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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整理好两人,小书和纪耕准备上班上学。
    打开门,纪耕惊呼一声,迎上前去。冠耘弯身抱住儿子,将他扛在肩膀上。
    他来了?小书咬咬唇,苍白脸颊泛起红潮。
    “我以为,我们昨天已经讲好。”小书懊恼。
    “讲好什么?讲好我可以无限制吻你,因为你喜欢我的吻?”
    这句话,他凑近她的耳畔说。对于教养儿子,在当父亲的这几天他学了不少。
    “我我解释过了,你的声音像他、你的怀抱像他,我是迷糊了,才才”她越说越语无伦次。
    “随你,反正我们现在关系不同,你必须对我好一点。”搭起她的肩膀,冠耘恶劣地利用起自己的身高优势。
    “你很无赖!”
    “我还有更无赖的作法。小子,晚上我跟你睡好不好?”后面那句话,他对纪耕说。
    “好啊,你以后不回家吗?”
    “对,我没钱缴房租,被房东赶出来,住你家好不好?”
    “不可以,被人看见,我跳到黄河都洗不清。”小书抢在前面回答。
    “黄河水是浊的,想洗清谈何容易?干脆别理它,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冠耘大步迈进屋里,接手钥匙,将行李往房间一摆,出门,左揽右抱,他们一家团圆。
    “放开我。”小书微微挣扎。
    “你再动,我就告诉纪耕昨天我吻你。”他吃定她,是从古时候就养成的习惯。
    “你”“先别忙着骂我,我有事情宣布,前天我和纪耕去压马路,顺道参观几家美语补习班,纪耕看上其中一家,我去报名了,下星期开始上课。”
    “我可以去?棒呆了。”搂住壁耘的脖子,纪耕送上一个大大的亲吻。
    “还有,我找到一个脑神经权威,明天的飞机飞台湾,我安排他帮你做检查,重新评估开刀的可能性。”
    “脑科权威?那要很多钱吧,我想”
    小书想到的,是现实问题,纪耕还小,她必须为他多存下一点教育基金,至于眼睛,她早已经习惯。
    “不用钱的,你放心。”
    “怎么可能?你在说笑。”
    “没有,我答应给他一本签名书。”事实上,除了医疗费用,冠耘还送他一张飞云牧场的会员卡,从此住房观光,终生免费。
    “他是你的书迷?”小书半信半疑。
    “可以这么说。”
    “妈咪开完刀就能看得见我吗?”纪耕问。
    “还不一定,要看医生怎么说,这阵子纪耕乖点,妈咪住院时我来照顾你,你要跟我配合。”
    “好。”
    “我很少看到像你这么棒的孩子,将来你一定会变成伟大人物。”冠耘赞美儿子的方式涸其张。
    “我会变成伟大人物”纪耕乐于被洗脑。
    “学校到了,拜拜。”
    送走儿子,冠耘没放手小书的肩膀;她微微挣扎,挣不出他的魔掌。
    “别生气,我有礼物要送给你。”暖暖的气呵在她耳边,带出心悸。
    “我不要你的礼物。”小书郁卒。
    “不收不可以,这是我缴给你的房租。”他强拉小书的手,顺开她的手心,将一枚染了颜色的菩提叶脉放进去。
    “这是”
    “猜猜看。”
    他勾出她的食指,轻轻顺着它的纹路,慢慢抚过,小小的心在她脑中呈现,这是她熟悉的纹路啊!瞬地,小书热泪盈眶。
    “这是菩提叶。”带着哽咽的声音,她吸吸鼻子。
    “不太正确,那是干叶子,叶肉刷掉了,只剩下叶脉。”
    他没告诉她,在叶脉中央,写着他名字的地方,圈起一颗心,那是他的心,他亲手送进她织就的情网里。
    “你做的?”一个细心男人。
    “我不是有耐心的男人,做不来这些刷刷洗洗的水磨功夫,这是一个女人送给我的。”
    “既是别人送给你的礼物,你应该善加珍惜。”
    “我有啊,就是因为珍惜,我才把它送给你。”他的说法似是而非。
    “你的作法会让送你叶子的女孩伤心。”小书说。
    没错,他是让她伤过太多心,不过从此以后,他再不给她机会哭泣。
    “喜欢吗?”
