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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姝 第141节

    他亏欠她太多,无法弥补。
    可他偏偏不愿放她离去,宁可这般相互折磨。
    裴砚垂眸,视线轻轻落在林惊枝身上,她纤长眼睫颤了颤,忽然睁开眼睛,眸光里有迷茫的神情闪过,见被他抱在怀中,身体就开始下意识挣扎。
    他抱着的手臂稍稍用了力气,语调祈求:“枝枝。”
    “别动,我这就抱你回去。”
    “方才寝殿中烛火熄了,你怕黑。”
    林惊枝秀眉微拧,乌眸泛着淡漠疏离冷冷落在裴砚身上,清醒之后的她,眼中对于他的厌恶更是毫不掩饰。
    裴砚一颗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握住,紧缩钝痛。
    春夜寒凉,他不敢耽搁,打横抱起她往怀里巅了巅,大步朝床榻走去。
    等林惊枝重新躺下,裴砚伸手帮她掖好被角,粗粝指腹碰了碰她因害怕而渗了冷汗的鬓角。
    “我去打热水。”他站起身,语调极轻,克制隐忍。
    林惊枝伸手拉过衾被,往下缩了缩,垂眼没有理会。
    裴砚转身出去,殿外响起了宫婢嬷嬷走动的声音。
    就在林惊枝迷迷糊糊快要睡着时,有人推门从外间进来,身后还跟着端了两个炭盆的宫婢,放下东西也不敢,火速退了出去。
    裴砚轻轻放下铜盆,盆中是滚烫的热水,他眸色晦暗落在林惊枝身上。
    林惊枝不发一语,只冷漠盯着他。
    “枝枝。”
    “换一身干爽的衣裳再睡,好不好。”裴砚用手拧干盆里放着的巾布,声音低沉透着几分讨好。
    林惊枝衾下的身体,轻轻一颤,她闭着眼睛假装睡着。
    她身上衣裳,确实被冷汗浸得湿透,潮潮地沾在身上十分难受,但她不想与他这样亲密,哪怕他语调足够卑微,在祈求她。
    裴砚见林惊枝不理,只垂下眼眸低低长叹了一声,温热巾布轻轻落在她雪白的脖颈上。
    衣领被他极为小心地解开,里衣落地,雪白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她身体不受控制想要蜷成一团。
    “马上就好。”
    他轻声哄她,视线落在她之前受伤,现在留了细小伤疤的手心上。
    林惊枝很累,脑海中一片混乱,雪肩上是他滚烫的呼吸,他炽热掌心托起她的背脊,她靠在他怀中,不着寸缕,冷白的蝴蝶骨轻轻颤着,他在帮他换里衣。
    下一瞬,她只觉掌心一烫,抬眸看去。
    他竟单膝跪在床榻上,虔诚地吻她掌心,空气里黏稠的缱绻直逼得她有些喘不上气,大脑一片恐怕,心情却格外的低落。
    她指尖蜷了蜷,抬手避开裴砚的轻吻。
    “枝枝。”
    “原谅我好不好?”
    裴砚眼角慢慢红了一大片,喉咙哽得厉害,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慌乱和颤抖。
    林惊枝垂眸躺着。
    良久,她侧头避开他的注视,伸手轻轻推了他一下,却没有吭声。
    “睡吧。”裴砚把她轻轻放在床榻上,伸手要去拧铜盆里的毛巾,大半个月过去,他被她捅穿的右手掌心依旧没好,只要用力便会渗出血来。
    就在林惊枝快要睡着的时候,裴砚带着薄茧的指腹从她脸颊上轻轻拂过,然后十分小心地在她身旁躺下。
    林惊枝有些抗拒地往床榻里侧,缩了缩身体,避开裴砚怀抱,蜷紧泛着湿汗的掌心,暴露了她此刻心情的不平静。
    夜深,雨水渐大。
    裴砚没了睡意,他沉黑眼睛睁着,昏暗烛光能让他勉强看清她的睡颜。
    渐渐地,他眼前的画面变了。
    漫天黄沙,高悬于天际的烈日,是尸骨成山的战场。
    梦里那个他,身上穿着铠甲,铠甲上还带着厮杀过后的碎肉,猩红的血液溅得他满身都是。
    “主子。”是山苍的声音。
    山苍身后跟着一个女人,女人发髻凌乱,嘴唇煞白。
    她从山苍身后走出,砰地一下跪在他的脚边,声音透着慌乱,一双极美的眼眸让他想起了在家中的妻子,但也只是略微相似而已。
    “裴家郎君。”
    “小女是沈家嫡长女沈观韵,求裴家郎君顺路带我归京。”
    他拧眉看着沈观韵没说话,他一向心狠,这个世界上,也只有她能让他心软片刻。
    山苍的声音在一旁解释:“主子,这沈家嫡女本该去月氏联姻的。”
    “可不知什么原因,月氏新君不管不顾朝燕北发起进攻,联姻途中沈将军估计是为了嫡女的安全,把联姻的队伍劫下,带进了营中。”
    他依旧没有说话,头痛得厉害。
