皇姐疲惫又麻木的转述
    “白羿战死前曾送回归一封信,信中提及了你。”
    “他说修仙飘渺红尘尽断,战事吃紧四面楚歌。他有预感,此次战役他可能回不来了。届时他会与战旗共存亡,让你不要为他的死而
    难过。”
    怎么可能不难过
    白羿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写下了这些话
    他理应是难过的,皇姐应当更加难过。可他们二人都没有在灵堂失态,扶棺、守夜,封墓每一个步骤都按部就班,现在想起来都悲从心来,可当时他们怎么也哭不出来。
    脊梁骨就像被那一段残忍的时光打折了,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只是在现有的悲惨上加注上一层新的悲惨,促使他们的感官变得麻木,笑不能尽心,哭不能畅快,从始至终都是在被命运推着往前走,将他们所有人推向了既定的死亡。
    死亡
    等等
    白羿被困在大燕皇宫,被谭招娣的执念滋养的那段岁月,曾向后者打听过他们的状况。
    谭招娣如实相告,在白羿战死后不久,皇姐与他就相继殉国。
    也就是说,白羿现在还不知道他还活着,只以为他一个人孤苦伶仃地自刎而亡了。
    想到这里,连星茗的大脑不再迟钝,转而变得有些急不可耐,想要告诉白羿自己还活着,更害怕此时期望落空,看见的是一张陌生的脸。
    “兵人铠甲”涂丙惊呼出声,“真的是兵人铠甲”黑灯瞎火的在这护城河外寻找了半年都没能找到,谁曾想两只野山鸡便将心心念念的兵人铠甲引了出来
    他大喜过望地就要上前,萧柳伸手拽住了他,低声说“先别靠近。”
    “为什么”涂丙十分茫然。
    萧柳没有说话,摇了摇头,带着涂丙向后退了几步。
    “是不是他”裴子烨不能确定,只能焦急扭头问傅寄秋,“你见过他,是不是他”
    傅寄秋说“可有夜明珠。”
    “有有有。”裴子烨立即从乾坤袋中取出夜明珠,微弱的光亮驱散黑暗。他尚未来得及细看,也不知道连星茗是怎么操作的,抬手就从他的掌心中顺走了夜明珠,一声不吭走近树丛。
    “”
    疯了现在连是敌是友都不知道。
    裴子烨面色一紧,“喂”
    树丛被完全拨开,一只包裹在冰冷铁光中的手臂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之中,紧接着是黑金色的肩甲,万籁俱寂,只有铁器相撞之声。
    连星茗脚步滞住,四目相对之际,瞳孔骤然间缩小
    一声轻响,夜明珠从他的手掌中滚落,顺着地势咕噜噜滚到了黑金铠甲的脚下。
    冷飕飕的寒风卷过面甲之上的红樱,只见那兵人铠甲弯下身,动作僵硬地捡起夜明珠。修长指节弯曲,手腕灵巧微旋,将那颗夜明珠翻来覆去地看。
    “”
    “”
    没有一个人说话,几乎是落针可闻。
    再直起腰时,在夜明珠微弱的光芒映照下,兵人铠甲面前的红樱向后散开,露出了连星茗记忆中再熟悉不过的那张面容。
    是白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