    “喜欢。”
    “夹在这本书里。”
    壁耘取饼她手中叶脉,夹进旧书里,那是他从她书桌找出来的诗集,他从不晓得她爱读诗,还以为她认不了几个字。
    “这本书是”
    “我的书。”
    他当强盗当得很惬意,下次有机会,他不介意登台演演虎克船长。
    “你的大作?要是我看得见,就能拜读你的大作。”
    “会有机会的。”
    壁耘语带玄机,握起小书的手,收起她的手杖,他讨厌那枝棍子,讨厌它提醒自己,对于小书,他有多失职。
    “我很久没有看见菩提树了。”
    “你喜欢吗?我可以为你种几棵。”在他每个牧场里,在她的窗户边。
    “有个男人先替我种下了。”
    “又是他?”
    壁耘口气里有浓浓不屑,吃自己的醋简直无聊,可他就是无聊,没办法,谁教她走不出过去,宁愿沉缅在悲情里。
    “对,认真数数,那是他唯一为我做过的事情。我在树下画画,在树下想他,在树下幻想与他有关的爱情。
    “我经常做你口中的水磨功夫,每个季节来临,我搜集最美丽的叶子,一片片刷出完整的心型网子,我想用密密麻麻的网子网住他的心,年复一年我有了满纸箱的叶子。
    “有一天下午,我突发奇想,把叶子染出各种颜色,在叶子上写下他的名宇,贴在墙壁,我在房间里种下一棵菩提树,从此每天睡醒,他的名字落入我的眼睛。”
    他怀疑,为什么事到如今,任谁都能看出她坚守的爱情不过是场悲剧,她却还能说得沾沾自喜,仿佛幸福就在她眼前堆砌?
    “他看见你的菩提树吗?”
    “很遗憾,并没有,那天夜里我上街买画具碰到抢劫,两天后他告诉我,他要结婚,之后我离开牧场,和他变成陌路人,现在就是他站到我面前,恐怕我也认不出他,至于他恐怕早已经忘记我是谁。”
    浅浅一笑,没关系,纪耕代替他,弥补起她的遗憾。
    “为什么不恨他?”闷闷地,冠耘问。
    她该恨他的,恨他的薄情负心,恨他只想在她身上获取,从不付出真心。
    “你知道不知道人类和动物一样,都有两种能力,一种是与生俱来的本能,一种是学习能力。而学习能力和动物的智商有很大的关系,比方你能教会黑猩猩使用工具,却教不会他几何代数和微积分。
    “爱他,是我的本能,我没办法阻止自己爱他,就像你无法阻止熊冬眠;而恨他,这个学问太艰难,不在我的学习能力里面。”
    一次、一次又一次,她的话次次让他动容,她的心坚定得超乎他的想象。
    “你为什么不亲口告诉他这些话?为什么不用这些心事让他感动,也许你们之间的发展会不同。”
    “问题是,恨我是他的本能,爱我不在他的学习范围内”愁眉,他们之间是最最错误的组合排列。
    不对,爱她是他的本能,他是被愚昧蒙蔽,是让愤怒掩心,他看不见自己的心、听不见自己的爱、感受不到自己的真感情。
    拥住小书,不管这里是不是大街小巷,不管有没有来往行人注目,心盲了十几年,乍地重见天明,冠耘心中充满感激。
    “这样对你不公平在你怀里,我总以为自己被他抱在胸前,你的吻,和他的交叠,我甚至分不出来谁是谁”
    “我没关系。”
    他不理会她的抗议,吻她、抱她,不管他是故事先生或姜冠耘,这个女人,他要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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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医生说:要保持心情愉快,才能提高手术成功率。
    医生说:要让身体多休息,才能有益开刀。
    拿医生的话当圣旨“傅太太”放小书长假,要她视力恢复后再回来上班。
    突然空出一大段时间,小书势必无聊到极点?
