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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云州

    玉娘六岁时候被卖到花船凝翠舫。
    她已经不太记得云州老家,只记得粉好吃,天很蓝。
    “我家可能是遇到了截杀,我能记得的就是好多血,我被藏在车架的底下,我都记不得藏我的是爹娘还是谁……”
    晃荡的车厢中,伏在张远怀里的玉娘低低说着,身躯止不住的颤抖,似乎是那不愿意想起的画面又被翻出来。
    张远伸手圈住她身体,宽厚的身躯将她搂住。
    “我爹娘死的时候也是六七岁,是大哥撑起来我们这个家。”
    “我记得我爹被送回来时候,满身是血,我只知道哭,大哥没哭,他接过了爹的雁翎刀。”
    “大哥死,我也没哭。”
    张远的手掌压在一旁的雁翎刀刀鞘上。
    玉娘抬头。
    “或许,这是老天眷顾,让我们这两个孤单的人在一起?”张远伸手将玉娘的眼泪擦去,然后脸上露出笑容。
    “说好,我要是死了,你就将这刀交给咱儿子,让他不准哭。”
    张远的话让玉娘微微怔住。
    好一会,她方才微微低头。
    自己的小郎是皂衣卫。
    说这样的话,与吉利不吉利无关。
    父死子承。
    “那,要是女儿怎么办呢?”话出口玉娘已经感觉不对,抬头时候,看张远一脸笑意的盯着自己。
    顿时,她羞红了脸。
    “那就再生个儿子。”
    “要是还是女儿,那接着生。”
    “还是女儿,再接着生。”
    “不生不生就不生。”
    ……
    凝翠舫停靠在城外贵庐河上,早上和白天靠岸,晚上点红灯,荡到河中心去,需要小舢板摆渡上船。
    与其他花船相比,凝翠舫这样的三层十丈大船显得无比高大。
    其上雕琢精细,红漆鲜艳,完全让其他花船抬不起头。
    一晚上三五十两都能花销掉,是名副其实的消金窟。
    玉娘说,凝翠舫背后有江湖背景,势力不小,具体的她也不清楚,只是到一个地方驻留,本地也无人敢得罪。
    这倒确实,一般这种生意若没有足够背景,当真是强龙难压地头蛇的。
    “玉姑娘!”
    “吆,玉姑娘回来了。”
    “小玉。”
    两人下车到凝翠舫边上,就有人唤玉娘的名字。
    玉娘抬头,面上闪过激动之色。
    张远将她手牵着,握的很紧。
    两人上船,老鸨已经迎过来。
    “我的小玉啊,红姨想你呐。”不知真假,老鸨伸手去拉玉娘的手,眼眶透红。
    此时其他人也都迎上来,玉娘看着众人,也是红了眼眶。
    “听说玉姑娘被郎君赎走了,嫁了好人家呢。”
    “看啊看,这真般配。”
    “哎,姑娘家不就图个好归宿吗?”
    众人说话,让张远握着玉娘的手更紧些。
    玉娘转头看向张远,面上露出一丝笑。
    自家小郎,紧张了。
    “快散了快散了,张官人领小玉来定然是有事的。”老鸨也看出张远不自在,出声让众人先散去,然后领着张远和玉娘去船舱。
    “小玉啊,我是真舍不得你的,毕竟是这么多年养大,当自己闺女。”
    “这一回呢,红姨下狠心放你走,乃是觉着张官人是你良配,你们能一起过好日子。”
    红姨一边走一边絮叨,然后到一处舱房中,寻了一张纸页拿出来,还有半块玉佩。
    “这是你的身契,还有当初你身上戴着的玉牌,玉娘,你出身云州,或许曾是大户人家,不过红姨看,那些都是过去事情,跟张官人安稳过日子才是长远。”
    张远伸手接过身契,还有那玉牌。
    身契上盖的是云州府的官印,玉牌上有雨凝两个字。
    “雨凝。”他将玉牌放在玉娘的手上。
    玉娘点点头,轻声道:“我该是叫薛雨凝的,小时候只知道家人喊雨凝,外人听着像玉娘,便一直唤玉娘。”
    张远伸手拍拍玉娘的肩头,然后将那身契收起,将自己怀里的五十两银钱拿出来。
    看到银钱,红姨先是一愣,然后笑着摆手。
    “张官人,孙官爷和张官爷他们已经将玉娘的赎身银钱付过了。”
    “他们交待了,若是你来就将这身契给你,这五十两,算是凝翠舫给小玉的嫁妆。”
    孙泽旗官和张全武他们凑出来一百两给玉娘赎身的。
    本来玉娘这样的船娘,清倌人,又是擅长弹琴唱歌,赎身起码也得三五百两银钱。
    只是孙泽他们是皂衣卫,凝翠舫不敢得罪,硬将价压到了一百两。
    收回银钱的张远面上闪过一丝复杂。
    本不想欠人情的,没想到这人情竟是欠的更多。
    这份人情,怕不是用银钱就能还的。
    玉娘回到之前自己住的船舱,将那些首饰衣衫都拿出来,除了几件贴己的,其他都送了那些船娘。
    有船娘拉着玉娘去抚琴,唱了一曲云州小调。
    玉娘说这是当初她被买上船时候唱的第一个曲子,如今离开了也唱这曲子。
    悠悠的云州小调在船舱水岸飘荡。
    “云州的曲子,这船上还有云州的船娘?”一个船舱中,一位中年锦袍男子好奇开口。
    “玉娘是云州人,十年前被卖上船,才六岁,还记得云州的小曲呢。”倚在锦袍男子身侧的船娘面上露出感慨,“她也算是有个好归宿了。”
    “十年前,云州,六岁……”锦袍男子口中喃喃低语,忽然目中闪过一丝晶亮,“云州第一世家薛家这些年似乎都在寻……”
    ……
    张远带着玉娘离开凝翠舫,没有回丁家巷,而是转道去了孙泽家。
    今日他们这一队都是休息。
    旗官孙泽不在家,接待张远和玉娘的是孙泽家夫人陈氏。
    陈氏是见过张远的,当初还帮他大哥张振张罗过婚事。
    “可惜你大哥,哎,”伸手拉着玉娘,陈氏目光落在张远身上,“回去多生几个娃,让你们张家香火旺盛,也算对得起你大哥。”
    这话让玉娘面上羞红。
    陈氏硬送了玉娘一个镯子,又让自家孩子领张远和玉娘去寻孙泽。
    孙泽的儿子叫孙立,今年十五,个头不算高,看张远手中提着的雁翎刀一脸羡慕。
    “远哥——”
    “叫叔,我跟你爹一辈。”张远一句话,让孙立顿时泄了气。
    他们去的是张全武家。
    孙泽去看受伤的张全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