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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第 66 章

    他冷冷地扫了一圈, 微眯了眼盯着韩知敏, “大哥,过分的事情不要做三次。你们想所有的家产,想发泄从前的不满, 我理解。所以我根本不想跟你们争一个铜板。可你们处心积虑地赶尽杀绝,还是骨肉兄弟吗?”
    大少爷拍案而起, 斥责道:“老七,你说话注意分寸。什么叫赶尽杀绝, 这是你们大逆不道, 谋杀我们的亲生父亲!”
    韩知鱼死死地咬住舌尖,从小八弟死的那时候起,他就想再也不要人死, 什么家产, 什么金银珠宝,都是害人的东西。他宁可不要。
    可如今, 他不要, 他们要,他们还要他和母亲的命?
    这时候四少爷开了口,“大哥,你太过了,七弟你也别冲动。这事情还没弄清楚, 我们就是想知道,彩云到底为什么要指使人放火烧院子,为什么要杀害父亲和三姨娘。”
    他脸上的悲伤很明显, 眼里的寒光暗沉沉的,让那份悲伤看起来有点飘。
    韩知鱼哼了一声,上前把彩云扶起来,她泪流满面,浑身哆嗦着,胸前血迹斑斑。他叹了口气,抬手拭了拭她唇边的血迹,柔声道:“对不起。”
    他说对不起,彩云心痛得要碎掉一样。爱了这些年,恨了这些年,几近绝望了,疯狂了。他第一次对她这样温柔。
    她身上很疼,有些麻木,今日他们下了死力气打她,让她很想死。她熬不住了,可她想知道,如果他看到这样的自己,会不会有点心疼。
    韩知鱼俯身将她抱起来,扫了一眼四哥:“如果真是她做的,坐牢还是砍头,由我韩知鱼顶着。四哥不必害怕我会跑掉。”
    不等韩知琛说话,一旁的大少爷又霍得拍了一下桌子,“老七,事情这么简单就好了。彩云一个奴婢,有那么大的胆子?”
    韩知鱼神色冷寒,怀里的女人便如同一座山,压得他几乎直不起腰。他冷冷道:“如今受伤的是我亲爹,重病的是我亲娘,你们算计的也是我的家,得了好处的是你们。我还没有怀疑到你们头上,你们又凭什么往我头上泼脏水?”
    他扫了一眼打着为他撑腰旗号却来韩家捞好处的李宏言。李宏言却咳嗽了两声,一脸正气的架势没有言语。
    大少爷这三十来年,第一次挺直了腰板,扯起了嗓门,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睥睨着韩知鱼,“老七,你别血口喷人,是我们给你泼脏水,还是你跟某些人狼狈为奸,可就只有你自己知道。彩云是本案的重要人犯,你不能带走她。”
    突然彩云猛得挣扎了一下,从韩知鱼怀里跌出来,她踉跄了一下,腿脚一软倒在地上。韩知鱼犹豫了一下,扔俯身去抱她。
    彩云摇了摇头,她跪在地上,慢慢地膝行到中间,先对着中间的两长者磕了三个头,“妾虽是个奴婢,并不知书达理,从小都是夫人一手教导。夫人待我恩重如山,就如你们想的,夫人有事从来不瞒奴婢。夫人病了,没了威严,生怕老爷受某些人唆使对七少爷不好,所以才把自己的几座庄子盘点了,提早交给少爷。有些人暗地里贪心记恨,处处想害夫人。除了奴婢,夫人身边的丫头婆子,还有几个敢不听人摆布?夫人的药都毒死过猫,若不是奴婢天天守着,还不定怎么样呢……”
    “住口,你个贱人,想诬赖谁呢?”大少爷脸色铁青,上前抬脚冲着彩云心口就踹过去。
    韩知鱼上前一步,一脚挡在大哥脚踝处。大少爷疼得脸色白了白,愤怒地盯着他,“韩知鱼,你想干什么?”