    错,有人把小书的时间安排得丰富多采。
    壁耘带她上山下海,用感觉、用心体会大自然,他们做了桃花心木的叶脉书签、做了黑板树的叶子书签,他要小书的爱情多样多变,不局限于菩提树叶。
    他不断说话,就是她将他“误认”为姜冠耘也无所谓,他拒绝小书的拒绝,这回他要为自己,也为小书谈一场真正的恋爱。
    “这是金黄色的大地,金黄色的向日葵、金黄色的阳光、金黄色的你。”冠耘代替她的眼睛,为她描述情境。
    “一定美得像天堂。”
    小书的笑漾在嘴边,从未有人为她的快乐尽心,一个故事先生,为她的生活编出许多关于快乐的故事,她感激,却不能为他放下爱情,她的固执有时候叫人沮丧。
    但也因此,冠耘认识她的心,明白他对她的所有指控皆是可恶的。
    “对,美得像天堂。”
    壁耘附和她,将剪下的向曰葵花,捧到她手中。
    “我几乎可以感受到,太阳在我身上跳跃。”花瓣轻拂过脸颊,柔柔的芬芳渍上她的心。
    “它正在这么做。”
    伸手,他为她拨开颊边散发,轻轻梳、慢慢拢,他终于享受到爱情带来的欢愉。
    “要是能看得见就好了。”叹口气,世事总有美中不足处。
    “你可以的,过了明天、后天,手术成功后,你会看见。”
    “万一手术失败呢?”她是悲观主义者。
    “你该担心的是,手术成功后,你有多少事情要忙?比方,你答应要送我一幅图,你得在最快的时间里画给我:比方你答应纪耕,要带他出国,看看自由女神有多高:还有,你答应要帮我做一棵菩提树,和送给他的那棵一模一样。”冠耘说。
    “我可以送你十张画、一百棵菩提,也可以说给你一百个故事,可是我”
    壁耘接下她的话,这些天,他放弃吃醋,放弃赢过她心中的自己,人人都说爱情盲目,这点他在小书身上得到证实。
    “你没有办法送给我你的爱情?我了解,这些话我听到耳朵快长茧。放心,我不是那种非逼女人以身相许的男人,如果你见到我,发现我比你的他丑陋太多,给我一个不及格分数,我马上掉头走人。”
    “不管你长得好不好,你都是我心目中的英雄。”
    “你这句话说偏了,既然我是美人最爱的英雄,你没有道理推开我。”
    “我们当朋友不好吗?”小书迟疑。
    “我能说不好吗?不要想太多,我答应你,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如此而已。”冠耘不想再替她制造压力。
    “我感激你为我做那么多,也很抱歉”
    “好了别哭,知不知道就算美女哭起来,也会替自己的容貌扣分,不要哭,我喜欢你的笑容。”
    凑上前,他为她拭去颊边泪水。
    他的动作极其温柔,暖暖的体温、暖暖的心,他把温情一吋吋注入她身体。
    真能不爱他吗?
    她动摇了、模糊了,对他的感觉迅速增生。可是怎么可以?摇头、再摇头,她只爱冠耘啊!
    “等你手术拆线后,我安排一趟美国之旅,到时我们带纪耕一起去。”
    安排又安排,他要安排她的下半生岁月,教她对人生再无缺憾。
    “为什么去美国?”
    “第一,这是你答应纪耕的,大人说话要有诚信;第二,有了视力,你要努力看、拚命看,把那些生命中的记忆找回来,还要为你的下半生增加无数新记忆。”
    “万一,手术不成功呢?”
    “那么更要出去走走,解放郁闷。不过,你放心,一定会成功的,明天我会握住你的手,陪你进手术房。”
    壁耘的保证很有效,迅速安抚了小书的不安。
    “你总是那么乐观吗?”
    “我对医生有信心,他不是普通权威。”
    “我很难相信,如果他是享誉国际的脑神经权威,为什么肯到台湾来替我动手术?他非常非常喜欢你的书吗?”
    “对啊,而且他是享誉国际的脑科权威,我也不是简单人物。”
    “是哦,一个缴不出房租,被扫地出门的享誉国际、知名大作家。”
    “你看不起我哦!”“你这种人哪里需要人家看重,你已经很看重你自己了。”
    即便看不见,小书也知道他是个自信自重的男人。妈妈曾说过,冠耘是个有肩膀、有担当的男人,她相信眼前这一位不会逊色于他。
    “没错,我看重自己,一如我看重你。”
    握起她的手,冠耘期待起她的反应,当她知道故事先生和姜冠耘是同一个人时,她会有什么反应?他密切期待中。
    远处“傅太太”、“博先生”带着两个小朋友跑过来,满手的向日葵迎风招展。
    “喂,你们客气一点,不要把花弄烂,拿回台北可以卖钱ㄋㄟˋ。”
    小题对两个顽童喊话,她的喊话惹得小书笑开怀。
    她笑弯腰,对冠耘说:“傅太太和我认识的一个人很像,也是满脑子钱,三句话不离孙中山。”
    “她像谁?”
