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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义无反顾

    函谷关始建于周,是我国历史上建置最早的雄关要塞之一,因关在谷中,深险如函,故称函谷关。这里是古代西去长安、东达洛阳的通衢咽喉,中原文化和秦晋文化的交汇地,也是千百年烽烟际会、兵家必争的古战场。数十年前,秦国曾凭借此雄关拒六国诸侯于关外,不得寸进,一举瓦解了六国合纵灭秦的百万联军。
    同样,三百多年前道家祖师老子在这里著述五千言《道德经》,函谷关成为道家文化的发祥地之一。
    迎着渐渐温暖的春风,牵着瘦马,行走在青石铺就的长安古道,倾听着不远处黄河奔腾的咆哮声,离开邯郸的卫庄、雪女和新加入的小丫头赵灵儿三人一起来到了素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克”之称的函谷关下。
    “这里就是秦国通往中原的门户,有着‘天下第一关’之称的函谷关吗?终于到了,我们终于到了!太好了,干巴巴的炊饼我可是吃够了!”看到雄奇森严的城楼上用秦篆书写的“函谷”二字,风餐露宿十几天的赵灵儿大大的喊出声来,满心欢喜。
    听着一旁赵灵儿的欢呼声,卫庄有些好笑的斥道:“鬼叫些什么!你当乞丐的时候,饥一顿饱一顿,想吃炊饼都没得吃呢。现在学会挑三捡四了?”
    “哼,谁会放着美味佳肴不吃,去吃那硬的像铁一样的炊饼。以前的日子我过够了,我发誓以后一定要好好的对待自己。”赵灵儿不满地出声回道。
    和卫庄相处了十多天,她早就把卫庄的性子摸透了。毕竟察言观色可是她乞讨一年多学到的为数不多的有用本领。她发现面前的男子不过是比他大上几岁的少年,面冷心热,不同的是老于世故,成熟稳重,行事像大人一样。
    “你还说,这炊饼不是你和雪女两人弄的吗,味道不好还敢自我抱怨。”卫庄说完,就回想起她们两个烙炊饼时忙碌的样子,盆打碗摔,结果做出来的炊饼差强人意,盐巴多了点,硬邦邦的,必须混合着水一起下咽。
    “好了,你们俩别闹了,该到我们进关了。”雪女轻笑道。这样的场景她已经见怪不怪了,几乎每天都有发生。
    交了入关的城门税和人头税,卫庄稍微打听了一下,就知道韩国公子韩非的落脚点,寻着路人指点的方向走去。
    ……
    望气台,望东来紫气,相传函谷关守将尹喜就是在此观望星空,得知老子的到来。
    韩非在望气台上摆酒设宴,看着雄关和群山,和紫女对坐着,默默的酌酒吃菜。
    “嗖”,一道白影快速的飘过,空灵的声音在韩非的身后响起:“他们来了。”
    韩非略微沉吟:“知道了,你也坐下吧,白凤。”
    一袭白羽绸衣,轻羽飘扬的白凤没有客气,落坐一旁。
    一阵“踏踏”的脚步声传入耳内。韩非知道卫庄他们来了,熟悉的步音。
    一行三人缓缓的走进,其中领头的少年迈步而出,坐在韩非对面的位置。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少年一袭玄金绣边黑袍容貌瘦削英俊,两眼精明,嘴角带着莫名的笑意。正是赴约赶来的卫庄。
    卫庄的身体刚好挡着韩非望向远方连绵山脉的视线。
    韩非无奈的把欣赏群山晚霞的目光收回,看向卫庄。
    卫庄今年二十,比韩非少了三岁,刚值弱冠之龄,正是血气方刚,少年激扬,展露峥嵘的黄金时期。
    望着这个最相好的兄弟,想起当年两人出生入死,建立流沙组织的热情友谊,韩非露出笑容道:“小庄,明天我就要起程前往秦国的咸阳宫,我借此机会,即是为自己饯行,也是和你再见一面。”
    卫庄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会突然要出使秦国?”