    沈观韵膝行往前挪了一步:“求郎君发发善心,小女肚中已怀了大皇子的孩子,臣女不可能去月氏联姻,之前陛下了赐婚圣旨,是因为父亲不在京中,小女是被家中祖母逼着去的,若是父亲知晓定不会同意。”
    他目光落在沈观韵的脸上,梦里他虽不愿代她一同,但为了安抚稳住沈家,他依旧把他送到了河东裴氏,这样可让裴氏安排她马车回京。
    把沈观韵送到裴家后,因为月氏与燕北在乌依江渡口的战事,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必须马不停蹄归汴京。
    沈家五姓之一,帝王心中不得不除一根刺,可现在边疆起了战事,沈家不能再动。
    梦中的他离去前,回抚仙阁看了林惊枝。
    听丫鬟汇报她在午睡,便只隔着屏风站了一刻钟,转身离去。
    再后来。
    他每三月给她寄一封家书,裴家长辈也时常书信告知她在裴家安好,对于她是否会回书信,他根本没放在心上,他是男子,日后是天下的君王,怎么能因为妻子分心。
    他理所当然,忙于战争,忙于同沈家争权,更是心安理得觉得她在裴氏应该过得安好。
    直到后来,他后知后觉渐渐发现不对。
    可陷于沈家与月氏之间战事,他根本分不出心思,只能安排下属寻。
    那时他依旧觉得她最多只是被关起来而已,他们若要拿她威胁他,定不敢动她分毫。等他好不容易平息一切,掌控了整个燕北军权,他回到汴京。
    他才知晓,她失踪已久,
    而且她的失踪,是他的父皇和五姓的联合,造就的阴谋。
    可那时的他,就算已经手握燕北半壁江山,可他要对付的人却是五个庞然大族和他冷血无情的父亲。
    就算如此,他心里依旧存着一丝侥幸。
    ……
    “枝枝。”裴砚声音沙哑像溺水的人,猛咳一声,醒了过来。
    他双目通红,嘴唇颤抖得厉害。
    “对不起、对不起。”他一下子把她搂紧在怀中,滚烫的吻落在她脖颈上,发凉的指尖,隔着里衣落在她的背脊上。
    林惊枝瞳眸闪了闪,她疏离伸手去推裴砚:“滚开。”
    却发现裴砚双臂紧收,她根本就推不动他分毫。
    良久,裴砚侧过头,避开她的目光,僵着身体坐了起来,他深邃沉黑的眼瞳带着一丝令人不解的苍凉。
    “孔妈妈。”
    林惊枝是被裴砚吓醒的,她蹙着眉,叫孔妈妈进屋伺候她穿衣洗漱。
    今日早膳除了她平日爱吃的几样菜色外,还多了一盏子撇去浮油的乳鸽汤。
    林惊枝用得不多,乳鸽汤她也只饮了一口,就拧眉推开。
    孔妈妈站在林惊枝身后布菜,她正开口想劝,就见裴砚亲手端起那盏子被林惊枝嫌弃的乳鸽汤,音色柔和哄她:“再用一口好不好。”
    林惊枝瞥了一眼裴砚,面无表情扶着孔妈妈的手站了起来,转身去了内室。
    随着她的走动,脚踝上的铃铛叮叮当当。
    裴砚每天要应付的事情很多,她留在东宫,有整个暗卫营的人守着,他多少能放心些,就算限制她的自由,他也必须如此。
    等裴砚离开,林惊枝才暗暗松了一口气,握着书卷的指尖颤得厉害。
    裴砚近来的怪异之处,她看在眼里。
    这样的他,根本就不是她印象中矜贵高傲的模样,令她不得不往某个可怕的想法怀疑。
    若前世的他也回来的话,林惊枝感到一阵眩晕,突然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自从被他拘禁在东宫,她精神一日差过一日,从前几天开始更是嗜睡。
    但林惊枝知道自己喝过有毒的避子药,她身体早就毁了,这辈子都不会有孩子的,所以她一直没有往有孕去怀疑,只当自己情绪不佳,而影响到了身体和精神。
    这时候,晴山从外间进来,捂着心口小脸煞白一片。
    “出什么事了?”林惊枝平复情绪,看向晴山。
    晴山快步走到林惊枝身前,压低声音:“方才奴婢打听到了东宫外的一点消息。”
    “今日清晨,淑妃娘娘被五皇子养的狗儿冲撞了,导致提前生产。”
    才八个多月的身孕,就提前生产。
    林惊枝藏着宽大袖摆下的掌心,一下子握成拳头。
    晴山手掌心里全都是汗:“奴婢听宫婢说,孩子已经顺利生下,但因不足月的原因,有些不太好,得精细养着。”
    “淑妃娘娘生的是一个小皇子,也算母子平安。”
    “是吗。”林惊枝悄悄松了一口气,她不知自己紧张的情绪由何而来。
    “那五皇子呢?”
    晴山小声朝林惊枝道:“五皇子养的狗被陛下赐死了,五皇子也被陛下禁足在宫里。”
    “奴婢听说,大皇子和五皇子从去年端午龙舟宴后,就起了间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