    “他的妹妹,小题。”
    她回答得无心机,冠耘却心中一凛,对于女人的直觉,不能小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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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术很成功,一个星期后,拆线的日期来临。
    满满一屋子人,冠耘和纪耕、亚丰和渟渟、季扬和幼幼、小题和傅恒全围在小书身边。
    那么多人的呼吸声,让小书紧张到极点。
    整个医院的医生都到场了吗?大家都来观摩权威医师的“作品”?要是绷带拆开,她的世界仍是一片黑暗呢?手抖得厉害,她并没有自认为的勇敢。
    靶受到她的恐惧,冠耘握住她的手,紧紧。
    “不要怕,我在这里。”
    壁耘判若二人的温柔让幼幼、小题和渟渟不敢置信。那是他吗?一个会对女人温情的男人?
    亚丰、季扬和傅恒则不觉得奇怪,他们相视一笑,爱情将刚强男子化为绕指柔的奇迹,不单单发生在冠耘身上,这种经验,他们都曾经历。
    医生将绷带拆下,几道光线刺进小书眼里,模模糊糊地,幢幢人影在眼前闪动,这算是看见?
    “你看到任何东西吗?”
    小书缓缓点头,眨眨眼,想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看见。
    “告诉我,你看到什么?”
    “很模糊,很多人影在我面前晃。”
    “好,闭眼睛休息一下,再睁眼看一次。”
    她按照医生指示,这回再睁眼,更清晰了,可是她居然看见天,是他们!而“他”就坐在床边,握住她的手,严肃地观察她的表情。
    笑容僵在嘴边,小书无法理解眼前景况。
    “对不起,我在作梦”她喃喃自语。
    “没有作梦,你的确看到我们。”
    壁耘的声音响起,她分辨出来,他和“故事先生”有着相同声音,却有不同的语调表情。
    “为什么?”缩回手,小书想把自己缩回被窝,可是,冠耘怀里的小男孩,他们长得好像
    “妈咪,你看见我吗?我是纪耕,妈咪,你有没有看见我?”纪耕扑上来,抱住小书。
    他是纪耕?她的心肝宝贝?想了五年、爱了五年的心肝宝贝呵!颤巍巍的手,圈住身前的柔软。
    “看见了、看见了,我看见你了,你长得真好,比妈咪想象中的更好。”
    “妈咪,太棒了。”
    是喜悦、是幸福,是无数感恩交织出来的兴奋。
    “没问题了,大家可以放心了吧!走,我们带小朋友去吃披萨,把这里留给大哥和小书。”
    那是傅太太的声音啊小书有些些紊乱。
    小题从冠耘手中接过纪耕,牵着小予,一左一右牵出门,她一定,傅恒跟在她身后离开。
    幼幼和渟渟走到病床前,轻拍她的肩膀。
    “你们一定有很多话要说,希望经过这次,你们之间能够平平顺顺,不再波澜连连。”幼幼说。
    “对啊,心平气和地说话,不要吵架,大哥脾气比亚丰好,你的命已经比我好很多”
    渟渟话没说完,就让亚丰的怒吼声制止。“要不要给你换个丈夫?”
    “不要、不要,有你我很满足了。”渟渟忙奔到丈夫身边,对小书挥挥手,要她自己保重。
    房间空了,独独留下两人,小书张眼四望,她在找人。
    “你在找谁?”冷冷的,是他旧时语调。
    可以说吗?说在找她的故事。
    她的故事!?她怎会用这种荒谬的说词?
    “没有。”她摇摇头,现况让她模糊难辨,她不晓得自己是庄生还是蝴蝶。
    “你在找故事先生?”
    小书执意不问他的名字,以为这样就能拉远两人的距离,却没想到,勉强她、加入她的生活,他向来随心所欲。
    “你知道他,或者”小书问。
    “你没猜错,我就是他。”冠耘亲口承认。
    他为什么那么做?他们之间的关系早已切断,不复续了呀!
    他有事业、有婚姻,要什么有什么,何必冒充成失意的小说家,侵入她的生活中
    突然,纪耕坐在他怀中的情景跃上脑海,他是他要纪耕?