    四少爷这时候站起来,上前拉开他们,“大哥,既然有这样的事儿,不妨让秦姨娘把话说完。做弟弟的一直不能在跟前侍奉,让爹娘受这样的委屈,委实不孝。”
    大少爷还要争执,却被四少爷稳稳地拽着,只能退回去。
    彩云接着道:“奴婢知道,有很多人记恨夫人,看夫人和少爷不顺眼。从夫人病了之后,各人做了什么各人都清楚。你们知道我是夫人的心腹,所以……”她怨毒地环视了一圈,厉声道:“你们就收买了那几个丫鬟婆子,想诬赖奴婢,再把奴婢屈打成招,这样就算夫人没做什么,也脱不了干系,就算少爷根本不在家,也会被你们拖下水来。哈哈,你们好狠,好毒。亲兄弟尚且如此,何况我这么个奴婢。若少爷不来,奴婢也只有死路一条,奴婢只是个不争气的女人,爱慕虚荣,又顾忌孩子,在你们眼里,不过是蝼蚁一只,只要打两下,奴婢肯定招架不住屈打成招。你们,你们,你们原就想着打死我再把罪名按给我……”
    大厅内虽然坐着许多长者,可奇怪的是,四少爷没吭声,便无人说话,所以彩云很顺利地把话说完。
    彩云惨笑一声,“夫人让我纵火,是铁定没有的事。可有人却找我威逼利诱,既想毒害夫人,又想迫害少爷,千方百计想让我认罪,让我拖夫人和少爷下水……你……你……呸!”她瞪着韩知敏等几个少爷所在的方向狠狠地啐了一口,然后便冷笑不止,脸上有凛然不可侵犯的光芒。
    韩知鱼肩头耸动,走到彩云跟前,慢慢地蹲下,“是谁?”
    彩云痴痴地看着他,“少爷……”突然她猛地站起来,躲开韩知鱼,看着几位少爷的方向,“求求你们,我知道我没有毒死夫人,你们生气,所以你们逼着我承认放火。求你们不要再害少爷了。”一时间各人有些乱,都想打断她的话,可都不敢开口,这个时候,谁接上谁就有了嫌疑。
    彩云的声音越来越尖锐,凄厉地喊起来:“我没有让人放火,谁放的谁心理清楚,你,你,你若干伤害少爷,奴婢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说完她拔腿便跑,在场的人没料到她刚才站都站不住竟然还会跑得那么快,愣了一下她便跑出厅去。韩知鱼下意识转身追上去,“彩云,回来!”
    她却似乎拼尽了全力在跑,大少爷立刻呵斥外面的婆子们拦住她。却见她闪开一个婆子的堵截,向南跑去,大家都以为她想逃走,忙喊着让人关门,却不料砰地一声,就见她的头撞在假山上。因为用尽了全力,脑袋撞在假山凸起的石头上,身子便被弹开,往后飘了一下落在地上。
    当下人都愣住了,一时间无法接受这突如其来的变化。
    韩知鱼身子晃了晃,飞快地扑过去,彩云蜷缩在地上,额角开了个洞,血水汩汩地流出来。她却还没死,费力地转动着眼珠,痴痴地望着他。
    韩知鱼猛地跪在地上,浑身僵直,不敢去碰她。
    大少爷几个冲出来,他跳脚道:“贱人,贱人,一定是做贼心虚,早就跟人策划好诬陷别人,眼见诡计不成就畏罪自杀。老七,你到底跟她说了些什么?”
    韩知鱼脸色惨白,握紧的拳头在地上一撑,跳起来一拳狠狠挥在老大脸上,一手卡住他的脖颈,一阵急退将他死死地压在方才彩云撞过的假山上。
    他深邃的眸子里闪着野兽的光,牙缝里挤出一丝声音,“韩知敏,你再多说一句,我就杀了你!”