    韩非温和地回道:“放心吧!不过是秦王听闻我的才学,希望我前往秦国见他一面。”
    卫庄面容一整,他知道韩非最终惨死在秦国的牢狱,正欲出言阻止。
    韩非一抬手,阻止了他说话,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这次秦国之行我决定了,你不必再说了。”
    卫庄面容浮现一片火红,双目射出激动的神色,大声道:“公子,这个恕难从命,我们明天以后,可能再无相见的日子,心内之言,不吐不快。”
    看到这个有生死之交的兄弟激动坚决的样子,韩非尽管知道这是劝说之言,亦不得不让步,叹道:“你说。”
    卫庄激动的张口说道:“恕我直言,秦国咸阳宫你不能去。我最近夜中连连噩梦,梦到你身亡秦国牢狱。我私下占卜过,你不宜西行,命格更是和秦国相冲,有身陨之危。这些征兆都预示着你的秦国之行大大的不吉,我们还是回转韩国吧。”他的声音愈说愈响,愈说愈激动,完全是一种不计后果的心态。
    一向以来,卫庄以冷静精明著称,流沙的执掌者必须有清醒的头脑。可是在这个最尊敬的,如兄如长的好友面前,他内心的感情像熔岩般爆发出来。
    韩非脸上不起波澜,淡淡的说道:“小庄,你冷静一点。我知道你是关心我,不过这番话有些过了,我的生死我自己清楚。何况子不语怪力乱神,这些没头没脑的事就不要说了。”
    “庄,你不要再说了。王兄不得不去秦国,秦国的兵锋已经威压到韩国边境,逼迫得王上下令王兄出使。”一旁亭亭而坐的紫女出声解释道。
    卫庄的胸口强烈起伏着,待得平静了一点,才继续说道:“难道你忘了我们建立流沙时发下的宏愿吗?韩国作为六国刀俎上的鱼肉太久了。韩王只知道醉生梦死,他保护不了这个国家,只会做缩头的鹌鹑儿,把外来的屈辱转嫁在每个韩国百姓头上。你说过,你要让每个韩国的百姓知道什么叫强国的尊严,从坎坷的命运中挣脱出来,享受过上苍赐予的自由与快乐。出使秦国的道路崎岖多变,充满危机,你为什么还要冒险前去。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道理,你明白的。”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有点哽咽。
    韩非沉默不语,定定地望着杯内色如玛瑙的醇酒。
    卫庄望着韩非,俯身向前,一对手掌按在桌面,因为用力而发白,桌面被抓得吱喳作响,沉声喝问道:“你曾经凌云壮志的雄心,指点江山的豪情,难道就这样熄灭了,眼睁睁的将韩国拱手让人吗?”他的双眼喷火。
    卫庄顿了一顿,坐直身子,道:“公子在韩国的声望不作第二人想,只有你才能力挽狂澜于既倒,拯救韩国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怎么可以这样无动于衷,踏入秦国这个龙潭虎穴?”
    韩非一手握起满杯醇酒,一仰头,那酒似箭般射入喉咙,一股火热般的暖流往身体各处窜去。面容却如平静的湖面,不见丝毫波动。
    卫庄把心中的积郁一口气痛快地说了出来,情绪宣泄后,人也逐渐平复下来。
    他知道若不能将这个天底下,最懂自己的少年,英俊、聪慧、果敢,胸怀锦绣、文采斐然的大韩王子,韩国的救世主改变想法,韩国的未来就再没有半点希望。
    他继续说道:“当初我就说过,要你黄袍加身,继位韩王,励精图治。可惜你拿不定主意,现在命运操控在别人手中,进退不得,还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卫庄一阵悲笑,哂道:“可怜我们这帮忠心耿耿的兄弟,一直期盼新的韩国到来的那天。”
    韩非闭上双目,不知是否仍在听他说话。
    卫庄不做计较,时间无多,明天韩非便要前往秦国。到了秦国,那时鞭长莫及,他只能空叹奈何,急忙续道:“目前我们唯一的机会,就是公子借口回国,黄袍加身,把领导权争取过来。韩国的生死存亡,全在公子的一念之间。”
    韩非再干两杯烈酒,神色落寞的说道:“你不要再说了,我意已决。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韩非不理卫庄急切反对的眼光,再尽一杯,才把酒杯倒转放在桌上,以示这是最后一杯。
    卫庄知道浪翻云给足他面子,心下百感交集。
    韩非今晚第一次把目光从酒杯移开,望向凌战天道:“小庄,你回韩国去吧,流沙需要你的坐镇执掌。”
    卫庄毫不领情,一声悲啸,站了起来,缓步走向台前,望向连绵不绝的群山。
    凉风徐徐吹来,带来青松熟悉的气味。
    遥挂的明月又大又圆,一点也不似望气台前两颗破碎的心,满怀悲郁。
    韩非恰在这时长身而起,走到卫庄身前,断然道:“虽千万人俱往矣,小庄,相信我,我会没事的。”
    两人一起望向遥远的韩国,这个生于斯,长于斯的地方。
    他长叹道:“我找到了一条路,一条永远不会有阳光的路,哪怕在黑夜里摸索着行走,我也会去求索、去寻找,
    用双眼看破这黑暗的尽头。我不会回头,直到生命消逝的那一天,也不会。”
    韩非突然紧紧拉着卫庄的手,久久不愿放开。他一字一顿地说出了那句话,那句卫庄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话:“小庄!答应我,照顾好红莲,来生再见时,要让我看到一个崭新的、强大的韩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