    所以他出现、他匿名、他以一种教人无法防备的方式闯入她的生活,让纪耕自然而然接受他、爱他,等到一切水到渠成,带走纪耕变得理所当然。
    那他为什么要帮她医治眼睛?对了,是补偿!他要她欠下一笔,他给她视力,她理当还他亲情。
    怎么办?她要纪耕啊!那是她的命,她用尽全力留下来的呀!失去冠耘,她已心灰、心死;失去纪耕,她更是怎么怎么都活不下去了呀!
    小书的表情瞬息万变,冠耘皱眉,不晓得她在心中翻的是哪条思绪。
    “你为什么出现?”
    小书垂眉问,未战已输。和他交战,她从未尝过胜利滋味。
    她居然不要他出现?是她说:“爱他,是我的本能,我没办法阻止自己爱他,就像你无法阻止熊冬眠;而恨他,这个学问太艰难,不在我的学习能力里面。”
    他将她每句话认了真,现在她又反对他出现,谁说女人心不是海底针?脸色难看,故事先生的温柔被拋诸九霄云外。
    “我来拿回我的东西。”冠耘直觉回答。
    果然,她没猜错,他要带回纪耕,心在瞬间沉入谷底,心脏一分分冷却。她要输了,输过一次又一次,现在她将输掉人生中最后一份筹码,从此翻身无望,人未死,心入狱。
    “你有自己的婚姻、妻子、孩子,为什么一定要纪耕?”怔怔地,她问。
    他要走她的青春、她的爱情、她的心,他向她要东西总是要得气壮理直,他们分手,她离开他的生命,再出现时,他又伸手向她索取。
    “除了纪耕,我没有别的孩子。”冠耘说。
    他不只要纪耕,还要她这个连泪水化成苦涩咖啡,都会感觉幸福的女人。
    他没有其它孩子?是他有问题,还是苏小姐生病?这是他出现的主因?
    “你们再努力几年,会有自己的孩子的,请你不要带走纪耕好吗?”
    她没向他要过任何东西,为了纪耕,她愿意低声下气,开口央求。
    “我和苏真婵之间没有努力空间。”他一口气否决掉她的话。
    话到此,冠耘理解了她的伤心,原来,她始终介意苏真婵。
    微微一笑,她的心结握在手中,他很恶劣地不马上替她解开。
    坏吧!没办法,从古时候起,他就以欺负她为乐。
    “那么严重吗?现代医学发达,也许”
    “没有也许。”他强势欺人。
    小书深吸气,在心底告诉自己,为了留住纪耕,不能害怕妥协,她可以失去自己,不能失去儿子。
    “冠耘先生,对不起,纪耕不能给你。”
    “他是我的儿子,不是你一句给不给,就可以决定他的未来。”
    笑容更形扩大,只要她肯抬头,就会发觉他的正确态度,可惜她不敢,她没学习过正眼看他。
    “我已经不是以前的小书,我独立自主,我可以养活自己和儿子。”双手扭绞被单,她力图镇静。
    “你连你自己都养不好。”
    “这些年,我没让纪耕饿过。”
    “却也没让他满足过。”
    很好,懂得反抗,五年的社会教育的确让她成长茁壮。
    “他的精神是富足的。”
    “是吗?他想要一个父亲,你满足他了?”
    “那是在你出现之后,之前我们从没有这种困扰。”话激动,她拾眉,却撞上他带笑双眸。
    他在笑?那是她遥远的记忆中才有的表情,那时,她躲在衣柜里,看着他对母亲描绘未来时,就是这个笑容,教她疯狂地崇拜他、教她爱上他,不悔不改
    “问题是我出现,纪耕离不开我了。”
    “所以,你就要他离开我?”