    在场的下人们忙上去拉他,有人看了四少爷一眼,见他负手而立,脸上没有多余的情绪。有人便退下去,任由韩知鱼压制住大少爷。
    韩家族长咳嗽了一声,气呼呼地道:“老七,你放肆。还不退下。”
    这时候有人从惊呆中回过神来。说起来,在乡下起火是常有的事情,每年麦收秋收的时节,哪个村不都得起两场火的。韩家人多手杂,如今韩夫人病重,婆子们手脚不利索的,引起了火也是常有的事儿。谁也没想到会有人纵火。不料,韩家人自己说是韩夫人指使丫头纵火。原本他们被震得七荤八素的,如今被彩云一说,竟然成了有人毒害韩夫人,甚至威胁她下手,她不肯便被人诬赖,进而诬赖韩夫人母子,彩云良心发现,以死结束。
    不管是不是韩夫人做的,如今彩云已死,又抛出了真假难辨的一些事情,原本的纵火案便无法再查。如果查下去,就要查威胁彩云的人,不管真假她已死,就成了无头案,继续下去,所有人都会被牵扯进去,没有一个清白的人。
    韩知琛当机立断,对族长道:“大伯,小侄看此事只怕份外曲折。若我们致力于纠结这些事情,只怕越来越乱,反而让外人浑水摸鱼,到时候趁机打击我们韩家,让亲者痛仇者快。”
    韩家老人们商量了一下,一致觉得肯定是不小心失火。彩云也定然暗地里与某人有什么阴谋,原本想毒害韩夫人,如今却畏罪自杀。只希望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那想毒害韩夫人之人自然会心惊胆战,再不敢生什么阴谋。
    一时间此事闹得纷纷扬扬,韩夫人气得死去活来,原本昏迷的韩一短却醒过来。他只把四少爷和几个叔伯兄弟就好还有韩夫人几个兄弟都叫去,其他儿子还没来得及见便咽了气。
    根据几个证人的话,韩一短把自己的生意都交给四儿子韩知琛,家里的庄子、土地等平分给除韩知鱼在外的几个儿子,还留下话一定要休掉韩夫人,将被烧死的三姨娘扶正,他要与之合葬。
    韩夫人不知道怎么听到了这事儿,气得一下子痰迷心窍,昏迷不醒。
    外人听到韩家这样的处置,议论纷纷,韩夫人等于被赶出韩家,这对一个要强了一辈子的女人来说,简直是比杀了她还难受。令人奇怪的是,韩夫人的几个兄弟竟然都没有反对,甚至就连关系最好的李宏言,也没有就此表示什么异议。
    韩知鱼好不容易安慰了韩夫人,想带她们去密州,顺便把彩云也安葬在那里,谁知道李宏言却拿出了一份转让文契。上面写着韩夫人三年前便已经把三处庄子转让给他,银钱两讫,但是李宏言因为分/身乏术,所以请韩夫人代为照管,收成两人一家一半,三年后他嫁女儿之时再拿回即可,上面有韩夫人的落款和手印,经人辨认,千真万确。
    如今三年已到。
    韩知鱼没有半点愤怒惊讶,只淡淡地说了句,“我写信给小白和小黑,让他们尽快让出来。”
    他的身边如今只剩下彩霞,一直跟彩云一起照顾韩夫人。从前那个活泼开朗的小丫头,如今跟她的少爷一样沉默,仿佛说不出话那样。
    原本夫人给她定了府里一位管家的儿子,如今也被退了。可她觉得没什么,因为她想跟着少爷,还得伺候夫人,而少爷从夫人病了之后也早就不厌恶自己,当她是妹妹那样。
    在他失去一切之后,她不想离开他,尽管韩知鱼放她走,她却不肯。可她一句话也不说,像哑巴一样,只有红肿的眼睛里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那天喜妹让孙秀财和孟永良带了好几个壮硕的伙计,驾车把韩知鱼等人接到锦绣坊。之后韩家大办丧事,同时休整屋舍,如今的当家人是四少爷。听说自从彩云撞假山死后,大少爷就有点不正常,整天疑神疑鬼。下人们私下里说他才是做贼心虚,一定是他想害死韩夫人,逼迫彩云下毒诬赖的。
    韩家的丧事,锦绣坊没有任何表示,连吊唁都没去。
    她把立场摆得分明,清清楚楚,一刀两断。