    壁耘的笑容缓和她的激动,心碎贴在脸上,她的人生无数分离。
    “为什么要他离开你?”口气软化,心疼她伤心的“故事先生”登场。
    “你不是要带他回牧场,和苏小姐”
    “我和苏真婵离婚了。”
    “离婚?为什么?”这个消息让她震惊。怎么可能?他那么喜欢她。
    “我发觉自己根本无法和她睡在同一张床上,无法容忍她当我的妻子。”
    “这种话很过分,明明是你要娶人家。”
    “我承认自己的决定很荒谬,我不应该为了反对谁,投向另一方。”
    “我不懂你的意思。”小书摇头,疑惑写在刚复明的眼睛上。
    “你被抢劫那夜,我在牧场门口等你,我焦虑地来回踱步,害怕你离我而去;你回来时,满身的狼狈,我认定你和其它男人,做了龌龊事情。于是我嫉妒愤懑,我把你和你母亲联想成一体,忽地惊觉自己又掉进同样的陷阱。
    “我爱上你了,爱上一个充满谎言的淫秽女子,这个认知让我愤怒,于是我用最残酷的方式逼你离开我。”
    这番话是“故事先生”才会出口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恍若梦中。
    他说爱她呵她怎能相信、怎敢相信?会否一转身,他又用嘲讽面容对她,冷冷讥评她有其母必有其女。
    “我后悔了,在你离开后的隔天清晨,推开你房间,五彩缤纷的菩提树耻笑我的肤浅,我始终以为你想自我身上获得什么,就像你母亲一样,可是你一语不发,走出我的生命,不带走任何东西,还留给我一棵记忆菩提。”
    “你说后悔,为什么不找我?”
    “是该死的自尊心造孽,为弥补愚昧,我坚持娶苏真婵,妄图用婚姻昭告天下,我是对的。然而,错误的事情不会因坚持而变得正确。
    “婚礼当天,我抓起头纱看见苏真婵的笑脸,剎那间,我明白,自己无法和这个女人共处一室,于是,我排拒她,她痛恨我,我输掉自己的婚姻。
    “我花五年时间拚命工作,在美国各州开设十座飞云牧场,我成了美国年度风云人物,但这些虚名满足不了我,我只想回台湾,安安静静待在你留给我的菩提树下。”
    他的话,小书听得痴了。忘记痛楚、忘记伤情,她只想安慰眼前男人。
    “我不断自问,是你母亲伤我较深,抑或我伤你较深?我自问难道多年来,始终无法忘情那场初恋?我不断自问,不断比较你我之间。”
    “有答案了吗?”
    “有,我对你母亲从未有过思念,不像你时时刻刻盘踞我心问;对你母亲,我有愤怒却无深刻仇恨。认真想想,我的愤怒来自于她的欺骗,还有她带给我的自卑。”
    “在我母亲面前自卑?我不懂。”小书无从理解。
    “当年我力图离开家族事业,开创自己的人生时,我刻意摆脱父母的期待,做我想做的事情。开牧场是一件,自主婚姻是一件。
    “我选择你的母亲,她的美丽令人惊艳,她的不拘世俗、她的天真烂漫是我从未见识过的另一种人生,却没想到这个决定是个讽刺,它狠狠摧毁我的自信,也昭告了我的牧场事业将和与她的婚姻相同,变成另一场笑话。于是我把你带在身边,时时提醒自己,我必须成功。”
    “你成功了”小书幽幽说。
    “不,我失败了,我失去一个十六岁就对我崇拜的女人,失去一个连为我思念、为我祈祷都会觉得幸福的女人,失去只要她不忘记我,我就在她故事中生存的女人,这样的我,谈什么成功?”
    “你”他将她说过的话记得分分明明,泪潸然
    “小书,这些话你应该早点告诉我。”
    “你不会相信的,你只会认定那是另一番谎言。”
    “我这么主观任性偏狭,哪里值得你用全副心力爱我?”
    “值得,在我的爱情故事中,你永远值得。”
    不谈原谅、不说过往,他的话已让她受的苦全成为一篇篇值得。投入他怀中,契合的身心填充了满满喜悦。
    她毕竟是小书啊!只要有爱他的机会,就算只有一点点,她也要尽全力维护。
    “我的身分是假造的,我不是个小说家,你愿意耐心教导我,写出一篇优质的爱情吗?”
    壁耘走到窗边,拿起柜子上的诗集打开,一片画了心、写了名的菩提叶呈现眼前,他亲自将他的心送到她手中。
    接手叶片,她能做的事只有一件牢牢捧住,细细抚慰
    小书的春天终于来临,从此思念不在夜半敲门,他不只在她的故事里,也在她的生命里。
    这一年,小书二十九岁,幸福降临。
    全书完
    编注:欲知姜亚丰与薛渟渟的精采情事,请翻阅贪欢系列389酸甜苦辣系列四之一“甜滋味”
    欲知傅恒与姜小题的精采情事,请翻阅贪欢系列405酸甜苦辣系列四之二“辣滋味”
    欲品尝酸溜溜的爱情滋味,请继续锁定酸甜苦辣系列四之四“酸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